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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六部 完整——by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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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岚说:「这算什么天大冤屈?实话说,你朋友已经很幸运了,出来只断了一条腿,没让人把舌头割了。他这舌头也真的能惹事,上次赏荷会上,把火烧到我身上的就是这一位吧?」

宣怀风说:「人家已经够倒霉了,你不要记恨这些鸡毛蒜皮。」

白雪岚说:「我不是记恨,只是举例。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是个祸根。得罪我还不打紧,得罪别人,别人就放不过他。」

宣怀风说:「谁说得罪你不打紧,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人,我看就是你。」

他这话本是随口说笑,一出口,却骤然想起大兴洋行的事来,无来由一阵心跳。

笑容也渐渐淡了。

白雪岚问:「你一个上午,就都去陪你那断了腿的朋友了?」

宣怀风说:「不全是,我还去看了白云飞。他也病了,很巧的是,也住在那一家医院,还刚好住了我上次中枪时那一间病房。我去看他,闲聊起来,忘了时间,等走的时候一看表,才知道两点钟了。再去布朗医生家空跑一趟,就回来了。」

白雪岚也很意外,问他,「怎么白云飞住院了吗?上次赏荷会他也有来,竟然没点声响就病成这样了?」

宣怀风说:「上次我就觉得他气色不好,问他,他又矜持,不肯说。我也是今天问了才知道,他着凉后就一直拖拖拉拉的没有大好过,嗓子也不好,沙沙哑哑的,连台也不能登。不能登台,我猜他自己心里是不痛快的,故此病情又更加反覆。」

白雪岚一向很赏识白云飞的,听了他的情况,说:「他这人很多地方都很不错,就是有股命里带来的执拗。我知道他是讳疾忌医的。等明天我也去看看他,骂他一顿狗血淋头,叫他好好认识一下这次的教训。」

宣怀风说:「你肯去看他,他一定很高兴。」

一说话,胸口却猛地一滞。

忽然想起,林奇骏恐怕是常常去照顾白云飞的,白雪岚要是过去,两人撞到一块,那岂不是要出事?林奇骏就算性格和顺地忍让着,白雪岚这魔王脾气却是得寸进尺的。

想要转口叫白雪岚不去,却更容易引起白雪岚怀疑。

白雪岚何等聪明,自己要是说歪一个字,保准立即被他顺藤摸瓜全掏出来,到时候就连今天和林奇骏见过面的事也曝光了。

这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井水不犯河水呢?

真叫人头疼。

宣怀风一边在心里苦恼,一边说:「你说他讳疾忌医,那是说得完全对了。他一直强撑着不肯看医生,结果才让小小的源头,闹到后面成了严重问题,肺部都受了感染。」

白雪岚正思考宣怀风那一顿一蹙眉中藏着什么秘密,听着这最后一句,猛地抓了宣怀风手臂,眼若寒电,沉声问:「你刚才说他肺部受了感染,那岂不是肺炎?」

身边数丈范围,温度顿时降了几度。

宣怀风说:「真巧,我当时也和你问的差不多。不错,确实是肺炎……白雪岚,你抓疼我了。」

挣了一挣,竟挣不开。

转头去看,吓了一跳。

白雪岚脸已经黑下来,眼中精芒慑人,猛地站起来,拖了宣怀风到睡房的浴室去,开了热水龙头。他不怕花钱,公馆里热水二十四个小时总候着的,黄铜水龙头哗哗淌出水来,开始是冷的,不一会便雾气腾腾。

