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与十字 番外篇完本——byrat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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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对自己盲目抱有信心,弗拉西斯当然更加倾向后者。
医疗区因为海瑟薇伯爵的到来显得有些混乱,弗拉西斯赶到的时候阿伦卡祭司和莫西祭司还在房间里对阿尔维拉进行治疗,而身材矮小的海瑟薇伯爵被他的侍从们簇拥着等在门外,连进出送药物和器材的牧师们都要遭受他严厉目光的审视。
和弗拉西斯的父亲不一样,海瑟薇伯爵是个魔法师,虽然受限于天赋没能进入大魔法师的行列,但利用家族提供的珍贵材料还是将实力提高到了接近六阶的地步。除此之外,他随身带的几个侍卫都是七阶以上的强者,在医疗区除了正在为阿尔维拉治疗的阿伦卡和莫西两位祭司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够与他们抗衡。
屋子里的两位祭司腾不出手来接待海瑟薇伯爵,这位难缠的客人自然被留给了弗拉西斯。
年轻的金发祭司看了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染满血迹的白袍,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今天是注定要在所有见到他的人面前失礼了。
“洛克叔叔。”他走向海瑟薇伯爵,并在对方回头面对他之后满怀歉意地俯身行了一个晚辈礼,“……今天发生在阿尔维拉身上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于她的重伤,我想我需要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弗拉西斯身为祭司,在圣殿里原本是不需要向海瑟薇伯爵行礼的,但为了安抚对方,他刻意放低了姿态,以晚辈的身份来面对海瑟薇伯爵。
“弗拉西斯。”因为最宠爱的小女儿生死未卜而震怒的洛克·海瑟薇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几次,这才缓缓开口道,“阿尔维拉受伤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
弗拉西斯望了望已经亮起灯火的窗口,确认阿伦卡祭司和莫西祭司还在进行治疗后,回身向海瑟薇伯爵微微颔首道:“请跟我到旁边的房间来。”
他将大致的事情经过告诉了对方,隐去了自己去参加恩波格尔的酒宴的目的,只谈及了偶然遇见阿尔维拉和之后发生的刺杀事件,脸上满是愧疚和失落,看得海瑟薇伯爵也有些动容。
“阿尔维拉受伤的时候正和我在一起,是我主动邀请她跳舞的……我很抱歉,我以为自己有能力保护她。”
他确实为此感到愧疚,因为阿尔维拉本来不应该被卷入这件事中,却因为他的关系成为了牺牲品。
“我不知道今天她是去见你,因为她出门时告诉我是和茜拉一起去看歌剧表演。”海瑟薇伯爵的神色松动了些,但还是皱着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算太满意,“如果我事先知道她是想去和你见面,今天就不会让她出门。”
“……您说得对。”弗拉西斯无奈地笑了笑。
伯爵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同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会娶阿尔维拉。早在你进入圣殿的时候,我和你的父亲就讨论过这件事,并且都认为你不会甘心因为婚姻而耽误自己在圣殿的前途,所以阿尔维拉和你的婚约早晚是要解除的,但她很喜欢你,你不能让她太失望——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只要我的女儿好起来,弗拉西斯,你能办到吗?”
“当然,不仅我会尽力,圣殿也会用尽一切资源来挽救阿尔维拉的性命。”
“我需要的是你的承诺,弗拉西斯·法伦纳德。”伯爵厉声打断了他,“别拿圣殿那一套来搪塞我,以你法伦纳德家族的名义和你对光明女神的忠诚起誓!”
