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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琴记完本——by萧九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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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不在才怪

裴云惜惊愕之余,唾弃了一番自己的大惊小怪

正当他打算缩回脑袋,却瞥见有人抬头望着他这边


今日某人身着一件雪白长衫,罩衫的袖口衣摆上皆绣着淡蓝色的花叶图案,淡雅别致,令人眼前一亮……裴云惜一愣,立即缩回头,心止不住地乱跳

呼呼,他看见我了?说不定没有?谁叫他穿得如此显眼,想不发觉都难……
裴云惜胡思乱想着,安慰自己,却仍是在看见某人走上二楼,直冲他这边走来时,身心绝望


临近望湖楼时,戴洺洲察觉薄肃有些出神,便出声提醒:“慎言?你是不是要热晕了?”
薄肃一怔,收回略有所思的眼神,冷冷地瞥了戴洺洲一眼,“谁热晕?”
“我见你脸色不好,当你受不住热,这种场面说起来不该硬拉你来

”戴洺洲在官场也并不是顺风顺水,官低人一级,便得低头顺从,今日知州巡视,又念念不忘望湖楼的西湖醋鱼,有眼力界儿的知府赶忙命人订了桌酒席,这不,一群陪客浩浩荡荡跟着人家屁股后头来了

戴洺洲嫌无趣,硬拉着薄肃赶场

碍着薄肃皇亲国戚的身份,大伙儿倒是客客气气的,也不敢招惹他


薄肃紧盯着望湖楼二楼的一角栏杆猛瞧,快道自己眼花了不,跟着众人上了二楼,他便推托如厕,一人脱身而出,直往那角落而去


果真,并不是他眼花


“云惜

”他还未走近便叫道


然而裴云惜却是浑身一抖,眼神透着不明意味的惊慌,“薄、薄公子……”
“你……一人在此?”薄肃瞧他桌上并无佳肴,心道可能是刚到


裴云惜的手在桌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努力稳住自己,还以笑颜,道:“薄公子,竟是如此巧,呵呵,在下与人相约此处,喝杯小酒

薄公子若是有事,便不打扰了


薄肃微蹙眉头,他不明白前些日子裴云惜对他还是温温柔柔的,今日怎如此疏离局促,“我无事,见你在此,便来问候


他坦然无垢地看着裴云惜,这教裴云惜愈发无地自容,心中焦躁,这人好本事,明明心知肚明,却装作浑然无事,好教他愈发无所适从


“在下见薄公子与知州一行前来,怕是有要事,便不想多耽搁薄公子的事务了,在下……”
欲言又止,黏黏糊糊,这话该如何出口?
薄肃既非傻人,怎听不出他话中的驱赶之意,顿觉不悦,开口道:“怕是我坏了云惜的好事?”
“岂敢!——”裴云惜忙摆手,暗暗咬牙,“薄公子怕是会不喜在下的好友,皆是布衣之流,不配与薄公子同席而坐


“我何时说过——”
“慎言,你怎在此处?”身后传来戴洺洲的声音,薄肃回首,“你在此处作甚?咦,裴二公子?”
戴洺洲歪头瞥见裴云惜,自然地问候


倒是裴云惜,犹如惊弓之鸟,肃然起立,恭敬道:“戴大人,多日不见,可好?”
“甚好,甚好,裴二公子近日怎不随明惜来府上玩耍,我还期待与你对弈呢

”戴洺洲笑道


“他有好友要陪,自然无暇


冷不丁,薄肃凛然开口道


戴洺洲古怪他口气不善,问道:“是吗?”
裴云惜强笑道:“是在下失礼了,改日定登门拜访,恕罪恕罪


戴洺仁不甚在意,摆摆手,随后便拉着薄肃走了

那人来也匆匆,去也无痕

裴云惜松了口气,颓然地坐下


我何时说过——
呵,连自己说过的话竟也会忘记?裴云惜讥笑着,心想


戴薄二人走后,贺廉倒是回来了,他去了许久,裴云惜不禁疑问

贺廉道酒窖太大,他光品酒就喝了好几碗,望湖楼不愧是临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酒是真醇香,但也真贵,他瞧了价钱,挑了最便宜的


