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师之被捉笔记 番外篇完本——by衍之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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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不起,你同仙门一样,为妖物陪葬。”
白辰猛然抬头,望向他的一双眼眸里,洇出一圈的殷红,水光在眼眶中流连,打湿了他所有的情绪。
蓦然,一滴水珠滚落在他的脸颊:“要不是我,师门就不会……”
“不是的,不是你。”齐川将人按进怀里,衣襟上的凉意渐渐变浓。
“桑如烟是我带回去的,‘罪魁祸首’这个罪名,不论我做什么,都是洗不掉的。”
他伏在齐川的胸口,眼前满是当日灭门的血腥,如跗骨之蛆,其实从不曾离开过。
就像有些记忆根本不是人们忘记了,而是不敢去想起。
一旦触动了,那所有痛楚、懊悔便会排山倒海地涌出,直接将人拉进最深的恐惧之中。
隔日清晨,白辰不记得自己昨夜是几时睡去的,也不记得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屋子的,只有在铜镜中,两只肿得一塌糊涂的核桃眼证明他昨天好像真的掉过了泪。
白辰揉了揉眼睛,齐川端着洗漱的水盆进来。门开的时候,漏进了好些温暖的阳光。
“阿辰。”齐川柔声唤他。
林府的大门前,前来应诊的大夫排了长长的一串,玄苍头戴一顶斗笠也排在队伍里。
“不是让你穿得气派点么?”白辰扮作个随侍跟在他身后。
玄苍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锦衣华服皆是虚妄。”
白辰伸手揭下他的斗笠戴在自己的脑袋上,阿弥陀佛地说:“也是虚妄。”
肆无忌惮的日头就这么□□裸地晒在玄苍光秃秃的脑袋上,瞧得白辰乐呵呵地将斗笠还给他:“这回拿了银子,你把寺里那些大和尚小和尚的僧袍都换换,补丁打得都快认不出原样了。”
“阿弥陀佛,多谢。”
林府的人对玄苍倒还算客客气气的,把人迎进去后,林老爷却在白辰的身上深深地望了两眼:“这位小师傅,我们可是见过?”
“没有。小生刚到绥林不久,林老爷怕是认错人了。”
白辰见到林老爷的第一眼,心里就泛起了腹诽,林老爷便是那天在路上遇见的豪绅,带了一众狗腿的那一位。
那会儿自己觉得他身边有妖邪,如今看来,竟是不假了。
林老爷让人奉了茶,顺便把林子慕喊了出来。林子慕一脸煞白,两只眼圈染了浓浓的青黑。
林子慕见了玄苍,面色顿时阴沉了好几分,便是说话的语气都是阴测测的:“大师终于舍得出现了么。今早我还在同父亲大人说,倘若大师再不给我林府一个交代,那小生唯有亲自上长空寺寻理了。”
玄苍却是淡然,仍就心平气和道:“若少夫人真是在鄙寺染了恶疾,贫僧自会给施主一个交代。”
林子慕冷哼,甩袖步进了内堂。
两人跟着林子慕来到内室,白辰顺势暗暗瞅了一路,自己给秋儿的那些符箓,果然一张都不剩下了。
秋儿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
林子慕抓着秋儿的手:“夫人那日去长空寺进香,之后,便一人在房中用斋菜。岂知回城的路上,夫人就开始觉得不适,腹中生疼,回来之后,更是上吐下泻。夜间突然吐了口鲜血,便不省人事了。”
林子慕徐徐说着,眼神一点不离地留在秋儿的面上,然而眼底却慢慢晕开了一丝的得意。
“夫人病重,我状告到县衙,岂料蒋大人竟是包庇恶人,一拖再拖。既然如此,那便莫要怪我自己动手了。”
☆、水落石出
此话未尽,林子慕突然发难,回手便是一掌,携劲风,猛地击向玄苍。
“砰!”
他速度之快,却道白辰比他更快。身形暴起,挡在玄苍身前。
“你是何人?”
林子慕一击不中,撤下手掌,目光略过玄苍,立时移到了白辰的身上。
“阿弥陀佛。”玄苍拍了拍沾灰的僧袍,“林施主是在试探贫僧么?”
