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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雪 番外篇完本——by少微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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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不敢。”卿落看着碗中的粥,几乎要掉下泪来,要是不那样早就戳破我的幻想,该有多好。
“那就接着发呆吧!”卿万里甩袖起身,径自离去。
☆、只有他关心我
卿落颤抖着伸手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忽然手中一滞。七年前,母妃饮下毒酒,含恨而终,七年来,卿落对□□一直异常敏锐。
迟疑送到唇边的粥,卿落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那温香软糯之中,散发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恐怖味道。
朝思暮想多少春秋,盼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终于,等来你一碗温热的粥。温暖酝酿的,却是□□。
父皇,真不愧是皇上。牺牲一个你最最厌恶的儿子,来实现你一统天的梦想,卿落是不是该感谢你终于给了我一个解脱?
只要卿落死在梁国,灭蔡之后,父皇就有理由毁弃和约发兵攻梁,就能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卿落死的,也算值得。
既然如此,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留恋了。卿落释然地把一勺热粥送入口中,如此清甜,尝不出□□的味道,心却可以滴血。这慢性的□□不知何时发作,唯一遗憾,注定客死异国他乡。不过,卿落安慰自己,母亲的家乡,也不算他乡吧。
一勺,又一勺,比尖刀剜心口还要痛。卿落漠然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到一碗粥都见了底。
喝完这□□,卿落闭上眼睛。真好,这不由自主的一生,就这样淡然地结束。
没有选择的权利却可以选择随遇而安,也算一种自在。
结绮殿。
“母妃!”卿思手舞足蹈地跑进淑妃宫中,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做什么笑成这样?你父皇可是原谅你了?”淑妃不满地撅起嘴,“把那个杂种送去梁国,又卖的什么药!”
“啊哈哈,儿臣已经有了以不变应万变之法。”卿思俯下身子在淑妃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言罢,忍不住继续放声大笑。
淑妃瞪大了眼,转而一同笑了起来:“思儿,你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全靠母妃教导有方。哈哈哈。”卿思嘴角一挑:卿落,你只有死路一条!
重华殿。
送九皇子为质是两国之间的大事,临行前,卿万里在重华殿赐宴。
金碧辉煌的殿内,皇帝坐于正中台上,晋国大臣与梁国使者分别坐于台下。
与一个多月前雪中那场宴会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次没有两国的敌意,说的也尽是些客气友好的话。
等了将近半个月,总算把这天等来,陆荣这些天担心晋国毁约悬着的心也算落地。
只是这金贵的九皇子,宴上依旧不见人影。
应酬间隙之中,群臣突然安静下来,陆荣不禁往外张望,却正见皇帝的御辇端落在殿外。
风扶起金丝纱幔重重轻舞,粼粼若流淌阳光的湖上细波。辇中身影似隐似现,翩然若羽翼轻举,不像皇家人,倒是仙家子。
“莫动。”卿万里叫了一句,辇中欲起身的人停住了动作。
卿万里亲自提裳下阶,走出殿外,把辇上的人横腰一抱。当着众人的面,竟抱着卿落悠然走上大殿,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虽然知道皇上在做戏给梁国人看,可是这入戏程度……群臣都难遏惊异。
这般隆宠……陆荣惊呆地看着一切,看来这老皇帝真是把命根子都交出来了,议和诚意可以想见。
若是换他时,也许会手足无措,现在的卿落淡然地陪他演着戏,他有多投入,自己就有多投入。晋国越是诚意十分,梁国越是深信不疑,晋国反目便越能出其不意,越能师出有名。
真是不得不佩服父皇的演技。
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众臣起身对卿落一拜:“拜见九殿下。”
