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虚画完本——by不唱悲歌

韩野趴在地上，早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不同寻常的震动。在这种情况下，这种震动只有一种可能——金戈胡人的正规军队。
“噗，我还以为我们玩大了，现在看起来玩的更大了，这队人会全灭吧全灭吧！哎呀咱们靠的这么近会不会被波及！”和莫随风熟悉后（韩野自认为），奸商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莫随风轻轻偏头瞅了眼轩辕六御，不置可否。
拿着弓箭的玩家突然跃起，银铠下斗篷抖开，像一只大鸟一样跃向震动传来的方向，不到片刻便又撤了回来：“三十个。”
“银殇，打不~”马刀玩家把刀往肩膀上一搭，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队人马都是银色铠甲，但是要是注意看，便会发现中有一人的铠甲要格外精致。
“……”韩野瞪圆了眼睛。变化风向的风把那个名字清晰的吹进了他的耳朵，顿时脸上变魔术一样换了好几种表情，“是他？”
也许是韩野的脸色着实太精彩，一直一副懒洋洋满不在乎样子的莫随风难得的开口问：“认识？仇人？朋友？”
“这家伙，毁了好几个游戏！”韩野愤愤说道。
这下不但莫随风，连轩辕六御都有了兴趣。
“什么？！说说。”
胡人军队的快马已经遥遥可见，三十匹马一字排开奔来，士气冲天。
“征战天下游戏，你们玩过不？”韩野问。
莫随风摇头，轩辕六御没有点头，只是以眼神示意不要罗嗦，也不知道韩野看得懂么。
征战天下可以说是虚拟游戏的先驱，尽管规模较小，细致的战略体验依旧被玩家们称道。之后跟风无数，但是这款游戏依旧是一个历史意义上不可超越的存在。
“呐……就像这里一样，那里玩的也是战场……不同的是玩家和玩家打。就这家伙的公会，一直维持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胜率。而胜率是可以为公会叠加士气和攻击力的，这样更没赢的可能了。碰到他不是糟心就是糟心，于是几个大帮会都组团换了游戏玩，结果……依旧碰到。这种事情重复N遍。没想到在这里也见了鬼……”韩野悻悻道。
莫随风听了个七成懂，轩辕六御却已经了然。韩野那句“毁了游戏”并不是发牢骚，也不是夸张事实。如果真有这样的玩家，毁的当然不止是韩野几个人的游戏体验。
在最最古老的网络游戏中，经常会把玩家分成两个阵营互相厮杀，如果其中一个阵营独大，另外一个阵营总是输难免人会越来越少。而那个总是赢的阵营，赢得越来越轻松，越来越无趣，对游戏的兴趣同样会减少。于是那个游戏便会衰落。所有游戏公司，都在极力维持着游戏的平衡。
征战天下不分阵营，玩家们各自建立公会，进行约战对抗，争夺世界排名。这样本来万无一失。可是超出正常玩家水平的强大公会一旦独占鳌头，便又重蹈之前阵营不平衡的覆辙了。阵营可以经过游戏公司的手段进行调控，但是一队没有丝毫作弊凭借自己努力争夺到排名的玩家，如果被“调控”掉，那就有悖于游戏公司的职业道德了。
银色的玩家骑兵像支利剑一样刺破了金戈胡人的防御线，三人一组，互相掩护，只专注拼杀，暴露的空挡都会被队友以攻代守牢牢守护住。弓箭手玩家遥遥立在马背上，张弓控场。——这些配合完美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的确是演练过无数次。
“啧，有点意思。”一直懒散的莫随风眼中闪现一丝光芒。
“这边我们是别想插手了，换个地呗？”韩野抖抖身上的细碎枯草叶站起身。这种游戏体验还真是第一次，这些琐碎细小的细节居然也给做了进去，游戏公司的服务器你还好么？吐槽归吐槽，游戏还是得继续。韩野来这的目的是收割人头拿银子，看热闹这种浪费点卡的事情，他才不会允许。
“等等。”莫随风抬手，“既然他们非常厉害，为什么不加入他们？”
