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完本——by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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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后面还跟个愣字是怎么回事啊。”卫远扬心想,没敢说。
“对了小卫,刚调进我们这还适应吧,最近队里比较忙,只能在工作中学习了,那案子你也一起查的,情况怎么样,汇报一下?”
“适应适应,谢谢队长关心。”卫远扬一边客套着,一边盘算总不能把那怪虫说出来:“那个谭某大概是先用什么催眠手段,套出了学员的心结,再在上课时针对性开导一下,相当于变相的心理咨询吧,问题是收费太贵,高级班还有一节课三五千的,刘队您看这算是诈骗吗?”
“还真不好说。”刘队摸摸下巴,“这种案子吧一般不会抽人去管,但自从局长家放老爷子被拉去听了堂课,就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前后砸了四五万进去,张局才说要查办一下。这事说小也不小,毕竟后面是归心堂这么个纳税大户,真要是定性诈骗,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我们还接着查吗。”黄缨问,“郭副队长之前就让撤案了呀。”
“他那个直肠子哪懂这些弯弯绕!你们别管,就说我叫查的,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刘队说,“另外安全第一,你一个女同志不要只身犯险,小卫啊,你们几个多照看着她点。”
“谁要照看了!”黄缨不服气,“我警校的毕业成绩可是全班第一呢!”
“你就那点小聪明。”刘队作势敲敲她脑袋,进自己办公室去了。
“师兄!”黄缨蹦到档案山跟前,“你之后还有去听课吧,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呗。”
“也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上课和催眠,上课基本都是周易之类,催眠就跟我们第一次去的一样。”
“你睡着那次吗?”黄缨吃吃地乐,“那时我可是装睡的,都偷偷看见啦,你在旁边睡得那叫一个香。”
“那没错了。”卫远扬说,“那房间里有种香料,跟檀香一个味,闻了就会睡着,醒后却不知道自己睡着过,更不记得中途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檀香味啊。”黄缨却说,“我家有把檀香扇,不是这个味。”
“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扇子还是我妈刚工作时去黄山买的呢,肯定没错!”
卫远扬嘀咕一句,看了看钟。
半小时后,午休时间,天刚好晴了。他从隔壁交警队借了辆摩托,熟练地一催油门,径直停到了志怪斋楼下。
“老齐……在吗?”他见开门的是个陌生人。
“阿静,找你的。”丁隶回头。
“当然找我,难不成找你吗。”齐谐手握一本书坐在窗边,头也没抬。
卫远扬抱歉地抓抓脑门:“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没事。”丁隶移来一把椅子,“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啊,哦。”卫远扬点点头,“那你慢走。”
丁隶友善地笑笑带上了门。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卫远扬挺尴尬,“下次来之前我还是打个电话好了。”
齐老板没给他好脸色,把书往桌上一搁:“说吧,什么案子。”
“就是上回那个培训班。”
“不是让你别管了吗。”
“不行啊,看队长的意思是要一查到底了。”
“怎么?”
照例隐去了涉案机构的名称,卫远扬将事情复述一遍,末了说:“你出个价吧。”
“出什么价。”
“哪能总找你免费咨询啊,114还两毛钱一分钟呢。”
往椅子里一靠,齐谐笑:“你付得起吗。”
“别太看不起人啊。”
“三万。”
“您太看得起我了!”
“老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九折吧。”
“还不如把我卖了呢。”
“刚才谁说不能免费咨询的。”
卫远扬灰头土脸:“你这也比114贵太多了。”
“我向来这个价。”
“能挂账吗?”
“能啊,三分利。”
“跟警察面前放高利贷,你行!”
“说回案子吧。”齐谐整了整前襟,“那家公司叫什么。”
“这个不能透露。”
“谭姓兄弟的全名呢。”
“也不能说。”
齐谐轻笑:“就算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你没必要隐瞒。”
卫远扬义正词严:“那不一样,我得把保密义务尽到了。”
“好吧。”齐谐抖开扇子,“那家公司是归心静坊,老大叫谭启功,二把手叫谭启玄。”
“你怎么知道的!”卫远扬傻眼。
“两分钟前我做了个实验,用它录了我们的一段对话。”齐谐从桌子正中拿起不知何时出现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你是谁。笔里传出齐谐的声音。
卫……远……扬……
这幽灵般的语气把卫远扬吓了一跳,但无论怎么听,那分明都是自己的嗓音。
职业呢。
刑……警……
最近查了什么案子。
两起盗抢案……还有诈骗案……
诈骗的涉案公司叫什么。
归心静坊……
负责人是谁。
兄弟两……老大叫谭启功,老二谭启玄……
“这、这个——”卫远扬下巴快掉到地上。
家里几口人啊。笔里的齐谐接着问。
我爹,我妈,我,皮卡……
皮卡是谁。
我家狗……
初中在哪念的。
四十五中……
从小到大偷过东西吗。
三年级的时候……偷过小卖部两支自动铅六块橡皮擦……后来觉得对不起人家,又还回去了……
谈过几次对象啊。
一次……
跟谁呢。
在警校,和一个学妹……呵呵……
“你都瞎问什么!”卫远扬的脸色唰地变成国旗,一把将录音笔抢了过来。
“别关啊,后面还有呢。”齐谐忍着笑。
“不听!”
