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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者完本——by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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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隶艰难地点点头。
“拿着这个鬼就不能近身,可以放心过那个石洞。”齐谐将三角符递给马昌,又冷冷一抬眼,“若他有半点闪失,就是荀老板也保不了你!”
马昌顿时一个寒颤,背起丁隶踏上归程。
梁冬生望了望齐谐。
“天黑后进村。”齐谐说。
“干什么。”梁冬生问。
齐谐看着满手的血:“荀老板是叫我解决怪病,可没让我医治村民。”
“怎么讲。”
齐谐一声冷笑:“把他们连着怪病一起解决掉就好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丁隶睁开眼睛,望见一块天花板。
“哎,可算醒了!”耳道传来声音。
缓缓地眨了眨眼,视线清楚了一些,丁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一见床边只有张师傅,他立刻撑着坐起来:“阿静、不,齐谐他们呢!”
“他们办完事回去交差了。”张师傅扶他靠在床头,“你这样没法走,齐先生让我等几天再送你回去。”
“这是哪儿。”
“沁阳的医院。”
丁隶点了点头:“那我们下午回去吧。”
“不行啊。”张师傅说,“现在就是下午。”
“那就现在走。”
“更不行了。”张师傅赶紧阻止,“你刚刚做完手术,路上万一有个好歹,齐老板还不把我给活剥了!”
丁隶笑笑:“怎么会。”
“怎么不会。”张师傅坐回凳子上,“昨天把你送到这儿以后,我又回牛角岗接应他们两个,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直到夜里三点才看到他们回来,两个人二话不说打了井水就冲,那一头一身洗下来的血都能染国旗了。”
“他受伤了吗!”丁隶一下坐直,牵到伤口又嘶一声弯下了腰。
“你别急啊。”张师傅按住他肩膀,“齐老板那种人往哪受伤去!倒是梁兄弟背后划了个口子。”
“哦……”丁隶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然后我一看齐老板那个表情,就没去招他。”张师傅接着道,“等他去车后面换衣服,我就问梁兄弟一共做掉了多少人,他只说了两个字。”
“什么。”
“全村。”
丁隶整个愣住了。
一道寒意刺穿脊背,他瞬间记起那个画面。
记起了那一刹那,瞳孔失焦的阿静是怎样凛起眼神,一把揪过刺伤自己的那个人,折断他的兵刃,按倒在地,徒手夺过那半截砍刀,先是剁去了他的右手,再一下一下地扎进胸口和腹腔,到那人咽了气都没有停,活活将他捅成一团肉泥。
再然后,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村匪们回过神,丢下其余三人全部向他冲去,而他终于放开那具尸体,低着头缓缓站起来。
紧接着,便是大开杀戒……
身体里的妖魔鬼怪一齐冲出樊笼,凝成一股浓重的杀意,却不是风华霸道的杀意,而是至极的残忍阴毒。
那道眼神印在丁隶的脑海中,久久散不去。
而那个人,还是阿静吗……
——外来的都是祸。
千年的老话再一次验证了。
百里之外的山坳中,被盖好的毯子原封不动,炕上那个男孩却已病死。老村长倒在杨树底下,脖子里淌出一条红河,河的中央有一座沙洲,是跌坐的姑娘,流血的嘴半张着,大眼睛不再水灵了,空洞地透过狭窄的院门,望着山外的方向……
蓝景轩的客厅,钱助理站在茶几对面。
“荀爷说了,这次的事您办得漂亮。”她笑道。
齐谐靠在沙发里,没应。
“最后一个案子也要再接再厉哦。”
齐谐哼一声:“没事就滚吧。”
“嗯?”她玩味地抱起胳膊,“齐先生以前不会这样说话呢。”
“是吗。”齐谐冷笑,“往后我就这么说话了,你还是快些适应得好。”
钱助理不再多言,转身走了,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齐谐正要发火,扭头一看是丁隶站在玄关。
“怎么回来了,你该在医院多休息两天的!”齐谐赶紧上前。
“在哪休息都一样。”丁隶笑笑,扶着鞋柜慢慢走进来。
齐谐架起他的胳膊进了卧室,垫起枕头让他靠好,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丁隶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挠了挠脖子:“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是。”齐谐质问道,“谁让你那天推开我的!”
丁隶唔一声:“下意识让推的。”
“就算我被捅上一刀过一天也就好了,谁叫你多此一举!”
“哦,那下次有危险我把你推到前面挡着。”
“一言为定。”齐谐无比认真。
丁隶浅浅一笑,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那天我走之后你们又回村了吗。”
齐谐点头:“我们回去和村民好好谈了一下,他们答应去医院看病。”
丁隶知道他在说谎,还是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走了,马梁二人去归心堂复命,我自己回了静坊。”
丁隶低头看着被子。
齐谐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异样,抬手试了试他的脑门:“你好像在发烧。”
丁隶轻轻挡开他:“没有,是你手凉。”
“就是在发烧。”齐谐起身,“我找个体温计给你量一下,不行你还得住院。”
“阿静。”丁隶喊住他。
“怎么了?”