韩野一脸不屑：“哈？！就是因为都有这种想法那个家伙的公会才会搞得越来越大啊……不过呢，脑子正常的游戏玩家都不会搭理这茬的。厉害归厉害，每天签到定时活动，这是玩游戏还是上班呐~有兴趣可以去问问，我就不在这磨蹭了，先撤……”说到最后一句，韩野足尖一点，已经飘远了四五尺。
“怎么？”轩辕六御挑起了眉毛。莫随风不复懒散生气勃勃的样子令他有一种不祥预感。数据嘛，老老实实躺着休眠给出指定命令时再动作就可以，要生气做什么。

☆、毫无诚意
“咦？”
韩野离开的动作引起了几个玩家的注意，但他那扑腾蛾子似的轻功与轻甲布衣和胡人NPC相比没一点相似，倒不至于被误会是漏网之鱼。玩家们此来都是狩猎赏金的，只要没有争端，多余的事他们是不会去做的。
“有人。”握着弓箭的玩家低声道。借着系统武功的加持，这个玩家的视线就那么一偏移，发现了草后的异样。疏疏密密的细长草叶随风而动，仔细看的话，里面藏了人还是容易被发现的。其他玩家闻声调整了队形，刀刃向外，严阵以待。
莫随风大大方方的从枯草后走了出去，手里捏着根半尺来长的枯草茎秆，灵活的打着转儿。
轩辕六御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没动。现在就算莫随风就这么吊儿郎当的喊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他都不会惊讶。身为设计师自然拥有无比丰富的想象力。瞬间联想到的无数可以毁掉游戏的方案与上面那句无厘头打趣，严重性可是天壤之别。
“你们还收人不~刚刚围观了下，真是厉害。在这里做独行侠真是找死呀呀~”莫随风晃着手里的草杆，喊道。状似随意，但是心下却仔细打量这些玩家的表情。耳濡目染，玩家们的说话方式莫随风下意识的跟着学，但是学的怎么样，他心里可没底。这个以古代江湖为背景的游戏，那些敬称官话一板一眼莫随风无比熟悉——但是只有NPC那么说话。玩家们的语言各种跳脱与游戏中人截然不同，不过好歹也是人话，理解起来也不算费力。
这句类似求大腿的招呼自然半分问题都没有。
有问题的是那队玩家。所有人都听到莫随风的招呼了，但是没有人立刻回答。几个玩家勒住缰绳，互相传递了下眼神，然后一起看向了中间那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玩家。
据韩野说，这人玩过好几个游戏，名字都没有换过。
那人微不可察的点头，边上一玩家顿时会意大喊：“欢迎之至啊哈哈~”
从莫随风问，到玩家回答，也只不过间隔三秒。局外人轩辕六御倒是清楚的看出了这队玩家的等级制度。首领，军师，士兵，斥候。最简单的军事集团元素队玩家里已然全部具备了。
散兵游勇在这个赏金任务中确实难以分到好处，游戏鼓励以团队合作进行战斗。轩辕六御更是乐于见到玩家组织的成立。江湖道并没有把主线剧情公开于众，因为它的主线剧情，是不断变化的。每一步重要进程，都有玩家的参与与探索。玩家组织发展到极致，甚至可以拥兵自重，裂土称王，这都是游戏进程允许的。
不过有莫随风加入的组织，却是必须要重点注意下。阻止？这个想法轩辕连想都没想过。目前看来，情况还尽在掌握，莫随风并不想毁了这个游戏，他只想肆意的乱窜。如果阻止他这样做，情况只会坏不会好。毕竟把病毒格式化而不影响游戏这种事，只存在于开了金手指的设定中。技术负责人，也并不代表就是这个游戏中的神。
那边的玩家们已经热情的向莫随风介绍他们的帮会。
允许玩家组建帮会，十人以上便能申请。但是这种最初级的帮会，是没有任何系统加成的。经由一系列的帮会任务，马匹、物资才能渐渐充盈。以银殇为首的帮会短短一个月内能人手一匹马，可见前期有多拼。这样的帮会，入会也不是那么容易。
“兄弟用的是什么武功？”立刻有人旁敲侧击打听莫随风的实力。
“九仪剑法。”
问话的玩家用不出所料的口气叹：“哎……果然四大门派的武功遍地都是，不过也没关系，烂大街归烂大街，熟练度高了一样很厉害。”
轩辕六御站在一边哭笑不得。如此直面听玩家谈论这个游戏，比在论坛上刷玩家反馈有冲击力多了。
“哎？这位是你朋友么？”子午影绰的玩家们当然没忽略后面还有个人，这时刚好把话引了过来。
