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六部 完整——by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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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着,既然白雪岚肩膀上的担子这样重,自己与公与私,都必须全力以赴帮忙的。
于是,收拾着心情,继续埋头工作,拿起钢笔,洋洋洒洒,写了两篇。
一篇建议如何处理关押中的犯人,一篇建议如何处理没收的毒品,因为写得细致,条款列得分明,又分类别,分轻重地办理,不觉一气写了六七千字,把刚拿出来的一迭空白公文纸,张张写得满满的。
他毕竟是刚病过的人,写的时候激昂振奋,不觉得什么,把钢笔一搁,正想拿起来重看一次,修补润色一番,忽然觉得,眼前虽是看的白纸黑字,却黑黑蒙蒙,似乎字迹都连成一片了,竟认不出一个单独的字来。
宣怀风心道不好,这是太过逞强,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了。
如果要白雪岚知道,又要挨一顿好骂。
宣怀风便把文件都放下了,两手抱着脑袋,缓缓地伏在书桌上,闭着眼睛。盼这眩晕的感觉,快一点过去。
恰巧正在此时,有人敲门,那书房的门,大概是傅三出去时没有关紧,一敲就转开了。
一个听差就把头从门口探进来,问,“宣副官,是您在这里呀。怎么,您不舒服吗?”
宣怀风不想把身体偶有不适的小事,又闹到白雪岚那里去,赶紧坐直身子,把钢笔也拿在手里,很精神地说,“哪有什么不舒服?文件看久了,脖子酸得很,我歇一歇罢了。你找我什么事?”
那听差笑着回答,“倒不是特意来找您的。我以为是总长在书房,不料是您。”
宣怀风又问,“找总长什么事?”
听差说,“有一位韩小姐,来拜访总长,正在外头等着。”
宣怀风说,“总长到总理府去了。”
听差把手掌在额上轻轻一拍,说,“哎,我真是晕了头了。依稀听见了总长出门去的,怎么我又巴巴往公馆里头找。我这就向女客人回答去。”
宣怀风不知怎么的,又犹豫起来,觉得自己赶走了白雪岚的女客人,不合规矩,便把那听差叫住,沉吟着问,“是哪一位韩小姐,你问清楚了吗?”
听差说,“是了,她要我为她提交名片呢。”
双手递过一张名片来。
宣怀风接过来一看,首先就是韩未央三个清秀漂亮的字,跳进眼帘。
他知道是那位总理要与白雪岚撮合的美丽女将军,只觉得心脏跳了一跳,脸上从容笑道,“这客人是不能怠慢的,还是我过去接待一下罢。”
第四十一章
宣怀风换过一身见客的衣服,便往客厅里去。
未到客厅,隔着窗户往里探过一眼,见厅里两个穿着西装的人正等着,大概就是客人了。
不由奇怪,听差说来的是韩小姐,怎么如今一见,只有两个男人?
他一边疑惑,一边踏进厅里,嘴上礼貌地说,“抱歉,让两位久等了。总长外出办公未归……”
正说着,那穿着西装的客人把身子陡然转过来,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蛋,笑道,“您一定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宣副官了。初次见面,不胜荣幸。我姓韩。”
伸过一只莹白胜雪的手来。
看来这位韩未央小姐,是有点顽皮,又颇赞同男女平等的,今日上门,特意做了男性的打扮,穿着一套裁剪精致的西装,把头发藏在礼帽里,若从背后看,仿佛就是个长得瘦削的男人。
若是转过脸,那上身西装凸出的精致曲线,女人味十足的五官,则予人一种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把她原本的美丽,更衬托出十二分来。
宣怀风怔了一怔,也惊讶于她的美丽和气质,心忖,照片已经不错,不料真人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白家帮白雪岚挑对象,倒也不含糊。
心中自然而然,有些不是滋味。
宣怀风脸上含着微笑,伸出手,和这充满吸引力的年轻女子握了握,正想问对方的来意。
韩未央已把他用心打量了两眼,赶在他前头开口,巧笑倩兮,“宣副官,我对你可是仰慕已久,早就盼望一见。可恨白总长太爱才,一直把宣副官珍而藏之。今天总算见到真人,我也算了了一个心愿。”
