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大人洗白实录 番外篇完本——by东谷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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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他张了张口。
石壁在那声轻唤里轰的一声炸开。
一道狂风呼啸着灌进墓室。
黑暗中只听见史蒂芬一声惨叫,郁律还没回过神就已被哪里喷来的滚热鲜血溅了一脸,扼住郁律脖颈的手立刻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铁钳的一只手臂,郁律抬头,在那双熟悉的,猩红眼睛的注视下打了个激灵,又惊又喜道:“酆都!”
酆都的目光仿佛能在他脸上烫出一个洞来,郁律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你把我撂下,这墓里有古怪,你当心——”
尾音淹没在一道石破天惊的轰炸声里,爆炸声由远及近,一声声一道道,郁律听出来了,酆都这是要将整座墓穴炸的粉碎,从最先的墓道开始,到最后的这间石室,郁律突然发现,从刚才到现在,酆都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可箍着他的胳膊却越来越紧,好像不这样做,他就会失去理智一般。
郁律心道不好,连忙拍了拍他手臂:“你别激动,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先把我放下来,这里是不是不太好找?我看这墓八成是鲁班设计的,这么多机关……”他调动嘴里全部的唾沫,想把酆都的注意力拉回来,可惜徒劳。
酆都依然不说话,忽然整间墓室亮了起来,头顶燃烧着陪葬小鬼们的鬼火,蓝绿色的火光下,是一片人间地狱。
被拦腰斩断的史蒂芬歪在墙上,鲜血顺着他拖地的内脏和肠子一路流下去,如同一道即将干涸的小河,枯竭在了女尸的脚边。
女尸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扑的一下倒在血泊里,朝史蒂芬伸出手:“咯咯……咯……”
一道雪白的魂魄,飘到了史蒂芬的眼前。
郁律定睛望着那团魂魄,一开始以为是女尸的,后来忽然发现不对,而史蒂芬死死盯着那道魂,眼里浮起无边的恐惧:“啊……啊……”
酆都一把将魂魄攥在手里。
魂魄的光芒在他手心越来越弱,突然无数小鬼从石缝间涌了出来,扑在他脚边哭道:“殿下饶命,放过王上吧!”
“求殿下放过我们王上吧!”
“王上他很可怜的,求殿下放过他吧!”
酆都唇边扯开一个修罗般残忍的笑:“看看清楚,谁才是你们的王。”
小鬼们胆裂魂飞,慌忙改口:“殿下是我们的王,殿下是我们的王,求殿下网开一面,放过燕侯吧,燕侯他等了两千年,魂魄都碎了,和这墓穴融为一体,已经无法转生了,求殿下放他一条生路,求求殿下!”
符绣扶着墙站起来:“二千年就可以滥杀无辜吗?他和这德国佬串通一气,前前后后杀了十几条人命,人命何其无辜,凭什么要给他陪葬?!”
小鬼嘴唇颤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燕侯他是好人,他也不想的……”
“不是燕侯,那就是他了?!”
符绣冷笑着指向史蒂芬,英俊的男人颓然地靠在墙上,眼前是黑的,仿佛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然而黑暗之中,那道嵌在酆都指缝间的光却是异常清晰,雪白的魂魄感受到他的视线,猛地一闪,史蒂芬闭上眼睛,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疲惫的笑。
还是躲不开,躲一生,躲一千年,都躲不开。
小鬼们哑口无言,一路目睹史蒂芬杀人放血,他们百口莫辩。
符绣哼了一声,还要再说,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住她的脚腕,低头一看,还是那具女尸,明明没有魂魄,浑浊的眼瞳望向她的时候,却含了无限的哀求和凄苦。
符绣怔了怔,却听“咚”的一声,竟是那女尸朝着她,朝着酆都,朝着所有的人,磕了个响头。
咚,咚,咚,头皮和发丝黏在一起,头骨碎了,一块块地散在地上,震出碎豆腐般腥臭的脑浆,她还在磕,直到半个脑袋掉下来,剩下一只嘴。
她再一次向史蒂芬伸出手:“咯咯咯……咯咯……咯……”
“咯……哥……哥……”
哥哥。
史蒂芬蓦地睁大眼睛,浑浊的蓝眼睛里一瞬间涌进了血和泪。
白光在酆都的手里晃动起来,酆都垂下眼,不含感情地道:“你要时间?”