丁隶缓缓抬头:“张师傅都告诉我了。”
齐谐一顿。
“你们杀了全村的人,是吗。”丁隶轻声问,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对方却点了点头。
“为什么。”丁隶沉沉地说。
齐谐只笑:“还好你没死,否则就不止屠村那么简单了。”
丁隶心中一震:“如果我死了会怎样。”
“那静坊的人全得陪葬了吧。”
“包括张师傅和小桃他们吗。”
“没错。”齐谐满不在乎,“我从前和你说我对付不了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从今往后只要我乐意,我就能拗断任何人的脖子。”
丁隶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
“因为我可以保护自己了,也可以保护你们。”齐谐笑,“想知道那个村子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
“那个传说是真的,当年土匪屠杀时血流了满村,渐渐渗进土里,配合着山间的生气就化出了一只魔,叫做祸。祸一直控制着屠家村,将村民豢养在山坳里。为了不让他们逃跑,就时不时带来外人为患,好让他们自动把村庄封闭起来,再不断地杀死同类,最后埋进土里让它吃掉。像那个嫁进来的寡妇,和屠村长的三个孩子,都是被村民杀死的。”
丁隶轻叹了口气。
“于是那天我就把身体借给了它。”齐谐突然说。
丁隶一愣:“什么意思。”
“不然我哪有那么厉害。”齐谐笑,“杀人的那个是它。”
丁隶皱起眉:“那是寄生还是附身?”
“都不是,打个比方的话我是房东,它是房客,所以我可以随意使用它的力量,现在村子灭了,它没地方可呆,就决定在我这儿定居了。”
听到这里丁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立刻抓住了齐谐的胳膊:“那它还能出去吗!”
齐谐一脸不解:“我为什么要放它出去,有了它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害怕的人是我!”丁隶摇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想把他摇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骇人!杀了那么多村民,你居然毫不在意,还用那么轻松的口气说自己可以拗断别人的脖子,我认识的阿静不是这样的!”
齐谐终于收起了笑容,眼神发直地望着他:“那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放了那妖怪,变回原来的样子!”
“然后无能为力地看着你死吗……”
丁隶顿时愣住,手上渐渐松了力道。
齐谐低下眼睛:“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叫钱助理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丁隶撒手一挥。
“不许再乱动!”齐谐一把按住他吼道。
丁隶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衣服上渗出了一片血迹,撕裂般的痛感霎时传来,疼得他弯下腰去。
拿起电话拨了内线,齐谐说车子很快就到,丁隶按着伤口没有力气回应,只能喘息着点点头。
齐谐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柔声说:“我知道一个咒文,可以止痛的,现在念给你听。”
说罢他扶住丁隶的肩膀,放他在床上躺平,左手覆上伤口,右手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降下来,安定的诵念传进耳朵里。
丁隶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只有一句话不停地重复着,一遍一遍,像一支边远民族古老的歌。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疼痛真的减轻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缓,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里。
那个梦很长。
长到让他记起了过往的一切……
☆、画
丁隶趴在窗台上发呆。
静坊很自然地安排了单人病房,外加最后的案子定在下周出发,在这多出来的几天里他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空调安静地送出凉风,按理说正是午睡的好时候,无奈早上起得太迟,没有半点睡意的丁隶只能数着楼下的路人打发时间。
叩叩两声,推拉门沿着滑轨移开。
他回身,是钱助理。
“不是齐先生,让你失望了?”她打趣道。
丁隶对这笑话并不买账,也不想把关系搞僵,于是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钱助理提起一只保温瓶:“他让我带来的。”
丁隶靠在窗边:“还有事吗。”
“这是要赶人?”钱助理笑问。
“没有。”他敷衍地否定。
总算进入正题似的,钱助理从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搁在床头柜,又晃着一只U盘走过来:“这里有他日记的扫描件,有兴趣吗?”
