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六部 完整——by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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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正色道,「林少爷,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敢驳您的话。这可不同,针灸那是用针刺经脉,老祖宗传下的东西,西医扎针,听说还要打水进去,哎呀呀,还有把人血抽出来的。」
宣怀风怕林奇骏下不了台,赶紧说,「张妈,你别和人家啰啰嗦嗦的,我现在又没有扎针,你计较这个干什么?」
「是啊,别唠叨了。」宣代云说了张妈一句,回过头对宣怀风说,「经了这一次,我是想清楚了。你别皱眉,今天我是一定要给你做主的。同仁会馆,不许你再住了,别的地方也不许住,今天就把你接回家。」
宣怀风苦恼地叹了一声。
宣代云果断地说,「别废心思了,我不会改主意的。这次是你命大,正巧碰上白总长,你这样孤零零在外面,病了也不会照顾自己,好好一个人,硬折腾成这样子。你是要把我的心捣碎吗?还是你心里觉得我不配当你姐姐,不配照顾你?」
林奇骏瞧宣怀风很不愿意的样子,在一旁开口试图劝一劝,「代云姐,至少让怀风在医院里住几天,等病情稳定再说。」
宣代云转过头,对他礼貌的一笑,「林少爷,我知道你和我家怀风,友情是很好的。不是我不接受你的意见,可医院病人多,反而容易过病气。在家里,我和张妈全心侍候,管汤管水,难道不比医院好?不瞒你说,我们家老爷子,从前也是不信西医的。」
白雪岚说,「接回家是再好不过的,谁也比不上亲姐姐照顾得好。不过依我看,医生开的西药,还是要按时吃,又不是打针开刀,当中医的药丸一样吃不就成了?」
宣代云很给白雪岚面子,点头说,「您说的也对。」
结果,宣代云当天就和张妈一道,把病中的宣怀风带回了年宅。
宣怀风和林奇骏久别重逢,都以为可以两人私下好好呆几天的,这个单人病房就能算个小小的甜蜜天堂。
这一下,全被白雪岚给打乱了。
第六章
宣代云颇有乃父之风,坐言起行,把宣怀风接回年宅,一边要张妈布置小少爷的卧房,一边把年贵找过来,「怀风不在同仁会馆住了,你雇辆车去,把他留在会馆的书和衣服收拾一下带回来。要是有房钱欠着,你把账一并结清了,回来我给你钱。」
为了好照应,宣代云特意把弟弟安排在离自己厢房只有一道月牙门隔着的房里。整个年宅忙了好大半个时辰,才把病人给安置妥当,宣代云和张妈商量了一下,又找了一个中医给宣怀风看病,免得被西医误了事。
宣怀风被这么闹了一天,身上也倦,躺在刚铺好的床上,将睡欲睡时,张妈叫了一声,「小少爷。」捧着一碗热腾腾的中药,小心翼翼地进来。
宣怀风睁开眼,苦着脸问,「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我刚吃过西药,怎么又端中药过来?」
「您就听张妈的话吧,照小姐说的,这叫双管齐下,两个医生总比一个医生灵验。」张妈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用软枕垫着腰,唠唠叨叨地说,「小少爷,我们可是中国人,您虽然留过洋,但您骨子里还是黄帝子孙呢,这些老方子传了几千年,治好了多少人啦,您小时候……」
宣怀风直犯困,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你饶了我吧。」低头把很苦的中药咕噜咕噜喝了,「这样总行了吧?」躺回床上。
说也奇怪,也不知是否中药的效果,睡意全涌上来,一下子就沉沉不语了。
不知睡了多久,夜深人静时,院子里忽然哐当一声,像什么被砸碎了,宣怀风猛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侧耳听了一会,又没有别的动静了。
宣怀风便倒头又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张妈捧了早饭过来,宣怀风问,「昨天晚上,院子里面什么事那么吵?」
张妈说,「好像砸了一个花盆。听门房说,姑爷昨晚深夜才回来,人也喝醉了,在大门那吐了满地都是,叫门房扫了半天呢。」
宣怀风心里顿了一下,问张妈,「姐夫为什么喝得这么醉?」
「不知道,姑爷有时候脾气很大,我当下人的,怎么敢多嘴去问?」
吃完早饭,又被张妈哄着逼着,硬灌了一碗中药下肚。
张妈刚走,宣代云打着哈欠进来,坐在床边问,「早饭吃了吧,身子怎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宣怀风想了想,问她,「姐姐,昨晚姐夫喝醉酒了?」
宣代云点点头,脸上忽然逸出一丝神秘的喜色,低声说,「你知道他昨天怎么了吗?」
宣怀风摇头。
「你姐夫昨天接到公文,他被调到海关当稽查处处长了!」宣代云笑吟吟地说了,伸出一根指头,往宣怀风额头上一戳,「你啊,老把白总长当仇人似的。其实人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宣怀风得到这个消息,也非常愕然,完全搞不清白雪岚此举用意。
难道他以为先把姐夫升官了,我就不得不去当他的副官了?
