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完本——by少女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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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即川依然浮在水面上。他侧过头,就看见有一人立在桃花树突起的盘曲树根上,白衣负剑,修眉俊目,容仪秀致。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任逸尘仿佛没有看到他,仍是十八年前那个一战成名的剑道顶峰,他的眼里没有他。雪游千灯任逸尘,他和当年踏着千灯离去一样足尖点着河灯飞渡黄泉,几瓣桃花落下来,却是片片不沾身。
“师弟……”蔺即川听见自己轻声唤道。他忽然觉得自己手里握着什么,展开手心一看,却是一个小小的潦草纸包,里面的糖块已经变得黏糊糊的。
他给他的酸梅糖,他一直没有吃。
蔺即川不懂为什么。
糖块顺着他的手心跌落进水,一颗两颗,一年两年,无数时光沉淀在黄泉之下,轻而易举的就被消融殆尽。
“师兄,你在发什么呆?”任逸尘在一旁出声道。
蔺即川猛地回过神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仍是处于热闹气派的外城,不禁哑然失笑:“大白天的怎么也做起梦来了……”顿了顿,他道:“没什么,我刚才好像有点失神。”
九世雪在前头远远道:“小心把魂魄遗失在鬼界喔!”
“不会的。我真要弄丢了,师弟你要把我捡回去,就和我小时候带你一样。”蔺即川笑道。
任逸尘本来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闻言便蹙起眉不说什么。
蔺即川没等到他的回答,不知怎么有些失望,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一行人几乎快要走遍整个外城了,却还是不见优昙梵声与赋长贤的身影。
赤娣道:“看来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夜都内城了,但去到那里你们会有被发现的危险,确定要进入吗?”
见几人坚定地点点头,赤娣便道:“那好吧,我们现在去夜都。”
黄泉夜都,鬼界中心,真生系王侯掌权之地。
步入小夜道,周围的景象再次幻变。
只见一座通体金黄的宫殿浮于半空之中,与那轮圆月十分接近,似乎触手可及。又有一片巨大的黄金色湖泊倒悬在天,分出两道水分别涌向两旁,一直隐没到天际,另有一道从上至下奔流,最后落在宫殿下方的一方玉砌的池子里,散出无数碎沫与光点。这情景看起来就像是黄泉路与黄泉二道。
在黄金池的周围是座座玉楼,与人间皇城差不了多少,甚至要更奢华。再外围才是普通的府邸、集市、街道、商铺。
九世雪兴奋道:“你们看,天上的那座宫殿就是夜都,那片湖泊是黄泉源头,而下面的便是真生系王侯出生的地方。”
三人面对这奇景有些震撼,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与此同时,正好有一道光束自天上倒悬的湖泊中奔流而下,直直扎进了底下的玉池里。玉池中的黄泉水受到感应似的翻涌沸腾起来,不多时,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披黄泉水幻化的纱衣,颈上带着一串湛蓝色的璎珞,便自玉池里跨了出来。
于是,自天上的宫殿中落下了一道霓虹,少女见状,无师自通地起身乘着霓虹而去。
这一幕更是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赤娣望了一会儿后道:“新出生的真生系,生来带有蓝色璎珞,得名玺。”
沐如杭惊讶道:“赤姑娘你怎么知道?”
“看那,天上的御令写着。”赤娣冲天上努了努嘴,众人抬头观看,便见空中确实用黄泉水拼出了“玺”这个字,过了一会儿字迹才消散。
九世雪也道:“真生系王侯出生时身上都有一串不同种类的珠宝,他们把这叫做黄泉之光。其实这东西还不就是自人间通过黄泉流入阴界的河灯所化的,因为黄泉源头连接着的就是人间的地底,这些河灯寄托着人们对亡者的哀思,会化作最美丽的宝石沉在黄泉之下,每当真生系王侯由黄泉浊气诞生时,它们便会随着真生系的出生而重见天日。”
蔺即川想到了方才似梦非梦的癔境。
黄泉仍在平静地流淌,几人站在原地,沉默地回想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赤娣首先开口道:“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她话音刚落,自小夜道上就转出来几个黑发的真生系鬼族,乍一见沐如杭、蔺即川和任逸尘,都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有生魂!”一个女孩子尖叫起来,吸引了不少其他鬼族的注意。
“遭了!偏偏是藏灯玳,她看我最不顺眼!”赤娣咒骂一句,道:“快,趁侍卫还没来赶紧跑!”
