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完本——by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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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彦之被他亲了两口,红着脸往后缩:“隔壁龚兄住着,上头还有李侍卫。”船舱隔音并不好,现在亦能听见龚致远在隔壁,吊着嗓子吟李白杜甫伤春悲秋。
“真觉自古文人多呆子,”齐昱叹口气,避过左臂的伤,靠在他旁边,“良辰美景不困觉,怎还吟诗作赋的,不嫌累得慌。”
“你不也读诗,读得还不少。”温彦之盘腿坐着看他,“先人不写诗,吾辈何处得来读?”
齐昱长眉一展,顿时起了个念头,拉他领口靠近自己:“你念首诗给朕听听。”
温彦之皱眉:“念甚么?”
齐昱笑道:“国风的召南,不是有首‘野有死麇’?”想来温彦之声音好听,这念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销|魂意味。
岂知温彦之一听,立即拍手打掉他抓住自己的指头:“淫|艳之句,不足为诵。”
“人之常情,到你口中竟是不足为诵。”齐昱也不恼,心道温彦之果真是清心寡欲的心性,可他却不是,这一句下,手已经拉过温彦之的腰封解开了,抬手又拉他身上袄子:“那朕念给你听,朕也背得。”
温彦之握住他手腕,红着耳根羞道:“齐昱!”
齐昱听这一唤,更是起了心性,直接起身把他擒了压住,“这么多日,难道你不想朕?”他挑起眉揶揄道:“昨夜朕亲你,你身下还——”
温彦之一把捂住他嘴巴:“没有的事。”
他手指刚在花笺里摩擦过,此时是一阵冷香钻入齐昱鼻尖,眼前人眉眼清秀还含着羞,衬着窗外浩然江景,如斯美意,齐昱岂还有不吃之理?
“有没有,这便知了。”他右手拿开温彦之的手,带着他伸进自己外衣中,目如秋水地看进他眼里:“温彦之,诗经你不喜欢,那朕……给你念孔孟好了。”
下一刻,暖衾围了秋光,浓情之事不提。
待到主舱摆好了晚膳,众人都从舱中出来,围桌坐下。
“温兄不吃啊?”龚致远见齐昱一个人出来,有些担心:“温兄是坐船不舒服么?吃不下?”
齐昱只是嗯了一声,“单独给他留些菜就是了。”
沈游方和李庚年没说话,默默拿起筷子,吃饭。
龚致远想起了什么来:“对了,刘侍郎,方才是你在隔壁吟咏罢?山河之间,竟还心存孔孟之道,下官却只顾纵情诗词,真乃自愧弗如!”
“噗!”李庚年扭头一口汤直接喷在地上。
——什么?还念的是孔孟?!
沈游方忍笑嚼着一口饭,感觉吞下去有些困难。
齐昱淡淡看了龚致远一眼,叹了口气。
——噫,这猴子至今单身,也是难怪。
晚些时候,好赖也是无事,以免孔孟之事再度发生,沈游方从舱内拿出一副马吊来,问有没有人要玩几局。
龚致远从小坊间长大,自然是会的,连忙答应。
温彦之围着披风,刚瘫坐在不远外吃完饭,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我是不会,你们玩罢。”
齐昱坐在旁边揉了揉他脑袋,轻声道:“那你过来给朕抱膀子。”
“抱膀子是何意?”温彦之愣愣。
齐昱解释道:“就是坐在旁边招运气,出主意。主意你是出不了,”他抬手捏捏温彦之的脸,“但你坐来,朕心情好。”
温彦之恭顺应了。
沈游方将牌盒放在桌上,问李庚年:“李侍卫打么?”
左右也是无聊,且侍卫几个下差时候也没少玩过马吊,李庚年自认叱咤皇城司十年,牌娱之事鲜少有过敌手,岂有不应之理。
——臣,总不能,叫皇上三缺一。哪怕是输,也是臣,应当的。
李庚年仰起头:“打!”能赢几手也不错。
于是四方扔了骰子坐下,齐昱、温彦之在北,龚致远在南,沈游方坐齐昱上家,下家无疑是李庚年。
“打南方马吊罢,简单些,没有吃牌,只有碰和杠。”沈游方坐下,恭敬向齐昱打了个拱手:“还望刘侍郎,手下留情。”
龚致远有点没闹明白:“按说我才是上家啊,沈公子,刘侍郎是你下家呢。”
齐昱只是笑了笑,没理,瞥了眼李庚年道:“成,打牌也就打个人情,没有硬胡的道理。”
——嗯?李庚年皱了皱鼻子。
好似,嗅到,一丝,阴谋?沈游方这意思,是叫皇上放过我?
