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完本——by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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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时情况。”杜中校一边走上讲台一边通告,“经我方调查发现,工蜂于十二月中旬秘密成立了名为神蜂教的邪/教团体,此教具有极强的煽动性,短短半月已经发展教/徒上百人,除了基地的科研军/事人员,更零星渗透进民间各处。今日11点37分,北京西郊红云村发生小规模暴/乱,当地警方及时镇压,活捉邪/教/暴/徒三十余人。经突击审讯,确定其中的何某是红云村反/动集团的头/目,也是十二只工蜂之一,目前我们已将他提出警局,押往基地。”
话音刚落众人议论纷纷,会议室仿佛煮开了锅。
“安静。”杜沙不怒自威,下面音量渐小。
“我说两句啊。”昨天那个穿夹克的男人又抬了抬手,“这一次工蜂事件,范围广,危害大,社会影响极其恶劣。邪/教分子不仅洗脑了普通群众,甚至还包括基地的科研人员、军/事人员,这充分反应了我们有些同志,政治思想工作不过硬,没有深刻贯彻辩证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应当深刻地自我检——”
“现在不是说空话的时候!”杜沙义正辞严地打断他,“在其他死亡事件的案发地,当地警方也发现了工蜂活动的痕迹,神蜂邪/教一定酝酿着更大阴谋。为了获得这些宝贵的线索,在中午的暴动中,已有两位同志牺牲、一位重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严厉打击工蜂、消灭邪/教势力,至于你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派系倾轧,统统不要带到这个会议室来,以免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男人一听这话变了脸色,把笔往桌上一扔,摔门而去。
“我提一个问题。”一位中年女性举起了手,“那几个志愿者,不,那些工蜂之前都被关在基地的实验室,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把势力发展到百里外的红云村?”
“我来解释吧。”座中的依巴索接过话头,“工蜂的能力可以超越空间,他们虽然身在基地,却能魂游他方,制造出一系列离奇案件当作神迹,甚至潜入人们的睡梦之中传/教。”
中年女性难以置信:“这里是严肃场合,你不要跟大家开玩笑。”
“他可没开玩笑。”柳教授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这就是蜂群计划的目标,事实已经证明人类可以通神,甚至可以成神!”
“呵。”中年女性轻笑,“听你这番话,我真有理由怀疑你才是邪/教的幕/后黑手了。”
“不要临敌内乱!”杜沙一敲桌子止住争执,“另外柳教授,就在刚才高层已经表态,一切以稳定为重,科研计划往后排。希望你分清轻重缓急,不要为了自己的学术地位影响大局,否则院士的身份也保不了你。”
花河清了清嗓子:“我们回到正题吧,目前工蜂控制了大量教/徒,一旦进行武力打击,不仅要浪费相当的人力物力,也会把教/徒逼入绝境,使他们更加团结在工蜂周围。我认为与其在台面上硬碰硬,不如用一些兵不血刃的计策,让信/徒们自行退教来得简单。其实那些人加入神蜂教,无非是慑于工蜂的神力,只要击垮他们所谓的蜂神,让它一败涂地、丑态尽出,教/徒必定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了。”
这个计策有些出乎杜沙的意料,她正待细问,一名士官推门报告:“杜中校!红云村反/动集团头/目何某已押解至基地,随时可以审讯!”