几人连忙顺着小夜道匆匆逃离了夜都,只是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又是身在阴界,他们都有些力不从心。
赤娣道:“阿雪,我掩护,你带着他们出城,往黄泉二道跑!”
九世雪闻言,却咬牙一掌将她击飞。
“抱歉,此事你不要掺和!”九世雪喊道,回身刹住脚,周身鬼气弥漫开来,形成了遮天蔽日的雪白浓雾,追兵便一时半会看不清楚他们。
“小沐,带着他们原路返回,往黄泉二道去!”九世雪大喊。一手架着卫兵的长矛,一个回旋踢踹飞了另一个卫兵。
沐如杭道:“放心!”
赤娣眼见着九世雪势单力薄,忍不住手结法印,顿时一大片赤红色的莲花灼灼而放,火焰冲天,替九世雪阻挡了不少卫兵的进攻。
跟在后面的藏灯玳盯着她冷哼一声:“赤娣,你就尽管与真生系作对吧,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就从来没怕过你们!”赤娣怒道,一朵火焰红莲冲藏灯玳飞去,精确地点燃了她的衣袍。
趁着藏灯玳惊声尖叫时,赤娣迅速冲入混战圈,拉过负了伤的九世雪,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城外跑。
“阿雪,你没事吧?”赤娣不放心地问。
九世雪笑了笑:“皮肉伤而已……唔!”
赤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九世雪身子一歪,将她重重扑倒在地,她们抱着滚了几下,地面上就淌满了鲜血。
“阿雪!”赤娣惊恐地看着那根正中在九世雪后心上的长箭,她抬头望去,藏灯玳手执弯弓,一角衣袍焦黑,正冷笑着看着她。
“……藏灯玳,”赤娣抱起九世雪,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说罢,她脚腾红焰,瞬间化光而去。
沐如杭三人奔至了忘川河,见身后无人追来,不由得有些讶异。
“我们还要不要往回走?还是等九姨她们?”沐如杭问。
任逸尘道:“等一下吧,大师和世子还没找到,我们对阴界又不熟悉。”
于是他们便暂时留在了奈何桥上,等待赤娣和九世雪与他们会和。
不一会儿,一朵红莲夹光而来,他们就见赤娣抱着生死不明的九世雪,神情冷肃地落在了桥上。
“九姨!发生什么事了?!”沐如杭看着九世雪被血染红的衣物焦急道。
赤娣沉着脸,道:“我开了红莲火杀阵,那些走狗暂时追不上来。我现在要带着阿雪去黄泉二道的桃花树那里,让桃花瘴气复生她,她有一半的真生系血统。”
沐如杭说道:“那我们跟你一起去吗?”
赤娣道:“抱歉,你们已经被发现了,再次进城的风险很大。只剩下一个办法,等我复生了阿雪之后,我们再由黄泉二道偷偷进入黄泉源头,但那很危险,因为黄泉浊气时刻会伤害你们,你们愿意尝试吗?”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沐如杭道:“可以。”
“那我们即刻出发吧。”赤娣道。
四人踏上奈何桥,看到九世雪的尸身,都有些戚然。
走到桥中间时,蔺即川偶然望向了河岸旁的曼珠沙华。那些血红色的花朵妖娆多姿,美丽梦幻,蔺即川看得入了神。
忽然,他就瞥见了花丛中的那个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正在抚琴,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长发披散。
蔺即川猛地一惊,一个名字在唇边将说未说,他害怕自己看不清楚,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随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蔺即川从小看到大,化成灰他都认识。
“师尊!”