白雪岚任那热水淌着,伸手解宣怀风襟口。

宣怀风吃惊地问:「你要干什么?」

往里一缩。

白雪岚动作更粗暴,把他按在浴室墙壁上,三两下剥得干净,转身去取毛巾。

他一声不言语,闷闷的,更显出浑身煞气,连宣怀风也不由心惊胆跳,瞅着这个空,抱着被硬剥下的衣裳往浴室外跑。

白雪岚猛扑上来,老鹰似的把他拽了回来,将毛巾漾在热水里,扭得半乾,就往他身上擦。

宣怀风被烫得叫了一声。

白雪岚脸色铁青,可见气得不清,擦几下,便又把毛巾热水里漾一回,扭干了再来。

宣怀风肌肤白嫩,白玉般的手臂被擦得红彤彤一片,又热又疼,看见白雪岚抓着热毛巾过来,又是一缩。

白雪岚如狼似虎地瞪他一眼,磨着牙低吼:「再不老实,我真要打人了。」

宣怀风本来满心气愤,要和他反抗的,被他这样不留情地一喝,心脏好像被皮带狠抽了一下,疼得滴下血来。

那气愤尽数化了心酸,直冲上眼睛。

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只强撑着不肯掉下来丢人现眼。

宣怀风负气地心忖,这身体是我自己的,宁愿我自己先糟蹋了,也不让你这样作践。

一咬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两手一撑,猛然把白雪岚推后了两步,弯了腰,自把半边肩膀靠去那开着的黄铜水龙头底下。

这可就轮到白雪岚吓坏了,高叫道:「你干什么?」

慌得丢了热毛巾,把宣怀风扯到一边,动作虽然已极快,但宣怀风肩膀还是霎时烫红了一片。

白雪岚气急败坏,怕他又负气做傻事,双臂把他紧紧抱了,说:「你疯了,那七八十度的热水!」

宣怀风不答,咬着牙瞪他。

白雪岚简直要被这克星磨死,水龙头还没关上,热水哗哗流了一地,连地砖都是烫的,他也顾不上关水龙头,打横抱了宣怀风出来,把他光溜溜地塞在被子里,又匆匆去接了一盘热水放床边,仍旧扭了热毛巾,把宣怀风手脚从被子里掏出来一遍遍地擦。

宣怀风肩膀烫得发疼,他刚刚逞了气,现在一口气泄出去,只是心里哽得难受,索性让白雪岚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彷佛他碰的不是自己的手脚,仰躺着把头扭得脸朝里面,不言不语。

白雪岚也不和他说话,只管做自己的。

捧着洗脸盆来来回回地装热水,扭毛巾。

一直把他身子每一处都用热毛巾狠狠擦过,浑身上下像煮熟的虾米一样发红,才把洗脸盆里的水倒了,到房门和听差说了几句什么,赶紧又回屋子里乱翻抽屉。

不一会,从抽屉里寻了一个小玻璃瓶子出来。

白雪岚走到床边,硬把宣怀风拖得从床上坐起来。

宣怀风看他那气势,还以为他要动手打人,闭上眼,一脸倔强,想着你要打就打,打死我也别想我吭一声。

不想巴掌没抽下来,肩膀倒是忽然一阵清凉。

宣怀风睁开眼,看见白雪岚把指头往玻璃瓶子里一勾,蘸了些白霜似的膏药,就往自己肩膀上发红的地方大片大片地抹。

便明白那是治烫伤的药了。

心里像被绳子猛勒了一下。

刚才虽然又疼又气又心酸,眼泪毕竟只在眼眶里打转。

现在好好的,反而没了防备,视线里一模糊,就有一滴热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滑出来。

宣怀风吃了一惊,觉得这样无端的哭,是妇人才有的作态,怕被白雪岚发现,猛地挣开白雪岚手臂,翻过身重新躺下。

他这动作做得急,白雪岚正专心为他上药,没一点防备,不禁手一滑。

哐当!

装烫伤药的玻璃瓶子砸在地上,碎得一地晶莹。

宣怀风才刚躺下,听着声音,身体骤然一僵,知道害白雪岚砸了东西,想再坐起来看看,却犹豫起来,想了想,仍是背对着白雪岚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把被子慢慢拉到脖子以上,几乎盖了小半的脸,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从身后看,这完全是个宣布冷战的动作。

房间里很安静,宣怀风竖着耳朵,听见白雪岚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自己心里也很是焦躁。

怎么好好的就闹到这地步了?