“试探?”林子慕冷嗤:“不是大师在试探在下么?我们林宅里里外外贴着的那些符箓,大师莫要
告诉我,你毫不知情。”
玄苍咳嗽了下:“符箓确是少夫人在我寺求得,但她并未说起会当做何用。”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
玄苍闭目诵经:“阿弥陀佛。”
白辰觉察到林子慕打量他的眼神,索性站得根木杆子似地一步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口中念念有词地跟着玄苍“阿弥陀佛”。
林子慕见二人如是,随即让开身:“既然大师不信林某,那自己诊看便是。”
玄苍站在秋儿的床头,将一串紫木佛珠搁在她的顶心。林子慕只见佛珠上溢出一缕浅蓝色的光雾,一点点地洇入秋儿的百会穴。
白辰却是认认真真地坐在一边,好像真的只是陪同玄苍前来的一样,林子慕的全副心思都在那缕蓝烟上,却是忽略了白辰佯装合着的掌心里,一点微弱的光亮。
雾色像一层薄薄的水膜,缓缓将秋儿的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其间,蓦然地,女子的脸上仿佛生出了一些血色,那双紧闭的双眼也仿似动了动。
“夫人!”林子慕惊呼,竟是猝然扑到了床上。
刹那!刚刚凝聚起来的雾气便要消碎。白辰身形一动,瞬间拽住林子慕的后背。
突然,异状陡生!
原本昏死的秋儿蓦地睁开双目,张口喷出一团黑烟,抬手拍出一掌,将玄苍扫在一旁。与此同时,林子慕手中银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径直刺向白辰。
黑雾如生了眼般,竟是团团围住了白辰。白辰只道右肩越来越烫,心中立时惊骇。
白辰拽起玄苍往窗子边退去,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然而并没有划出预料中的结界。白辰突然就这么停住了动作,整个人都一起着停住了。
“来人!将此二人拿下!”
林子慕断喝一声,瞬间房门被撞开,冲进数十个手举刀刃的护卫,便如那夜巷子口外的埋伏。
“白辰?”玄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却发现这人一脸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跟着翻掌拍下,可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砰!”
长刀猛然砍落,白辰还在怔愣,不及收手,手臂上已被划开了极深极长的一道口子,血水立时流了出来。
“白辰!”
玄苍抓着人往墙角躲避,白辰却像中了魔怔般,痴痴傻傻。
“夫人,瞧来这是起效果了?”
白辰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愈加模糊,林子慕的身影在眼前越晃越烈,他那一声“夫人”更是深深刺耳,如同讥讽,将他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累起的屏障,一下子推得彻彻底底。
自食其果,俨如当日。
“小师傅,方才进门的那一盏茶,这屋里燃着的檀香,还有那一道黑魔纹都会渐渐消去你的灵元力,连结界都划不了的滋味,可好?哈哈哈!”
寂黑一片的周遭,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重重的呼吸声,和玄苍非常守时的念经声。
“白辰。”一阵悉索后,玄苍扒在铁栅栏前喊了一声,“你怎么样?”
良久,漆暗的阴影里才若有如无地传来一声沙哑的呻//吟。
“离死不远了……”
那日白辰旧疾发作,灵元力被制,两人徒手根本不是那群彪形大汉的对手。被擒之后,却不知为何林子慕像是认准了白辰就是布局害他之人,将他锁在那张刑架上,就没解下来过。
白辰被他穿了琵琶骨,撕心裂肺的惨叫,玄苍听了,第一次起了杀心。
如果说书人是白辰他们布下的诱局,那秋儿便是林子慕摆下的反局。他借夫人被害为名,直接将长空寺置在了凶手的位子。
流言之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是以,玄苍一定会来,要为长空寺洗去污名,那他就一定要知道秋儿到底如何了。
而对方既已认定林家有妖,那便不会让玄苍一人前来。同他一起来的那人,便可能是设局谋他之人。
事实上,也是他要找的那人。
“林少爷,你家这只小猫儿其实根本没事吧,呵呵。”
咯咯作响的铁链,一头被煅烧成锋利的尖刃,林子慕却还故意将其在火炭翻了两下,烙红的铁链靠近白辰,滚烫的气焰扑面袭上。
林子慕一字一句顿在白辰的耳边:“小师傅猜得不错,或者你可以再猜一猜,我为何要费尽心机让你自投罗网呢?”
