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行完本——by倦倚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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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救你?”
“你是大侠呀。”顾惜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懒洋洋地说,“侠义有千斤。戚大侠你就担了八百,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错过。”
听着顾惜朝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戚大侠”,戚少商恨恨地说:“如果我不救你,你就死定了。你还真敢赌。”
“没有发生的事,‘如果’有意义吗?”
戚少商再一次明白了一件事,跟顾惜朝逞口舌之能,与其现在就回京城跟御史大人学练口才,还不如重新投胎来得快些。“谁封了你的内力,是不是铁手?”
顾惜朝冷冷一哼,却不作声,算默认了。
“他人呢?”
顾惜朝斜眼望着戚少商,突然一笑,道:“他上毁诺城去了,你不知道吗?”
铁手?上毁诺城?
“据说息城主息红泪突然开了窍,决定放弃一个无信小人,别择良婿。她跟铁手两个一个未嫁,一个未娶。而且铁手怎么说曾是一代名捕,配息红泪应该不算太委屈她吧。他上毁诺城自然是去求婚去了。”
“他不会的。”想也不想,戚少商脱口而出。铁手跟他戚少商原本是敌对,却在追杀途中信了戚少商的为人,化干戈为玉帛,成了挚友。有这份X襟的人怎么可能来跟他抢息红泪?而且,这顾惜朝的话如何信得?
“不信算了。”顾惜朝拉下脸来,不再理他,倒头就睡。
戚少商赶了一天的路,又替他治伤,也累得半死,找了位置睡了下来。他一向心X坦荡,顾惜朝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去毁诺城求婚,他心里也就赫连春水一个情敌,没铁手什么事。也懒得想铁手到底上毁诺城干嘛去了。反正他很快就要去毁诺城,一切都自会明了,倒是现在无端端的多了个顾惜朝,又该怎么处置他,才是头等大事。
第二天一大早,戚少商早早醒来,见顾惜朝还在睡,脸色比夜里强多了。也没吵醒他,一个人出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他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很容易跟人混熟。不出一个时辰,村民们的叙述再加上连猜带蒙的,戚少商大致上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顾惜朝果然是跟铁手一起来到这里的,想必铁手不敢带顾惜朝上毁诺城。所以将他留在了这里。两人初到村里的时候,两个小孩子在山坡上玩,跌了下来。昏迷不醒,村子里也没有大夫,大家都道这两个小孩子死定了。顾惜朝几针下去,小孩子就醒了过来,再加上他生的清雅不凡,大家个个都拿他当半个神仙。
马贼来的时候,顾惜朝因为内力被封,没有十足的把握将马贼杀得一个不剩,就让村民躲了起来,他在井水里下毒,这人也真是好本事,三言两语就让人全信了,这一会,他并没有让村民们失望。
这里接近大漠,常年少水。村子里再怎么穷也不肯搬迁,也就是因为这村子里有口井。马贼常年与荒山大漠马背为家,水对他们来说同样也是最珍贵的,也没承想这个小小的村落里居然会有一个下毒高手,所以全遭了顾惜朝的道。
比起从前顾惜朝灭寨屠城的狠劲,这委实算不得什么。戚少商的心里想的另外一回事。
到底是人会改变的,还是因为没有人生来就是穷凶极恶的?从杀人如麻的魔鬼到救死扶伤的神仙,只有短短三年的工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傅宗书之流的能逼得顾惜朝不动声色地变人间为炼狱,自然也就能有个仁义侠者引导顾惜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比如铁手。
第四章
戚少商回到李家,初九抱着一捆草在帮李婶喂羊,看见戚少商走过来,突然就丢下草,直扑过来,抓住戚少商的手就咬。
戚少商没提防,让他咬了正着,初九虽然瘦小,但牙齿还是很尖。戚少商又不敢使劲甩开他,也不敢用手去掰他的下颌,只怕稍一用力,这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就会受伤。
那边,门帘一挑,顾惜朝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戚少商狠狈样,不由得一笑,黯淡了满世界的秋阳。
“好了。初九,放了他吧。”顾惜朝话音一落,初九果然就放了戚少商。大大的眼睛,清楚的流露出莫名的愤懑和仇恨。
戚少商看着手背上渗出淡淡血丝的牙印,呲牙咧嘴的对顾惜朝说道:“这个初九是怎么回事,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没招他又没惹他。”
顾惜朝得意的道:“你是没招惹他,不过,我告诉他,我昨天会受伤吐血,是让给你打的。”
戚少商一阵气闷:“他还真护着你啊,你怎么说话只说一半,为什么不说是你顾公子神机妙算?”
