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鸟记完本——by江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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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远处的地方,隐隐有一束淡蓝色的光在回旋,照亮那处附近幽深的海面,秦正语抬头问身边人那是什么,秦正思说那应该是一座灯塔。秦正语又问灯塔上边有人吗,秦正思说应该有吧,不知道。秦正语说如果有的话,那人也太孤独,太惨了。
到了后半夜,温度变得低起来,秦正思搂住了弟弟的腰,把他罩在怀里,后来他们或许做爱了,或许没有,但要脱掉裤子也是很容易的事,秦正语大概还记得自己坐在他的大腿上,面向着夜空,手里是一把砂砾。他只记得自己后来又把这沙给洒了,重新抓住了对方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有些汗流淌下,又很快变成了风的一部分。他只觉得有点累,差点在秦正思怀里就这样睡过去。幸好最后也没睡过去,两人终于起身回民宿的时候,天已微亮,从海的那边,乳白色光线仓促地围了上来。
回学校之前,秦正语还在秦正思的公寓住了一夜。那天晚上,他绕着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若有所思地说:“秦正思,你这里也太惨白了,墙也惨白,家具也惨白,一点装饰也没有。”
“嗯,是吗。”秦正思低头看手里的电子书。
“总觉得不像个人呆的地方,太没有……啧,没有生活气息。”
“干净整洁就好了,再说了,这地方只是租的房子,有必要大肆装修一番么。”
“说的也是哈,那你以后自己要自己买房吧,那时候就可以认真装修一下了。”
秦正思的视线从电子书屏幕上挪开,看向他弟弟,“可能会吧,不,应该说,肯定会。”
“在市中心买?那以后供房就有你好受的。”
“那也没办法,不得不买。”
秦正思嗯了一声,“对啊,总不可能娶媳妇了还跟弟弟住一起,再说了,你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什么的。”
秦正思呵呵笑了一下,没搭理他。
“喂,你没反应啊?”秦正语坐到他的身边,头往他那边凑,“干嘛这么敷衍我。”
“我不想跟你聊这个话题。”
“我又没有要你怎么样,切。”
秦正思看那书中的几行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字都成了满身带刺的昆虫。“秦正语,你真的打算一辈子不结婚?”
“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的心不会一成不变的,你现在想着是这样,将来可不一定。”
“别的不敢保证,就这件事,我敢斩钉截铁地说,我肯定不结婚。”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不喜欢婚姻?我是说,如果你能跟男的结婚呢,也不结?”
“那也不结。”
“那如果是我和你呢?”
秦正语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然后又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这样啊,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还得考虑一下?你不应该欢天喜地感恩戴德么?”
“我得考虑一下,这到底是真是假,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的话,我就继续睡,不醒了,如果是现实的话……绝对不可能是现实,所以说到底只可能是个梦吧,这不是个双项选择题,这他妈是个填空题诶。”
“秦正语……”
“嗯?”他抬起眼睛看他。
“你是不是很久没叫我哥了?”
“你发现了?因为我觉得我跟你是这样畸形的关系,再叫哥哥真的会有些奇怪。”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哥。”
“是吗,可是我喜欢叫你的名字啊,这样我们俩看起来就是一种平等的关系了。”
“本来也就是平等的。”
秦正语笑而不答,只慢条斯理地说:“哎,还是看你的书吧,秦正思。”
闷热的盛夏很快到来,夏天的时候,这个城市经常下起暴雨,有一天秦正语上完了课,赶去校外兼职的地点,突逢这暴雨,也没带伞,被浇得如同一张湿透的纸,呼啦啦地飘进了店里。陈焕然已经在店里了,这时见他这幅样子,就给他拿了一套店员的制服。叫他赶紧进里头的更衣室去把衣服换了。
秦正语躲在里边换衣服,裤子才穿到膝盖处,门被人突然推开了,他被吓了一跳,差点摔倒,抬头一看却是他们店长。秦正语有些尴尬,把裤子提了上来,光着上身冲他打招呼,“冯、冯哥。”
冯骏走进来,在一旁的储物柜里拿东西,只冲他点了点头。
秦正语把印有品牌名称的制服衬衫穿上,系着胸前的两颗纽扣,这时又听冯骏说:“小秦啊,我想问你个事。”
“嗯?你问吧。”
“来,你过来这边。”
秦正语穿好衣服坐在那张木制长椅上,双手乖乖地摆着,听冯骏问他:“我就是想问你小陈的事情。”
“呃,你问吧。”
“陈焕然他现在有在谈恋爱吗?我是指,学校里的对象。”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没有吧。”秦正语有些汗颜。
冯骏看着他笑了一下,“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问你这种问题?”
