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虚画完本——by不唱悲歌

“你们是不知道我的愁啊。”南宫平为难状托腮叹息。事关轩辕六御和虚拟系统不能说的二三事，说不能说就不能说。虽然当时只是答应不告诉董事会，但是……董事里那几个家伙有多么的手眼通天南宫也是清楚的，保守秘密的唯一办法，就是杜绝第三人知晓。损友归损友，在这些大原则大问题上，南宫平一向明理。
“你不说，我也能知道。”齐恒沙摸出个龟甲，“且让贫道算上一卦。”
“……”
暮色沉沉。飞翔的千羽遥看只有深色剪影，看不分明。莫随风执剑，翻手横斜便是涛然剑意：“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月已升起，清辉卓然。轩辕六御笑着接：“月明华屋，画桥碧阴。金尊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一字一句，一招一式，声停剑收，漫天羽翼也消散于天际。
一碟云片糕，一碟绿豆酥，三杯莲子茶。
“上乾下艮。乾为天，属金，六龙御天之卦，广大包容之象。艮为山，属土，游鱼避网之卦，龙潜大壑之象。”齐恒沙拨弄着龟甲铜钱，啧啧称奇，“这么雄奇的卦还是第一次见，我和你们说……”
“得了吧几天不见改行做神棍了。”南宫平丢了块绿豆酥进嘴，“神神叨叨，还不如算一算鸽子什么时候能飞回来。”
“咕，咕咕。”窗外飞来两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分别钻进南宫平和夏无音腰间的储物包。
“看来是不用算了。”齐恒沙眨了眨眼睛，“来看来看，这个卦象当真很有趣。”
“从卦里能看出轩辕现在在哪不？不能就算了。”南宫平兴趣缺缺。古卷状的系统记事书摊在面前，上面消息一闪，南宫平立刻伸手按住。这会真是各种巧，说什么来什么。来消息的正是轩辕六御，约他十分钟后在隐藏区一叙。抬头看，齐恒沙和夏无音已经就这那个卦象聊的热火朝天了，南宫平当即起身：“你们继续。人找到了，我先撤。”
最低的E级权限还是非常容易得到的，南宫平手里就有一大把。而轩辕六御，虽然这些天没上游戏去获取权限，但是，轩辕六御的账号是这个系统里的第一个玩家账号，游戏公司在宣传之初始，就明说了对前五万名用户有定期的福利。版本更新，当然是发福利的时候。
E级权限如果用于场景繁复的约会聚餐等各种玩乐，时间非常短暂，一个E级权限只可以支配半个小时，更高级的感官享乐必须B级以上权限才能开启。隐藏区的权限为百进制，一百个E级权限可以兑换一个D级权限，C、B、A级权限以此类推。
对于享乐，隐藏区收费极高。但是对于商务会谈，只需要一个E级权限和十两银子，便可会面两个小时。隐藏区内隐私权限为最高，在隐藏区进行会谈，也许比在现实里见面商讨更为安全。
南宫平懒洋洋挑选了阳光沙滩会客室。商务会客室与普通玩乐区一样琳琅满目拥有各种选择，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便是商务会客室里绝对要求衣着整齐不露点，即使是这种沙滩会客室，也是保守的休闲沙滩裤，短袖白背心。还有就是……如果是正常享乐区，沙滩上会有大批的比基尼NPC美人，可南宫平面前只有几只傻乎乎的海龟。
轩辕六御一分不差的踏进商务会客室。刚从古典的江湖道中出来，刚见识了一番剑舞仙姿，眼前就拍来了画风差异巨大的阳光沙滩遮阳伞果汁布丁加啤酒，要不是轩辕六御修为深厚，简直一口老血都出来了。
“果汁不错。”南宫平舒适的躺在太阳椅下。
轩辕六御赤脚踩在沙滩上走到另一张躺椅边，温热的沙子格外舒适。说来若是纯为享乐，隐藏区是比游戏区好太多了。游戏疆域广阔，要找那么一块景色优美的沙滩也不是难事。只是游戏里潮汐变化，日出日落，风暴冰雹，搞不巧浓情蜜意时被浇一头冷水，哪里比得上这里专门调制的温度和微风。
“你告诉那个玩家金戈国主在落叶集了？”轩辕六御直切主题，“凭着这个线索，已经足以让玩家自己去接任务了。”
“是这样没错，可谁让我还欠人家一个条件呢。反正也不难，随便拿一个任务指引打发了呗。”南宫平吸溜着椰浆果汁。
“没那么简单。”轩辕六御摇头，又强调了一遍，“那个玩家没那么简单。”
