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完本——by陈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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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林默默无言,他当时忙于安排诸般事宜,此事太小,招揽人只是简单发个帖子,看着只像投石问路广撒渔网,并没什么大的诚意,因此他没放在心上,想着不理便好,之后便被打发去大宁府了,没有禀报楚昭,可见自己也是百密一疏,习惯了楚昭不是个多疑的主上,因此托大了,如今却也只能无言以对,只好道:“想除了此帖,小的此前此后都不曾与福王的人有所勾连接触过,也实不知福王为何给小的下了帖子。”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楚昭不会为了那女人的话猜疑于他,不过福王身份敏感,他作为下属,当时的确应该立即禀报才对,不得不说他当时也有私心,毕竟他是知道福王的另外一层身份,因此下意识地不会将每样事情都禀报楚昭,如今细想起来,福王那个时候忽然给自己下帖子,难道是发现了自己在镖局的另外一重身份?这么一想,就令人深思了。
楚昭低头看他跪在那里,脊背单薄,月光下看着侧脸苍白俊秀,睫毛微垂,薄唇倔强的紧抿着,心里倏地冒出刚才许昭训说的仗着和雪石有几分像的话来……平日里并不觉得双林和雪石相像过,如今看起来,那一种有话只埋在心里不说,叫人猜不透的情态,倒有些相似……虽然那许昭训满嘴的胡言乱语,十句话没一句听进去的,但是听说女人在这情爱之事上分外执着敏感,莫非,双林真的对自己有意?
傅双林一贯寡言少语,面上是完全看不出,但是在这人人离弃的时候,他为什么还留在自己身边?真的是被因喜吓到了吗?他看起来并不像热衷于权位财富的样子,而且明明看起来,他更喜欢宫外的生活,为什么自己让他走,他却不走?当时他为什么留在宫外不肯回来?是怨怪自己保了雪石,弃了他?自己带他回宫,雪石又不在了,所以他又改了主意?
难道……他真的和雪石一样也喜欢自己?
这个惊悚的念头一起来,便再也按捺不下去,他忽然有些怕揭破这层纸,这个还算好用最后剩下来的内侍,万一也和雪石一样,揭破以后恼羞交加,再也无法和从前一样相处下去,可怎么得了?会不会也会死?
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了。
楚昭终于强行截断了自己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转头看仍然默不作声跪着的双林,胡乱说道:“罢了你的忠心孤是信得过的,明日仍按原计划走吧,许昭训……便是没问题,也暂时不让她近身了,且先看押在秘庄,等我们走远了再说。”
他看了眼双林,不知是为了叫他安心还是什么的,难得地解释描补了句:“孤也不是信了她的话,她是母后赐下的,从前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就算此事冤枉了她,孤也不会再纳回她了,前有谭氏的例子,孤实在有些怕了,女人……不知道她们心里想的什么。”
就像娇嫩的花朵、柔弱的藤蔓一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认准了你缠住了你,然而你一个不注意,就枯萎了凋谢了……他想起许蕉心那莫名其妙矢志不二的爱意,又觉出十分荒谬来,自己和她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她就要莫名其妙将终身托于自己身上,千里来投,要死要活,在戏本子里,大概称得上是贞烈女子,然而那个莫名其妙要被担上责任的他,却有些觉得突兀,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来,从一而终,贞洁刚烈,至死不渝,书上人们也是这么要求女人的,他本应该觉得骄傲而以此为荣才对。
双林看楚昭居然没有追根究底,就此放过了福王私底下招揽他的事,有些奇怪,但是楚昭有个好处,不爱秋后算账,说话算话,因此既然说信他,那就肯定是信他,他磕了头,下去拿了热水来服侍楚昭睡下,又在房内打了地铺,和从前值夜一般睡下了,因为在外头,因此他和肖冈早说好了,他这些日子将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楚昭,睡觉也会同居一室,而外头以及邻近的客栈房间,更早就包了,夜里也有镖师保持警醒巡逻值夜,确保安全。
白日累了,又经了许昭训这一遭儿,他很快便睡着了。然而就算累,回宫以后,他渐渐恢复了从前警醒的睡眠,因此半夜他还是醒了过来,发现楚昭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起身道:“殿下要喝茶?还是要起夜?”