“有点。”
“其实你挺聪明的,估计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敢问吧。”
秦正语看他表情很放松的样子,也就实话实说:“嗯,我猜到了你们应该是……”
“觉得很别扭?”
“还好,呵呵。”
冯骏又笑了,“……其实我一直记得跟你的第一次见面。”
秦正语回想了一下,“是去年冬天那一次?”
“对。”
“为什么记得我。”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对吧。”
秦正语腾地站了起来,冯骏看他有些紧张,也跟着站了起来,拍他肩膀,“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陈焕然手上的伤,是你弄的吧。”
“嗯?”
秦正语举起手腕,“就这里,有伤痕,是你弄的吧。”
“这是我们圈子里的的情趣,没必要跟外人说明,”冯骏揉了揉他短短的头发,“再说了,我看起来像那种恶人吗?”
秦正语躲开他的手,“所以冯哥,你跟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最近,他好像心思不在我身上了,我怀疑他……你懂的。我就顺便跟你交待一点东西。”
“我其实不是很了解他,也不是很想了解你们的事情,以后不用跟我交待什么。”
“我知道,”冯骏忍不住又笑了,“你这小孩,怎么戾气还挺重的呢,我也没说要干什么啊。”
“嗯,那我去工作了。”秦正语理了理裤腰带,转身打开了更衣室的门。
陈焕然站在明黄色的灯光下,整理着货架上的男士衬衫,见秦正语出来了,就笑着说道:“你应该早点来,这样就不会被雨淋湿了。”
秦正语勉强冲他笑了一下,“嗯,本来想把课给翘了,谁知道周梓平硬要拉我去上课。”
“哎……”陈焕然叹了口气,把双手叠放在浅色的木隔板上,眼神有些涣散,“最近老是下雨,真烦人,要是不下雨的话,就可以出去玩几天了。”
“天气预报说这阵子过了就能放晴了。”
“是吗?”陈焕然微微笑起来,“那就好。”他笑起来的时候,淡得就像水蒸气一样,笑完以后又静静地看着秦正语,秦正语则看他白皙光滑的手臂,看久了,心神也不免恍惚起来。他想,这世上难懂的人可真多啊。
48.