白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小鬼们也围着酆都磕起了头。
酆都深深地凝了一眼郁律,对那白光道:“求我没用,你们问他。”
小鬼们一听,全改扑到郁律脚边:“求大人成全,求大人成全。”
“那个,”郁律有点伤脑筋地抓了下头发,对白光道:“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说着朝酆都看了一眼,酆都冲他温和地笑笑,果然松开了手,白光得了自由,立刻朝史蒂芬飞去,史蒂芬的血快要流干了,可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团残破的灵魂,胸口还堵着一□□气。
“伯矩。”
随着白光一闪,墓室里忽然响起一个陌生而沙哑的声音。
伯矩?!
郁律目瞪口呆地看向史蒂芬,早就知道他有古怪,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
史蒂芬,亦或是伯矩颤抖着冷笑了一声。
对方要说的话,他不用听也知道了。
无非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不肯来看我?
为什么不愿陪我?
为什么不爱我?
王上,你要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温暖的光线掠过他的眉毛,眼眶,鼻梁,嘴唇,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恋恋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伯矩疲惫的闭上眼睛,忽听那声音道:“伯矩,孤备了你最爱喝的酒。”
猛地睁开眼睛,伯矩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声音继续道:“本想待你我死后一起喝的,看来是不能了,你走的时候替孤尝尝看,看……和当年的味道一不一样。”
郁律听到这里,抬头,果然在前方那间小小的耳室里看见了一张方桌的一角,桌上摆着一只小酒壶,酒壶旁是两只晶莹瓷白的酒盏,成对。
伯矩的脸渐渐褪了血色。
仿佛是过了一分钟,又好像是一世纪,他垂下眼睛咬住嘴,忽然发出一声类似动物般的呜咽。
好像要安慰他似的,魂魄的白光扩散开来,把整间墓室照亮。
符绣惊讶地动动嘴唇:“回梦术。”
回梦术,能让人看见前世的回忆,在符绣郁律他们看来只是一团白光,但对于人类的伯矩来说,却是一段爱恨交织的千年残梦。
眼前的景象一如他多年以来的梦境,无论投胎转世多少次,无论他想的起来想不起来,都会在深夜时来找他,梦里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高挑的身形外披的是挑金穿玉的华贵蓝袍,凤目隔着九根珠帘,总是柔情万千地看着他。
是燕侯。
下一个瞬间,这张脸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女人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全是血污,她的魂魄被燕侯的手下们折磨得不成样子,收都收不回来。
是自愿化成他的模样,替他殉葬的妹妹。
他一直以为他们夜夜来找他,是因为恨他,一个恨他不肯与之共死,一个恨他不肯前来相救。
可到头来,他还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
……
“他死了。”
符绣垂下眼扫过史蒂芬,一缕绿色的魂魄从他眉心钻出来,映得脸上的泪痕如同两道银线,在半空中飘了一会,魂魄忽然在墓室里抖动起来,好像是在找那团微弱的白光,符绣看不下去,不禁出声提醒道:“他用仅剩的一魄织了刚才的回梦术,已经走了。”
绿色的魂魄静止在了空中。
然后,径直朝前方的耳室飘去,在两只紧挨的酒盏上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史蒂芬的故事结束,接下来解决何清山的历史遗留问题~
☆、第48章
符绣对着伯矩的魂魄看了好几会儿,回头观察着酆都的脸色:“他那个样子,就算不去管,等下也会有黑白无常来抓他下地狱吧。”
酆都没说话,知道她是动了女人的慈悲心肠,无所谓,反正他也无心落井下石。
郁律微微蜷曲了手指,一开始和酆都一块下来的时候,他可没想过最后会是以这样的形式收场。
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忽然有点沉重,好在旁边站的是顶着上百个脑袋的大鬼,刚才被女尸狠狠咬了几口,它软了颓了,精疲力尽地窝在墙角,一脸懵逼地看着郁律。
郁律哭笑不得,一眼叼住了其中一张胖脸,往上一戳:“你啊!差点没把你家少爷抽死!”