☆、虚体
杜沙一行跨进审讯室的大门,就见角落里一个士兵反铐双手、被枪抵住。
“这名押解人员跟工蜂单独呆了不到五分钟,竟然被洗/脑/策/反,幸好我们及时发现,才没有让他带着嫌犯逃走。”旁边的士官报告,“我们已经及时调整了岗位设置,严禁任何人与工蜂单独相处,守卫八小时更换一批,离岗的人不得再次接触嫌犯。”
杜沙点过头,看向占满整面墙壁的镜面玻璃。
灰暗的屋子正当中,一束光源自上而下照亮一把特殊的钢椅,扶手椅腿嵌着四把枷镣,将嫌犯何崧的四肢牢牢钳住。然而出乎众人意料,此人神情安稳,气息平静,完全不像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无欲无求的表情仿佛一架机器,镇定自若的眼?2 裼炙浦钦吒呱?br /> “工蜂内部已结成蜂群思维,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相当于十二个人。”依巴索低声提醒,“这意味着我们对他说的话,其他工蜂都能听见,而他对我们说的话,也可以代表全体工蜂。”
“是这样的。”何崧突然开口。
设备操作员急忙检查这边的话筒,发现并没有打开。
“我可以透过瓮孔达听见你们说话,也可以看见你们所有人。”何崧语调平稳,好像机器人念着设定好的字句。
“既然如此,大家就别绕弯子了。”花河开门见山,“你们工蜂有什么目的。”
“我们想要权利。”
花河轻笑:“任何人都想要权力。”
“不。”何崧否定,“我们要的不是权力地位的权力,而是权利义务的权利。”
“怎么说?”
“你知道虚体是什么吗。”何崧自问自答,“你不知道,我解释给你听。你们的常识认为这个世界充满物质,你们称为实体,除去物质之外的非物质成分,我们叫它虚体。鬼、神、妖、魔,一切看不见的东西,包括瓮孔达,都是虚体。实体和虚体相互补充转化,构成了整个宇宙。——你是否认可这种说法。”
“当然。”花河肯定,“这世界不止是物质的。”
“可是这个世界只承认实体的存在,虚体一律不能提及,小到新闻时事,大到法律政策,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于是工蜂在此斗胆代表所有虚体发声,希望社会为我们正名。我们不要求特别的权力,只要世界承认虚体的存在,而不是将我们划为莫须有的迷信产物。我们要相关机构修改法律,承认虚体的合法性,赋予我们和实体一样的权利,平等地对待我们,尊重我们,这就是工蜂的诉求。”
单向玻璃的另一面一时无言。
众人原以为工蜂要的是钱财权位,或者拥有极端思想,唯恐天下不乱,未料这一番话如此温和理智。
花河直言不讳,表明态度:“这确实让我没有料到,原先是我小觑各位了,你们为理想和信仰而战,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可他们杀了人。”杜沙冷言提醒。
“是的。”何崧毫无感情地陈述,“古往今来,没有既得利/益/者会将权力拱手相让,在争取自由的道路上,流血牺牲不可避免,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这是我们选择承受的罪恶。”
杜沙不理他的说辞:“反/社/会团体都会用这一套为自己开脱,继而煽动信/徒为他们卖命。”
“我们不像人类联合体,拥有复杂的欲望。”何松端坐椅中,语气平和,“在思维同化之后,我们工蜂达成的一致,是纯净而理性的最大公约数。你们不得不承认,相对于人类,我们是更加高等的智慧。齐谐,花河,以及与虚体相伴相生的诸位,工蜂在立场上与你们属于同一阵营。想想你们曾经承受的那些非议,那些鄙夷,那些不公平的对待,你们甚至不敢在人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终日隐藏在暗处。现在我邀请你们,和工蜂一同争取属于虚体的权利,争取属于自己的平等和自由。”
审讯室里的目光齐齐转向被指名道姓的二人,想知道他们的态度。
花河微耸肩膀:“我认为他的要求十分合理。”
杜沙目光冰冷,立场坚定:“这是一种洗脑策略,工蜂在动摇你的意志!”