他怎么会看不出弗拉西斯搬出圣殿的意图?这样避重就轻的话说出口,即使阿尔维拉最终还是死了,他只需要说自己已经尽力就好,没人能够以此为理由指责他。
“……以法伦纳德之名,以我对女神的忠诚起誓,弗拉西斯·法伦纳德会尽一切努力挽救阿尔维拉·海瑟薇,将她从死神的镰刀下带回。”
弗拉西斯能够理解海瑟薇伯爵的想法,而他也是真心想要挽救阿尔维拉的生命,这样起誓不违背他的想法,又能够让海瑟薇伯爵安心,他并不介意。另一方面,虽然目前他需要头疼的事情有很多,但尽力去救阿尔维拉也很重要,无论是稳定局面还是给国王一个解释,假如阿尔维拉那个活下来,所有事情都会简单得多。
“很好,希望你记住你的誓言。”
终于送走了海瑟薇伯爵,弗拉西斯倚在墙上,闭着眼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看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一个困局,无论往前还是退后,只要有一步走错,就是截然不同的结局。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走下去,因为没有别人能够帮他。
这仿佛就是针对他所设下的困局,从开始就处处考虑到了他的处事方法,引着他向定好的方向走,慢慢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将他困住,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的对手,很了解他啊。
弗拉西斯苦笑起来。
☆、试探
汉普顿在检查完毕后结束了对恩波格尔的庄园的封锁,带领骑士小队回到圣殿,他很快解散了队伍,然后向牧师院的人打听了弗拉西斯在哪里。他原本以为弗拉西斯会在医疗区研究匕首上的诅咒,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法伦纳德祭司似乎状态不太好,提前回去休息了”。
他觉得意外极了,因为这不是弗拉西斯的作风。在他的印象中,贵族先生一直是个不完成所有手上的工作不会休息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回去休息?
然而弗拉西斯确实在休息,他给汉普顿开门的时候随意地披着一件睡袍,衬衫领口松松地露出半截锁骨,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的确很需要休息:“骑士长,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在休息?”汉普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精神状态确实不好,比在恩波格尔的庄园里时糟糕多了,“从庄园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刚才你还不是这样的。”
“……只是有些疲惫,我向祭司长报备过了,并没有擅离职守。”弗拉西斯显然没力气和他做太多解释,紧了紧睡袍,慢吞吞地往屋子里走,“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要开始着手处理今天的后续事宜了,如果没别的事……”
“等等。”
汉普顿拉住了他,并且空出另一只手关上了门,“你不对劲,弗拉西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弗拉西斯被汉普顿抓住了手腕,不得不跟着他站在原地,无奈地晃了晃自己的手示意骑士放开他:“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比起刚才发生的事,倒是你的紧张更让我觉得难以接受一些。”
汉普顿似乎有些过度关心他,但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他能感觉到汉普顿在“那方面”对他有浓厚的兴趣,但这并不代表对方需要关心他的遭遇——这已经超出了弗拉西斯对他们这种关系的定义。而且,现在的他已经有足够多的烦心事了,没有心情再去想这种过度关心的原因是什么。
“你这句话可真让我伤心。”汉普顿挑了挑眉,松开了他的手,“我只是关心你,弗拉西斯,平时你不会这样不客气,你的贵族礼仪呢?嗯?”
他刻意逼近了些,将贵族困在了门边的墙壁和自己之间,弗拉西斯显然不想多谈,但他不准备就这样罢休。身为弗拉西斯的搭档,他认为自己应该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权利,而不是就这么看着对方的状态不正常下去。
弗拉西斯把脸扭向另一边,刻意避开了汉普顿的视线。
他明白汉普顿说的是对的,在这件事上他失去了应该有的冷静,甚至因此迁怒了对方,而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对于他来说,这样被人算计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步步按照敌人画好的路线图前进,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毫无把握的挫败感让他变得焦躁不安,无法像平时一样冷静地思考问题。
这很糟糕。
见他的态度软化下来,汉普顿稍微退开了一些,但还是将弗拉西斯留在了自己能够立刻控制住的范围内。
“我想你需要有人帮忙。”他对弗拉西斯说,然后在后者疑惑的目光里补充道,“你需要一个倾听者,不是吗?”