蔺即川大喊道。
蔺泓抱着琴,像是要向他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隔着花海,蔺即川瞄到了蔺泓手里的七弦琴,朱金漆绘着苍山洱海图。
他一个晃神。
任逸尘眼见蔺即川被曼珠沙华迷惑住了,急得直叫他的名字,想把他自迷魇中唤醒。但蔺即川充耳不闻,反倒是走到了桥边,盯住了脚下波涛汹涌的忘川河。
“师兄……”任逸尘也走过去想拉住他。
蔺即川却突然一下子就翻下了桥!
“快拦着他!”赤娣大喊。
任逸尘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他眼睁睁看着蔺即川跌入忘川河,很快消失在了墨色的河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怎样也炸不出评论,画作业好累,你们就当我碎碎念吧
☆、第56章
白昼已至。
千灯会上的一千盏茶白玉灯已经被收下来了,此时,杏子林恢复了苍翠,阳光照耀下,这儿的季节又从大雪变回了初秋。
令狐息身前的那盏灯光芒微弱。
“仙尊,他们在阴界无事吧?”谈霏羽有些担忧地问。
令狐息沉声道:“这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蔺采卧在软榻上睡得正香,赋长贤靠在他旁边,双眼呆滞地瞪着地面,看起来有些可怖。神府步莲在草枕上打坐,闻言便睫羽轻颤地睁开了双眼。
此时,他们五人所在的茶楼已经开始营业了,一些客人走上来想落座,都被令狐息和神府步莲的逼人圣气吓住了,意意思思地又走下楼去。
“仙尊,佛相,不然我去让店家把这层楼包给我们罢?”谈霏羽道。
令狐息和神府步莲都异口同声地淡定道:“不用。”
蔺采醒来后,朦朦胧胧间看到身边的赋长贤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直直地从软榻上跌了下来。赋长贤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时至正午,无人再来。
就在谈霏羽以为客人都被那两位大人吓走了时,唯有一人丝毫不惧,大马金刀地就朝楼上而来。
那人虽身着便服,但尊贵之气仍无法掩饰,面貌堂堂,却眼下带青,一看便是长年溺于酒色。
身后的侍卫纷纷跟上来,在赋君颐看清了眼前之人时,他惊怒交加地吸了口气。
“长贤!”
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赋长贤身边的所有人,扬眉喊道:“给本王统统拿下!”
侍卫们一涌而上,令狐息不动声色,只轻飘飘一挥拂尘,赋君颐和他的部下便全都定在了原地。
“你!”赋君颐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脚底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令狐息看也没看他,只是淡然道:“王爷请息怒。”
赋君颐猛地一个趔趄,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便立刻奔到了赋长贤身边,将自己的儿子看了又看,确认没什么不对劲后才松了口气,暂时掩去了脸上的怒火。
“九世雪那个女人呢?她不是答应替本王为世子找回魂魄吗?”赋君颐习惯性地用他命令式的口吻问道。
没人回答他。
赋君颐眼睛一瞪,怒道:“喂!本王问你们话呢!”
神府步莲安然一笑:“贫僧并不知情。”
令狐息干脆理都没理他。
“你们!”赋君颐气得想招人把他们先给绑起来,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下还被禁锢着,只好平息了一下怒火,冷声问道:“请问,九世雪姑娘在何处?”
令狐息不言,神府步莲不语,蔺采不敢说话。谈霏羽只好出来打圆场道:“王爷莫急,九姑娘已进入阴界替世子寻找魂魄了,仙……现在是这位高人在替他们护持呢。”
赋君颐见只有谈霏羽对他好言相向,不由得对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多了丝好感:“唔。你叫什么名字?”