“这个我知道。”南宫交叉了手指微微正起身子，“我见了他一面了，当然知道那玩家不简单。就算我没见他，光凭那三个条件就足以看到这个玩家谋得多远了。对我们来说，玩家推动系统进程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推动过快，不然别的玩家还没体验舒服一个版本糊里糊涂就结束了，损害游戏寿命，损害股东们的利益……这不，来和你商量下。”
“嗯……”轩辕六御沉吟了下。南宫说的的确是他的顾虑，他想得到南宫也想得到，这点就不用多说了，现在需要给出解决办法，“这样吧，告诉他一个情报。他杀掉的几个将军掉出的金绶虎符便是任务引子。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交给青蜀皇朝换取赏金，二是交还胡人国主开启任务链。”
南宫平眼睛一亮：“妙啊。如果他换取赏金，这个任务就彻底结束。如果交还金戈国主，青蜀皇朝势必会对他的身份存疑，对他在青蜀皇朝攀升军功设了道坎儿。”
“金绶虎符拾取绑定，事关任务链，虎符不可交易，死亡不丢失。想以死转移这个任务，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虎符之上有说明提示，那个玩家想必不傻。”轩辕六御微微笑着。
“嘿，你早就开始注意这个玩家了？！连虎符在他手上都查出来了。”南宫平大口嚼着冰冻牛奶草莓块。
“那么大动静，想不注意也难。”轩辕六御弹了弹手指。
“啧啧，真有些好奇那个玩家会怎么选。我有预感，他会选择归还虎符。”南宫平扯出抹坏笑，突然转变话题，“轩辕，你和你的系统之间怎样啦~”
轩辕六御斜瞥过去，不言不语。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从来不晓得系统居然喜欢玩鸽子~”南宫平老神在在。
“晒你的太阳吧……”轩辕六御懒得理他，退出了会客室。

☆、免费用户
沉迷游戏这种事情，对南宫平和轩辕六御来说都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他们研制出了自己的游戏，但是当年那种恨不得一天都钻在游戏里激情早已荡然无存。明明少年时玩的游戏对比如今的科技显得粗制滥造，可当时玩得那是废寝忘食。由轩辕六御和南宫平研制和销售的大型游戏也几十部了，但这些亲手做出的作品，他们却很少玩——直到江湖道的诞生。
南宫平的理解是——也许以前是因为可以开挂吧。在不侵害其他玩家权益的情况下，凭借着自己手头的资源，南宫平在游戏里玩的是如鱼得水。但是现在，不仅仅是监察管理更严格了，游戏系统也具备了自行纠错能力，不会允许任何违规事情发生。轻易得到的，便不会珍惜。江湖道一出，南宫平连上班时都会摸摸鱼——只要业绩完成，董事会才不管他整天在瞎搞什么。轩辕六御更是，上游戏也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公司的监察部门更是不会干涉。
这几日，轩辕六御和莫随风一道策马赶往万药谷。
在线的时间再长，轩辕六御也得时不时下线处理现实的事情，但是再上线时，总能看到莫随风在原地等他。
老实说，轩辕六御捉摸不透莫随风在想什么。
老实说，莫随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他现在在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削着树枝。手腕粗的树枝被削成笔直的齐眉棍，一根根插入松软的草地中，围成一个圈儿，不紧不慢的加密加固。
没过多久，圈内闪现柔和的白光。
被上线保护的白光绕住的轩辕六御被身遭的木囚牢唬了一跳，画地为牢也不是这种画法呀。齐眉棍被打入土中，高度刚好到他的胸口。要出来超级容易，挥刀劈飞或者直接跳出都可以……只是……
“先别别别别~”莫随风高声制止。
“……”轩辕六御握着刀的右手缓缓松开半分，但也只是半分，微微侧过身子用极为不耐的目光扫视了下莫随风，大有连眼前的人一起劈碎的意思。
“先听我说！”莫随风正色，“如果把这些木头换成铁桩，用铜水封死，凭玩家现在的武功嘛，想出来难得很……”