秦正语没有开口问过陈焕然他的私事,但他也隐隐猜得到,大概陈焕然受的那些伤是他心甘情愿的,他应该是个所谓的M。在以前高中的时候,秦正语也看了不少这方面的小说和影片,但除了觉得他们捆人的花样特别华丽繁复以外,也没太多别的想法。
秦正语跟秦正思聊到了这件事,秦正思倒是有些兴趣的,那时候秦正语和他坐在床上,秦正思听他说到这些个乌七八糟的,就把手伸过来,然后摁倒了他。秦正语的手腕被他束着,膝窝也被顶住,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有些动弹不得。秦正思说:“我这样压着你,你感觉怎么样?”秦正语胸膛当中的空气被挤得所剩无多,他憋足了劲儿才说:“别闹了,我呼吸不过来了……”秦正思冷笑了一下,从他身上下来。
秦正语揉了揉腰,“哎,我真不懂他们那种圈子里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还有什么穿刺滴蜡的玩法,想想都好痛。”
“我觉得还挺刺激的。”
秦正语拿惊恐的表情看他,“你可别想在我身上试啊。”
秦正思嘿嘿一笑,“说不定呢,改天我就拿你来玩玩。”
“看不出来啊,秦正思,”秦正语直犯嘀咕,“我以前怎么老觉得你这人很正派呢,简直瞎了眼。”
秦正思摸了一下他的脸,“我也觉得我以前很正派,都是被你带成这副德行的。”
“我哪有这么大的能量,那是因为你心底本来就有鬼。”
秦正思笑笑,没再说话。他低头看弟弟懒散的神情,再眯着眼看了一下窗外的天,发现暴雨收了起来,逐渐地,又一个郁郁的深夏降临了。而夏天过去,就是落叶满天的秋。
时光如梭,秦正语上了大二,又上完了大三,在这两年里,他发觉自己几乎没有在学校里学到什么任何有用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这并非他本意,只是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去了。有很多个时候,他站在不停流动的人群里,总觉得心神恍惚,好像来来往往的不是活人,而是混沌的风声了。唯一能使他有一些真实感的,终究还是和秦正思这种畸形的乱伦关系。
人在一种情况里处得久了,势必会变得麻木,变得迟缓,变得习以为常,现如今,过了两年多,他已经差不多忘掉秦正思是他亲哥哥的这个事实了,他的名字,和秦正思如此相似,不过是个巧合,而他们自小就相遇,也不过是个巧合。他和秦正思,是恋人关系,发生过很多次危险的性关系,他是承受的那一方。除此之外,秦正思没有别的更重要的身份。
在夜里,谁也睡不着的那些时候,他侧躺在秦正思的身旁,皮肤贴着皮肤,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深处,喃喃地说一些糊涂话,秦正思要问他都在说些什么,他就迷糊地一笑,哎,没什么,睡吧睡吧。仿佛说完这句话,就能立刻睡过去一般,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们还要面临长长的无眠深夜。在这深夜里,谁也不再出声了,只有呼吸能代替语言交流。
秦正语有的时候回学校寝室住,有的时候回家,有的时候去市里找秦正思,在这个城市中间,他竟觉得自己住处还挺多,简直像只四处蹦跶的兔子了,秦正思听他的比喻,就笑,想了半天,又说:“你明年就毕业了,应该多想想,以后怎么办。”
秦正语听他提毕业,有些愣神,半天才回他:“那你觉得我毕业了该怎么办?”
“你很迷茫?”
“嗯。”秦正语拿住他的手,翻过来看他的掌心。“坦白讲,我觉得我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也不难,但我总觉得缺点什么,老是走神,心里有点慌。”
“别慌,我当年也差不多这样,面临毕业是这样的。”
“也不全是因为毕业……”秦正语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总觉得,好像有一道透明的墙挡在四周,我以为自己能走过去,但其实并不可以。”
“别想太多了,”秦正思吻他的额头,“我还在你身边。”
“我以后自己挣钱养家了,你是不是就会滚的远远的,然后不要我了?”秦正语突然问。
“说什么傻话呢,”秦正思抚着他的后脑勺,“我怎么会不要你。”
秦正语微微笑了一下,“你这人责任心太重了,什么都不想放下,会把你拖垮的,其实我不是你的什么重要的人,你以前就可以不用理我的,独立的成年人,不会离了谁就不能活的。”
秦正思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深处,“也许你说得对吧,但有的时候,人的感情又怎么能这么简单地就处理干净呢?”
“你别再这样说了,我会信以为真的。”
“那就是说我以前说的话你都不信?”