宣怀风心里有秘密,听见那句“珍而藏之”的话,不知是寻常说笑,还是另有深意,淡淡地说,“韩小姐在韩家军里一番作为,威名远播,我们总长好几次提起过,令我印象深刻。至于我本人,不过就是一个副官,做的也只是帮总长跑腿的差事,仰慕云云,绝不敢当。”
把手缓缓抽回来,目光往韩未央身边的男人脸上一扫。
韩未央介绍道,“这是我的秘书,姓秦。”
那男子很年轻,二十一二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但目光锐利,神态沉敛,听见韩未央介绍自己,只朝宣怀风点了点头,说了“你好”二字,便再没有做声。
宣怀风往他腰上看去,平顺的西装布料微微往外鼓起一点。宣怀风自从被白雪岚教了打枪,对枪械的兴趣越来越大,只要得空,总要练习上两三个锺头,而且在白雪岚叮嘱下,逐渐有了出门带勃朗宁的习惯,自然练了一些眼力出来。
这样瞥一眼,也瞧出这男子身上是带了枪的,可见他的职责,不仅是秘书,还是一名保镖。
以当下的治安论,韩家这样的军阀,韩未央又是身份重要的年轻小姐,出外带着持枪的保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宣怀风一瞥之后,就收回目光,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三人在客厅坐下,听差另外换上新的热茶,又送了两碟点心过来。
韩未央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方才,对宣副官说仰慕,你大概以为我这是奉承的话。其实不然,我说这一句仰慕,很是真心实意。”
宣怀风诧异地瞅她一眼。
韩未央侃侃道,“国民受着毒害,就是我中华受着毒害;国民在流毒下痛苦哀嚎,就是我中华在流毒下痛苦哀嚎;一个受着毒害的国家,必须有刮骨疗伤的勇气,如果不除去身上的毒,不戒除羸弱苟且的心性,那它终将塌毁,终将灭亡。”
她说到一半,宣怀风已经回忆起来,这不正是戒毒院开张那日,自己所发表的演讲吗?
不知如何传递到了外头,又入了韩家小姐的耳中。
也难为她,竟一字不漏的记住了,背完了一大段,她用两只乌黑而亮的,充满神采的眼睛,盯着宣怀风,含笑道,“我平生很少佩服人,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大约也值得我佩服了。”
宣怀风原本抱着一丝戒备而来,反而被当面夸奖了,不禁赧然,矜持地说,“几句慷慨一点的话罢了。为国为民,应该多做实在事,我只是动动嘴皮子,不足挂齿。”
韩未央出身经历,本就与众不同,行止自然也和一般女子不同,虽然今天登门拜访,和宣怀风又算是第一次见面,却异常大方,不见一丝拘束。
她听了宣怀风的话,脸上笑意更盛,嘴里说,“宣副官,你太谦虚了。”
把头一转,对秦秘书说,“我叫你带着的东西呢?拿过来吧。”
秦秘书取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出来,双手放在桌上。
韩未央对宣怀风说,“我最近到美国去了一趟,昨天才回来。出洋一趟,总不能不带一点礼物,所以做了小小的采购。这一份,请收下。”
宣怀风说,“韩小姐太客气了,我代我们总长……”
韩未央说,“不是送给白总长,是送给你的。”
她笑语嫣然,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极自然,就算打断了对方的话,也让对方难以生出恶感。
宣怀风说,“这怎么可以?我们今天头一次见面。”
韩未央把弧线迷人的下巴微微一扬,问,“宣副官,我可是一片好意。难道你连打开看一看,都不愿意吗?”
宣怀风说,“这怎么可以?我们今天头一次见面。”
韩未央把弧线迷人的下巴微微一扬,问,“宣副官,我可是一片好意。难道你连打开看一看,都不愿意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脸上不好看了。
韩未央用着一只手指,在茶几上推着那盒子,缓缓推到宣怀风眼皮底下。
宣怀风只好朝她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把盒子盖掀开。一把黝黑的手枪,大概是架在一个特制的小架子上,立在盒子中。
他看着那造型犀利的枪体,便有些意动了,略一踌躇,就伸手进去,把那柄手枪取了出来,指头在扳机上一溜,上下摆弄着看看,咔嚓一下,把弹夹卸下,声音清脆得很!
