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完本——by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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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在受害者钱包里找到的,看证上的记录他从去年就开始听课了,然后你瞧这遗书。”黄缨又举起另一只袋子,念道,“唯一的光明消失了,没有任何希望了,什么都没有!这是天大的恶号!大师再也不能指引我,我只能死!”
“不会吧!”卫远扬觉得不可理喻,“难道说他是因为姓谭的死了,找不到人生方向了,就抹脖子自杀了?”
“这可撞了邪了,张局家老爷子前两天犯了心脏病,听说也是因为这个。”雷廷夺过遗书看了看,“哟,还有错别字呢,恶号?这什么文化水平啊!”
“人都死了你还笑话他,不厚道啊。”卫远扬说。
“废话,我不笑话他我能平衡吗!他要死就死远点,再不成死干净点也行啊,害得老子晚饭刚吃了一口,就得撂筷子过来收拾这血淋呼啦的烂尸体!”
“你这都什么工作态度。”
“我就这样!不服他蹦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拖火葬场去!”
黄缨笑嘻嘻:“他要是能蹦起来第一个收拾的肯定就是你。”
卫远扬打断她:“黄缨你别跟着他瞎起哄,拿死人开玩笑总归不太好。”
“怎么,怕了?”雷廷乐。
“这跟怕不怕没关系,这是对人家最起码的尊重。”
“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有人文关怀啊!”雷廷在墙上按灭了烟头,“那就你了,正好今天缺人手,过来帮我把尸体抬下去。”
“啊?”
“啊什么啊,快点的!我还等着回去吃饭呢,好不容易打到北食堂的红烧肉。”
卫远扬又一阵反胃:“你要是乐意把我那份也吃了吧。”
“没问题啊!”雷廷一掀警戒线钻了进去。
暴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丁隶走在下班路上,没过半分钟就淋了个透,索性放弃小跑,双手插在衣兜里慢悠悠地晃回北陵路。
上楼,开门,一个喷嚏打进去。
丁隶揉了揉鼻子,脱掉湿透的衣裤扔进洗衣机,冲了个热水澡,身体暖和了一点,他擦着头发拐进里屋,想找找有没有替换的睡衣。
拉开屋主的衣柜,叠得整整齐齐都是些样式奇怪的古装。
“这房东的交通工具一定是时光机。”丁隶自言自语,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正常衣服,只得挑了一套暖灰色中衣凑合着穿上。屋子里没有电视电脑,他百无聊赖,爬上床裹着被子玩手机。Wi-Fi自动连上,丁隶又打了个喷嚏,拇指一振,不小心点进了相册。
“糟糕,要感冒。”他吸了吸鼻子,拇指条件反射地拉下页面,屏幕上掠过一张张图片,浮于表面地提醒着他日子怎样流走。
“桂花茶?”丁隶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点开一张毫无印象的照片:斜拍的镜头中,一张桌上摆着两只盖碗。
拇指再一滑屏幕,丁隶呆住。
取景框从茶桌移高,对面是一个男人,倚在窗边,略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卷,微暗天光印上他的素衣,在偏暗的背景中泛起了一点毛茸茸的白光。丁隶将图像放大,那男人的左颊点着一颗泪痣,神色淡泊,眼睛低垂,那似乎是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隐隐透着某种感知力,倾向于直觉而非逻辑,触觉而非视听,顿悟而非推理,断言而非条分缕析。
丁隶愣愣地盯着屏幕,仿佛希望照片里的人能感触到这目光,抬起双眸和他对视一眼。只需这一眼,所有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当然这不可能,那男人的视线始终专注在书卷上,神情沉静到游离。
夜深,丁隶迷迷糊糊地咳醒,浑身发冷地裹紧被子继续睡去。又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恍惚间觉得有个人影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拉他坐起来,递了药和水,等他服下躺好,又轻轻地带上门走了。
做梦吗。第二天清早,烧还没退全的丁隶自言自语。
浴室里的衣服干透了,笔挺地垂在原处。丁隶捏起裤脚,凑近,凭着鼻塞的最后一丝嗅觉闻了闻。
“不是做梦的话,就一定是见鬼了。”他对自己下结论。
大雨转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归心静坊的玻璃窗上。
钱助理抱着文件夹,敲开总裁办公室:“齐先生看什么书呢?”