裴云惜被他的谨慎逗笑了,一扫刚才的抑郁,道:“我请客,贺大哥尽管敞开肚皮喝,总不会喝穷了我


贺廉沉吟片刻,道:“其实方才,我上楼似乎看见你正与两人攀谈,不知是何人?”
裴云惜脸色一僵,尴尬道:“竟被贺大哥瞧见,那两人,一位是临安府新任仓司戴洺洲戴大人,还有一位是当今薄皇后的胞弟,薄肃薄公子,我与那二人并不相熟,仅点头之交


贺廉闻言,愈发沉默,裴云惜关切道:“怎了,贺大哥?”
贺廉面色凝重,眸光沉郁,似乎有几分苦相,他道:“那二人,待你如何?”
“待我?”裴云惜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呵,我并无意高攀那二人,谈不上如何


他的言语间透露出对戴薄二人的疏离和不屑,贺廉稍稍宽心,随即又愁苦起来,道:“云惜,有一事,我怕还是得告知于你,待你自己定夺


“何事,贺大哥?”
贺廉转头远眺窗外,似乎忆起了往事,“我竟也不知有此等巧合之事……说出来怕你不信,方才那位薄肃薄公子,正是我在京城的主人家


“什么?!”裴云惜大惊


“正因我认出了他,才不敢妄然上前……”贺廉又回头看向裴云惜,眼神极其认真,“家父本是薄府中的管事,薄公子他嗜琴如命,有一琴阁,阁中藏有数十好琴,价值连城

家父便是奉命看管琴阁的,亦对古琴爱惜有加,岂料某日琴阁失窃,薄公子最爱的一把琴,飞仙,不翼而飞,他疑心家贼所为,勃然大怒,拿家父问罪

家父连连否认,气急攻心,竟……竟命丧黄泉!”
“啊!”裴云惜掩口失声


“我亦被薄府赶出,京城人都道我是贼人之子,已无立足之地,便离京游荡,直至临安

”贺廉言罢,悠长地叹息一声,似有疲惫之色,“我料薄公子不喜见我,怕再迁怒于我,便不敢贸然上前了


裴云惜仿若听了一个仙幻故事,不确定地问道:“那令尊与那失窃的琴……?”
“自然不是家父所为,家父已有祖传古琴,视如性命,何必再去盗取薄公子的琴?”贺廉口气不善,他后知后觉,歉然道,“云惜,我不是对你置气,请莫——”
“自然,贺大哥,我只是震惊于此事

”裴云惜愣愣地蹙眉思索

薄肃竟是如此鲁莽漠然的人吗?他没有查明真相便定贺廉之父盗窃之罪,实在是不可理喻,后又不顾旧情赶走贺廉,无情无义,他竟、竟是如此的人?如此?
裴云惜一遍遍地扪心自问,为何贺廉口中的薄肃如此陌生,是自己识人不清,还是……他抬头,却瞥见贺廉眼角带泪,佯装无事地扭头顾盼