陆荣抬头偷偷看去,九皇子一身如雪的素衣上金丝绣着繁复的纹饰,腰间玉带下挂的配饰纷繁,珍珠玛瑙水晶砗磲数之不胜。乌发间金冠嵌着白玉,精致端庄。更不敢看那让人无以赞叹的面容,眉间似横了江山浅黛千里,一双凤目如得了三春的丽日光华,微微一笑,唇畔若海棠悄然绽放。华贵却仙风岸然,娴雅却英气逼人。奇美无度,世上难双。
卿落随意地抬了抬手,疏狂慵懒,恍若世外仙客。既然要演戏,那就假装任性放纵,才更符合父皇现在的期望。
“谢殿下。”群臣复归原位,继续开宴。
整场宴会,陆荣的目光再难从那天人下凡的九皇子身上移开。
梁国都城梁州,越凉宫,御阳殿。
九九重重八十一阶白玉阶上,每一阶中心雕刻着形态各异的龙,太监小心翼翼地避开中央,谨慎地走在一侧,步履急切却迈着小小的步子,爬上八十一重阶梯,累得气喘吁吁。
殿内陈设极简,却精雕细琢,散发着一种端庄质朴的大气。
一人玄衣背手而立,衣上蟠龙十二,形态万千,势凌霄汉。一个背影,帝王之势却令人喘息都几乎不敢。
“皇上。”太监对着玄衣之人一跪,“陆大人回来了,在殿外求见。”
“哦?”梁易玄嘴角扬起一抹不为人知的笑容,一提衣裾在案前坐下,“宣。”
无几时,陆荣进殿对梁易玄一叩:“臣陆荣拜见皇上。”
“陆卿快请起。”梁易玄起身以示对陆荣的尊重,指指对座笑道,“请坐。”
“谢皇上。”陆荣好不推辞地坐在了梁易玄对座。皇上虽然威严令人敬畏,对待臣下却一向尊重有礼,从不会随意以势相压,君臣向来如同好友一般亲切。
“陆卿辛苦了。”梁易玄示意宫女把茶端到陆荣面前。
“谢皇上。”陆荣接过茶盏,见到皇上第一件事不是问事,却是先关心自己,心中怎么能不感激。
放下茶盏,陆荣恭敬地禀道:“臣此番出使,有赖皇上鸿威,晋国已经同意合约,并送九皇子为质。晋帝约皇上会罗山会盟,共商伐蔡之事。”
“陆卿此番不负所望,朕十分欣慰。”梁易玄呷一口茶,“会盟之事,朕会准备。”
“皇上,不知如何安排晋国质子?”
梁易玄凝视半开的杯盖中青绿色的茶水,眼中一闪而过不可察觉的笑意:“瑶雪苑。”
越凉宫,瑶雪苑。
明月如霜,苑中黑影白霜交织出一幅疏冷惨淡的伤心画。卿落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天边那轮圆月出神。
又是月圆,每到月圆的夜晚,父皇总会家宴,与皇兄们共享天伦之乐。不过,卿落只是个看客。卿落每回也像现在这样,独自对着圆月在寝宫度过一个失神的夜晚。
看梁国的月,与故国的月,一样清冷孤寂,一样落寞销魂。
在晋国也总想父皇,来了这里,还是忘不了。他可以不爱卿落,卿落却不能不爱他。虽然没有过半分温情,却难忘他生身之恩。哪怕饮下他亲手赐的毒粥,他也是卿落最亲的人。
而他没了最厌恶的卿落,现在应该舒心很多吧?
猛然,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如同千万只蚯蚓在体内蠕动啮食,痛痒相加,说不出难忍的滋味。
卿落知道是毒发,咬着牙,绞皱了衣角,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门外都是守卫,倘若把自己的情况败露,后果不敢设想。
毒痛却不体谅卿落现在的处境,如同恶魔伸出的利爪,生生撕开卿落单薄的血肉之躯,一分分,一毫毫,侵蚀脏腑,甚至销蚀魂魄。
沉寂寂,周围一片昏黑;冷清清,举目无亲可依;凄惨惨,世间孤身一人。
卿落闭上眼,心寒冷到极点。谁说不怕?卿落怕想起那日父皇若无其事地递过那碗粥,手中没有一丝迟疑,眼中没有半分不忍!怕想见父皇听到卿落的死,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腹痛交织着心痛,卿落抓过素帕,连连呕血,染得素色一片惨红,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刺目的猩红,如一把钢刀扎进卿落的心,把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绞得粉碎。
“睡了吗?”房门被敲响。
“没有。”卿落一边回答,一边把带血的帕子藏进桌上的匣子,强忍住痛作出无事的样子。
梁易玄推开门,借着透过窗的月色看窗边的人,和蒙山初见一般清雅出尘,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
“卿落拜见皇上。”卿落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起身跪拜在地。
“不必多礼。”梁易玄亲自弯下腰拉住卿落的手扶他起来。
若不被拉住手,卿落还能提起内力勉强起身。可现在使尽力气起身,依旧抵不住脚踝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只觉脚踝一痛,如同软弱无骨一般栽到……在梁易玄怀里!