“玩家可以自杀，回城复活。”轩辕六御面无表情的抽刀，还鞘。快得几乎不可见的刀光一闪而过，边上的木栏杆便整齐的碎成四瓣落了一地。“看来你是无聊的紧？”
“无聊得简直快死了。”莫随风叼着根细长草茎翻身上马，“前面就是锦阳城了，我已经闻到莳花楼里千白酿的香味了。”
青蜀皇朝，盛世江湖，锦阳城地处帝都以西，九仪宫以南，串着东北处的镇天关，四个要地正构成个龙头架势。不比那帝下之都中多是皇亲贵胄，锦阳城里，全是江湖人。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进城门，两侧便是两派布告栏，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NPC，也有玩家。
一个书生打扮的NPC在指指点点：“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啊！银殇将军对皇朝的功绩，我等就是再读一百年书，也是望尘莫及！”
另一个NPC却是江湖人打扮：“贤弟这就说错了。功绩再大，也得有命享用。银殇将军虽然成功刺杀金戈国主，但是他自己也在那杀手赏金榜单上，说不定哪一天就……”
“嘘……铁大哥，这话，可得慎言。”书生压低声音。
……
NPC的装腔作势半点入不了玩家的眼，他们只关心布告板上两件事——
1.一个玩家居然刺杀金戈国主哲木狼成功了！！
2.那个玩家的人头现在价值一万两白银，有想赚钱的赶紧去七杀楼领任务。
轩辕六御和莫随风目不斜视的路过，直奔锦阳城最有名的酒肆莳花楼。杨柳依依，美人如画，歌舞升平。其中的美酒千白酿，一坛香满楼，飞鸟闻香便化凤。
二楼临窗，是个清雅的坐处。不过却有一个大煞风景的人等在那里。
南宫一脸苦相：“我果然还是低估了玩家……居然给我玩了一手荆轲刺秦。”
莫随风略一思索便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事情了。银殇带着几个高手，把缴获的虎符归还给金戈国主，并表示愿为内应，以此示好。但是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金戈国主的人头已经化为那几个玩家口袋里的赏金。
莫随风微笑：“成功了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特殊赏金任务，只要银殇在受封赏之前死上一次，功勋便会大打折扣。玩家想封侯拜相，目前看来还难得很。”
南宫平迟疑状望向轩辕六御，之前收到轩辕的回信上，可没说还要带朋友一起过来。他的眼神意义明确：这人是谁？说得很上道啊……技术部的？以前没见过啊？……啊对，是那个之前和你有仇的。招安了？……
轩辕六御简直要给南宫平含义丰富的眼神给跪了，不过表面上他仍然非常淡然：“说出来，吓死你。”
在他面前说事情没问题？南宫平继续道路以目。
“他知道的，估计比你多得多。”轩辕六御坐到镂空的雕花椅上，手肘拄在面前的方桌上，手指撑着颊骨。
莫随风看得啧啧称奇：“你们这种交流方式，还真是奇特。”
南宫平的瞳孔中闪现几丝慌乱。不会吧……他是有些后知后觉，但是却一点即透。结合之前和轩辕聊过的那些情报，莫随风的身份昭然若揭。不过混迹商场多年，这点小场面想吓到他还差远了，当下大笑：“认识了二十多年，他连我几根眼睫毛都数清了，能看出我想问什么，那还不简单得和喝水一样。”
“这样啊。”莫随风坐到了轩辕六御对面，屈起手指轻轻敲击了下桌面，“二十年……那还真是漫长。
茶点和酒水很快送了上来，一拍开酒坛的泥封，芳气袭人。
莫随风道：“这酒，也有二十年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二十年，是不是你们的二十年。”
轩辕六御面沉如水：“不是。”
南宫平大笑：“二十年酿出的友情，可比二十年酿出的酒还要醇厚的多，你说是吧轩辕。”
“没错。”轩辕六御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下，“酿出坛子醋。”
“哈哈哈哈哈哈~”原谅莫随风没忍住。