这未免可笑。
宣怀风说,「白雪岚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他的眼神就很不正气,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呵,你还学会看人家的眼神了?嫌人家眼珠子乱转,你的眼珠子不转吗?」宣代云说,「我看你是先入为主。」
张妈这时候推门进来,走到床前说,「小姐,白少爷来了,说想探望小少爷。」
宣怀风立即说,「不见!」
宣代云拍了他脑门一下,「人家好心来看你,你摆什么架子?就算不看人家是个总长,也要想想是人家把你从街上救到医院里去的。」
宣怀风说,「送我去医院的是奇骏,关他白雪岚什么事?张妈,你去要他走。」
「胡闹!」宣代云喝了一声,正色道,「怀风,你到英国读了两年书,连中国人的礼数都忘光了吗?伸手还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是你同学,又不曾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何至于这样嫌弃他?上门就是客,宣家人可不能当逐客的主人。」回头对张妈说,「你去把白总长请过来。」
张妈赶紧去了。
宣怀风被姐姐骂了一顿,低着头闷闷不乐。
宣代云也知道他心里不满,叹了一声,站起来说,「现在是新时代了,年轻人总嚷嚷什么自由。好,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人,你和朋友之间的事,我不多嘴。说到底,我也没有逼着你和谁友好的权力。人请进来了,你和他好好谈谈。不过凭我看,总不觉得他有什么不配做你朋友的地方。」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不一会,白雪岚就跨了进门。
他今天穿着一席天蓝色缎子的长衫,风流儒雅,很有风采,见到怀风,问他一声,「你病好点没有?」
一边走过来,居然又是很不客气地坐在床边上。
宣怀风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看着他问,「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信用?不是说了你是你,我是我吗?才说了几天的话,你就全部忘记了?」
他来势汹汹,白雪岚却显得很坦然,柔声问,「你身子不舒服吗?这么一脸难受的样子,身上还烫不烫?」伸手要摸宣怀风的体温。
宣怀风不客气地一掌打开他的手,「你少来这一套!我受够了,再不想和你闹这些假客气!昨天你故意在奇骏面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叫我姐姐来,你这些伎俩,实在让人痛恨!请你立即离开,以后不要再提什么同窗之谊,我对你连话也不想说!」
白雪岚被他一掌打开,再好的耐心也被打没了,脸色阴沉下来,冷笑着说,「我说你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呢,原来是为了奇骏。我把你姐姐叫来,坏了你们双宿双栖的好事,对不对?」
宣怀风气得胸膛激烈起伏,指着门说,「你走。」
「好,我走。」白雪岚傲然站起来,「你别后悔。」
「要我后悔,你等到下辈子去!」
「敬酒不喝喝罚酒!」白雪岚本来转身要走的,忽然被激怒似的,猛然转回来,弯腰一把抓住了他,拧着他的下巴,恶狠狠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白雪岚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宣怀风,我告诉你,你这杯罚酒喝定了!」
他的手劲很大,宣怀风竟然挣扎不开,人一急,低头就往白雪岚手腕上咬。
疼得白雪岚倒吸一口气,把手猛抽回来。
他在床前站直了,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渗血的牙印,挑起眉,缓缓地扫向床上的宣怀风。