胖脸呆呆地看着他。
郁律哼了一声,回头道:“快来帮个忙。”
酆都走过来,拧着眉头看着这只又呆又蠢的大鬼,唇角一弯,也噗嗤笑了,郁律看见了他的笑模样,终于松了口气,静静地看他抬起手,沙沙地刷地画出一道金光闪闪的符,照着鬼头一弹,上百个妖魔鬼怪立刻从那只蠢鬼上剥离了出来。
然后就是惊慌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郁律眼都被他们晃晕了,拨云见日地找他的两个拖油瓶,他看见了胖丫,可胖丫半昏迷地从鬼群里栽出来,居然一头撞进了离她最近的符绣的怀里。
符绣下意识地接住了她,百闻不如一见,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胖丫的样子,之前一直听郁律叫她傻子,可此刻低头一看,她发现对方竟然生了张雪团样的小脸,黑葡萄般的眼睛,一摸一手软肉,分明是个惹人怜爱的模样,禁不住就笑了。而迷迷糊糊的胖丫对着她天人一般的容貌,也是傻呆呆的一怔,然而气力用尽,她很快就又昏了过去。
“胖丫!”郁律吓了一跳,冲上去才发现她没事,松了口气,随即回头道:“大鱼呢?”
然后他呆在原地,一道红光从眼前一晃而过,大鱼跌跌撞撞地,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是何清山!
郁律滚了两滴冷汗,想幸好何清山在刚才的枪伤里疼昏过去了,不然还不得把大鱼弄死?跑过去一把将大鱼拽了回来,一双软软的胳膊从他手中接过红发少年。
回头一看,小熊盯着大鱼,皱着眉毛一脸不耐烦,居然是自己从大哥大里跑出来了。
郁律忍不住笑出声,正要揶揄他两句,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郁律。”
这声音如平地一声惊雷,一下摧塌了还挂在他嘴边的笑容,以及一把蒙尘了一百年的腐锁。
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还活着,可四壁荒凉,哪里是他的家?
狠狠打了个激灵,他眼底黯淡下去,万分平静地转过身,何清山靠在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一双浸着黑潭般的眼睛深不可测地盯着他。
“郁律。”他又叫了一遍。
回梦术,只对人类有效,能让人记起前尘往事的回梦术。
原来如此,郁律心道。
身后一股压迫感传来,郁律知道那是谁,他没有回头,却自动地往那边靠了靠,仿佛只是这样就能给他无限的力量。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拍了拍身上的脏污,把衣角的褶皱理平了,郁律这才缓缓看入何清山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道:“贺致因,别叫得那么亲,听得我都快要吐了。”
然后他又扯开一个笑容,嘴唇红的好像沾了血:“死者为大,你再怎么不济,也该称呼我一声杜先生啊。”
这就是他和贺致因百年后的第一次重逢,以这种方式。
他以为自己没有恨了,可开口的时候,语调还是不自觉地发了狠。
何清山一愣。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并没有真的信。可郁律的这副表情,他不信也不行了。
扶着墙站起来,他托着一条伤腿,蹭着地板一步步地朝着郁律走,眼睛没有乱看,只盯着郁律胸口的血洞,心里默默地想:是他捅的。
或者说是贺致因捅的——他只是被动的接收了上辈子的几段回忆,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当时的心理,他则是像个旁观者一样雾里看花。
手刚伸出去一半,斜刺了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腕子,带着山呼海啸的气势将他狠狠往墙上一推,何清山捂住胸口猛地低头,硬被他推出了一口黑血。
“别碰他。”
酆都沙哑道,郁律攥着拳头,感觉他的声音很飘,仿佛绷在一根弦上,介于理智和毁灭之间,但他还不能让酆都杀了何清山,他还有话要问,起码现在还不能杀。
“何清山。”他重新走上前。
何清山忽然抬头:“疼吗?”
