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六部 完整——by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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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关衙门的薪金,一向是十分丰厚的。
宣怀风看看那叠钞票,请人吃大菜,就算是城里最高级的番菜馆,也花不了这许多。
他把钞票放在皮夹子里,从账房出去,才到了住的屋子那头,恰好看见孙副官穿着一身灰西装,从东边满面春风地过来。
宣怀风就停下了,朝着孙副官说,“可巧,正想找你。”
孙副官笑着说,“我知道,你领了薪金,现在皮夹子胀鼓鼓的,要请我吃大菜,是不是?”
宣怀风问,“是总长告诉你的?”
孙副官摇头说,“总长哪有这般闲工夫。我是刚从外头办完了事回来,在大门里撞见宋壬了,他告诉我的。请大菜这样的好事,可不能放过,你看,我特意去换了一套西装呢。只是这个钟点,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太早了。难道你打算现在就出去?”
宣怀风把皮夹子掏出来,朝孙副官一展,潇洒地说,“可不就是像孙副官说的,皮夹子鼓起来了。我今天打算狠花一笔呢。不但要请你吃大菜,还打算拿着这些钱,去给白老板买一件礼物,祝他生意兴隆。另外,我的小外甥也快要出世了,总要准备一些心意。”
孙副官失笑道,“这许多东西要买,是要大大的出一笔钱了。正好,我今天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索性偷半日闲。”
宣怀风笑道,“我最不会给人买礼物,正缺一个参谋,有孙副官在,那就不用愁了。”
两人一起出了大门,宋壬已经等在那里,汽车也备好了。
他们坐了一辆汽车,另有一辆汽车,载着几个护兵,跟随在后面。
目标自然还是平安大道。这条繁华的大街,是首都经济中枢所在,不但有高级的饭店,还有林立的商铺,但凡能在这里立足,都是很有实力的商家,有钱人都爱在这里消遣,店里卖的,自然也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货。
两辆汽车意气风发地开到平安大道,宣怀风等人下了车,便开始轻松自在地逛起来。
偏偏此时,展露昭的汽车也经过平安大道。他坐在后车厢,原本有些犯困,正无聊地往外头张眼睛,忽地身子一震,猛然坐直身子,刚才的一点困意,霎时不翼而飞。
大街上那辆停着的汽车,正从车上下来的,不正是他念念不忘的精致人儿吗?那微笑的脸,发亮的眼睛,轻松好看的步态,真不像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
然而,曾经在病床上拥抱过的柔软身躯,双手在细腻肌肤上摩挲过的触感,确实一丝不差的,在脑子里保存着。
展露昭透着车窗瞅着宣怀风走进洋行,魂魄仿佛被勾走了,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吩咐司机说,“停车!”
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踩煞车,汽车咯吱一声,停下了。
跟着展露昭的护兵跳下车,跑过来问,“军长,不到城外打野兔子吗?”
展露昭没瞧那护兵,眼睛只盯着心上人的方向,嘴上教训着说,“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打野兔子。军长今天来了兴致,要逛洋行。”
对着车子倒后镜,把军装的领子端正了一下,领着几个护兵,便追着宣怀风的背影,往洋行走去。
洋行的人一向是有眼力的,见宣怀风这么一个漂亮青年进来,左边陪着一个穿笔挺西装的,右边陪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背枪的护兵,不用问,必定是哪位权贵府上的公子来了。
因此职员不敢自己做主,赶紧把一位经理从后面办公室里请出来。
那经理见着宣怀风,也不敢怠慢,笑着上去迎接了,问,“客人瞧这店里摆出来的,对哪件有兴趣没有?”
宣怀风说,“我是给人买礼物来的,你先介绍介绍。”
经理笑着问,“请问是送男士,还是送女士?”