“什么日记。”丁隶故意反问。
“齐先生的日记啊?9 ǖ谝淮紊栈俸蟮娜磕谌荨!?br /> 看出归心堂对齐谐的事确实了如指掌,丁隶停止了装傻:“你们怎么扫到的。”
“上个月我们绑他去了四川,就顺手把书和日记全部搬走做了备份,这几天的部分也趁你们去屠家村的时候拷出来了。”钱助理轻飘飘地说,“想你一个人住院无聊得很,就用它打发时间吧,顺便了解一下齐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丁隶没接U盘。
“但愿你看完之后还能这么说吧。”钱助理直接搁在窗台上走了出去。
丁隶看看那只U盘,伸手却拿起了保温瓶,拧开盖子,鱼汤的香味飘上来。
他盛了一碗,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和那个人一样。
根本没必要再去了解,从小两家只隔一栋楼,幼儿园一个班,小学坐同桌,初中前后座,高中考进同一所学校,阿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温和的一面也好,刻薄的一面也好,他早就习以为常。
随意点开一个PDF文件,屏幕上是齐谐那流畅舒展的字体,收录着志怪斋的客人们带来的一个个离奇故事。日记里的“我”也一如平常,凭着心情的好坏,或给予帮助,或往悬崖边的后背推上一把,更多时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丁隶也因为后两种态度和他吵过,终究干涉不了他的做法,至今也接受了,即便是魅那件事,在了解到阿静身体的异状,发现确实是立场不同之后他也没再说过什么。
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丁隶托着下巴漫无目的翻过一页,以为我还是记不起之前的事,想用这种办法来离间吗?可惜没法成功啊。
这么想着,他鼠标一划找到了最新的PDF,封面果然和锁在抽屉里的那个本子一模一样。
还说不让我看,现在不是一样看到了?丁隶在心里偷笑,滚轮往下拉了一页,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这一手字……和老医生写病历完全没区别吧。丁隶盯着鬼画符一样的行文,就算仔细辨认也只能看出个“一”或者“的”,他甚至怀疑齐谐能不能明白自己当时在写些什么。
摇摇头他决定放弃,鼠标无意识一滚,又嗯了一声。
“原来还有画。”丁隶自言自语翻了翻,不禁笑出声来,回想起当年门门功课不如他的时候,自己只能在美术课上找到优越感,每次看到阿静本子上“重画”二字他都能高兴好一阵,虽然表面上得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图画从页码3开始。
第一张似乎是一只大车轮,有六个轮辐,每个从轮圈延伸出去一点,端头都连着一只脚丫。车轮旁边画了两道弧线,似乎示意着它在往前滚动,后面留下几个黑点,就像脚印一样。
第二张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因为她头发极长,拖了一地都是;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裸(防和谐)体的女人,因为她没穿鞋也没穿衣服。看得出齐谐想努力把她画得漂亮一点,以至于描了又描,改了又改,最后跟包公没什么区别。
第三张是一座山,前面竖着几道波浪线,可能代表一条河从山里流出,山体整个涂黑了,中间留白像个山洞。洞里画着一些火柴人,前面一圈横着许多小人,他们背后站着一个大人。丁隶看了很久也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于是翻到下一页。
屏幕上是一个老头,画得有点抽象,还有点不耐烦,类似小丸子爷爷的鼠绘版,再一页歪歪扭扭地勾了几笔,猜想是一个穿肚兜的小孩。
“阿静你能不能稍微认真一点……”丁隶失笑。
这应该是只狗吧……他将脑袋调了好几个方向,好容易瞧出一个大概。那只狗的嘴巴张得巨大,牙齿尖,眼睛很凶,全身都长满了倒刺般的鬃毛。
丁隶又翻了一页。
这是X?还是个叉?他捏着下巴盯着那符号,左边有一块被线条涂掉,猜想是画错了,透过线条隐约能看出是只蝴蝶,右边重新画了一只,可是有些不一样,前面那个左右翅膀各一对,后面的四只翅膀却是以躯干为轴环绕排开。
丁隶忽然愣了一下。
四只翅膀的蝴蝶?是微音吗?那X就是‘有丝分裂中期的染色体’?
丁隶立刻往后拖,下一张果然是一株植物和一只鸟妖!所以之前穿肚兜的小孩就是在李陵山遇见的元童?还有黑狗,一定是那只穷敖!
——没错了,这是阿静在画他每次看到的妖怪。
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丁隶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抓住那一丝违和感,于是继续向后翻:通道里的几只水鬼、灯罩上裹着的蝠鲼状动物、贴着高楼的巨型凝胶、站着跑的青蛙、拖一条鱼尾的鸟类,下一页全部涂成黑色,只留了两个眼睛似的白洞森森地穿过屏幕盯过来,旁边写了一个字:祸。
丁隶愣了一下,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认识的阿静不是这样的。”——这句话是他说错了。
原先的阿静确实是那样一个人,尤其在当了齐老板之后到第一次烧掉日记之前,那几年里他只是避事,却不怕事,要是真被谁惹急了,也会或明或暗地原样还回去。好比七年前魅的事,如果放到今天,齐谐一定会在卦婆找上门时老实交出那几页日记,绝不会和当年一样软硬不吃,让事情发展到针尖对麦芒的局面。
然而他转念一想,可能正因为那次事连累到了自己,才让齐谐才觉得有必要藏拙了吧。
矫枉过正。
丁隶的脑子里冒出这个词。
要不是看了这些日记,他根本就不会知道阿静时常被地痞敲诈,甚至有一次还被打过。凭他那些奇怪的能力完全可以反抗,他却一概接受下来,无所谓到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也许从这个角度看,归心堂找上他是一件好事吧,至少让他重新学会了生气和害怕。——像一个还活着的人那样。
丁隶这样想着,缓缓地合上了电脑。
书房里的齐谐拉开抽屉,很容易发现了被动过的痕迹,尽管所有东西都原样地摆在那儿。
目的一定是这个。他指尖摸过日记的封面。
“钱思宁拿去扫描了,昨天有带去医院给我看。”丁隶站在书房门口。
齐谐皱了皱眉头:“谁让你起来了,回床上躺着去。”
“我都在医院躺了五天,早就好了。”丁隶表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还有鱼汤的味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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