顾惜朝正色说道:“他还太小,等他大了,再说算计人心的事给他听。”
“是不是想收人家当徒弟啊。你就教人家点好吧,那些阴谋诡计,还是收起来的好。”
“怕我教坏了他吗,那好啊,戚大侠你留着教吧。不过是准备带他回六扇门教他做捕快,还是带他去连云寨教他做土匪?”
戚少商哈哈一笑,收徒弟?这种事情他可没想过,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个初九不是李叔家的孩子吧,他爹娘呢?”
顾惜朝脸色一沉,道:“你又没打算收他做徒弟,问这么多做什么。”他还是很虚弱,稍稍走动了会儿,就有些发晕,回到屋子里,蜷缩倒坑上。
对他的喜怒无常早已是见怪不怪,戚少商紧跟着也跟了屋。铁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毁诺城回来,他要是放跑了顾惜朝,也会给铁手添很多麻烦。而且,想让铁手回六扇门,顾惜朝就不能再出任何状况。
坑头,摊着一本书,戚少商一时好奇心起,伸手去拔弄,想看看是什么书。
“啪”地一声,顾惜朝手一挥,正打在戚少商手背受伤的地方,火辣辣地一阵痛。“这是晚晴留给我的书,你再乱动,小心我剁了你的脏手。”前一句说得柔情似水,后一句让人不寒而栗。
晚晴在顾惜朝心目中的份量,戚少商也很清楚,果然就不动了。“晚晴的医书吗?你的医术就是从这本书上来学来的吧。”
“是啊。晚晴以前就喜欢四处行医,她现在不在了,她没做完的事,我自然要帮她做。”晚睛这个名字,一下子就让顾惜朝的眼睛亮了起来,每一句话都流露出令人的心痛的温柔。那个兰心慧质的女子终究还是不在了,留给他的一生一世茕茕孑立的眷恋。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不枉费铁手的一番侠义之心。晚晴要是知道你现在改过了,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戚少商,你知不知道你最讨厌你哪一点。”顾惜朝翻身坐起来,给晚晴的温柔,并不妨碍此时的气恼。“就是你所谓侠义,不管什么事,你都非要拿侠义来衡量一番。侠义算什么,你说得不累,我听都听烦了。什么叫改过,什么叫没改过。我从来就是这样子,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你命好,让你赢了,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别忘了,那是因为你所谓的侠义恰好跟你的目的在一条道上,如果你的侠义跟你的目的背道而驰,你怎么选,别跟我说你还会选你所谓的侠义。”
“我当然所选侠义。为什么到了今日今时,你还是这么固执,当日你在鱼池子里怎么说的,你说你要是出得了这个门,你就信了我的侠义。”戚少商也提高了语调,有些不快。
“我有说过吗?”
戚少商见他一脸的死不认账,不由得气绝。想想也是,这人要是做得到言必行,行必果,三年前的连云寨会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那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你不信侠义为什么又要救这些村民?”
“我现在目的就是替晚晴四处行医,悬壶济世。跟你那些侠义没关系!”