正苦闷懊恼,不知该怎么办,一件东西倏地丢在床上,软绵绵的。

白雪岚低喝一声,「穿上。」

宣怀风把手探出被子,捞了过来看,原来是一套棉质睡衣。

便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穿了。

然后等着白雪岚劈头盖脸地发脾气。

不想等了半日,白雪岚一个字也没说,沉默的气氛反而让人更压抑,彷佛受轮回的刑罚似的。

宣怀风躲在被窝里,神经紧绷着,渐渐的连呼吸也困难起来,正琢磨着要不要坐起来和白雪岚正面谈判,恰好救星来了。

一个听差在外头忽然报告说:「总长,金德尔大夫来了。」

白雪岚说:「快请进来。」赶紧到房门口去迎。

宣怀风也奇怪,怎么有外国医生过来,难道刚才白雪岚在门外吩咐听差,就是去请医生吗?他偷偷转过头,朝房门那头看一眼,正好瞥见白雪岚陪着那穿西装的金德尔医生进门,赶紧把头转回去装睡。

白雪岚进了门,指着床上的人说:「这就是病人。我知道热水能消毒,已经换了他衣服,用热水给他擦了身子,只不知道有没有用。」

顿了一下,像遇到什么东西拦住路,挪了一下脚步,说:「不小心摔了药,地上很多碎玻璃,请当心。」

刚才一则担心,二则气愤,竟忘了叫人打扫。

又狠狠摇铃。

听差赶紧过来问有什么吩咐,白雪岚就叫把地上弄干净。

听差这头弯着身子麻利地收拾,那头白雪岚不敢耽搁,把医生带到床边。

金德尔医生用半生不熟的中文问:「请问大概是什么症状呢?」

白雪岚沉声说:「恐怕是肺病。」

医生说:「肺病吗?那很严重,我先为病人检查。」

白雪岚慎重地说:「请仔细检查,药,务必用最好的,我这里,钱是不怕花的。」说着,就让到床脚边,给医生留出办事的位置来。

因为要检查,宣怀风便不好再装睡,坐起上身,对医生低声道:「实在没病,这是他误会了。」

白雪岚脸一沉,喝住他说:「你懂什么?还不是你没脑子,才惹出这些事?」

宣怀风心里那点内疚歉意,被他冷冷一喝,通通喝退了。

不禁又恼火起来,用不满的眼神瞅白雪岚。

白雪岚也用目光警告他。

那金德尔医生虽说是个外国人,但也懂点人情世故,兼之在中国行医几年,很懂听中国话,只是说得不顺畅。看他们两人的情形,知道这是有钱人关心则乱的又一例子了,微笑着说:「不要紧,做个检查,就知道了。请,麻烦你。」

取了听诊器,侧着棕色的脑袋。

既然专程请了人家过这里来,宣怀风也不好意思为难他,只好偏偏身子,拉了拉睡衣前身衣襟的宽口子,让他把听诊器从前襟伸进去。

那金属听诊器的听头贴在胸口上,一阵冰冷冷的。

金德尔医生听了一会前胸。

白雪岚盯着他脸上表情,问:「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说:「等一下。」

把听头挪了挪地方,听了一会,又对宣怀风说:「麻烦你,掀一下后背衣服。」

再把听头塞进宣怀风后背衣服里,贴在后背上,挪了几个地方,细细听了半晌。

然后才收了听诊器。

白雪岚问:「到底怎么样?」

金德尔医生笑着说:「你的这位朋友,肺部很健康,并没有肺病。」

白雪岚说:「你检查清楚了吗?」

医生瞧他的神色不好,自然小心起来,沉吟着说:「我再看看。」

转头对宣怀风说:「劳驾。」

要宣怀风把睡衣前襟的两颗钮扣给解了,露出玉般白皙晶莹的胸膛来。

白雪岚脸色一变,猛地想起这是医生检查病人,只好强忍了,像挨鞭子似的瞪着眼站一旁看。

医生把左手覆在宣怀风胸口上,右手中指曲起,敲打左手的中指指节,一边打,一边听着。

半晌,把手收回来,请宣怀风仍旧把钮扣扣上,对白雪岚说:「检查清楚了,肺部健康。」

白雪岚说:「不行,你再仔细查查。」

医生很无奈,只好又问宣怀风诸如「有没有咳嗽?有没有胸疼?」的问题。

宣怀风都摇头说没有。

医生又伸手探额,说:「也没有发烧。」

把头转回来,对着白雪岚很郑重地说:「我给人看病十来年了,就看的肺病专科,别的不管说,至少这位先生是没有肺病的。」

白雪岚今天却偏偏执拗得要命,还是说:「他刚刚在医院里和肺病的病人待了很久一段时间,恐怕已经传染了。我知道这种病,是有细菌作祟的,最容易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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