“什么?”
“你这里,疼吗?”何清山指了指自己的左胸,把话说得很慢,血迹沾在嘴角,刚才酆都那一下看着没什么,实际险些要了他的命。
郁律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差点笑出声音:“你心疼啦?”
然后他笑眯眯地蹲在何清山面前,低头抬眼审视着对方的虚弱面容,紧紧抿了嘴,随即,响亮地呸了一声:“真他妈假!”
随即像失控了似的咆哮起来:“你杀了我全家,杀了我,你主动接近我,哄得我把一颗心都端给你,到头来却是说杀就杀,好,算老子倒霉看错了眼,可你现在又是个什么意思?杀都杀了,现在假惺惺地又装起好人了?还问我疼不疼?哈哈哈,你杀人那会儿怎么不问?”
酆都垂在腿边的手掌虚虚一张,昂起头,勉强自己不去看郁律颤栗的脑袋和肩膀,心里疼得像挨了刀子——本没有什么这一世上一世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让他平白受了这一劫。
何清山依然是不说话,只是抬起下巴,对上郁律的眼睛,从眼睛看到鼻子,再到嘴。
全是贺致因爱过的。
他冷淡的表情彻底惹怒了郁律,一把攥住他后脑的头发,逼迫他仰头直视着自己,吼道:“你说!我杜郁律是哪点对不起你?恨得你杀了我还不解恨,还要烧我全家?!”
何清山看进了他墨绿色的眼睛里,终于开了口:“不是你。”
郁律瞪着他:“什么不是我?”
“不是你对不起他。”伤腿上抽丝的疼痛让何清山轻轻皱眉,他始终是无法将贺致因和自己当成是同一人,他不说“我”,只说“他”。
郁律还是不明所以,何清山破天荒地哧了一声,一贯抿成直线的嘴微微向上弯了,他显出了罕见的疲惫相,甚至有点讽刺:“是你的父亲。”
郁律心口一凉,攥着他的手下了狠劲:“你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
何清山笑过刚才那一下之后,面孔恢复了冷淡寡白,他深深看了郁律一眼:“你的父亲害死了他一家,他以怨报怨,还你一家的性命,并不过分。”
“不可能!”耳边响起炸雷般的一声喊,箍在脑后的手猛地松了,郁律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脚下却是仓皇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让他以为自己踩在了棉花上,直到撞上了一堵墙,两只巴掌落在肩头紧紧一握,他才发现那不是墙,是酆都。
酆都低下头,和他不一样,他眼里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
郁律心脏一沉,他早知道了?
指甲在掌心里掐了一下,郁律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就着酆都的力道站直了,道:“你说我父亲害死了你一家?证据呢?”
“他亲眼看到的,还要证据吗?”
“我不信。”郁律咬着牙说,声音终于沉稳不起来了。
他是知道他父亲的,一路平步青云,做过商会主席,手里走过几十万几百万美钞的买卖,就因为一路顺风顺水,没受过大挫折,所以一直都是个好相处的温和性子。贺致因家里是什么出身?和他有云泥之别,他父亲犯不着跟这种家庭过不去。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中其实毫无底气,他母亲死的早,正经太太一死,家里的几房花枝招展的姨太太就作起了妖,郁律可以说是被老妈子和几个同胞的姐姐拉扯大的,姐姐们和他都没经历过什么母爱,中学的时候就知道偷偷往跳舞厅俱乐部里跑,有时候也捎带着他。
老早就见识过世间繁华的小少爷,哪儿还有什么功夫见证那位看似温和的父亲的人品?
何清山的声音冷冷地响在耳边,他从没说过这么多话,却是脸孔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不带任何感情:
“他父亲曾是你父亲手下的伙计,商会里不太平,伙计是专门在外替主子做枪的,偶尔还要挨两个枪子,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他父亲那会儿刚有了他,不愿意在外抛头露面,更不愿被抓住把柄连累妻儿,于是就告诉你父亲,说他不想干了,当时你父亲一句话没有说,把他送出了门,当时他还以为自由了,结果在踏进家门的一刻,被人一枪打爆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