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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者完本——by西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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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卫远扬咳哼一声,只得自我剖白,“我被局里开除了。”
齐谐盯着电视哦一声。
“其实也不是真的开除,上头要执行一个行动,让我酒驾出事故假装开除,以便打入敌人内部。”
齐谐这才看他一个正眼:“所以你就来打入我家内部了?”
卫远扬自知理亏,把脸埋进茶杯咽下一口:“这也是上头的意思,他们要我以你为跳板卧底归心堂,我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不过想想也瞒不住,而且利用哥儿们这种事我也做不来。”
“说得你好像挺有良心似的。”齐谐跷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拨着盖碗茶,“有能耐你就当着领导的面直接拒绝,到我这装委屈有什么用?”
卫远扬辩解得毫无说服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齐谐嘲笑:“我看是人家给你灌了迷魂汤吧,完成任务就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的,你可不就喜滋滋地一口答应了。”
“放屁。”卫远扬突然怒了,“我们认识这些年了你觉得我是那样人吗!”
说着他情不自禁往茶几一拍,台面上的木雕摆件重心不稳,晃了晃掉在地面,啪地摔成两截!卫远扬本来理直气壮,一看弄坏了人家的东西,赶忙闷声不吭把它拾起来,蹲在地上拼了半天想拼回原样。
“别折腾了,不是什么值钱玩意。”齐谐搭一句。
知道这不是古董,卫远扬一身冷汗才算退下去,搁下木雕坐回沙发,总算进入了正题:“听说你现在跟着荀老板家大儿子干了?”
“不得已替他做事罢了。”齐谐拿过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
卫远扬听谢宇提过孑栖咒,心里有了一个大概,接着见齐谐略做犹豫,对自己补充道:“三月中旬是荀爷的寿诞,花河计划在此之前除掉挽月和方寻,助荀持云坐上归心堂第一把交椅,如若期限已到,目标没有达成,我和丁隶则性命不保。”
“啥?”卫远扬当即一愣,“你这大舅子也忒黑心,自己亲妹亲弟都下得去手?”
齐谐不以为意:“方寻我不敢保证,挽月对归心堂的继承权也是觊觎已久:领头的各自为政,手下的各为其主,没什么黑不黑的。”
“话不能这么说!”卫远扬同仇敌忾,“坏蛋还分奸雄和奸贼呢,他用下三滥的手段逼着你做事,那就是臭不要脸!”
“也对。”齐谐笑笑,换了话题,“说说你的事吧,这次探针行动总共派来几人?”
卫远扬撇了撇嘴:“这我不能泄露,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算了。”
“那你们这次行动是第几批?”
卫远扬闻言一顿,咂摸着下巴:“对啊,很可能我们不是第一批……”
“可见领导对你还防着一手。”齐谐了然,“出于良心,我劝你最好别掺和这事。”
卫远扬唉了声:“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简单。”齐谐扬手一指,“厨房里有刀,储藏间有榔头,我发发善心替你弄断一只手一条腿,你就只管回家养着了。”
“真狠!”卫远扬叨咕一句,又起身坐正,“说正经的,我这事还得请你帮个忙,也不需要多麻烦,你就替我做个引荐,随便在荀持云那儿给我找个差事,剩下的我自己去打探就行。”
齐谐却像早有打算:“你跟着荀持云,还不如跟着我。”
卫远扬眉头一拧:“啥意思?别又说话说半截!”
齐谐莞尔:“横竖我身边有个助理的空缺,就让你这头萝卜顶上吧。”
白日西斜,齐谐在厨房里忙活开,又是洗菜煲粥又是和面剁馅,卫远扬站在一旁,不禁感叹有了另一半就是不一样,这小日子过得真叫有声有色。转眼到了饭点,齐谐望望挂钟关了煤气,将锅里的生煎包盛进碟子,又掀开煨罐瞧了瞧瘦肉粥的火候,舀出一勺尝了一口,这才满意地倒出两碗,端上餐桌。
卫远扬干等着半天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帮忙去拿醋。
“没你的份。”齐谐突然通知。
“啥?”卫远扬大惊失色。
“丁隶快回来了,你赶紧走。”齐谐下了逐客令。
卫远扬本想骂他两句重色轻友,不过转念一想,假如丁隶见到他问起缘由,自己保不准会说漏什么信息,万一让他背后的花河听见可得麻烦,于是只能咽着口水,看着那一桌佳肴默然转身。
“喂。”齐谐喊45 住他,递上一只袋子。
卫远扬接过来一看,里头竟打包了一份粥菜点心,顿时感激涕零无以言表:“老齐啊……能多要两个包子吗?”