——噫!凭本侍卫的牌功,还不需要向皇上讨饶,这沈游方,真讨厌!
——看本侍卫赢得你裤衩都不剩。
于是一轮牌局开始,十三张牌入了手,才打过五六圈,李庚年已经有些吃力,竟是连一门花色都打不绝!不要的牌可劲来,要的牌一张都不现,上家齐昱不停地碰牌,还是一水清一色万字牌,碰到最后就单吊一张将,老神在在看着场上,像是已然稳操胜券,这时李庚年都还没听牌。
沈游方却道:“不好意思,沈某胡了。”
南方马吊胡牌不落牌,要打到最后一人是输,故沈游方此时胡了,亦不知其胡的是什么。龚致远打了个二万,李庚年瞥了一眼齐昱:“刘侍郎不胡?”
齐昱笑:“你管那么多作甚?”
李庚年默默伸长脖子。
温彦之抬手捂住齐昱面前的那张牌,面无表情:“李侍卫,你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打马吊就不能偷看了吗!哼!
——你们这样很奇怪!
李庚年怒扔出一张三条。
龚致远大喜:“我胡牌!谢谢李侍卫!”
李庚年:“……?”你什么?你胡了我赢谁去!
此时就剩他和齐昱两个人,他怎么敢赢皇上?
齐昱催促道:“快,李庚年,打牌。”
李庚年现在很想一头撞死在牌桌上,“得,刘侍郎您请吧。”打出一张六万。
齐昱落牌,果真是个六万。
李庚年默默掏腰包。
——皇上,您,开心就好。
这么一圈圈打了七八场,李庚年再输再掏钱,又输又掏钱,掏到最后赫然发现:没钱了。他环视在场三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龚致远没赢多少,大赢家是沈游方,齐昱做小胡,时不时也输一点儿。合着全场就李庚年一个人掏腰包,现下没钱了自然不好继续,可沈游方却道:“都是自己人打牌,先赊着罢,一会儿不定就翻回本了。”
齐昱也道:“是这道理,你不来,我们也都没法玩了。”
李庚年这才又坐下,终于开始胆战心惊,知道龚致远虽不是什么特别会打牌的,可皇上和沈游方,才是真人不露相,牌技异常可怕,始觉自己答应打牌之举,实在太过轻率。
于是,又过七八圈,李庚年开始思考自己的裤衩是什么色,明早还能不能再见到它。
再六圈,李庚年觉得“晚年在京郊置办宅子”这种事,也都是浮云了。
又五圈,李庚年终于把“要沈游方输掉裤衩”的鸿远忘到九霄云外去,含泪道:“皇上,您19 齐昱靠在椅子上:“不困。”
李庚年指着打哈欠的温彦之:“您瞧瞧,温员外都快睡着了。”
温彦之:“……”自己打不下去,非拿我做挡箭的。
“你困了?”齐昱这才看看身边,发觉温彦之好像是开始眼皮打架,便笑道:“行,那算算罢。”
沈游方算盘都没用,眼睛眨了两下,道:“就李侍卫一个人输罢,我与刘侍郎清账,场上就八十六两。龚主事瞧瞧对么?”
“对的,”龚致远想了想,摸出三块碎银推给齐昱:“我方才没找开银子,欠刘侍郎三两,现下清了。李侍卫不差我与刘侍郎,只差沈公子的。”
“成,明日靠船我便去兑银票。”李庚年只觉是一朝回到做官前,现下身上分文没有,还要还债。
沈游方却是笑了笑,“不必了。”
什么叫做不必了?李庚年有些气:“愿赌服输么,沈公子不必客气。”
“沈某不是客气。”沈游方向齐昱拱手,“既然李侍卫欠了沈某一笔银子,沈某明日可否向刘侍郎,借李侍卫一用?”