“需要向你汇报吗。”齐谐坐在老板椅里头也没抬。
“丁医生怎么样?身体没大碍吧。”
“与你无关。”
“您太见外了,想关照什么人只要说句话,我一定安排到位,哪用得着您大半夜亲自跑一趟。”
齐谐不答,放下书,伸手,钱助理识趣地将文件夹递上前,见他展开扫了一眼:“出去三个小时而已,要用这么麻烦的案子来换吗。”
钱助理一抿朱唇:“当初可是谈好了,给您一次自由行动的许可,您就得解决一个案子。”
“后面跟着看守也算自由?”
“人要想活得轻松一点,就别对自由这两个字要求太高。”
“说的也是。”齐谐合上文件夹,“什么时候出发。”
“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黑奔驰穿城而过。
主干道,拐窄路,上一截陡坡,绕进一堵砂浆剥落的院墙,停了下来。
地面沾满粗泥,周围的梧桐树异常高大,繁重枝叶却没有投下任何影子,阴灰的天色里,凉风夹着土味吹来,齐谐抬头,一栋裹着脚手架的五层建筑横陈眼前。
冷清的工地里快步走出一人。
“几位辛苦了!”那男人招着手迎过来,乱发,额泛油光,拍了拍西裤上的泥,咧开一排略黄的牙齿:“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乱糟糟的,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钱助理微笑:“李主任太客气了,这位就是我们齐先生。”
“幸会幸会!”被称为李主任的男人伸出手。
“哪里。”齐谐将折扇换到左手,握一握,收回的掌心沾满汗液。
“那这位一定是小方师傅了!”李主任再次伸手。
方寻没接,拉下耳机挂在脖子上:“师傅是什么啊,我又不是食堂里烧菜——”
“是的。”钱助理打断他,“我们家这位小方师傅不太会说话,您别见怪。”
“哈哈年轻人嘛!没关系。”李主任收回手。
钱助理粲然一笑:“您说的就是这栋楼?”
“就是这栋。”李主任点着指头咂了砸嘴,“这楼真是太邪乎了!”
☆、木四沓巴
“三位这边请。”李主任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这大院原先是省印刷厂的,改制的时候给普园公司收购了,后来他们老板犯了事嘛,公司也倒闭了,现在我们何总有意要做这一块。那几间平房看见了没?都要拆了,盖个十二层的写字楼,西边搞步行街,还有这栋,本来是印刷车间,也砌上隔墙改成商铺租出去。哎门口这条沟怎么还没填上!我昨天还说呢,这些人真是!钱小姐要不要搭把手?”
“没关系。”钱助理扶着脚手架,轻巧地跃过去。
李主任立刻竖起大拇指:“哎呀齐老板,你这助理真不错,一看就是干实事的人!不像有的女员工,就知道坐在办公室吹空调!”
“怎么?李主任对手下的员工不满意?”齐谐笑笑。
“您真抬举我了!我一个小主任哪来几个手下啊!”
四人跨进门厅。
方寻嚼着口香糖揉了揉鼻子:“什么味道。”
李主任嗅嗅:“有味道吗?”
方寻没回答,夸张地跟着鼻尖往前走,绕过两堵散乱的砖堆,上楼梯,转走廊,最后在一个门洞前面站住。
李主任一声惊叹:“小方师傅果然厉害!出事的地方就是在这!”
齐谐望进去。
空荡荡的房间狭长,三四米见方,地表毛糙,玻璃破损,左右两道隔墙一看就是刚砌上不久,大块的混凝土砖泛着墓石般的冷青色。
李主任伸出指头点了点:“那天几个工人在走廊干活,其中一个就是进了这屋子,中午了,别人来叫他吃饭,就发现他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瓦刀却还攥在手里,开始工友以为他是装死闹着玩,可怎么叫都叫不醒,七手八脚弄到医院,医生也查不出来毛病。”
“没有外伤吗。”齐谐推开窗看了看楼下。
“有倒好办了。”李主任说,“后面两次也一样,都是有人单独进了这屋子,再来找时就昏迷不醒了。”
齐谐望了望天花板,又拿扇尖敲敲墙壁:“出事前后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
李主任一偏脑袋,嘶地吸口气:“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工人常说会听到奇怪的响声。”
“响声?”