齐谐说声没门,毫不客气把他轰了出去……
丁隶将一束红色郁金香放上餐桌,回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买这个作甚?”齐谐牵过他的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替他暖了暖。
“送你。”丁隶望着他的眉目,似乎怎么也看不厌,“面试挺顺利的,回来的路上我就收到通知,说下周可以去上班了。”
“那挺好啊。”齐谐拉他坐下,宣布开饭。
丁隶提起筷子停在那,无端叹了口气,齐谐看在眼里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丁隶抱歉地笑笑,“只是觉得这段日子太幸福了,幸福得有点害怕,总是担心会忽然发生什么事,这一切就都……”
“今天的确发生了一点事。”齐谐看似不经意握住他桌上的左手,“姓卫那笨蛋被警察局开除,混不下去了,就来我这里当助理了。”
说话之间,丁隶感到他的拇指在自己手心轻轻划了一道,如此小动作,花河既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是他们近日摸索出的暗号,倘若二人对话时暗地画上一个勾,就表示说的是实言,画叉便等于讲了假话,如果画圈,则意味着另有隐情。
此时丁隶清楚地感到掌心被画了一个圆圈,于是心中有数,卫远扬此举定有其他目的。顾忌花河的监视,他自然没有说穿,只是客气地表示欢迎。
“还有一事。”齐谐松开手端起碗来,“我明日要去一趟北京。”
丁隶筷子一顿:“荀持云又让你出差吗?”
“没有。”齐谐夹一只包子搁在他碗里,“北京分部例会,顺利的话明晚就能回来,不用担心。”
丁隶千言在喉却无法开口,只能再三叮咛他注意安全。
此时忽听一阵嘶鸣,原来是身后的窗子没有关严,凛冽寒风冲进那一道狭缝,高频振动着空气,仿佛夜的妖魔不安啸叫。
☆、以退为进
早一分显得惶惑性急,晚一分显得懒散拖沓,比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地点,是谢宇计算准确的社交习惯。
服务生领他进门时,萧以清已经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和媒体上的形象略有不同,他本人看起来稍瘦一些,一身休闲西装不失轻松,面孔虽然有些疲劳,眼睛却神采十足,热情地道一声你好伸出手来。
“你好。”谢宇回握住,对方的手掌有力却偏凉,“久等了吗?”
“没有,刚刚才到。”萧以清接下茶水单,二人点了两杯咖啡,服务员说声稍等,将门轻轻带上。
屋内并没有随之冷场,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十几年,萧以清对聊天的开场方式似乎信手拈来:“之前我一直在猜测,西境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今日总算得见真容了。”
谢宇将双臂架在桌上,右手手指下意识地探进左袖口,调了调腕表的位置:“不如说说你的猜测。”
“那就恕我冒昧了。”萧以清的语气轻松随意,“原本我不怎么看网络小说,这次是借着拍戏的机会第一次读到《三城》,怎么说呢……我认为小说家分两种,一种担心作品会无意暴露自己的内心,尽量避免文中出现和自己相似的形象;另一种并不在乎这一点,甚至有意把自己写成主角,去经历故事中的一切。在我看来,你是后者。”
“是这样。”谢宇颔首。
“嗯,既然得到你的肯定,我就可以放心了。”萧以清留下后话。
于是谢宇问:“放心什么。”
“放心地通过您去理解程羽这个人物。”萧以清眉梢带笑,直视着他。
此刻服务生敲开房门,端上两杯咖啡,正好给这番开场白告一个段落。
萧以清的视线暂时离开谢宇,捏起瓷杯的把手,向咖啡中注入一些牛奶:“这几天除了《三城》之外,我还拜读了你的其他小说。我发现那些初期作品只关注作案手法,从《三城》开始,则更侧重作案动机。但是无论初期,还是现在,无论案件本身多么复杂、凶手的动机多么疯狂悲切,主角们都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不曾以自己的感受介入其中。”
