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完本——by少女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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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雪暗道不妙,应有晴的妖气引发了鬼魂的躁动,他们急需大开鬼门返回鬼界,若是一直滞留在人间,恐怕会引起灾祸。
她于是背着赋长贤,打算找一家客栈歇脚。然而现在夜深了,许多客栈都大门紧闭,门口连灯也不点。
只有不远处那一家客栈,门口立着两只铜雀灯,正幽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九世雪松了口气,急忙朝那家客栈走了过去。
刚一走入那家客栈的外围,她便感觉到了一股灵力的波动,竟是她身上的阴寒鬼气无意中触动了客栈的保护阵法!
“真麻烦。”九世雪啧了一声,她对于阵法了解不深,要破阵就只有硬冲。
那阵法已经开始构建起来,将九世雪和赋长贤阻挡在了客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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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傍晚,暮色如水翻卷涌起,漫过苍澜石的瓦片和院落内几株虬枝峥嵘的古松,低垂的古钟久久才“咚”的响一声。薄云里起了一轮淡淡的月,天是澄净的青蓝色,仿佛古佛座前青灯的火焰,光丽清圣。
雨变小了,滴滴答答的琉璃珠打在房顶,碎成了点点晶莹的玉屑。
这是座三进三出的古朴院落,平顶瓦房,系在屋檐下的两盏描绘山水的白瓷灯笼透出微光。格子丝绢拉门,青石砌成了小小的几段台阶,通上屋檐下的回廊,那里铺着草枕,可以直接坐下来。
只有寥寥几声鸦鸣在静谧的院子里响彻。
院门被人推开了,两个赤铜拉环磕在门上,发出微薄的清鸣。来者未带发冠,一头白发披了满身,素衣胜雪,气态沉静,正是大齐国师白泊世。
白泊世走入院落,轻轻拨拉开了绢门,来到了暗沉沉的室内。
他擦了火石点灯,照亮了一室寂静。
房间正中垂着薄帘,隔着一个白玉祭台,上面摆着一盏镂银灯,瘦弱的火苗在灯里将熄未熄。白泊世蹙起眉,双手轻拂,火的芯子就仿佛喘了口气似的亮了一点。
白泊世看了那盏灯一会儿,重新走出了房间。
他跽坐于廊下的草枕上,望着彻底沉淀为靛青色的天空,雨声淅沥,微凉的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松香。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外面有人在焦急地一声声喊着。
白泊世外出探视,发现是个提着宫灯的内侍。见到白泊世后便松了口气道:“国师大人,陛下让您去百鸟宫一趟,公主殿下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脏东西!”
“我这便去。”白泊世道。由于时间紧迫,他只得用发带将雪发匆匆束起,随着那内侍赶往百鸟宫。
百鸟宫内灯火通明,白泊世进入内室后,看到赋君抒、淑妃和太医们都围在床榻边,灵山公主躺在被褥中,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隔一会儿还会开始浑身抽搐起来。
“国师,快来看看灵山!”赋君抒见他来了,赶紧让出一个空位。
白泊世挤进了人群里,看了看赋玉藤,只见她眉心发黑,目露血色,明显是鬼魂作崇。
“圣咒明阳,洁净周全。”