通红的尖刃一点一点移上他的肩窝,白辰真怕这人的手一抖,那根烙铁就直接烙上他的肌肤了。
“小猫儿找你双修,你这只无头无脑的怨魂,居然也会同意,简直愚钝。唔!”
剑刃猛地刺穿他的锁骨,拉着重重的铁链带出一大片血肉,白辰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铁链拉扯的声音痛出他满头的冷汗。
“哼!既然你已猜到了,那我们也不必隐瞒了。不如你痛痛快快地把内丹交出来,也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我都这样了,还少?”
“少少少,这等刑罚不过是皮毛,林某还是希望小师傅能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若是强行取丹,于你于我们都有损害,不是么?”
“为什么是我?”
白辰低着头,嗓音嘶哑。
林子慕笑着,又再扯了扯挂在白辰身上的铁链子,嘎吱嘎吱地,他像是找到了新奇事物般。
“从京城到绥林,你是唯一一个落单的降妖师。”
“原来如此……呵呵……”他只能惨然一笑,再无其他。
林少夫人重病新愈,林家开了三日的善堂,派发米粮,以感上苍恩德。
暖风拂过,吹起林少夫人鹅黄色的裙角,只见她妆容精致,眼尾一点朱砂,染一色的唇色,正在丫鬟的相帮下,一勺一勺地向镇民施米。
“谢谢林夫人。”
“林夫人大善人哪。”
“夫人福德深厚……”
“他人在哪里?”
面前突然出现一男子,语含薄怒,眼底隐忍着滚滚怒火,似乎只要着女子一言不对,他当场就能撕了她。
“他人在哪里?”
齐川再是问了一遍。
秋儿放下勺子,笑着说:“秋儿不知你在说什么?问的又是何人?”
“!”
“猫妖,你以为他送你那些符箓当真无用?你以为他当真就这么好骗?”
齐川说完便走,仍在原地的秋儿脸色顿时一变,跟着上来拿米的镇民只来得及瞧见林少夫人双眸里亮起一道绿光,随即拂袖而走,弄得旁人不知所措。
林宅早早地关了大门,原定施舍的米粮说断就断,那些还没来得及领到的人三三两两地等在大门外,就怕又再错过了一轮派米。
齐川站在人群身后,漠然地望着眼前骚动的人群。
白辰离开之前同他聊起过,此行多半怕是林家布下的圈套,就等着他上钩了。
齐川自然不肯把人放走,他也是见过秋儿几次。那女子如是说,该是林子慕横死京城,一点怨魂夺了她的身躯之后,荣归故里,继续享人间富贵。
她求到白辰,便是恳求白辰能助她夺回身子。
“齐川,老夫觉得那只小猫儿有问题。”
出发前一日,白辰在池边逗着一群锦鲤,他把鱼食洒在一处,等鱼儿游来,便又洒向了另一处。像扯线般,将它们拉扯到东,拉扯到西。
“绥林镇出了怪尸,这是命案,该是蒋方铎管的事。可那只猫儿突然出现在了长空寺里,寻到了我。好吧,是我寻到她的,但是她那日一掷千金,还在长空寺这间寒酸的庙里,怎么看也是想引人注意不是?你看,玄苍那个小和尚不就亲自去见她了。
“嗯。”
“我答应帮她,但之后,却发现每一桩案子的线索皆是指向了林家。齐川,你说这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嗯。”
“你别老是嗯呀。妓院那两个是,水秀庵那个是,就连那个倒夜潲的老顾头,也是死在了未安巷里。我总觉得这线索有点来得太快,太容易。”
“阿辰,你可有问过那个说书人,他遇上的那只妖物是雄是雌?”
“自然是……”
白辰突然瞪大了双眸,一双瞳仁黑润亮泽,即时表明了他的难以置信。
齐川微微启笑:“此时偏偏又遇上林、云大婚。阿辰,猫妖成亲,是要作甚?”