宣怀风被他的目光瞅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往墙角靠,想着要不要叫人进来。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瞬间沉默的房间,充满了风雨欲来的紧张,
不料,白雪岚不怒反笑,冷冷地说,「咬得好,你可算欠我一笔血债了。」
把手腕举到唇边,竟然探出舌头,像狮子舔舐猎物身上的血肉一样,一点一点去舔牙印上的鲜血。
然后朝着宣怀风邪恶地一笑,转身非常骄傲地去了。
宣怀风看得毛骨悚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呼出一大口气,倒在床上。
张妈走进来,奇怪地问,「我刚才看见白少爷回去了,脸色黑黑的,好像和谁吵了一架似的,不会是和小少爷吵架了吧?」
宣怀风提起他就来气,「谁和他吵架?我才没那闲功夫。」
张妈一点也不明白两人之间的事,只说,「对啊,我说白少爷那么斯文的人,总不会和小少爷吵架的,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
宣怀风警觉地问,「他走之前,有和姐姐说什么吗?」
「没有,」张妈说,「小姐在屋里照顾姑爷呢,姑爷昨晚醉厉害了,刚刚才醒。本来他们说着等一下要招待白少爷的,没想到白少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对了,小少爷,小姐和你提了没有?姑爷昨晚喝得那么醉,是因为遇到大喜事呢,他升官了!」一脸喜洋洋的。
宣怀风不禁烦恼。
姐夫刚刚接到升稽查处处长的公文,现在把白雪岚惹翻了,恐怕姐夫的处长也就泡汤了。
这事真不好和姐姐交代。
张妈只顾着高兴,还在絮絮叨叨说年亮富升官的事,宣代云要如何布置新家具,如何宴请亲朋好友,好好热闹一番。
宣怀风越听越烦,对张妈说,「我还正生病呢,你到底让不让我休息?」
张妈这才关了话匣子,「对对,小少爷要多休息,你先躺躺。我去准备午饭,给你特意熬点鱼汤。」
宣怀风蹙眉说,「一点胃口也没有,喝什么鱼汤?我不要吃午饭,你让我安安静静睡一会就行了。」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
张妈嘟囔着,「生病的人怎么可以不吃饭?」仍旧出去准备午饭了。
宣怀风躺在房里,睡又睡不着,起来又觉得四肢无力,吃饭又没胃口,好像怎么都很难受似的。这一天,宣代云过来探望了他五六次,每次脸上都笑吟吟的,显然是为年亮富当上处长的事高兴。
宣怀风越看姐姐高兴,想起和白雪岚决裂,越感不安,恨不得姐姐不要来看自己才好。
偏偏到了晚上,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到极点,连一向对他很冷淡的姐夫年亮富也跟着宣代云进房间看望他,一坐下,就对白雪岚赞不绝口,「别看白总长年轻,真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谁想到他办事这样利落,这么大的调动,一两天的时间就办好了,局里的老赵和我说,海关那边连办公室都给我准备好了,绝好的黄花梨木桌子。嘿,海关真是大油水的地方,连用的东西也比别人矜贵。白总长年轻有为,有他管着海关,海关自然比从前更强一百倍……」
宣怀风听他白总长前,白总长后,恨不得拿个茶壶塞到他嘴里头去,无奈地躺在床头听了一阵子,对宣代云虚弱地说,「姐姐,天色不早了,姐夫昨晚睡得少,也该休息了吧?」
宣代云哪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对年亮富笑着说,「多谢你大驾光临,屈尊来看我弟弟的病。我知道,你坐在这里,浑身毛孔都想着出门呢,快去吧。」
年亮富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好心过来看你弟弟,你就满口子讥讽,一会子大驾光临,一会子屈尊的。」
宣代云朝他一笑,「您现在不是科长,是处长了呢,我难道不能说大驾光临这样的词吗?这是夸你呢。」
年亮富被她说得高兴起来,也嘿嘿笑道,「你嘴巴快,我说不过你。今晚确实约了牌局,我还是去吧,不然人家说了升了官就爱迟到了。」站起来,和宣怀风打个招呼,乐呵呵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