卿落一惊,忙伸手去扶桌角撑住自己,勉强回到凳子上坐下。
“脚怎么了?可是受伤了?”梁易玄放开卿落,低头盯住他的脚。
“没……”卿落一撒谎,心竟然怦怦跳得厉害。撒谎对卿落来说,真不是一件易事。
“不必如此拘束。”梁易玄大方地一笑,“让朕看看。”
“不……”卿落的“不”字还没完全出口,忙咬住唇忍下脚踝一阵强烈的痛。
梁易玄蹲在卿落脚边捏了捏他的脚踝,沉声道:“看来伤在骨內啊。”
“应该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应该很痛吧。”梁易玄握住卿落的脚踝,提起一股真气,把内力度往卿落体内。
“不……”一时情急顾不得行功忌讳,卿落感到喉间涌上一口腥甜,忙闭了双唇生生咽下。
梁易玄看了看卿落,示意他不要说话。
卿落只觉脚踝发烫,也不再剧痛难忍,纯净而刚强的真气如同春风吹遍全身,竟连腹痛都缓解了不少。
梁易玄收住内力,沉声道:“看来非楞严珠不可。”
卿落低头不语,自己不过是晋国质子,怎敢劳动他梁国镇国之宝。
“天色不早,你有伤在身先休息吧,我明日再来。”梁易玄起身看了看卿落,又看了看离他几尺外的床。他的腿伤成这样,能走得过去休息么?
他不是要走了么?卿落抬头看了看,他怎么又站住了?
“你的腿受伤了,走得了路吗?”梁易玄问道。
“可以自己想办法……”卿落支支吾吾道。
“别勉强自己,我帮你吧。”梁易玄俯下身,搂住卿落的腰,轻轻便将他抱了起来,走向床边。
卿落的心头像揣了一只兔子在怦怦跳动,跳乱了分寸。已经忘了和他身份有别,他的温柔和爱护对于卿落,美得就像一场梦,令卿落手足无措。
“你真轻。”梁易玄笑着说了一句,把卿落放在床上。他不再如蒙山初见时那样故作冷漠,卸下冷漠伪装的性子反而很柔软温和,令梁易玄忍不住想爱护,“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告诉我。”
卿落点点头,心中有些凌乱。不能想,不能想太多。和他没有别的,不能有别的。
☆、你们都想虐我(上)
越凉宫,御阳殿,夜。
跟随的內侍太监都被命令候于殿外,梁易玄独自谨慎地走进御阳殿。
穿过宽阔明亮的前殿,走过稍显昏暗的廊道,梁易玄保持着君主本能的警惕。
“啪啪……”暗处传来一阵动静。
梁易玄右手按剑,凝聚内力,明目如电细细察看,水面上一阵白影扑腾而起。
“倏——”长剑如龙腾空而起。
“啪!”白影应声而落,水面溅起一阵巨波。
梁易玄头也不回,径自走向后殿。
后殿不似前殿宽阔,殿顶悬着错落无序的明灯。仔细看,却是合于上天紫微垣星象。紫微垣,天子之宫。
梁易玄虽已熟悉这里,却依旧十分小心,步伐不能上合星象,失了帝王之数,暗处机关便能让人瞬间成为一滩肉泥。
一步踏玄戈,梁易玄心下仔细计算着各星方位与步数,小心地踏出下一步。历过文昌北斗主星一百六十余,终于在北极星的位置出现一座玉山。
玉山高丈余,却山石岩泉,精致非常。
梁易玄并无心欣赏这些,目光上移,山顶楼阁之顶赫然有一光华璀璨的明珠。
一跃而起,一边用食指对着山在空中画出解密图案,直到山顶,梁易玄一伸手,摘下五色缤纷的明珠。
霎时,后殿百余盏灯全部熄灭!