替晚晴行医?戚少商一阵高兴,怎么说这也算是行善事了,他能做到晚情的一成,就够造福苍生了。只是没有铁手在身边,顾惜朝别说行医,去稍微人多点的地方都会危机重重,而这种偏僻的小村庄,想来也不是顾惜朝会久呆的地方,说不定他会随时离开,远远的逃离铁手的控制。顾惜朝的内力是他戚少商误打误码撞给恢复的,这件事他想撇清都难了。“你跟我一起去毁诺城吧。”
“不去。”顾惜朝一呆,立马斩钉截铁地说道。
“铁手封了你的内力,多半也就是怕你乱跑。你的内力是我恢复的,我自然要送你到铁手手里。才算对得起朋友。”
“你放心,铁手是做捕快出身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离开他了,他总能找到我的。”原来这三年中,顾惜朝无数的想摆脱铁手,但是做过捕头的人敏锐得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每一次慢着五天,快则一天,铁手总能找到他。铁手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听铁手反反复复说些侠义仁爱的大道理,也是一种折磨。铁手也是铁了心要履行对晚晴的承诺,顾惜朝冲他翻白眼也好,挖苦讽刺也好,他都能坦然受之。
渐渐地顾惜朝习惯了铁手的寸步不离,但习惯不是认同。像鹰一样自由飞翔是与生俱来的理想,逃离与追捕时不时总要上演一番。
戚少商急道:“你还真是个疯子,要是没有铁手在身边,你还能活到今天?”
顾惜朝闻言,酸涩地道:“活到今天也不是我愿意的,我宁愿当日跟着晚晴一起死了。”
“可是你没有死,晚晴要你活下来,铁手也要你活下来。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达成他们的心愿,我理所当然。”
“戚大侠,你脑子没进水吧,我可是你的仇人,我灭了你的连云寨,杀了你的结义弟…”
“够了。”这些旧账,他戚少商还没跟开始翻,这个人倒不知死活先提起来了。是吃准了他戚少商大仁大侠不会杀他,还是怎么的?
顾惜朝先是一愣,随后又是“呵”地一声轻笑,“你怕杀了我对不起铁手?嫌我贱命一条,不值得你戚大侠出手是吧?那我来告诉应该怎么做,出了这个村子,该去哪就去哪,然后告诉你遇到每一个人,顾惜朝落单了,铁手不要身边,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放心,武林中不想杀我的,还真不多。这样借刀杀人,你又报了仇,又没失了你的侠义,多好。”
“好,我不跟你谈侠义,我什么都不跟你谈,总之一句话,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亲手把你送到铁手那里去。”盯着顾惜朝表情丰富的脸,戚少商也学着他的样冷冷地一笑,只是那两个酒窝实在太扎眼,怎么学也不怎么像,“怎么了,你不敢去毁诺城?”
顾惜朝咬牙切齿的怒道:“戚、少、商,你别跟我玩激将,那是我用剩下的招!”
第五章
千山外,斜月孤明。天空黯而蓝。没有风,山在沉睡,黄沙也在沉睡。只有清脆的嚼铃声在幽深而空旷的夜里传得很远,一下一下地敲碎寂静。
顾惜朝牵着戚少商的马悄悄地出了小村。他不想找铁手,更不想去毁诺城,三年前在毁诺城 ,他是一路踩着鲜血淌过去。如果成功了,还可以用一将功成万骨枯安慰自己,只可惜,连老天爷都不帮他,杀戮就成了一种不可谅解的罪孽。于是他在茶里加了一点料,应该是足够戚少商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只是顾惜朝算漏了一件事,戚少商已不是三年前土匪头子,而是六扇门的独挡一面的名捕。顾惜朝一直觉得自己跟六扇门犯冲,他的这个感觉很对。
“这位书生行色匆匆,想是要进京赶考吗? ”那个原本在昏睡的人,就在站在土堆旁,锐利的眼睛如薄薄的刀锋:“只是这大半夜的更深露重,还是留在家里秉烛夜读的好。”
死死的挖了戚少商几眼。顾惜朝反唇相讥:“你还知道这是大半夜啊,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充什么夜游神。以前见你还有点英雄气概。现如今在六扇门里呆了几天,越活越回去了。尽学了些偷偷摸摸。”
“咣当”一声,戚少商扔出一副手镣,口舌之争,他铁定是输的那一人,不如扬长避短:“随你怎么说吧。你是自个回去,还是我锁你回去。”
顾惜朝武功本就不如他,再加上现在还有伤在身,没法动手。如是真的让他锁了一路上毁诺城,实在是奇耻大辱。
三年来,任他再怎么胡闹,只要不触及铁手的底线,铁手对他都是包容的,包容得就如同面对一座精美得必须小心轻放的瓷器,这也无形中给了他一种权力。任性的权力。而这个戚少商却似乎没有那种耐性。他可以任他挖苦得无言与对,却不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主意。