“他？”莫随风懒懒转身，抽剑，“麻烦而已，稍等马上解决。”
“……”
不止轩辕六御有半分呆滞，子午影绰的人也傻了。只见莫随风身形一闪，青釭剑冲着轩辕六御毫不客气的就捅了过去。
惊诧也就半分，轩辕六御腰间的短刀翻手一带，准确的架住了刺来的剑。莫随风的攻势借着来，仓促之下轩辕六御只能边退边挡。
剑光起，这一招暮色薄烟所有人都瞧着眼熟。
九仪初级剑法来来去去也就几招，不负烂大街之名，当然所有人都看着眼熟。
“操作很准！”弓箭手玩家的目力最好，最先惊呼。剑光如雨似雾，这种系统招式中的操作，需要玩家自己掌控。
“……他们是在干嘛，之前蹲在一起，难道不是一伙的？”有玩家疑问。
“反正入会也需要打一场试试深浅，现在这样不正好。有什么仇什么怨待会问清楚就知道了~”有玩家已经全然进入了看戏状态。这些人实力都不俗，从几招内已经看出了莫随风的实力足够老大同意他加入了，说话间也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说不定是和朋友假打作秀呢，咱们公会前期的宣传看起来很给力，一些高大上的论调直接把一些小白筛除掉了，来投奔的新鲜人也是拼命展现自己实力，啧啧~”七嘴八舌。
“你，想做什么。”目不暇接的攻击让轩辕六御疲于应对，只在莫随风的换招间隙才挤出几个字。
“很明显不是么，干掉你。”莫随风发觉每次使用九仪剑法中的招式，轩辕六御就会找到避让间隙。这不，刚一撤招他就立刻找到空当说话了。相对而言，普通攻击的乱刺反倒更令他手忙脚乱。
“喊我出来就是为了杀我一次？”轩辕六御把“一次”这个字眼咬了重音。这是游戏，死多少次，都不会伤害到他本人分毫。
“见一次，杀一次。”莫随风抬剑挑起烟尘遮挡视线，但接下的一剑还是被架住。
如果预判出对手的招式熟练度，对对手的下一击，便能提前做好反应。轩辕六御的内测账号从游戏最开始研发时便已经建立，即使不常登陆，十数年的游戏测验也足以把它的武功熟练度磨到一个高度了。而莫随风的账号，却是在几天前才被建立模型。
轩辕六御的人物模型拥有高的熟练度，再加上他自身对游戏的了解，在应对莫随风的攻击上，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轻松。
没有模型限制的莫随风可以横行无忌，但是现在，与玩家账号一样，会受到种种限制——这种限制，就是轩辕六御一开始为其建模的打算。
莫随风的突然发难，也肯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想必早已知道自己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限制住了——自他上次动武，送那几个玩家出九仪宫之时。唯一能做手脚的，除了轩辕六御，不做其他设想。
“你发现了。”轩辕六御轻轻戳破那层窗纸。
“枷锁？禁锢？限制？你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吧。”莫随风不否认，反问道。
剑气激得草催木折，被风席卷过去刺激得子午影绰那边的马都不安嘶鸣。听不到两人说话，但打成这样……为了加入他们帮会而找朋友作秀？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一堆玩家面面相觑。是高手没错……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能把你从这个世界清理掉，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我不能，也不愿那么做。我赋予你玩家的身份，你若能和普通玩家一样遵守规则，我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全然采取守势，轩辕六御认真的说着。
“又是谈判？我们谈了几次了？”莫随风冷笑。
“我不能把这个世界赌在你是否会坚守承诺上。平等才是谈判的基础。现在时机到了。”