“合理也好,洗脑也罢。”依巴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对权力斗争没兴趣,不参与任何阵营,你们也不必拉我入教了。”
“我已明白二位的想法。”何崧没有过多劝说,“迄今为止,神蜂教的信/徒已达数万人,这些信/徒既是我们的子民,也是我们的人质。12月31日,也就是明日,我们将再次与实体世界对话,这一次不会再是友好的谈判,希望你们做好准备,拿出应有的态度。”
最后一个字说完,何崧的眼神突然空洞,整个沉默下来,好像没电关机了,任凭旁人如何讯问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别折腾啦,看来是断网啦。”柳教授捏着金丝眼镜腿抬了抬。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不大的审讯室已然炸开了锅。
“我们不可能承认什么虚体的存在,这是在动摇社会的根基!”某位代表情绪激昂。
“这是实体和虚体的生存斗争!在虚体面前,实体不可避免地处于劣势,一旦我们赋予虚体平等的地位,他们就会像细菌一样发展壮大,一发不可收拾!”某官员拍着桌子。
“各位思考问题太消极了,如果我们承认了虚体,一定会产生新的社会学和伦理学,以及新的道德秩序,这都是值得研究的对象。”学者理智地分析。
“我建议高层与工蜂合作,只要我们掌握了虚体这个超自然武器,国际地位必定一跃而升。”一名军官双眼放光、言之凿凿。
嗡嗡吵杂的人声充满闷热的审讯室,丁隶不自觉退到墙角,摸一摸脑门,似乎又有些低烧。
“你还好吗。”依巴索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边。
“不要紧。”丁隶靠在墙上,“谢宇怎么样了?”
“刚刚做完手术转入ICU,还没有脱离危险。”
“是么……”丁隶有些担心,“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现在的情势非常简单。”依巴索望着争执的众人,低声同他分析,“对高层而言从来只有两个选项,能够控制之人,利用,无法控制之人,消灭。工蜂显然属于后者,高层不可能养虺成蛇,而归心堂一直以高层为靠山,不会跟他们对着干。”
“那你呢?”丁隶问。
依巴索言外有意:“我这人向来不分对错,只问亲疏。”
“说得好。”花河冷不防插上一句,躬身道,“齐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依巴索不为所动:“不用借一步两步了,有话就在这里说。”
“也好。”花河拱了拱手,“站在归心堂的立场,我烦请齐先生同高层合作,在明日事发之前彻底铲除神蜂教;站在自己的立场,我要你事后退居二线,将此次事件的功劳归到花河名下。”
丁隶心想凭什么,却听身边的人一口答应。
“那么这里交给我,请你去做该做的事吧。”花河命令,笑里藏刀。
依巴索喊上丁隶出了审讯室,天已经黑了,二人隔着走廊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四处都是化不开的雾霾,临近的建筑隐匿在灰黄灯光里,混为一体,模糊不分,仿佛整个基地沉入了一片浑浊的海底。
丁隶刚吸进一口空气就忍不住咳了两声。
“刚才找实验室要的。”依巴索递上一只防尘口罩。
“那你呢。”丁隶没接。
“我又不打紧。”依巴索直接塞进他手里。
丁隶扣上口罩,说话声嗡嗡地传出来:“对不起……阿静。”
齐谐睨他一眼:“你终于发现了,还以为你脑子烧傻了。”
“你都暗示我那么多次,我再傻也发现了。”丁隶没底气地说,“都是我的错。”
“说到底也怪我。”齐谐轻叹着靠在走廊的窗台上,“起初我就不该相信花河,任他们对你进行所谓的破切。”
丁隶没明白:“破什么切?”
“你根本没得什么孑栖病,之所以发生脸盲不识人的症状,是花河借口驱逐兔子,用破切的法术对你做了手脚,以便在假装治疗之时,趁你不备,对你种下孑栖咒。那是花河的独门秘术,被下咒的人等同一个移动的摄像头,花河即便在另一个地方,也能透过你的眼睛看你看到的事物,经由你的耳朵听你听到的声音。”
“果然是这样。”丁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难怪你要在我面前一直装做依巴索。”
齐谐点点头,望着窗外列队跑过的士兵:“在漠河初见你之时,我就发现你身上寄生了东西,有什么人正透过你的眼睛监视着我。我只得顺势而为,继续装成毫不知情的依巴索,试图趁监视者不备,暗地将那东西拔除。昨日到了205基地,等你睡着之后,我用尽了办法,才发现那东西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丁隶吃了一惊:“你是说我这个的摄像头还没关上?”