白泊世覆掌于灵山公主的额上,体内浩然仙气不断涌入她体内,渐渐逼得那鬼魂哀声逃窜出来,同时散发出的阴寒鬼气也使在场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赋玉藤的呼吸平缓了不少,赋君抒阴沉的脸色方才好转,淑妃也用手绢子按了按通红的眼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国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的……”淑妃本想说巫蛊二字,看见赋君抒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她又吓得顿住了。白泊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替赋玉藤掖好了被角:“淑妃娘娘放心,只不过最近快到孤魂野鬼返境的日子,灵山公主人小体弱被缠上了而已。我已将鬼魂驱逐,皇上将圣佛天高僧请来给公主念念经就罢了。”
赋君抒点头道:“最近宫里是不太干净,顺道做场法事也好。”
白泊世回了个礼,瞥了赋君抒一眼。
安抚好淑妃,赋君抒跟着白泊世去到了他的白泽宫。
说是宫,那也只不过是一座不大的院落,气度和大齐皇宫的仙风道骨倒是十分相配。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白泊世拉开门,让赋君抒进到里面。
赋君抒环顾了一下室内,几日前两人对弈的棋盘仍是原样,白泊世点起香,又将薄帘拉开了。
“陛下,此灯所代表的意义,自您登基时我便向您解释过了罢?”白泊世落座后,看着赋君抒的眼睛温声道。
赋君抒垂下眼,道:“朕明白,国师。”
当他还是幼童时,便被父皇带着前去拜访国师白泊世了。
他不知道那个一头雪发的男子的来历,但他知道,大齐有多少世,他就活了多少世。他是大齐的象征,亦是大齐王朝的守神。传说每个王朝都有其守神,无论大小强弱。而白泊世,便是大齐的守神。
每任大齐皇帝登基之前,都要得到白泊世的钦定,否则便无法坐上皇位。
在他们上位后,还要点燃那盏镂银灯里的火,那代表了他们在位时大齐的国运。火旺国盛,火灭国亡。
“如今火势低微,代表国之灾厄将临。”白泊世道。
赋君抒闭上眼,以手扶额,他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白泊世又轻声道:“荣王妃擅改天命,大齐势必为此举付出代价。”
“那么之前赋长贤的命,不能换来运火的重燃么?”赋君抒道。
白泊世翻开一册书卷,上面记载着许多晦涩难明的古语。他看了一阵,道:“他之性命将返,我之替命轮便失去作用了。”
之前,白泊世用替命轮将赋长贤的命换取了国运之火的重燃,然而荣王妃的换命之举,却使得他功亏一篑。
替命轮是种术法,用特殊的回转金轮将真龙之命替续衰弱的王朝国运,但命轮只能往一个方向转动,若是被替之命还返,便会引发灾祸。
赋君抒没有儿子,他自己正在位也无法献命,而当白泊世测算出赋长贤符合要求时,他着实踌躇了很长时间。
白泊世并不在乎赋君抒选择以谁的命来替续国运,他只是大齐守神,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这个王朝。
若是没有大齐,就没有他白泊世。
所以他愿意折损修为用替命轮帮助赋君抒,重燃大齐国运之火。
赋君抒突然问:“国师,那该如何阻止赋长贤重生?”
白泊世沉吟不语,将手中的古卷翻了又翻,才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昏黄的灯火下,赋君抒已经离开许久了,只剩下白泊世在静默中合眼沉思。
一年年时节更替、轮回,一代代国君上任、继位,白泊世在这座白泽宫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仿佛一个永远被禁锢着的鬼魂,看一辈辈人在这片皇宫里出生、长大、病痛、死去。
他清楚每一位国君的人生,说得出每一代皇室的史实,犹如走马观花一般,花开了花谢了,他还在锦簇中独自观看。
“以白为姓,承袭白泽之贤,泊世为名,顺应栖止之意。”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青年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大齐开国之君,崇道修仙,在位一百八十年后,终于得道,飞升而去。
他让他自虚无中诞生,留下了一座世外仙境般的皇宫,囚禁了他一生。
泊,栖止,停留。
世,人间,红尘。
他便在这人世间漂泊,上百上千上万年。
“这如画江山予你,替我好好看着罢。”
院子里的古钟响了一声,白泊世猛然惊醒过来。他凝神细听,镂银灯中的火焰又跳了几下,显得更加黯淡了。
不,不对,不是古钟的声音。
云板四响,正是丧音。
“丽妃娘娘殁!”