“……”弗拉西斯沉默了。
他回过神以后对自己刚才迁怒汉普顿的行为感到有些后悔,因为对方毕竟是他唯一的合作伙伴,由于自己的无能去迁怒对方,这不符合他做事的原则。但他仍然不打算告诉汉普顿自己的猜测,因为被针对的只是他一个人,把汉普顿拉进来的话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不愿意说吗?”汉普顿低头看他,视线恰好对上他低垂的浅色睫毛和蓝眼睛,觉得弗拉西斯这个样子很少见——他第一次见到贵族先生这样明显地回避某个话题,这让他对发生了什么更感兴趣了。
“……既然知道我不愿意说,那就不要再问了。”弗拉西斯无奈地推了他一把,从他的禁锢中脱离出来,然后取了灌满热水的水壶开始泡茶。
不知为什么,他总隐隐觉得自己的手上还带着阿尔维拉的血腥味,泡茶前还忍不住又洗了一次手,但是那股腥味却没有一点被洗掉的意思。他在清洁方面不算很挑剔,只在有条件追求干净整洁的时候才会坚持,而且他自认对于血腥味道的容忍度也不算低——对于这样的他而言,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泡过澡又洗了几次手后还觉得手上的腥味难以忽视,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他皱了皱眉,擦干了自己的手,然后递到站在一旁的汉普顿面前,示意他闻一下味道:“有血腥味吗?”
汉普顿捉住了他的手,牵到自己面前闻了闻,然后也皱起了眉。
“很淡,但是确实有,是那位海瑟薇小姐的血?怎么会洗不掉?”
“……不知道,很奇怪,我已经洗了好几次了。”弗拉西斯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汉普顿抓得更加紧了,“骑士长,我要泡茶,能先放开我的手吗?”
汉普顿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抓住他的手把他又拉近了几分,弗拉西斯被他扯到离他很近的位置,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低头吻了吻自己抓着的法师的手,然后在弗拉西斯没有反应过来前又吻了吻他的嘴角。
“真高兴你没有洁癖。”弗拉西斯对这次“偷袭”并不意外,无奈地推开了他,转身走回桌前泡茶。汉普顿这次没有再拦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视线一直追逐着他修长的手指,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情况,沾到手上的血迹洗不干净,因为血液里附着了诅咒之类的……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6 也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因为时间太久远而出现差错,弗拉西斯不愿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就无法去求证。
“也许你该去找莫西祭司检查一下。”想了想,汉普顿最后这样说,“他对诅咒类法术造成的伤比较有研究,出现了这种不寻常的情况,还是稳妥一些好。”
“我会的,等处理好我自己手上的工作以后。”弗拉西斯倒了茶,推给他其中一杯,然后端着自己的杯子走到书桌后坐下,“阿尔维拉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我暂时没办法去跟恩波格尔谈格格兽的事了,明天也许要请他到圣殿来一趟,以调查今天的情况的名义——”
“那位海瑟薇小姐,”汉普顿突然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我听说……是你的未婚妻?”
弗拉西斯原本已经用笔蘸了墨水,准备在桌上的羊皮纸上做记录了,听到这个问题后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他。
“是的,至少目前还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汉普顿这么在乎阿尔维拉的身份问题,无论她是伯爵千金还是他的未婚妻,今天的袭击事件性质都不会变,区别只在于棘手程度的深浅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定要他找出一个汉普顿在意阿尔维拉的原因,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弗拉西斯原本疲惫的蓝眼睛里染上了一点笑意,他笑着望向端起茶杯掩饰不自然的骑士,追问道:
“是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吗?骑士长。”
他抱着调侃汉普顿的准备问出这句话,想在这样糟糕的一天里为自己找点笑料,但话出口后发现自己问得并不是那么妥当。他想,如果他是汉普顿,一定会因为这个问题发怒,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骑士团的暴君先生,汉普顿疯起来他根本没办法阻止。
但汉普顿出乎他意料的冷静,甚至还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
“什么?”