李庚年瞬间抱胸,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沈游方笑道:“前几日浅滩遇险,万赖李侍卫相救,沈某方知自身武艺浅陋,不足为用,明日靠岸之处,是庆阳,沈某想顺便说两桩生意,还望李侍卫能随我去办事。”
第五十九章
沈游方本以为齐昱既然帮了忙,送佛理当送到西,可他还是低估了齐昱。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齐昱一国之君偶然做个媒,比不得专职的那般好打发,喜礼打赏等物,不甚瞧得上,看重的自然是旁的东西。
“若将李庚年借给沈公子,本官又怎办?”齐昱手肘支在扶手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游方,语气满是深意,“李庚年可是朝廷指派来陪侍钦差的,官途坦荡,前程泰达,经几年不定能执掌皇城司。如此人才,何得轻易就借给沈公子?”
李庚年眼睁睁看着齐昱:皇上,您是,说臣吗?执掌皇城司?臣,怎么不知?
沈游方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倒还素净,可七窍心机翻手间就是百转,心道这一报还一礼之事,往后越走越多,岂不是麻烦到了二王庙?若每每他想与李庚年有所进展,皆要向朝廷纳贡,那沈府还活不活了?齐昱此番,活活像老岳父嫁女,不折腾个十几担的聘礼决不罢休似的。
可关键之处是,李庚年也不是个弱女子,只比自己矮两三寸,可也算是孔武有力罢,动起武来,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也是当得,何至于维护到此种程度?
莫非……他二人情谊真同兄弟一般?须臾念想,沈游方微微抬眸看了过去,只见李庚年正紧张地看着齐昱,好似在求他别答应,可齐昱却是看着自己,像是要自己表决心。
沈游方心中是哭笑不得。这叫他想起了自己拜书云影山庄议亲的头一夜里,被妹妹沈玲珑的婚事激得一夜都睡不着,总考量着云清书那小子,究竟能不能待玲珑如何如何好,嫁过去会不会吃暗亏,甚至连夜将云影山庄的三姑六婆都翻了一遭,确信没有仇家……
齐昱现下,不就同他那时一样么?
大约长辈总有同种心思,虽觉得找到了不错的人家,小俩儿好上,自然是应承,可却不想应承得太容易。
毕竟,总是曲折的,才是珍贵的。
好似年轻时候下南洋跑货,一趟能得的货都是贱价,唯有那些三番五次登门而不得的,才会一掷千金,宝贝成心尖上的肉,叫卖时亦还不舍,卖出了尚且念想着。
看来齐昱和寻常国君并不相似,查人心性,知人常情,到如此地步,确然是愈发叫人敬重。因为他待李庚年,竟像是待亲弟弟。
沈游方默了默,说了句:“沈某失敬,若刘侍郎能够答应,不如待此行游罢,沈某再好生答谢刘侍郎。”
齐昱微微眯起眼,沉着地看了沈游方一会儿,心里将沈游方许下的这张空头兑票给掂了掂,好半晌,终道:“好罢。”
“刘侍郎!”李庚年站了起来,目色微愠,全身上下都绷着一口劲气,像在隐忍。
齐昱抬手拍了拍温彦之的手背,抬眼瞧了下李庚年,笑道:“温彦之,你先回舱里。沈公子也回避一番,容我同李侍卫说道两句。”
沈游方叹了口气,点头告退。温彦之看了看齐昱,又看了看李庚年,最终是抬手拍了拍李庚年的肩膀,便招呼龚致远一道下舱去了。
龚致远走到下梯转角时,挠了挠脑袋,问温彦之:“沈公子,是喜欢李侍卫么?”
温彦之顿住脚步,想了想,“料应如此。”
“可我听说……”龚致远踟蹰着,折梯边上的窗洞漏下些光,尽洒在他困惑的脸上,他压低了声音,拉温彦之更走远了些:“温兄,我都是听别人讲的,我,我就只讲给你一个人听,你别说出去,若是上头知道了,非割了我舌头不可。”
“何事?”温彦之皱起眉来。
龚致远回头看了眼,确认齐昱三人没有下来的意思,这才悄声道:“从前长公主府里那二世祖,你知道吧?”