“对,说是水流的声音,还有呜呜的风声,听起来就像女人在哭,一来二去越传越邪乎,再也没人敢来干活了。”
“本来就是嘛,鬼才愿意到这里来!”方寻始终站在门洞外面不肯进来,“钱姐,这楼里的气超诡异啊!”
“诡异?”钱助理回过身,“这是怎么说?”
“气就好比是房子的血液,散得太快就缺氧,堵住就血栓,只有平衡地流动才好。但是这栋楼的气行进得很奇怪啊,所有的气都被吸到这个房间了,那照理说也应该阻滞住才对,可是根本没有,那些气到这里就被抽走了,好像有个漩涡一样,而且漩涡中心就在那。”
方寻一指李主任,后者赶忙退开。
“你再走两步?”方寻忽然瞪大眼睛,“这下有意思了,那个漩涡一直跟着你哟。”
“什么?跟着我?”李主任四下看看自己,没发觉什么异常。
“我知道了!”方寻一捶手,“那些人一定就是这样中了煞气,所以才昏迷不醒!”
“那风声和水声呢。”钱助理诘问。
“不知道,反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不然那些人还能怎么了嘛!”
钱助理摇摇头:“齐先生怎么看?”
“我没意见。”齐谐说了一句带歧义的话,“李主任,安全起见请您先从房间里出去。方寻,现在那个东西还跟着他吗。”
“气旋去了钱姐那边。”
“钱助理请你也出去。”齐谐只留下自己。
方寻伸进脑袋左右看看:“现在没有那么明显了,虽然周围的气还是被抽进来,但感觉不到中心在哪,话说它为什么不找你?”
“或许它对我没兴趣。”齐谐退出来,推掉李主任敬上的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杜绝类似事故应该是没有问题。”
“杜绝事故是一方面啦。”李主任自己点上烟,“那三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醒,我也得给施工队一个说法,另外最好把这栋楼的风水改一改,不然以后商家嫌铺位不旺,租不出去也是麻烦。”
钱助理抱歉地笑笑:“后面两条不在本次合同的服务范围呢,您要救人和改风水得另签,当然,我们静坊可以从优定价。”
“这个……具体多少。”
“风水方面我们是按面积计费的,这么一栋楼算下来,大约五万左右。”
李主任连连摇头:“五万太高了,恐怕接受不了。”
“那您的价位是?”
李主任吸一大口烟:“我们老总只拨了三万块,让尽快把事情平了。”
“三名工人一人一万吗。”齐谐踱回屋内,“李主任,这里有没有锤子。”
“锤子?”
“那种一米长的大锤子。”
“工棚里倒是有。”
“那正好,麻烦你再请两名工人过来。”
“这没问题啊,不过你是要……?”
“还用问么。”齐谐笑着指指左右,“当然是砸墙了。”
“砸墙?”李主任摸不着头脑,“这新砌的两堵墙是碍着风水了?”
“算是吧,总之砸了没坏处。”
“那行,一个电话的事。”李主任弹掉烟头掏出手机。
两个力工抗着大锤出现,方寻扣上耳机躲得老远,不到一个小时,两道隔墙被拆了个彻底,再过几分钟,一屋子飞灰渐渐沉下来。
齐谐遣走了工人,将折扇收进腰间,随地捡了一副劳动手套走进瓦砾堆。
钱助理在他身边蹲下来:“找什么?”