“贺大哥……是云惜令你难过了……”裴云惜看见了他的眼泪,顿时信了,“请你莫要怪罪云惜的莽撞


贺廉轻声一笑,淡然道:“这与你何干呢,云惜?不过是我想起家父死得冤枉,心有不甘罢了

那薄府势力熏天,我等蝼蚁之命,死不足惜

好不容易逃到临安,却又遇见故人,冥冥之中,老天爷不肯放过我……”
“贺大哥……”裴云惜闻言泪湿,心底里同情贺廉的悲惨遭遇


那日之后,裴云惜更是对薄肃心死,断定其人冷酷无情,装腔作势


裴文惜考完,说要外出散心,便带着裴玉惜和裴宸惜出了城去,家中顿时空荡下来,裴云惜本想上山陪陪方摒,但又牵挂贺廉的清贫,多次借故送些衣物食物给他

贺廉本是拒绝,架不住裴云惜的好言好意,便收下了

两人关系日渐亲密,时常一同外出饮酒游玩

只不过裴云惜再也只字未提关于薄肃与其父的事


裴家生意日渐好转,因裴明惜常在戴洺洲身旁出入,商场上的人不免多敬了裴家几分,再也没有恶意欺压裴记茶铺的事故

裴何氏甚感欣慰,都道是长子与戴大人的关系,听闻过几日柳居又要办酒会,裴何氏商议着要送件体面的大礼给戴大人,可苦思无果,太珍贵的没钱买,太寻常的无颜送,可苦煞了她


“不如送一盒玉石棋子吧,我道戴大人极爱下棋,应是欢喜的

”裴明惜甚是了解,欣然道


“不错,不错……”裴何氏在饭桌上认同,“到时去玉器行看看


“云惜,”裴明惜忽的喊到他的名字,“云惜,戴大人时常念叨,想与你对弈一局,你真不肯再与我同去?”
裴云惜本是一言不发,埋首吃饭,闻言掀起眼皮略略看了看,道:“不去


“怎么说话的?”裴何氏瞪眼,“戴大人如此欣赏你,岂不是好事一桩?”
“我……无意再与戴府结交,有大哥便足矣

”裴云惜不甚在意


裴明惜本以为那日在病榻上裴云惜说的是气话,没想到他是真话,“云惜,薄公子也时常问起你,你们……”
“好了,你们怎么回事,硬是逼着云惜就范

他不愿,便罢了

”裴老爷出声制止,“若他愿意,自会前去,是吧云惜?”
可惜裴老爷的讨好也未得裴云惜的应声


酒会那日,裴明惜再次被裴云惜毅然决然拒绝


“云惜,你还在为梦桥的事而怪罪于戴大人吗?他不过是好心帮忙……你要怪,怪大哥吧!”
“大哥……即便我不再因这事怪罪他们,我也不会再结交他们


“为何啊,云惜?”
几番纠结下,裴云惜一五一十道出贺廉的遭遇,这听得裴明惜惊异万分,“这……这怎可能是真的?薄公子断然不是这样不辨是非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哥,你我与他不过泛泛之交,如何知晓其真实秉性?”裴云惜叹息,“他不仅傲慢清高,还如此冷血无情,实非善类,还是少碰为妙


裴明惜想起薄肃此人,愈发不可置信裴云惜说的人是他,“云惜,想必是有何误会,你莫要轻断薄公子,他可是帮——”
“嗯?”
“没事,没事

”裴明惜庆幸吁气


当晚,裴明惜出发去柳居,裴云惜出门去看望贺廉


今夜是贺廉巡逻当差,裴云惜买了壶凉茶,在街上寻到他,拿碗倒给他喝


贺廉道:“云惜,你何必大费周章提着茶壶和碗来寻我?”
“贺大哥,你巡夜辛苦,我只不过夜里送壶茶,算何大事呢?”裴云惜怜他孤苦无依,身世漂泊,便想多帮帮他,对他好


贺廉心道这裴云惜心地过善,犹如羔羊,“看来我得来世当牛做马回报你对我的好了


“贺大哥太言重了,哈哈……”
两人聊得起兴,一辆马车飞奔而过,驾车的人以为眼花地瞄了裴云惜一眼,惊叫道:“诶这不是裴二公子吗——”
裴云惜捧着茶壶,也愣了,这人似乎眼熟……
驾车的人忽的勒住缰绳,在前方停车,对车中人道:“公子,公子,遇见裴二公子了!”
他兴高采烈道,裴云惜却暗道,坏了……

第十三章

阿萍的叫喊唤出了薄肃的视线,当他探出头往车后望去时,便瞧见裴云惜慌忙地推搡着身边人,那人迟疑一下,便转身离去,腰间的佩刀在昏暗的烛火下折闪出一道光亮


“云惜


拎着茶壶端着茶碗的裴云惜不得不硬着头皮挪上前,颇不甘愿道:“竟是薄公子,真巧


薄肃见他双眸低垂,并未直视自己,问道:“方才那是何人?”
如此直白的询问,怕是不合适吧?裴云惜怎料他会单刀直入地问,心道他们这等人怎会懂得尊重他人的私事呢


“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薄肃不过是想多关心裴云惜几分,未曾想他已在云惜心中逾矩,“莫非是那日望湖楼相约之人?”
裴云惜一颤,没料到他想得如此深远,生怕贺廉的踪迹被他发现,打马虎道:“呵呵……在下的私事不足为道,结交的都是布衣朋友,怎能劳得薄公子关心?”
薄肃道:“你的朋友,很多