“二世祖?”这词叫温彦之反应了一会儿,才道:“……镇军侯,齐政?”毕竟镇南公主也就一个儿子,想见齐政生平,也确然是个二世祖不假,京中高门官宦之中,应当皆是如此称道他的。
接下来的话,便都是大不敬了,故龚致远很是喘了几口大气,才鼓起勇气道:“那二世祖,同你,同刘侍郎,你们……都是,都是一样样的,那种……”
温彦之淡淡道:“龚兄是说,他同我们一样是断袖?”
龚致远“哎哎”地应了两声,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你别介意,我没恶意,就是……就是有些不习惯。那二世祖,也是个好南边儿风的。我从前,听吏部那边的讲,好似……这李侍卫就是公主府里,同那二世祖一道长大的,当年战和伦托时,为救二世祖也是身负重伤,很得军心,二世祖没了后,今上对他很赏识,这次外放南巡便是出出功绩,今后大约是要重用的,约摸算是天家补偿公主府罢,毕竟是死了后嗣,将长公主都怄没了,这一脉也都不剩,甚是凄凉。这次南巡,今上临行前,还指派了礼部、吏部去皇城司清点李侍卫的案底,大理寺、御史台都在阅批李侍卫历来的文书,我们户部还要出李侍卫的户单。温兄,你也在朝为官数年,这情状,还能不知是为何么?”
温彦之心里几乎一落,脱口而出:“皇上要将他外派监军?”亦只有外派监军之人,要当如此多番的考察,可方才齐昱却说李庚年要掌事皇城司,这又是如何回事?
“小声些,温兄。”龚致远又是不安地瞧了一遍主舱的闸门,“刘侍郎是刚调到京中的,我不知刘侍郎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此事……我二人现下这么说,叫钦差听见,也是个擅自揣度圣意的罪过,可我着实放心不下你……我们六部里头的消息,是这么个消息,可你同刘侍郎的关系,已然如此如此,若是刘侍郎撮合沈公子和李侍卫,到时候他俩好上,皇上又要将李侍卫外派……万一李侍卫要驳了今上的旨意,不去监军,这,这可怎生好?刘侍郎在今上跟前,岂不成了罪人?”
这一言两语将温彦之的头都说大了,倒难为龚致远心思如此细,他心想若是老爹在场,定要说此人官路长远,身存鸿运云云,可他现在是确实没有夸龚致远的心思。因为他知道“今上”和“刘侍郎”就是一个人,那就是齐昱,可为何齐昱已做好准备要将李庚年派去监军,却又要将他推给沈游方呢?
龚致远见他也是没主意的模样,叹了口气,嘱咐道:“温兄,你同刘侍郎,就这么提一嘴罢,只别说是我言语的就是,我还指望多在户部多混几口饭吃。”
温彦之应了,谢过龚致远,行回舱室中坐在榻上,对着油灯看了两页书,实在心不在焉。正此时,齐昱推门进来了,脸上兜不住一脸疲惫,也没刻意同温彦之掩饰。
齐昱坐到他身边,揉着眉骨轻声问:“怎还醒着,你该先睡了,不必等朕。”
“李侍卫说了甚么?”温彦之放下手里的书。
齐昱苦笑:“不就是怪朕,还能说甚么……”罢了,他手肘抵住矮几,支着额头叹口气,“朕想说他不知好歹,可……”
可怎么下得去口?
温彦之静静默了会儿,问:“皇上,对李侍卫,究竟……是想如何安排?”
齐昱扭头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听说了甚么?”
温彦之垂着眼睛,皱眉不语。
“是龚致远说的罢?”齐昱几乎不消多想,一猜就中了。他笑了一声,道:“罢了,此事朝中私下都在议论,你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情。”
温彦之叹气:“你别怪龚兄,龚兄是担心我受牵连……”
“受甚牵连。”齐昱打断了他,“朕根本就不想放李庚年外派。”
温彦之一愣:“那……审考之事,六部五院已然开始了,又是为何?”
“为何……”齐昱目光略有怔忡地凝视着前头木桌上的油灯,一声轻叹:“是李庚年跪在齐政墓前,求朕的。他想去北疆监军,他要找出当年那队人马……给齐政报仇,可约摸……”说到这处,他掐断了话头,深吸一口气,向后仰倒在木榻上。
“北疆战事频频,他约摸,是去送死的……”
——说到底,李庚年还是活在过去,根本就走不出来。可,人哪能为了死做打算?他总是想让李庚年活下去的,总不能一直背着齐政的事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