“你说都说了,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我乐意!”卫远扬把笔往桌上一拍,“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咯。”
“不许笑!”
“好,不笑,哈哈。”
“哈个屁!到底啥时候录的!”
“在你说得尽保密义务之后。”
“那后面又是怎么回事!那个……鬼附身的样子。”
“想知道?两万七。”齐谐清了清嗓子,压住笑意,“至于刚才那段就当赠送了,让你见识一下他们的手段,免得躺进棺材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卫远扬这时回想一下,不禁一身冷汗。
“而且不止你自己的事,听了这么多课,大概你祖宗八辈姓甚名谁都给那姓谭的问清了。”
他又是一身冷汗。
“那姓谭的要杀你,不比捏只蚂蚁费劲,你若再纠缠,真把他惹毛了,可就不是丢点学费的事了。”
卫远扬沉默了好一会儿:“老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和谭家兄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非要说起来,我们大概‘不是人’吧。”
“那是什么。”
齐谐笑而不语,故意看着窗外。
卫远扬插起胳膊面对他坐正:“我现在郑重地表示我很不爽。”
“怎么?”
“每次在你面前我都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
“你在谁面前不傻了。”
“我没开玩笑。”卫远扬一脸严肃,“说实话,我最烦你这种打哑谜的,讲半句留半句,一口气说完是能掉你二两肉吗。”
齐谐还是笑:“我向来这样,看不惯就别往这跑。”
“行啊。”卫远扬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抓起车钥匙就走,“我也之前觉得太打搅你了,怪不好意思的,以后会注意的,回见。”
“站住。”齐谐道。
他老实站在门口:“干啥。”
齐谐起身进了里屋再出来,先前的驼色中衣换成了普通的短风衣牛仔裤。
“看什么。”齐谐说。
“第一次见你穿正常人衣服,特别扭。”卫远扬说。
“别扭就别盯着看。”他锁门,挂上打烊的牌子,“走吧,带你见一个人。”
☆、总耳
路口打车。
“第四人民医院。”齐谐对司机说。
“那不是精神病院吗?”卫远扬莫名其妙。
“是啊,不然我用得着穿这么正常吗。”
“你也知道自己平时穿得跟神经病似的。”
齐谐没理他,把车窗升上去。
出租车停在医院侧门,卫远扬跟着他穿过广场,七拐八绕进了住院部:“你怎么熟得跟自家后院一样,在这住过?”
“住过。”齐谐回答。
卫远扬心里一咯噔,本来只想揶揄他一下,没料却是肯定答案。
“住了半年多吧。”齐谐拐进一个走廊,“十七岁那年被家人送过来的。”
“为什么啊。”卫远扬听到“家人”两个字觉得特别刺耳。
“还用问吗。”齐谐看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卫远扬最终没忍住,“我说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哪,哪有把自己孩子关在这的。”
“精神出了问题要积极治疗,讳疾忌医是不对的。”
“你别一副口气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我都没介意,你生什么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齐谐的语气和表情都出奇平静,卫远扬仔细观察,也没发现任何刻意压抑的迹象,这种什么都能释怀的心性,让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根本不像活在世上。
“到了。”一间病房前,齐谐站住。
门板是米黄色,嵌着一块玻璃,玻璃后面附的铁丝网也是米黄色。
“进来吧。”他推门。
一个头发花白的背影正对着窗口侍弄一盆兰花。
“老太君。”齐谐喊。
那人转过来,是个慈眉善目干干净净的老太太。
“哟。”老太太一低眼镜,乐了,放下喷壶迎过来,“是小陈啊,这么多年没见了,快让我好好瞧瞧。”
“小陈?”卫远扬有点糊涂。
“哎呀,真成大小伙子了,长这么高了。”老太太拍拍卫远扬。
“啊?哦。”卫远扬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只得承认。
“别站着啊,来快坐。你爸妈他们都还好吧?”
“好好,好着呢。”卫远扬随口说。
“丽丽呢,怎么不一起带过来啊?”
“丽……丽?她那个,单位有点事。”
“哼,有事。”老太太很生气,“你们这一个一个啊,都快把我这把老骨头忘了吧!”
“哪、哪能啊,不会的。”
“老太君,您别折腾他了。”齐谐终于开口。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卫远扬才知道自己被作弄了。
“这不是好久没人说话了吗。”她眯起鱼尾纹。
“您这一屋子那么热闹还嫌闷?”齐谐递上一袋橘子。
“热闹?大半夜那个乒里哐啷的,差点把我闹出心脏病来。”她对墙角说。
卫远扬趁机小声问:“这屋子里……都有什么啊。”
齐谐还没回答,被老太太一声长叹盖住了:“十几年了,你还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再晚些日子怕都该给我上坟喽。”
“老太君,您是长命的相,准比彭祖活得久。”
“嘴倒是变甜了。”老太太拿出一个橘子剥给他,“这是你朋友?”