“薄公子玩笑了,公子的朋友才是广布天下,在下怎能比得?”裴云惜悄然地抬起眼眸,觑了薄肃一眼,发觉车内的他神情淡泊,冷若冰霜,心道,薄肃认识的人自然多如牛毛,但真心愿与他交心的,定无几人,如他这般清高冷傲、心硬如铁的人,有谁真能忍受?……哦,戴大人似乎是个例外


薄肃方才怔愣了片刻,因他察觉裴云惜的态度,似乎与之前大为不同,他知晓裴云惜向来对他以礼相待,客客气气,但从无这般暗带讥诮,好似一直在推拒着他,将他靠近而来的扁舟一脚蹬开,顺流漂远

他待人确实冷淡,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听不出话中有话


“云惜,你可是有事?”他问道


裴云惜蹙眉:“何事,薄公子?”
“你……”为何对我愈发冷淡?薄肃怎能问出口,他纠结着,暗自酝酿着合适的言词


“薄公子,这夜色已深

在下要回府了,便不耽搁薄公子的行程了


裴云惜提着茶壶欲走,薄肃恍然,赶紧叫住他,“今夜竹君府上有酒宴,我想他是邀过你与你大哥的,为何不去赴宴?”
无奈下裴云惜又转回身,笑得敷衍,道:“薄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才疏学浅,着实应付不来酒会上的行酒猜拳,吟诗作对,说来让薄公子笑话,呵呵


薄肃道:“你的琴艺足以统摄全场,无须自谦


“这……”裴云惜没想到薄肃会这么直接地夸赞自己,顿时受宠若惊,乱了阵脚,“这……在薄公子面前,献丑了


“你——”
“薄公子,时候不早,戴大人怕是久等,在下便不再打扰,告辞!”
裴云惜两手满当,朝前一拱,慌乱地转身离去,步子越迈越快,脚下生风

他心慌意乱,怪哉,何时自己竟如此不禁夸了,薄肃一言,犹如雷霆万钧,劈得他心神恍惚,飘飘然不知所以

许是人本有虚荣之心,取得高手称赞,自然是洋洋得意……嗯,定是如此


回到府上,在门前正撞上裴何氏,神色匆匆,裴云惜问道:“娘,何事发急?”
“啊呀,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出门一趟!”裴何氏将手中木盒往裴云惜怀里一塞,“这盒玉石棋子,你就替我送去戴府吧,我一个妇人家,不方便出入


“棋子?”裴云惜低头打量,怀中木盒雕工精巧,他打开搭扣往里一瞧,摞着青白二色棋子,剔透圆润,煞是好看,“莫非是这便是要送予戴大人的谢礼?”
裴何氏道:“呵,自然了,亏得戴大人的帮衬,你爹谈成了笔大生意,这棋子差玉器行连夜赶制,刚刚才送上府,你那缺心眼儿的大哥,竟道贺礼不来,便罢了,独身前去

这戴大人生辰宴上,他便这般两手空空,岂不是丢裴家脸面,被人说道我们不懂礼数规矩?”
原来今日是戴洺洲的生辰……怪不得薄肃的马车赶那么急

裴云惜胡思乱想着,定了定心神,道:“这便差我送去?我——”
“你不去也得去,云惜!你三个弟弟跑得没影儿,你也想气死你娘?”裴何氏训斥道


裴云惜有苦难言,前脚拒了薄肃的邀请,后脚巴巴送礼贴上去,耳刮子打得脸生疼,岂不是又被薄肃轻视,道他这种人故作矜持,给脸不要脸?
……罢了罢了,裴云惜深思熟虑一番,应下裴何氏的话,转身又出府

他道丢人的次数已然多得无须掩藏,君子就该坦坦荡荡,说了错了,也不该碍于一张脸皮躲躲藏藏


他一人抱着木盒潜夜而行,西大街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果真是大排场

到了柳居大门,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毕竟薄肃亲自带进门的人实在太少,不认得都不行

裴云惜着了一身白衫,捧着木盒,穿梭在人流中,他既无华丽衣着,又无折扇佩饰,素落落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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