齐谐翻着碎砖:“一块石头,红色的,拇指大小,质地类似玉石。”
“这种粗活叫工人来干就行了!哪用你们动手啊!”李主任又去掏电话。
齐谐抬手止住他:“所谓见者有份,在场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李主任稍一琢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蹲过来压低了声音:“那是什么东西。”
齐谐只笑。
李主任也开始扒拉:“其实我小时候听人讲过,能影响风水的都不是一般物件,我老家的祠堂里就镇了个铜龙,传说是□□公用青铜鼎碎料打的,辟邪那叫灵。”
“李主任果然懂行。”齐谐停下手里的活,也低声,“没想错的话,这次找我们过来并非你老总的意思,那拨下来的三万块钱,也不该是这么用的。”
“那必须的啊!”李主任将碎砖一丢,凑得更近,“他们那些老板,什么都不懂!这一出事我就断定是风水问题,结果一说出来他们都当笑话听!”
齐谐沉痛地摇头:“现在铁齿的人多了,早把老祖宗的东西给扔了。”
“是啊!”李主任跟着感慨。
钱助理看出齐谐是故意顺着他的话头讲,忍着不笑出声,回头见方寻站在已经打通了的隔壁角落,一脸臭脾气。
“谁惹我们方少爷不高兴了?”她迎过去,轻声问。
“这里没有方少爷,只有小方师傅。”方寻扁着嘴。
“呵,场面话你也当真了。”
“我又没生钱姐的气。”
“那怎么啦?”
方寻狠狠地嚼口香糖:“那个气旋不见了。”
“你是说风水已经恢复正常了?”
方寻赌气地背身过去:“钱姐从一开始就相信那个姓齐的能搞定吗。”
钱助理掸掸他肩上的灰,将他扳回来:“齐老板的确该有那个能力,但这不代表我不相信你啊。”
“我也没说你不相信我嘛!就——”
“就什么?”
“就是如果让我处理至少得用一个星期改格局!他竟然砸了两堵墙就解决了!”
钱助理噗嗤笑出来:“原来方少爷是嫉妒了。”
“嫉妒不行吗!”方寻狠狠踢飞一个小石子,啪地打在瓦砾堆上,将一片危立的碎砖带翻过去。
赤红石头完完整整地展露眼前。
一只手将它捞起,擦净,迎着阳光端详,像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李主任迅速凑到齐谐身旁:“就是这个东西?”
“是。”齐谐慢条斯理地换着折射角。
“这……能值三万吗?”
“要看什么人入手了,遇到合适的买家翻个几倍也不成问题。”齐谐大方地递给他。
李主任捧在手里把玩了很久:“齐老板啊,虽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这一会聊下来吧,发觉你特别投缘!那兄弟我在这跟你这交个底,你看我一个工薪阶层,手头也不宽裕,不如这东西就给你了,你意思意思,补我个差价就好。”
“这个不忙,有件事得先问过你。”齐谐抽出折扇摇一摇,“你不是想让那三名工人醒过来么,现在很简单,只要砸了这石头就行。”
李主任眉毛一皱。
齐谐踱起方步:“这石头原叫‘木四’,出自某个西南山民的语言。这些山民仅存在两百年就消失了,史书上几乎没有记载,只知道有着很强烈的山岳崇拜。在他们的领地北边,有一条幽深的河谷,河谷两壁长着两块相同的红色巨石,每到夏天,总会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开在左壁大石上的花不出半天就枯萎,与此同时在右壁的大石上,则会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花朵。惊觉这点的山民认为是两只神石连起了神秘的力轨,将花朵的灵魂传了过去,于是他们管左侧大石叫‘木四’,意为‘渡船’,右侧叫‘沓巴’,意为‘归处’。
“河谷从圣山起源,那是神明的居所,山底的巨大溶洞被称为‘苏格措’,山民认为那是他们灵魂的安息地。为了让逝者永伴于神,巫师便采集了木四,合着咒语打磨成石子嵌在棺木上,又将沓巴研成粉末洒进溪中,随地下河的水流带向苏格措,这样,死者的魂就能乘着渡船进入永恒的归处。——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
李主任蹭了蹭手汗:“就是说……那些工人的灵魂被这石子带走了?”
“是的。当木四被砌进墙里,狭长的房间又恰似棺木,有人独处时,他的生灵便被神秘的力量扯离了身体,带向沓巴的所在。工人常听见的水流就是那条地下河,而风声则来自溶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