只有手中明珠幽幽闪着明光。梁易玄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将明珠裹住,藏入衣中。后殿顿时一片漆黑。
梁易玄不紧不慢地重复着来时的步伐,紫微垣星象谙熟于心,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来。
越凉宫,长禧殿,早晨。
“听说,晋国有人来了?”姜太后一边绣着手中的孔雀,眼中闪过一丝喋血的敌意。
“是的。”何嬷嬷连忙低头弯腰回答,“是晋国九皇子。”
“哼!”姜太后手中的针狠狠扎上丝绸,停止了手中的刺绣,“卿万里,这个贼子还敢送他儿子来梁国!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后……”何嬷嬷慌忙跪下,“这,这次是讲和,所以卿万里送来人质以表诚意。”
“诚意?”姜太后拍案道,“自从他杀了哀家的妹妹,哀家就不会相信这个贼子有什么诚意!现在来表诚意,他也太小看哀家!这是谁的主意?谁的主意!谁要和晋国和好的!哪个大臣!哀家要灭了他九族!”
“回太后……听说是皇上力排众议要和晋国修好……”
“昏君啊……”姜太后头一痛,跌坐在椅子上,“你姨母从小对你那么好,你却和杀她的仇人去议和……天哪!天哪!”
“太后不要动怒,保重玉体啊。”何嬷嬷忙扶姜太后坐下,“太后,如此大仇,怎么能和晋国修好。我们干脆就……”
“好!”不待何嬷嬷说出口,姜太后心中便已领会,“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哀家与卿万里不共戴天!”
越凉宫,长禧殿,傍晚。
全靠内力坚持,每走一步,卿落都如同踝骨再碎裂一次,却掩饰了脚上的伤忍痛跟随着宫人走了好久。
步入偌大的宫殿,正值太阳将落,最是阴森晦暗,不禁觉得冰冷骇人。
转到后堂,嬷嬷宫女退到一侧。卿落不用想也知道堂上坐的是谁,便一搴下裳跪拜:“卿落拜见太后。”
姜太后暗自握紧了拳,也不叫起身,问道:“晋国九皇子?”
“是。”卿落轻声答道。
“卿万里是你父皇?”说到“卿万里”三个字,姜太后不禁狠狠咬着牙,似乎能把叫这个名字的人咬死。
“是。”君父名讳不能直呼,卿落心中虽不舒服,怎奈在人檐下,只得忍着。
“呵。”姜太后冷冷地笑,令人毛骨悚然,“赐座。”
一旁的嬷嬷忙搬上一张凳子。
卿落微微抬眼,凳子上放着软垫。心底疑虑丛生,这样的戏码,从小在宫中怎会没有经历过。记得十岁那年,坐上淑妃宫中的凳子,垫中藏了千百尖针,那痛,到现在想起还不禁心颤。
卿落摇摇头:“臣跪着就好。”
卿万里那老狐狸的儿子,果然也是狡猾,姜太后心中更恨:“既然不识抬举,那你就跪着吧!”
姜太后回头对何嬷嬷使了个眼色,何嬷嬷立刻领会,命一旁的宫女端上盛着滚烫茶水的金杯。
“九皇子初来乍到,哀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特备香茗,聊表寸心。”姜太后干巴巴地笑道,“你可不要嫌弃啊。”
“卿落不敢。”卿落抬头看看宫女端着盘中的金杯,杯中茶水散开浓浓的雾气,不禁迟疑。
“怎么?”姜太后眯了眯眼,“你看不起哀家?”
“不敢。”卿落把心一横,伸手去接盘中的金杯。只是他能想到茶水滚烫,万万想不到这金杯刚从炼炉之中取出!
“哧——”一声,皮肉焦灼,双手剧痛,卿落本能地连忙松开手,将杯打翻在地。
顾不得手上皮肤都被烫焦烂,卿落只跪伏在地。知道已经入了圈套,想要保身,万不可能。
“真是大胆,竟敢公然羞辱太后!”何嬷嬷在一旁吼道,“太后一片心意,你竟然故意将茶水打翻,分明是存心对太后大不敬。”
“卿落并非有意。”手痛得只能咬牙强忍,卿落知道解释徒劳,只答了一句,便跪着任由他们罗织罪名。
“哼,好个狂妄的晋国皇子!”姜太后拍案怒道,“竟然连到我梁国也敢撒野!分明是藐视哀家藐视我大梁!”
分明是欲加之罪,卿落也不辩解,只道:“太后息怒,卿落不敢。”
姜太后没有等来卿万里他儿子吓得泪流满面求饶,没有等到践踏一滩烂泥一般的痛快,自己的人格反而在他的镇静面前显得矮了几分,愈加气得咬牙切齿:“你还敢如此狂妄!说!你是不是晋国派来的奸细!卿万里那贼子让你来梁国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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