这样的回答比汉普顿发怒更让弗拉西斯难以消化,他疑惑地望着汉普顿,而后者放下了茶杯,刚才那一点不自然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得很对,海瑟薇小姐的存在让我非常在意,谁让我为你着迷呢?亲爱的贵族先生。”汉普顿夸张地向他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直起腰来耸了耸肩,“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弗拉西斯发现自己摸不清对方的真实想法,汉普顿原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再用夸张的言行来掩饰,他分不清对方话里的真假。但至少有一点他能够肯定,也许汉普顿对他存有和其他贵族不同的好感,但绝对没有到达“着迷”的程度。
这让他放松了不少。不得不承认,他始终在排斥和汉普顿走得太近,但事情的发展总会脱离他的控制,这让他很苦恼。如果能够选择,他当然会尽可能离汉普顿远一些。
和汉普顿在一起总会让他变得不太像自己,虽然有某种莫名的默契存在,但是这让他很不习惯。
汉普顿重新端起来他的那杯茶,喝了一口后想起了某件事:“对了,莱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也许明天就会离开圣殿回家去,他想邀请你到他家做客。”
“……我现在对到别人家去做客有种本能的排斥。”弗拉西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既然是他,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明天我去医疗区看望他,顺便回复他吧。”
☆、味道
“所以您最近很忙,对吗?”听了弗拉西斯委婉的回绝,莱因显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笑了笑,“没关系,等圣殿的祭典过去,您有时间了再来也可以,无论什么时候您来做客我都会很高兴的。”
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剩下的只要按时上药就会逐渐愈合,不需要再留在圣殿里接受治疗了。拆下脸上的纱布后,由于五官上的差异,莱因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像罗伊尔了,但他的褐色头发和蓝眼睛还是再次让弗拉西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所以连说话的语气都更加柔和了些。
“既然答应了你的邀请,那我一定会去的。”弗拉西斯替他检查了一下伤口,确认已经没有问题了,这才回答道,“你最好暂时不要工作,等伤口完全愈合再说,否则恢复的速度也许会变慢。”
“可是不工作我没办法养活自己,这个月的房租我还没有交给房东太太呢。”莱因用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已经变淡的擦伤痕迹,无奈地苦笑起来,“大人,我已经丢掉花匠的工作了,失踪这么长时间,恩波格尔庄园不可能再雇佣我,我得去找新工作才能拿到生活费。”
弗拉西斯这才反应过来,莱因自己一个人住在平民区,连房子都不属于自己,生活条件应该不会很好,他忘了顾及这一点,不由得有些尴尬:“……抱歉,我忘了这个。”
“没什么,感谢您的关心。”莱因抬头看他,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连忙补充道,“而且我学过写字,可以去酒馆替人写信,也能赚到一些钱的。您不需要为这个感到抱歉。”
平民里很少有能自己写信的人,因为能书写通用语文字的平民并不多,学习这个需要的学费对于平民而言有些昂贵,而且文字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并不是必需品,所以很少有平民专门去学习写字。莱因看起来像个孤儿,他会写字这一点让弗拉西斯有些惊讶。
但他当然不可能追根究底地去问对方为什么会写字,既然能替别人写信,那么莱因应该也能做一些简单的文书工作。他想了想,觉得可以把他介绍到杜朗德的商队里去。之前芬格在闲聊时和他提起过,商队的仓库里需要许多核对货物信息并记录下来的工人,但他们没有招到足够的数量,因为能够写字的平民实在是有点少。
弗拉西斯向莱因说了他的想法,但莱因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的帮助。
“我想我还是得自己养活自己,感谢您的帮助。”他说,“布兰登骑士长也问过我要不要留在圣殿里当个帮工,你们两位都是善良而热心的好人,能被你们救回来我已经感到非常幸运了。工作的事情,请还是让我自己去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