冷宫里,丽妃吊在房梁上的身影让人看了十分惊悚。她穿戴齐整,发挽珠钗,身披册封正衣,甚至还画了妆,花钿面靥,脸上一派艳丽。
人群里,赋君抒面带倦容,冷静地看着丽妃被内侍从梁上解下来的尸身,白泊世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是缢鬼,丽妃被害了。”
赋君抒嗯了一声,他知道缢鬼引诱索命,法事必要做了。
他仍是盯着丽妃,她隆重的装扮简直可以直接下葬。赋君抒只喜欢她素着一张脸的模样,丽妃一开始也会玉冠束发,一袭深衣,扮了男装取悦他。只因为赋君抒说,喜欢看她这样子的清秀俏丽。
已经有内侍来询问丽妃下葬的规格,赋君抒抿唇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册封为后,以皇后之礼下葬。”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赋君抒不发一言,自顾自离去。
只有白泊世敢跟在他身后,两人冒雨走在皇宫的山林里,路边的宫灯散发出幽幽光芒,勉强照亮了前路。
“陛下,收回指命罢。”白泊世道。
赋君抒没有言语。
白泊世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丽妃真是可怜,到死了都还是你的挡箭牌。”
赋君抒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来,赤红着眼怒视一脸沉静的白泊世。
“望陛下深思。”白泊世不卑不亢地对他行礼,返身离开。
赋君抒也回头朝寝宫走去,心里怅然若失。宽敞半黑暗的道路回荡着雨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宁静中带着混乱,匆匆促促。风吹过树梢,他的一帘热泪压在眼底闷住了视线,他仿佛走在黑水淌漾的黄泉路,身侧的宫灯是白光凄然的火焰,灵台上的蜡烛。
一阵冷风吹来,他的眼泪顺势而下。
夜雨,冷灯。
平淑的病情加重了。房间里点起了火,被褥紧紧堆在他身旁,但他只是咳嗽,偶尔以帕子捂嘴,马上又将那手绢揉成一团。
他躺在床上,在心里默背各种儒学经典,目光瞥到手绢一角那淡淡的红,立刻又移开了视线。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拖累师尊。
平淑费力地爬起来,将染血的手帕丢进了火炉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
☆、第51章
洪水滔天,自遥远的地平线怒吼着滚滚袭来,形成一道巍峨的浪屏。
暴雨如注,天际昏沉,玉楼山的峰上,一人拂尘在握,背负长剑,手额现出印阵,自身上散发出浩然仙气。
“我今持咒,大道无上。”
他的手势结出几个复杂的灵诀,瞬间,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便粲然出现,伴着将来势汹汹的洪水挡住了。随着青年的动作,水势自结界两边分开,尽入江河湖海。那人再次运起仙术,拂尘翩然指天,顿时阴云尽散,晴空霓虹,连绵的雨灾顷刻结束。
一团乌黑的浓云裹着妖雾,自半空中盘旋几圈后迟迟没有离去。
玉楼山上的青年见状,覆手再捏印诀,一道沛然正气击去,云雾终于急速奔离。
“恶哉妖物,为祸人间之罪终将不容于天。”青年拂尘一甩,腾云而去。
应有晴狼狈地暂时逃离,这次来的是仙者,和佛门尚未成佛的和尚又不大一样了。他们最以降妖为乐,并且已入仙道,实力雄厚,就算他是妖族十三枭雄的后身也无法正面对抗。
“此地不宜久留,本大爷便到别处去罢!”应有晴依然悠哉悠哉地卧在云上,随风而去,飘到哪里是哪里。
八月十五,湘府望京。
由于雨灾已去,千灯会便照常举行了,日落之前,许多人都忙着挂起那一盏盏茶白玉做的灯,杏子林里一片雪白,与蜉蝣山顶的积雪互相辉映。
九世雪靠在树上,对树下的冷独听和沐如杭喊道:“阿冷,小沐,上来看!”
沐如杭道:“九姨,没空!当心你的鬼气,连树上也结霜了!”
九世雪撇撇嘴,余光又见一只雍容仙鹤斜飞入空,盘旋在杏子林上。
那晚,九世雪夜闯客栈,本想直接硬破了谈霏羽设下的大悲千眼阵,但她释出的鬼气却令冷独听和沐如杭察觉到了,从而让谈霏羽解阵放她入客栈。
蔺即川一见她便惊讶道:“雪大夫?!”