宣怀风说,“男士女士都要,还要买些零碎,预备给刚出生的婴孩。”
经理打量他这排场,口袋里绝不会缺钱,便把宣怀风领到一个玻璃匣子前。
这玻璃匣子,向来是装洋行里昂贵的外国手表和女士首饰的,里面的东西,一个个都用精致的天鹅绒盒子盛着,摆放得很漂亮,手表金属的光泽,和珍珠玳瑁金刚钻发出的光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闪耀着人的眼。
经理拿钥匙开了锁,从里面取出一只金表,递给宣怀风,殷勤地说,“客人,您请瞧一瞧。新到的瑞士洋表,您是识货的,瑞士的金表,那是全世界走得最准的。您看,这上面一个小小的月亮,秒针走的时候,它也会一摆一摆地动呢。”
宣怀风拿在手里看看,这种高级货,做工如何精致,是不用说的,那小小的银色的月亮,在表盘上随着秒针而微微晃动,彷如在时光中悠闲漫步,很有一股子诗意。
宣怀风恍惚记得,白云飞原本有一只不错的手表,被他家里亲戚弄走了。这个有点诗意的金表,倒合白云飞清淡大方的性子,送这个给他,他大概是会喜欢的。
宣怀风点了点头,说,“这个不错。多少钱?”
经理看简简单单作成了一桩生意,大为兴奋,正要回答,忽然,旁边插进来一把跋扈的声音说,“不管多少钱,我出双份,买了。”
宣怀风身边一众,闻言纷纷转头。
白公馆的人,受着白雪岚的影响,和广东军之间,敌我界线划得十二分清楚,况且,他们是知道展露昭对宣副官有野心的。一看清展露昭的脸,如在洋行里忽然发现一头野狼闯进来似的,顿时脸色一变。
宋壬立即把手按在枪套上。
两个护兵飞快把长枪端起来,指着展露昭。
展露昭身边的护兵不甘示弱,也瞬间把枪端了起来,朝海关众人指着。
店里一位女客人吓得一声尖叫。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偌大洋行蓦地死寂一般,只响着一阵拉枪栓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宋壬走前一步,半边身子挡着宣怀风,沉声问,“姓展的,你想干什么?”
展露昭哈地一笑,目光越过宋壬肩膀,落在宣怀风那张越冷淡却越显得诱人的脸上,说,“闲了,逛逛。”
宋壬说,“要逛,你到别处逛去。”
展露昭身边一个马弁,也是懂看长官眼色的,阴阳怪调地说,“好威风,你们海关是把平安大道给买下来,还是怎么?凭什么你们可以逛,我们军长不能逛?”
另一个人冷森森接口道,“海关的白总长很厉害,报纸上早在宣布了,又镇压码头,又到处找做生意的人的麻烦,听说连洋人都打死了一个。现在好,跋扈到禁止人到洋行买东西了。都说海关是土皇帝,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宣怀风目光在四周一扫,情况十之八九收在眼底,洋行经理和职员们,还有几位店里的客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白雪岚正为纳普死的事头疼,这时候要是闹出民怨,真是雪上加霜。
宣怀风镇定下来,对着自己的两个护兵吩咐,“把枪收起来。”
两个护兵犹豫了一下,都把目光转向宋壬。
宋壬转过头,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说,“收起来。这是首都,有王法的地方,他敢怎么样?”
宋壬只好把下巴一点,两个护兵便把枪收了,背在背上,仍是充满警惕地盯着展露昭。
广东军那边瞧见,得到军长示意,也把端起来对准海关的枪口,垂了下去。
展露昭笑道,“很好,这可不就是和平的景象了?你是这里管事的?这块手表,我买了。”
刚才几个客人,早把身子缩到了角落,如今见紧张局势稍微和缓,赶紧抓着机会,一个个顺着墙角溜出店门。
洋行早上好不容易快谈成的几桩生意,顿时落了空,经理心痛无比。
这经理也算倒霉,客人们可以逃走,他却是不能逃的,心想,瞧刚才那态势,今天如果不把这些大爷伺候好了,砸了这店也说不准。如果店被砸了,自己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也就砸了。为了一家的生机,倒是无论如何也要壮起胆来,伺候周全。
所以他的脸上,竟勇敢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朝展露昭点了点头,走到宣怀风身边,为难地说,“客人,您看……”
目光盯着宣怀风手里那块金表,露着哀求的神色。
宋壬眼睛瞪圆了,刚要说话,宣怀风像是猜着他要发脾气,伸过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从容地说,“生这种闲气,犯不着。”
宣怀风便把那块金表给了经理,经理赶紧叫了一个职员来,把金表包好了,送到展露昭面前。
就宣怀风的意思,中途杀出展露昭这令人厌恶的程咬金,那么,这买东西的琐事,也就没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如今首都里,谁都知道海关正和广东军做着明里暗里的斗争。他们这些人,是代表着海关的,在路上撞见广东军,掉头就走,如丧家之犬的逃开,这算什么?