“你说得没错。”谢宇承认得十分果决,“我对贩卖人物设定没兴趣,主角只是串联案件的线索,侦破案件的道具。”
“是的,道具。”萧以清微笑着肯定他的用词,“我也觉得主角好像一架破案机器,从连载开始到现在,你没有给他安排任何的感情戏。”
谢宇顿时了然,冷脸道:“如果你想替嘉得传媒做说客,劝我给电影中的程羽增加什么奇怪戏份,那还是免了吧。”
萧以清闻言一顿,说是意外,更似惊喜:“你的性格跟程羽果然很像!哦不,应该反过来说。我本来以为人活到一定年纪,说话做事多少会有些顾忌,像程羽那样立场坚定、直言不讳的角色,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谢宇似乎自得地推了推眼镜:“我会把这句话当成夸奖。”
“的确是夸奖!”萧以清笑道。
“而我也会随时警惕夸奖,以防对方乘虚而入。”谢宇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萧以清哈哈几声,眼神莫名地亮了亮。
“怎么。”谢宇冷眼相对。
萧以清轻咳一下,将笑容敛进嘴角:“西境,我很欣赏你的性格。说实话,我本来觉得程羽这个角色非常刻板,如果让我来演绎,为了避免机械化,我会给他加入许多文中并未提及的背景设定。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错了,他并非我想象得那么无趣。”
“不,他确实非常无趣。”谢宇将白瓷杯稳稳放回碟子正中,没有半分偏差,“我认为主角本身并不重要,故事有趣才是关键。”
“我们来聊聊程羽的性格吧。”萧奕避免了观点争执,切换到话题本身,“恕我直言,我认为程羽作为主角,性格上存在一个很大的弱点。”
谢宇眼睛微微一抬,这才显露出一点兴致:“怎么说。”
“程羽的弱点就在于永远地客观、冷静、自律,没有任何精神动摇和自我怀疑,换句话说,他的弱点就在于没有弱点,而事实上,有弱点的角色更容易受到观众的喜爱。”萧以清说罢,将视线投过去,暗中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我知道,你是指人性化。”谢宇理智地说,“蔡主编也跟我提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暂时不想改变自己的风格。”
见他没有对刚才的批评产生不快,萧以清诚恳直言:“这与风格无关,我认为这是你作品的一种欠缺:缺少一些静郁的深度,更多是朵颐的快感。”
谢宇调整一下坐姿,微微眯了眯眼睛。
萧以清知道自己戳到了痛点,缓和气氛地笑一笑:“可能我措辞不当吧,我的意思是,你的小说就像一种优秀的快消品。的确,《三城》逻辑严密、案件精巧、情节刺激,却因此少了一些犹疑,一些自我否定,以至于看过就结束了,无法在心中留下余音。”
“不。”谢宇当即反驳,“程羽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自省。”
萧以清摇摇头:“那是基于自信的自省,最终达到的仍然是一种自我肯定,而不是自我厌恶。”
“自我厌恶?”谢宇疑惑地重复。
萧以清若有所思,提起调羹,搅散了咖啡上的浮沫:“如果要我打个比方,这就像一个游泳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存在肺里。揣着这口气,他能安全平稳地浮在海面上,而只有吐出这口气,把肺清空,让自己处于有些危险、甚至失控的状态,他才能沉潜下去到达某种深度。——我一般把这种状态叫做入戏。”
谢宇似乎不太明白。
萧以清一边思考一边补充:“小说也好,电影也好,我觉得故事本身就像一只瓶子,这只瓶子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装水。我看过太多故事,把瓶子打扮得十分华丽,但是其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装住。”
谢宇想了想:“你是指价值观之类的意识形态吗?”