“是的。”齐谐说。
“那现在怎么办。”丁隶犹豫了一下,“不然我别呆在你旁边了,还是离你远点吧……”
齐谐收回视线望着他:“你在我旁边我就高兴,你离我远点我就难过,你让我难过了那么久,现在不能多让我高兴高兴?”
丁隶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阿静你真会说话……”
齐谐终于笑了笑,惹得他一阵小鹿乱撞,丁隶赶紧做了一个深呼吸,冷静下来问:“那花河究竟是什么人?”
“花河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名字类似于和尚道士,只是个职业罢了。”
“你是说除了我认识的这个花河还有其他一堆花河?”
“没错。”
“那真麻烦。”丁隶嘀咕,“我这次生病是不是也因为那个孑栖咒?”
“一半一半。”齐谐不经意看向窗台,一只蚂蚁爬进石灰的裂缝,另一只蚂蚁替换它爬了出来,“普通人难以承受咒术的力量,时间久了难免出现副作用,昨夜我替你治疗了一下,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你的症状只是普通感冒,不必担心。”
“我就知道。”丁隶情不自禁地抱了他一下,“只要有你在,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那边有人在看。”齐谐稍稍推开他,无奈地感叹,“如果我当真那么厉害,马昌和梁冬生就不会死于暴/徒之手,谢宇也不会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丁隶捏住他的肩膀:“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齐谐内疚地别开视线:“倘若柳教授的理论成立,点头摇头鬼就相当于我与瓮孔达的桥梁,这是一种双向联系,一旦我借由它刺探工蜂,在获得情报的同时,工蜂也能读取我脑中的全部信息。出于自保考虑,我才没有召出点头摇头,继而导致之后这一系列事情,不过……”说到这儿他一停,突然凛起眼神,“好在我齐谐只问亲疏,神蜂教敢动我这边的人,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拆了他的老巢。”
丁隶闻言一愣:“阿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齐谐自得地轻笑:“有工蜂,就有蜂王。根据唐爷那边传回的消息,在红云村信/徒的口中,工蜂和蜂神也不是同一样东西。所以我推断,那些工蜂只是执行者,真正的首脑一定还在幕/后。”
丁隶了然:“所以你刚才那样试探他,说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相当于十二个人!”
“而他承认了。”齐谐负起手,“最关键的不是显现在眼前的事物,而是已经消失的东西,我们一直把目光集中在出逃的七只工蜂身上,却从没注意过剩下那五个‘死人’。方才何某自称发展了数万名信众,红河村那种地方更是一锅端,怎可能整个基地只有区区19个信/徒?”
“原来如此!”丁隶当即洞悉,“那19个人其实是壁虎断尾,为了把基地里其余的信/徒隐藏起来,保护仍然留在基地的老大!”
“所以接下来该做的事就清楚了。”
“捣毁蜂巢,活捉蜂王!”
齐谐笑笑:“跟你说话真轻松。”
“那是当然。”丁隶毫不谦虚,“问题是205基地这么大,凭我们两个怎么找到蜂巢的所在。”
“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一个,你得去做‘另外一件事’。”
丁隶听他过分强调后半句,知道他言外有意,却一时没有抓到关键点。
“这件事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那些工蜂会经由瓮孔达听到的。”齐谐不紧不慢地提示,“我们得打一个时间差,你仔细想想神蜂教的情况,想想现在能相信谁。”
丁隶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齐谐给了他一个眼神。
丁隶瞬间明白。
齐谐拍过他的肩膀:“分头行动,走吧。”
“嗯,你小心。”
“你也是。”
☆、蜂巢
掐着表在走廊上消磨掉两分钟,丁隶折回审讯室,目光穿过吵嚷众人找到了一个身影。
“杜中校!”丁隶低声喊她。
杜沙会意,不动声色来到一旁,问他什么事。
丁隶抓着重点把刚才的推论复述一遍,末了道:“齐谐为了避免工蜂觉察,现在只身一人去捣毁蜂巢,可是基地内部一定还有神蜂教信/徒,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