宣怀风把弹夹又咔嚓一下装上,眯着眼睛瞅了瞅准星,拿手掌摩挲枪柄,沉甸甸的金属感在掌心里,是很让男人喜欢的手感。
韩未央微笑着说,“这是美国生产的一种新式手枪,有个名儿叫博特四型。听说戒毒院开张那天,宣副官双枪打吊灯,把警察厅长都吓得不敢动弹呢。我琢磨着,你大概会喜欢这个。”
宣怀风把枪在手上掂了一掂,笑道,“握在手上很好。只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白白收下?”
韩未央把头一摆,说,“快别提这个。我们韩家和白总长的家里,很有一些合作关系。你又是白总长的副官,我送你一个小礼物,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和我哥哥了。”
她将自己那位管着许多兵马的军阀哥哥都提了出来,这就涉及到韩家的颜面了。
宣怀风知道韩家和白家之间盟友的关系,不能不考虑这一点,何况,那手枪的确讨人喜欢。
他想了想,便向韩未央道谢。
经过这一阵,彼此不免比先前热络了点,主客喝了几口热茶,闲聊起来。
不料韩未央虽是女子之身,却极有见识想法,论及最近首都召开的六方会谈和国际形势,韩未央冷笑道,“英美德意法日,都是一丘之貉,只是有的毛色光亮些,要点脸面,所以常常做点人道主义的掩饰;有的则是不知羞耻的强盗,干脆明着来。说到底,大家做的是同一门生意——抢劫。乘着我们中国的虚弱,抢劫所有他们可以抢劫的财富。”
宣怀风说,“国家和人一样,都在这世间争取最多的资源,为己所用。所以中国要站起来,不能总盼望着列强们的人道,而必须自救。但自我振作而获得救赎的前提,是这个国家的灵魂要完整。毒品,就是一件可怕的摧残国魂的武器,因为国民不仅因它而损害体魄,还会因它而凋零灵魂。”
韩未央口里轻轻喃道,“不仅损害体魄,还凋零灵魂……”
似把宣怀风的话咀嚼一番。
她含着水似的目光,将宣怀风看了一看,忽然转了一个话题,微笑着说,“其实说起来,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总理举办的那个晚宴上,我看见你和白总长一起跳舞了。”
宣怀风不提防她忽然提起这事,想起那晚在众目睽睽下和白雪岚手握着手跳舞,甚是荒唐,耳朵微微一热,只好装作不在意地一笑,说,“那是我的不是,我不会跳舞,求总长教导一二,不料他兴致很高,立即就在舞池里教了起来,倒叫人看着不象话。”
韩未央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他的解释,嘴角好看地微扬着,半晌,才说,“我今日来,本是想找白总长,说一点公务上的事。既然他出外办公了,我也不多坐了。我给他留一封信,等他回来,请你转交,不知行不行?”
宣怀风说,“这是我应当做的。”
便要拉铃,叫听差走纸笔来。
韩未央说,“不必,我有现成的。”
果然,她正说着,旁边那位长相很清秀,做事十分利落的秦秘书,就已经掏了一支钢笔出来,又打开公文包,取了一张信纸和一个白信封出来。
韩未央拿着钢笔,就在信纸上刷刷写起来。
宣怀风虽然很想知道这位落落大方的韩小姐,会给白雪岚写什么,但他这个人,一向不做鬼鬼祟祟的事,知道人家在写信,只安坐在椅上,静静捧着热茶啜着,望着窗外,目光不肯落一点在信纸上。
不一会,韩未央已经把信写好了,折起来,封在白信封里,信封上写了“白雪岚先生 亲启”七字,递给宣怀风,笑说,“这就拜托宣副官了。”
宣怀风正色道,“我会亲自交给总长。”
他站起来,亲自把客人送到公馆大门。
韩未央自然也是坐汽车来的,她向宣怀风道了再见,上了汽车,不一会,又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露出半张如花似玉的脸,唤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走到车窗边,问,“韩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转告总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