谈霏羽一愣,道:“鄙人谈霏羽。”
“不错,要不要考虑以后跟着我?”赋君颐撩起眼皮道。
令狐息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谈霏羽冷汗直冒,只得笑道:“王爷说笑了,鄙人本是山野散人,闲云野鹤惯了,只怕没得白白辜负了王爷好意。”
“哼。你们最好别耍花样,本王就待在这里等九世雪回来。”赋君颐坐在软榻上理直气壮道。
“请便。”令狐息冷冷道。
他微一点头,被定住的众人便都松了桎梏,忙不迭地跑到赋君颐身旁,警惕又好奇地盯着令狐息、谈霏羽和神府步莲看。
几人也毫不在意,纷纷做着自己的事。
赋君颐看了几眼赋长贤,又烦躁地叹了口气。此时,内侍走来,送上了一封密函。
在看到信中的内容时,赋君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又看了眼信的署名。
廉书玄。
赋君颐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将密函随手撕毁,丢到了内侍身上。
廉老头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他赋君颐也非是轻易就被煽动的蠢货。
大齐皇城,白泽宫。
白泊世端坐于室内,手握一柄造型特殊的金轮,口念言咒,缓缓拨动了轮轴。
那金轮便散发出金色光芒来,白泊世静坐不动,身上也现出了白光。
“谨以真龙之命,替续王朝运火。”
金轮拨动,无可逆转。
直到确定赋长贤之命完全消逝后,白泊世方才停下转动金轮的手。
而那盏镂银灯里的火却没有亮起多少,琉璃灯罩上灰蒙蒙的,仿佛阴云密布的天。
“不祥之兆也。”白泊世叹道。
他将金轮收好,拉开丝绢拉门走了出去。
古松上挂着的钟无动自响,白泊世望着明净的琉璃青的天空,天幕下是山与树与水,清清落落的宫殿。这个皇城,美丽的囚笼。
白泊世压抑下心头的疼痛,闭起双眼,手中仿佛沾满了鲜血似的令他自己感觉恶心。
“泊世,我最爱这两句诗了。你看,‘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对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也出生十年了罢?”
那人笑着说。道袍翩然,手中一卷诗书,当真像是江湖中寻常的一介布衣,而非王侯。
白泊世也知道他没有真龙之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而今何止十年灯。
这片天幕始终是太过于单薄了。
廉府内,廉紫笏正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忽然缓缓地落下泪来。
“笏儿……”廉夫人忍着眼泪,低声唤道:“今天看了很久了,咱们明天再看,啊?”
然而廉紫笏没有理睬她,只是自顾自看着那字迹飞扬的卷轴,上面盖着赋长贤的印。
廉夫人心酸无比,还是掏了手帕子出来拭泪。
廉紫笏出神地望着字画,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了上去,摩挲着上好的压纹纸,她痴痴笑了起来,嘴里喃喃念着的名字连她自己也忘记了,
“……长贤,长贤。”她道。忽然一阵晕眩,廉紫笏脱力跌在了地上,廉夫人急忙与丫鬟将她搀扶到了床上,却见廉紫笏气喘不止,脸色苍白,眼看着竟像是无力回天的样子!
廉夫人慌了神,一个劲儿地喊:“叫大夫!快叫大夫!”廉紫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露出一个濒死的微笑。
“娘……”她有气无力道。
廉夫人惊了一惊,回握住她瘦弱的手掌喜极而泣:“笏儿!笏儿你认得出娘了吗?”
廉紫笏淡淡笑着,安抚似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那幅字画上,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娘……长贤死了。”她怔怔道。
廉夫人啜泣着握紧了她的手,痛哭失声。
“娘,我也要……去啦。”廉紫笏的笑容带着解脱,她的眼神也开始涣散了,廉夫人心知不好,只得无助地趴在床上,尽可能地贴紧自己的女儿。
“咳,长贤,长贤,娘来了……”廉紫笏突然双目圆睁,呵呵笑着说道,手逐渐松开,头奋力向上抬起,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廉夫人眼睁睁看着廉紫笏咽了气。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如梦初醒,梗在喉中的声音由小变大,终于嚎啕大哭。
茶楼内,赋长贤双目慢眨,而后猛地往下倒去,赋君颐连忙将他扶起来,却见赋长贤的尸身居然开始沙化了!
“长贤!这是怎么回事?!”赋君颐怒吼道。他想阻止儿子的身体碎裂成沙消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赋长贤经历着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