单为着白雪岚的荣誉,也必须硬气地顶一顶。
宣怀风打定了主意,越发地表现出从容大方地态度,只当并不知道展露昭等人在附近似的。
孙副官低声说,“宣副官,洋行多得是,我们去另一家罢。”
宣怀风一笑,把目光放在玻璃匣子里,浏览摆在里面的小巧昂贵的舶来品,缓缓说,“平安大道不是我们海关的,但也不是他们广东军的。我们看我们的,不用理会他。”
声音不大不小,透着一分自信,一分不屑,恰好能让展露昭听见。
那分自信,自然是美好的。
而那分不屑,却像一把小刀子,在展露昭仰慕的心上,蓦地割了一个小口子。
短暂地痛后,伤口里,倒满溢出嗜血的兴奋来了。
可恨碍眼的宋壬和护兵们,苍蝇似的,把宣怀风围在中间。
首都乱归乱,毕竟有警察厅管着治安,大庭广众下,不能出手抢人。
展露昭眼里燃烧起占有的熊熊野火,心忖,乖宝贝,这可是你撩拨老子的。
宣怀风被展露昭赤裸裸盯着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表面上只装作不在意,往玻璃匣子里看了半日,挥手招了洋行经理来,指着里面一个小东西说,“你把这个拿给我瞧瞧。”
那是一个外国的八角音乐盒,扭紧了发条,盒子里一个小天使人儿就立起来,随着清澈的音乐踮着脚旋转。
宣怀风觉得这个买回去,等小外甥出生,让小孩子听着玩,倒也不错,就问经理,“这音乐盒多少钱?”
话音刚落,展露昭就插进来了,中气十足地说,“我出双份,买了。”
宋壬愤怒地哼了一声。
展露昭好笑地问,“怎么?这首都里,不许人买东西吗?”
经理被夹在中间,那笑容里的苦涩,都快挤出苦水来了,看看展露昭,又看看宣怀风,不敢做反应。
宣怀风倒是体谅他,把音乐盒递了回去,温和地说,“只管做你的生意。”
经理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宣怀风一眼,又叫职员来将音乐盒包了,送到展露昭面前。
展露昭对那职员把手一摆,很豪气地说,“别放我跟前,这是买了送人的。你把这些,都送到那边去。”
职员见他身后跟着那些凶神恶煞的拿枪的护兵,一个字也不敢说,赶紧顺从地做了,把包好的金表和音乐盒送到宣怀风那边去。
宋壬正要拦住,却看见宣怀风淡淡使了一个眼色,只好按兵不动,任职员把东西放在宣怀风身边的玻璃架子上。
展露昭见这一招有效,颇为振奋,不由趁势追击起来。但凡有宣怀风看中的东西,只要拿在手上看一看,或是目光在某物上多停留了片刻,展露昭就花钱买下来。
这家洋行做的舶来品生意,卖的都是精贵货物,何况宣怀风的眼光,也很挑剔,每每瞧中的,都是店里最好的。
展露昭也算财大气粗,一口气买下三块金表,四条南洋大珍珠的项链,三个外国珐琅瓷摆设,但这样一来,身上带的现钞,就不剩多少了。
恰好,宣怀风又叫经理打开保险柜,取了钻石戒指来看。
他到灯下,把戒指拿在半空,对着灯光瞧了瞧,露出一种满意的神色,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把目光略偏一偏,在展露昭身上一扫,便悠悠移开了。
自展露昭走进洋行,宣怀风就没有给过展露昭一个正眼。忽然这样一个目光,顿时把展露昭撩拨得五脏如沸。
身上的现钞,买钻石戒指是不够用的。可这又如何?用军阀的权力去买卖海洛因,是天底下最好挣钱的买卖,他如今的身家,就算当年的宣司令听见,都要一咋舌。
展露昭便吩咐一个护兵说,“你立即坐汽车回行馆,到我的房间里,把支票本和我的印章带过来。”
等那护兵去取了支票本和印章来,宣怀风已经挑了三枚钻石戒指,并五六个上好的翡翠镯子。展露昭脸不改色,签了一张支票,丢给经理,大方地说,“通通包起来。”
宣怀风对那漂亮花边纸包装起来的,堆得高高的昂贵礼物,只当没看见,问那经理,“还有更好一些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