认命的把缰绳丢给戚少商,顾惜朝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戚少商上了马,伸手去拉顾惜朝,顾惜朝赌气似的躲开他的手。奈何戚少商气力大,揪住他背心,稍一用力就把顾惜朝拉上了马。顾惜朝身高与他相仿,但比他想像得要轻得多。这让戚少商有些意外。
顾惜朝绝不是一个肯乖乖就范的人,此刻却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两个人共乘一骑,又都不说话,委实有些诡异,戚少商只得先开口,没话找话的道:“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以正我打不过你。”冰冷的腔调,哪怕是背对着,戚少商也想像得到他那种鄙薄不屑的眼神。
戚少商好声好气地道:“我带你去毁诺城,无非是要把你交还给铁手,你放心好了,有我和铁手在,红泪不会伤害你的。更何况,红泪对晚晴也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她也不会拂逆晚晴最后的遗愿。”
“看来我不应该告诉你,铁手在毁诺城。”悄无声息的,一根针出现在顾惜朝的手指缝里。
手腕刚刚抬起来,半边身子都麻掉了。戚少商已抢先一步,扣住了他的脉门。针掉到地上。本来就气息不顺的顾惜朝直觉得X口阵阵发闷。
“那些东西,你趁早收起来吧,我做了三年捕快了,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别逼我绑了你。”
X口已开始痛。顾惜朝苍白的额头已有细密的汗渗出来,却兀自倔强地说道:“我还真不懂什么是收敛,三年前,你就应该明白。”
顾惜朝虽然硬气,尾音依然带了一丝颤栗。戚少商这才发现他的原本无色的唇已开始发紫,修长的冰凉的手也在微抖。连忙松开紧扣顾惜朝脉门的手,转而抵上他的后背。一股绵长淳和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顾惜朝体内,他逆转的气血渐渐归顺,X口的疼痛也慢慢的减退了。
感觉顾惜朝呼吸顺畅,体温回升,戚少商这才撤了掌。
顾惜朝根本不领情,道:“大当家的好侠义啊,怎么不继续了。”
“我累了。”一天到晚跟这种人斗智斗勇,不累才怪。
“那你还是省着力气吧。听说最近一段时间上毁诺城求亲的武林人还真的很不少,到时候,息城主要是来个比武招亲,啧啧,你可惨了。铁手,小妖…随便来一个,你就死定了。”
“铁手,他到底上毁诺城做什么去?” 明知这人的话不能听,戚少商还是忍不住问道。
“求亲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武林第一美人呢,你戚少商不当回事,还不允许别人当宝啊。我现在还真的有几分去想去毁诺城了,听说息城主路踢过你的屁股,只可惜,没亲眼见过,这一次算是可以一饱眼福了。不过,也说不定息城主一箭直接射穿你的脑袋。到时候,你可以记得离我远点,别把血溅我身上。”
戚少商听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用意明显得就是想激怒自己,乱了方寸,他好有机可趁。想到铁手居然跟这么一个尖酸刻薄却又计谋百出的人在一起呆了三年了,而且还要无休无止的呆下去,对铁手,钦佩之余不由得也多了几分同情。
回了李家,顾惜朝脸色愈发的惨白了,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在马上颠簸的。打坐运气了一会,就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过了。
戚少商心里有些发急,顾惜朝却故意慢腾腾的收拾东西。本来他的东西就不多,几本医书,四五件衣裳,昨天就收拾好了。这会儿又拿出来检查看有没有遗漏。
村里的人知道顾惜朝要走,都过来送行。他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一面说,一面还斜眼看着戚少商。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初九夹在人群中,眼泪汪汪的看着顾惜朝,对这个孩子,顾惜朝却是有些真情的。他弯下腰吩咐初九了几句。
初九流着泪哽咽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来看我。”
顾惜朝淡然一笑,这种小村落,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他一生中,到过的地方无数,就算此去毁诺城没有意外,重回这里的可能性也不大,他也不愿意撒谎骗这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有机会再来这里。也许将来等你长大了,出去闯世界,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