“嗯,最近遇上点麻烦,让您看看。”齐谐将事情说了。
老太太渐渐严肃起来,从老花镜上方盯着卫远扬瞧了半天,正瞧得他开始浑身不自在,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耳骨:“总耳打开了。”
卫远扬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
“常夸一个人聪明聪明,聪是听,明是看,有日有月才能看,有耳有总才能听。”老太太解释道,“人有两种器官管听,脑袋两边的叫‘耳’,附在‘耳’上,还有一对叫‘总’的物件,后来单字念着不顺口,也叫‘总耳’。用耳朵听到的声音传到脑袋,用总耳听的,能直到心里。”
下意识摸一摸,卫远扬产生了挂着四只耳朵的错觉。
“你看那大街上桥底下行骗的,有些人不理会,有人就老上当,那就是他们总耳太软,才容易听信别人。当一个人的总耳被谁打开,他对这人就全无防备了,说什么信什么,问什么答什么。”
“这还能被打开?”卫远扬揪揪自己耳朵。
“一般人当然打不开了。”
“那要怎么打开。”
“哈哈,这老太婆我就不能再说了。”
他哦一声,不问了。
“小伙子啊,你过来。”她招呼。
卫远扬凑过去,老太太伸出双手,捏住他耳骨,闭上眼,嘴里缓缓念叨着。听着苍老安定的声线,他的心也沉了下来,双耳被粗糙的手指摩挲,后背到头顶舒服地一阵发麻。
“这就好了。”老太太念完,放心地左右看看。
“这是?”卫远扬不明白。
“凭谭家哥俩那点本事,是没法再打开你的总耳了。”老太太和善地拍拍他脑袋,“小伙子啊,放心去查你的案子吧。”
听她这么一说,卫远扬才发觉时间不早,赶忙道了谢回去上班,齐谐要再陪老人家聊一会,留了下来。
“您又是从哪学的招啊?”齐谐从老太太肩头拈起一团起球的毛绒。
“现学的。”老太太乐。
“总耳。”他笑,“您真能想得出来。”
“不比你那什么‘百谷寂’。”老太太摘下眼镜擦了擦,“刚才那孩子心是不错,但太实诚,这么容易听信别人可不大好啊。”
“也不是。”齐谐说,“他也不是谁都听信。”
“哦?这么说,他的总耳是被你打开了?”
“大概吧。”
“未必是坏事。”
“也未必是好事。”齐谐轻叹,“我还是看不见您屋子里的游魂,您也看不见那兰花上有只透明的瓢虫吧。那些东西,只有我们自己能看见罢了。”
“这不是很好吗。”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只要还有别人能看见,它就不是。”
“可是等看见了,那个人也再不是‘人’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老太太轻拍他的手,“刚才问他是不是你朋友,你嘴上是应了,心里却未必这么想,即便前面一席话,也不是你在担心他什么,只是不想搅扰人间事物。——你苦恼的是这个吧。”
齐谐勉强笑了笑,算是承认。
“会苦恼,就还算活着。”老太太缓缓点头,“还是那句话,悲喜莫追缘由,万事且随心□□。”
☆、假象
面对荒诞的现象,不是轻易用“不可能”开脱,而是相信着最不可能的假设,以穷尽想象的浪漫为动力,寻找证据,赋极恶以存在空间。——所有侦探,都是犯罪的梦想家。
毫不停顿地敲下这一段,谢宇按下回车舒了口气。
新连载第一部,完。
然而另一些东西还在继续。
点开邮箱,未读邮件,发件人,晴夜踏莎。
致西境大:表妹已安好无恙,不胜感激,拜谢在此。
的确。谢宇想,如果齐老板所言非虚,夔婴已被召来,晴夜的表妹自然恢复正常。但是矛盾在于,除了齐谐和自己,另外四人至今活跃在线上,并未出现被妖物附身的异常举止。
难道有人在别处玩了游戏,又把夔婴召走?或者齐老板的说法本身存在问题?再比如……那四人中间有谁懂得邪门法术,反将妖怪杀死。
他对这想法露出一个“不可能”的嘲笑。
又收敛了。
所谓侦探,就是要相信最不可能的假设。——为自己所鼓舞,谢宇精神一振,起身端坐,将电脑屏幕的亮度调高。
不以公开为目的的人肉搜索对他不构成任何道德问题,半天时间过去,E君、十一夜、马盒子、迪丽拉,四人的真实身份轻松暴露在几张网页上。
建材科技公司,外语学院,物流中心……
他的视线最终停在第四个单位名称上。
“侦探直觉”的说法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虎烂读者的作用,但是真要让谢宇对此时的微妙感说出个所以然,恐怕也难以办到。
于是顺着“直觉”的指引,他来到了天辉大厦。
穿过大堂来到监控室,满墙的屏幕精准显示出每个交通核的人员动向。
“我需要28层的监控记录,请你配合一下工作。”一个耳熟的声音说。
“我向上面请示一下。”保安拿起电话。
谢宇径直走过去:“不用请示了,调给他吧。”
卫远扬回头:“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