“喂……”南宫平难得见轩辕六御说笑话，不但半点没觉得乐来，反倒浑身一哆嗦，“说正事吧。嗯，你也知道了，关于银殇那个玩家，是不是得多注意下。我这边无所谓，只是给你提个醒省的出乱子。”
“也好。”轩辕六御点头，“这个玩家不管是在做任务，还是学武上面，总能摸到一条最捷径的路。如果非要说的话，称为‘精英玩家’半点问题都没有。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你那边正需要这样的典型进行宣传。放心，这游戏这么大，想干涉进程，单凭一个玩家，那还差得远。”
南宫平赞同道：“也是，何况还有……”后半句却是在咕嘟了，只不过挑起的眉角，却暴露了他的小心思。
莫随风陪坐一边笑而不语。
嗯，这叫什么来着。创世神的会议？
“九月十五，青蜀皇朝论武大会，已经开始征集天下有志之士了。”莫随风的手指轻轻摩挲白瓷杯沿，“估计到时候会碰上那些个‘精英’玩家。天下第一的玩家有多厉害，我倒要见识见识。”
“！！”轩辕六御陡然一惊，“你要参加？”
“当然。”莫随风笑得淡然。
“不行。只有你，不行。”轩辕六御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玩家们闹腾再大都不至于破坏游戏公平性，这位可不一样！
“那就来阻止我啊，提前把我……嗯，淘汰掉。是这么说的吧。”莫随风眨了眨眼睛。
轩辕六御手中如玉胎般的白瓷杯陡然被攥出冰裂状纹路，但是，还没有裂开，显然握着它的人仍在极力克制。
“其实去玩玩，也不是不可以。”南宫平看出气氛不对，极力打哈哈，“我们只要不冲进前五十，就不算违反公司规定。”
“嗯，于是代表着你们要在我冲击五十之前阻止我，不然你们只有放弃正常手段去使用‘不可抗力’改写进程了。”莫随风抬起筷子夹起粒花生米，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的。“我要是参加了，那真是对玩家超级不公平呢。但是……喂，你们想过没，对我公平不？”
南宫平哑口。仔细想想还真是悖论。虚拟智慧有人权么？有么？没有么？智能机器人管家呢？反正这个问题社会伦理学家在智能管家还只是个概念到机器人管家全方面掺和人类生活为止，讨论了两个世纪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轩辕六御轻巧的一句话，便让面前两个家伙彻底服气了。
“玩家是付费用户。而你，是免费用户。”
很好，非常的一针见血。

☆、回光返照的命运
莫随风极度无语的斜睨着毫无风度捶桌大笑的南宫平。
再一回眼，却见轩辕也在笑。唇形舒展泛着莹润光泽，像是噙着一口清风。
莫随风抬手微触额头：“你总不会是想建个囚牢把我关起来吧。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闲，是会闲出事儿的~”
“之前是有这想法。”轩辕六御端起玉白的酒杯，酒液澄澈宛如琥珀。集素花千朵，而酿一坛，是为千白酿。经年越久，芬芳越是不饮也醉人。
“你倒是坦白。”莫随风微微动了下眼角，沉声道。
“打也打过了杀也杀过了，我就是想遮掩，也晚了呀。”轩辕六御举杯，轻抿一口，“而且，就算想关，怕是也关不住吧。”
“技术上是关不住~”南宫平附和着，“但是呢……虽说你们打打杀杀的，但是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喝酒8 ，这仇怨怕是还没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呐~我们是什么人莫兄大概也清楚，不如和我们合作，买卖双赢，在这个游戏里呼风唤雨，那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你们坚持的对玩家的公平呢？”莫随风微带笑意。
“有不公平的呼风唤雨法，也有公平的呼风唤雨法。”南宫平抛起个花生，用嘴接了嚼巴嚼巴，“我们玩我们的，玩家玩玩家们的，只要互不干扰，就无损于所谓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