“噢，那真可惜。我已经没有和你谈的心思了。”之前的剑招大多用在制造烟尘风暴遮挡两人的身形上，莫随风用最后一句话宣告谈话结束，剑光毫不客气的全部卷向轩辕六御。
轩辕六御对游戏熟，难道莫随风不熟么？风向，声音，剑招范围，无一不在掌控之内。熟练度有限制？那么，不按照节奏来就好。
攻势在继续。但是并不快，卡的是节奏。缓慢的两剑后，从肋下斜刺而上的一剑挑飞了轩辕六御手中黑色短刀。
血花溅出。
烟尘慢慢散开，走出的只有莫随风一人。
“解决了~啊不好意思有点久，费了番手脚。咱们这就一起去狩猎赏金？”莫随风拍着衣摆上的尘土，对着围观的玩家问道。
“……”几个最前面的玩家还在看戏状态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给他匹马，抓紧时间。”银殇策马前行，吩咐道。至于询问前因后果，背景亲友，这可不是战场上做的事情。之前围观打架已经是破例了，毕竟，玩游戏嘛，也不能真的做到军事化管理。
胡人全灭了一队人，几个哨点的人便会往一处集结。子午影绰不畏惧正面和小队人马杠上，但敌人太多，依旧得掂量掂量。
众人轻骑撤离，莫随风策马混在这队玩家中，看起来和他们毫无分别。

☆、也来掺和
百世财团麾下的荣鼎游戏公司坐落于S市的金融中心。像个蛋壳结构的荣鼎大厦里面也是随着弧度装修，常常被人戏言一看就饿。层层门禁之后，最顶层的荣鼎游戏公司设计部却笼罩在低气压之中。
数据滚动，触摸键盘流畅无声。
今天的设计师们都格外的认真忘情，眼里只有那一行行或红或绿的数据，完全不理外物。实时监控数据的他们，可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顶头上司，荣鼎游戏总策划兼首席设计执行师，就在刚刚，硬生生吞了颗钉子。虽然隔着办公墙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也知道不会太愉快。为了不殃及池鱼，例行的工作间隙玩笑打趣茶话会，今天还是能免则免吧。
门禁发出轻微的滴声，磨砂钢化玻璃门悄然滑开，南宫平衣冠楚楚的走了进来，直奔环形办公室中央的茶水区，自取点心，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只不过刚吃了两块，那异样的气氛还是让他察觉。优雅扯出纸巾擦拭嘴角：“这是怎么了？”
没人搭理他，所有人都忘我状埋头工作。
南宫平轻车熟路的用指纹刷开轩辕六御隔断办公室的玻璃门，闪身进去。
埋头工作的众人这才悄悄抬眼互相看看，做心照不宣状。
南宫平一进门，便感觉一下子陷入了幻境。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金戈荒漠之地即使用俯瞰视角其广阔也震撼无比。而后，一瞬间裂石崩云，地动山摇，黄沙流动成漩涡，巨大的裂谷出现，如豆甲兵堕入其中。这俯瞰视角周围的云雾都被那波动震散，身处这半空中，即使明白这是幻象，也让人本能的想去找依凭稳住身形。
“啪。”南宫平手指凭空一点，熟稔而不假思索的把这3D影像关掉了。
影像收敛，最终凝聚在环形屏幕上。崩溃之势仍在继续，整条蜀岭山脉呈崩殂之势，波及主脉之上的九仪宫，群楼檐牙，金玉琉璃，尽皆损毁。
“喂喂喂喂喂喂！轩辕你在做什么？”南宫平大惊，大惊之后就摸着下巴环顾四周，“青蜀皇朝的最终景象更新？哈，已经完成了这么多？早说了不着急，游戏刚刚开始运营，十年后完成这个补丁都来得及。”
崩溃开始减缓。不，并不是减缓，而是崩溃的沿线被拉长，其扩展速度看起来不如之前震撼，但其范围最边缘已经开始侵蚀大半青蜀皇朝的北部疆域。
但这看似减缓的原因并不是这一个。
这并不是已经完成的正在演示的补丁模型，而是不断在修改编辑中的。
轩辕六御半点没发现南宫平的入侵——或者说是发现了不想搭理，总之他面前的触摸屏上光影数据各种起伏眼花缭乱，而手指因那超快的操作，几乎都晃出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