“不是那么直白浅显的东西。”萧以清不好意思地哈哈,“其实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不过隐约有这个想法,一时胡乱卖弄,见笑了。”
谢宇却作出肯定:“很有意思的想法,我会好好考虑。”
“哦,顺便一提。”萧以清笑道,“在挑选剧本的时候,我一般就是看这个瓶子有没有‘装水’,或者有没有给我向里面‘装水’的机会。”
谢宇点点头,将演绎法改成了归纳法:“那么你认为‘装了水’的电影有哪些?”
“德里克?贾曼的《Blue》,《广岛之恋》,《超脱》,《春光乍泄》……说到文学方面我喜欢《人间失格》和黑塞的作品,还有聂鲁达跟张枣,《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何人斯》《丽达与天鹅》……”萧以清神采奕奕地谈论这些,初见的稳重持成一扫而空。
谢宇瞧在眼里觉得有趣,这家伙明明比自己年长七八岁,此时却仿若一个小孩,快活地向对面的大人一件件展示珍藏的玩具。他本来还想问苏瑞的事,看这气氛完全不对板,默默打消了念头。
“抱歉抱歉,我又自说自话了。”萧以清尴尬地摸摸额头,结束了长篇讲演。
“我谈到感兴趣的东西也会自说自话,这很正常。”谢宇大度地说。
萧以清望了一会儿窗外,让空气沉静下来:“我们聊回角色吧。——在你看来程羽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我没想过。”谢宇直言。
萧以清倚进沙发椅,换回了善于洞察的眼神:“我觉得你不可能没想过,即便并未写进书中,你对他的经历也该了如指掌。”
“那么你认为他的过去是怎样。”谢宇抛还了问题。
萧以清长长地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飘向墙上的装饰画:“程羽在‘六度分隔’中对超现实主义画派发表过看法,我想他系统地研究过绘画理论。在钢琴家一案里,他破解了凶手的乐谱暗号,所以一定懂得某种乐器,比如钢琴或小提琴。”
谢宇并不吃惊:“还有呢。”
“他的性格相对封闭敏感,可能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擅长自我规制,又时常表现出贵族式的自恃,家庭教育应该比较严苛。我觉得他不是独生子女,从他对女性的态度来看,他也许有一个妹妹,而且这个妹妹的脾气让他相当头疼……”
谢宇终于有些惊讶,掩饰住表情问:“还有呢?”
萧以清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细细揣摩:“关于感情方面……他有些长情,又有些薄情,长情和薄情都源于他的过分理智。他有过情感经历,然而这经历更像一个过场:暧昧,恋爱,谈婚论嫁,生儿育女,读到某些章节时我甚至在想……程羽会不会是gay。”
“理论上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双性恋者。”谢宇客观地回答。
萧以清心里一动,旋即笑了笑:“理论上?”
“弗洛伊德,金赛,各种理论。”谢宇一副学术口吻。
萧以清兴起地盯住他:“你的意思是……程羽也是双性恋者吗?”
谢宇不以为意:“爱情如果局限于性别那也太蠢了,我是个平权主义者,任何性取向和性别取向的人都该享受同样的权利、尽同样的义务、做同样的事,所以程羽有着怎样的取向,对案件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萧以清眼角藏笑,一语双关地说:“这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我该怎样对待这个角色。”
谢宇不想纠缠这些细节:“你是主演,在我没有写到的地方,你有权自己决定。”
“好啊。”萧以清当即愉快地答应,“如果不巧解读演绎出了偏差,希望原作者不要见怪。”
谢宇随口嗯了声,直到走出咖啡厅才察觉不对劲。
自己本来跟制片方说定,必须严格按照原著进行拍摄,谁知萧以清这一番以退为进、连哄带骗,竟不落痕迹从他这里拿到了重新诠释角色的许可。
——果然那七八岁不是虚长的。
不过除去被牵着走的不快,谢宇想想并没有所谓,这位影帝之所以努力地约谈争取,无非是出于对角色的负责。况且那个水瓶理论他也觉得新鲜,或许萧以清真的能给《三城》这只瓶子装上一捧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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