九世雪打量了他和任逸尘一会儿也笑道:“咦,小道长是你们啊,多年不见了,那位阮姑娘呢?”
难为她还记得。
其实当初在救治阮少嫣时,九世雪便认出了那毒正是自己的爱徒芙涉江所下,她便没有声张,出于护短心理,她没有帮阮少嫣彻底逼出毒素,那是残留了一丁点。
蔺即川有些尴尬,就没说什么,蔺采闻言便道:“我娘回北俱芦洲了,雪大夫你认识她吗?”
“你娘?”九世雪眼中精光一闪,暧昧的眼神就在蔺即川身上飘了又飘:“原来如此。”
任逸尘看着九世雪八卦的模样,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九世雪又看向冷独听,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阿冷,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
冷独听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初听闻他死讯,九世雪方知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便提了几坛酒去找别初赋,两人一言不发地对饮了一整晚。她记得别初赋的酒量挺好,但他那晚却醉得一塌糊涂。
冷独听也微微点头,迟疑了半晌才问道:“师尊……可还好?”
“别初赋啊,自你出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九世雪无奈道:“他倒是给我寄过信,话语里听起来像是和他的那个死对头千山刀神在一起厮混呢,还说又收了徒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样啊。”冷独听淡笑着不再说话了。
但沐如杭还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失落。
九世雪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道:“你师尊那个老不死的,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没必要替他担心。”说完她转向了谈霏羽:“对了,谈公子,我尚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谈霏羽问道:“是关于千灯会么?”
九世雪笑道:“正是,谈公子应该也看到了我身旁的荣王世子,我想借着千灯会的灯开启鬼门。”
蔺即川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雨,担忧道:“可是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吧?”
谈霏羽却摇摇头,面上带着点神秘的笑意:“放心,待到八月十五那一日,雨必会停。”
众人见他语气笃定,有些面面相觑。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暴雨果然停了,就连听闻将来的洪涝都神奇地销声匿迹。
谈霏羽化为仙鹤,盘旋在天准备着点灯。
蔺即川拉着任逸尘来到了一处缓坡平台上,那里可以看见整片灯海。
两人坐在草坡上,微风轻拂,杏子林披挂着一千盏灯,仿佛落了一层白雪。
蔺即川竟有种隔世之感,他稍微偏过头看着任逸尘安静的侧脸,低垂的眼睫,鼻峰、微蹙起的薄唇,弧度优美的下巴,他看过许多次,但从没仔细端详。
任逸尘道:“你看我干嘛?”
蔺即川笑道:“没有没有,看你好看呗。”
任逸尘斜了他一眼。
“师弟啊。”蔺即川枕着手躺在了草坡上,他舒了口气,回想着那一年的千灯会,那一千盏艳红的红石重莲灯,任逸尘白衣负剑,踏灯而去,那身影与他从前纤瘦的小模样重叠起来,让蔺即川一阵恍惚。
任逸尘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便也跟着躺倒了。两人静静相对,心里翻涌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师兄,”任逸尘开口道,他看着蔺即川转过来的脸,那坦然的目光仿佛照妖镜一样令他无所遁形。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臂一用力便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从上往下俯视着不明所以的蔺即川。
任逸尘的声音如坠泥塘,艰涩缓慢:“师兄……其实,其实我……”
蔺即川看着他,眨了眨眼:“什么?”
“我……我不是讨厌你……”任逸尘终于略有些心酸道。
蔺即川愣了愣,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是吗?我还以为……那你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一遇到我就那种样子,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我也不想你把我当成假想敌,如果你愿意说出你的心结……”
任逸尘未等他说完,便低头吻了上去。
蔺即川听到他将“我爱你”吞咽了进去。
两人双唇相接还没有多久,蔺即川便反应过来,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一合。
任逸尘痛得往后一缩,捂着嘴蹙起眉,蔺即川终于回过神来,就看见任逸尘放下手时那一抹淡淡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