“作甚?”白辰傻傻问道。
齐川无奈摇头:“你真是忘得一点不剩了啊。”
白辰如醍醐灌顶,惊呼:“双修!”
“嗯。”齐川从他手中抓了一大把鱼食,全部扔进了池子里。
“哎哟,你这是要撑死它们啊。”
白辰赶紧伸手去捞,只是这手刚刚伸到水里,突然停住了,反而看着齐川,“你是指,既然它们想吃,不如多送一点,撑死它们?”
“嗯。”
“齐川,你真像老夫的脑袋,聪明好用!哎呀!”
白辰再想去捞那些鱼食,早已被一群贪食者瓜分光了,他拉着齐川赶紧逃离案发现场,生怕蒋方铎回来看见一条条翻白肚的鱼儿,找他算账。
不过齐川虽然出了主意,但却是不同意白辰去冒这个险的。
祖训有云,妖物双修,若能夺降妖师之灵元内丹,不仅修为精进百倍,更能早日渡劫为仙。
盖因降妖师灵元力鼎盛,凝精气于内丹。
白辰跟着玄苍出门,挤眉弄眼地安抚齐川:“老夫最不怕他们抢内丹了,因为当初亓门一战,老夫的灵元内丹早就碎掉了,灰飞烟灭了都,哈哈哈!”
所以,他才会实力大减,所以才会被魔物入侵,在肩上烙上那朵消不去的黑莲,日日噬心,夜夜焚身。
缘来种种,齐川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更不愿意白辰去冒险。
然而,他知道自己,也是拦不下他的。
“阿辰。”
白辰回身向着他。
“小心。”
白辰笑:“齐川,你会让老夫有事么?”
☆、鱼目混珠
地牢铜墙铁壁,四周被封得严严实实,仅有顶上的墙沿里露出一截很小的换气铜管,换出地牢里浑浊的空气。
白辰被吊了几天,两条手臂麻木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艰难地动了动手腕,暗暗骂了一口,把林家上上下下的十八代都一一问候了边。
骂得口干舌燥,才算消停了会儿,玄苍那头的念经声还低低暗暗地若隐若现。
“玄苍,今日是第几日了?”
“自我二人入府之日起,第七日。阿弥陀佛。”
“齐川的动作简直慢死了,被一只猫儿折腾到现在还没完事。”
白辰还想动动脖子,结果一动便扯到了琵琶骨上的铁链,痛得呲牙裂嘴的,“姓齐的,你要是再不出现,老夫就……”
“就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悄然亮起了一点金光,也不知是从何处落下来的,光点在周围飘了一圈,然后悄悄落到白辰的耳边,再是重复了一遍,“阿辰,我若再不出现,你就要怎样?”
白辰认为是自己被关得久,关得脑袋也糊涂了,糊里糊涂地被迷惑着说:“就……就不许你再近我三尺之距。”
于是齐川理所当然地诡辩说:“三尺之距,我自然不要。”
白辰:“……”
“因为我要毫无间隙啊。”
金光无耻地一滚,滚进了白辰的耳中。
“你!”
白辰苦于双手被绑,不然他一定把这抹金光掏出来,捏碎掉。
“猫妖已在外布阵,你的内丹,想来他们是势在必夺了。虽然强夺会有闪失,但赌一把,总比没有的好。”
齐川的话直接响在白辰的耳道里面,低沉的嗓音却透着如水的温柔,暖暖的,直直地撞进他的心底,一下一下撩拨着心弦。
“阿辰?”
“作甚。”白辰没好气道。
“怎不说话?”
“舌头打结,人发软,说不了。”
一声轻笑之后,白辰的身边跃出一点金光,落在地上时,便已成了一道淡色的人影。
齐川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肩头,两条粗重的锁链上沾了血迹,这会儿已经凝住了,牢牢地嵌在伤口处,稍稍一碰,这人的身子便是一颤。
齐川双手环在他的腰间把人搂住,避开了伤口,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妖祟,你来。亓门的降妖师,好不好?”
白辰怔怔地望着他,虽然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
良久,良久。
直至整片地牢又重新变回了一片黑暗,暗中蓦地响起一道轻声的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