秦正语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我去做饭了。”
秦正思在这几年里跳了槽,换了另一家公司,职位越升越高,秦正语看着他工作的重心逐渐地转移到高层,然后卡里的钱越来越多,不知为何,却一点也没办法感到欣喜。有一次,他看到秦正思在电脑上查找某个小区的商品房,有的时候也在浏览一些房屋中介的信息,他没有对这件事过多地问,就权当做完全不知道。
秦正思会给他买很多的衣服和鞋子,尽管有的时候秦正语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换,但秦正思喜欢看他穿各种衣服,尤其喜欢看他穿一些颜色鲜亮点的,还有一些不太适合男孩穿的裤子,短裤塑造出圆润坚实的臀部曲线,从短裤的下方延伸出来,则是一双修长而笔直的腿。秦正语不由得想起,在上高一的时候,秦正思也是这样看着他换了新的校服,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是期盼的神采,而现在他在这双眼睛里能看到的是灰色的欲望。秦正语觉得,以前秦正思看他穿上新的校服,是看着他顺利迈入一个新的阶段,但是现在看他穿那些花里胡哨的新衣服,无非是希望亲手把它给脱下来。他说不清哪一种更能打动他的心,但总之,无论哪一种都只能促使他投入对方的怀抱而已。
大四上学期的时候,秦正语已经没什么课可上了,他在周边的几家公司投了简历,然后就等着一份实习的机会。有一天闲来无事,他又去了秦正思的那处住所,用一把早就持有的钥匙打开了那扇被刷成米白色的木门。他时常觉得秦正思这处住所,就像一个白色坟墓,太过干净冷清,很多时候,他会想着主动帮这里增添一点活气,比如摆两盆彩色的肉植,或者把四处的布置都弄得凌乱,但秦正思总是会显得不悦,隔了几天,又恢复了原状。秦正语在这一点上,是真不懂他。
他坐在秦正思的电脑桌前,打开了他的台式机,输入了正确密码进入系统。秦正思在这方面完全不防着他,仿佛根本不在意他所有的窥探行为。他静静地翻着网页的浏览记录,除了一些房屋中介与购房信息,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也没什么稀奇的。秦正语又看了看桌面上那个企鹅图标,终于还是没点开。他想,还是算了,没有意义。他把身体放空,躺在椅子的靠背上,双脚使了点劲儿,让带轮的椅子旋转起来。他就这样看着惨白的天花板,转了好几个圈,觉得特别地落寞。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又站起来拉开秦正思的衣柜,翻找那些他买给他的衣服,想想似乎上次秦正思给他买了一件橙黄色的印花衬衫,他还挺喜欢的,不如带回学校去穿。只是他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就拉开下边装内衣袜子的抽屉,准备乱翻一把,却翻出了几个小的白色药瓶,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他打开其中的一个瓶盖,倒了几颗出来,发现是一些白色的小药片,另外的瓶子里也有一些蓝色的,不尽相同。因为没有标签,他也不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的,心里纵有疑惑,也只是把它们悉数倒了回去,然后把瓶子放回原位。他想,他一定要问问秦正思这些药都是治什么的,怎么从来没听说他生了什么病呢。
他刚把抽屉推回去,秦正思就开门回来了。他听见响动,出去迎接,发现秦正思站在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咦,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怎么,我今天不方便来?”秦正语抱着双臂看他。
“没,就是有点吃惊。”秦正思弯下腰去脱鞋,直起身来,把钥匙丢在鞋柜上。
秦正语过去抱住他的腰,秦正思也抱住他,在他耳边笑,“怎么你今天还挺主动的。”
“我平常都很主动啊。”秦正语说话声音懒懒的。他有点想问秦正思那几瓶药的事情,哪知这时秦正思又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说:“我先去打个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站在门外,秦正语隔着一道门板,只听见他说什么今天不方便,算了吧之类的,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过了一阵子,秦正思进门来了,看着他靠在柜子上,安静地看着他,不由得走过去亲了他一口,“走吧,出去吃饭,今天想吃什么?”
秦正语想了想,“嗯,不如去上次那家泰国料理吧,你上次不是说那家挺好吃的么。”
“行,就去那家吧,我进去换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