楚昭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睡吧,白日也辛苦了。”
双林看他神色似是有事,仍是强打精神问他:“殿下还想着许昭训的事?应当是巧合,殿下不必太过忧虑了。外头崔总镖头为保万一,还派了人出去查看过周围,并无可疑人的。”
楚昭躺了下去道:“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梦见雪石了。”
双林有些无语,楚昭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你不奇怪么?那天雪石到底为什么冲出了花园,往城外跑去,以至于我们主仆都被山匪掳去?”
双林不说话,这个时候接什么都不对,还是装傻最好。楚昭看他反应,却也知道这人一贯聪明,只怕早就猜到其中就里,自己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道:“本朝也有先祖宠过一两个男侍,后来收梢都不太好……孤当时……当时猝不及防,应对不当,酿成苦果……”
夜静悄悄的,最后这位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年轻皇子终于不再说话。
喜欢你的人,你无法回应,又不想放弃这个朋友,要怎么处理?这在圣贤书上没有答案,即便是几千年后的世界,也难住许多人的感情难题,也让这位年轻皇子困惑纠结了。
满腹旧事,终于化成一声叹息,消失在长夜中。
第二天一切如常,但是肖冈依然另外换了一条路行走,路途乏味,楚昭和双林仿佛一切如常,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这改变让双林感觉到了深深的郁闷,他说不出这其中的分别,但是他的确感觉到了楚昭对他态度的微妙改变。和从前那种单纯的倚重和三不五时好为人师教他不同,主仆之间虽然都尽力维持着和从前一样的举止和对话,楚昭对双林的言谈举止,却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的小心翼翼,偶尔会以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双林。
某一日楚昭去宿处歇息,他收拾车上的书本的时候,发现了白天路途中楚昭看的《晏子春秋》,其中专门在“景公欲诛羽人晏子以为法不宜杀”那一页折了折,居然还在“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这一页上划了线,他简直恨不得冲去摇着楚昭的头大吼:“殿下!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千万别赏我什么抱背之欢还要我感恩戴德啊!”
然而楚昭此后再也没有提过雪石以及许昭训的话,以至于双林错失良机,再也没有机会剖白自己的清白。偏偏这路途上唯一一个贴身伺候的就是双林,虽然路途时常将就,但偶尔条件好的时候,他还真是不得不给楚昭宽衣解带,洗澡搓背,穿衣理襟……而每一次,那大大的抱背之欢四个字都会跳出来在双林脑子里奔腾而过,让他难以坚持。
所幸这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接近了大宁府了,最后一段路的时候他们终于得了飞鸽传书,上头简单几个字:“事曝,速行。”
这几个字已传递了足够的消息,来不及猜测因喜那边是否出了事,人是否平安,他们当机立断,将货物和马车弃在了一处歇脚点,留了一个镖师看着,其余人弃车骑马,轻装飞奔前往大宁府而去。
终于在一个傍晚,肃王楚昭轻骑简从,在大宁府官员们仓促的迎接中,抵达了大宁府新改建好的肃王府,王府上的匾额尚还蒙着红布,静静等待着这块土地主人的进驻。
第67章 渐上轨道
终于到了王府,双林松了一口气,楚昭也立刻被一群以何宗瑜为首的王府官属们围住了,马不停蹄地即刻开始了各项事情的安排。
肃王府由布政使府临时仓促改建,如今也只是将主要的前、中、后殿、寝宫匆忙修葺出来,又将下人用的库房、歇房、马房、六局等简单收拾了下,其余的家庙、社稷山川坛、典善所、承奉司等还需慢慢修建。楚昭才进府,见过大宁府布政司等藩地主官后,便是盛大的洗尘宴,回到王府寝殿的时候,楚昭已觉得微醺。
常欢等原本留在楚昭身边的大宫女也已提前到了,连忙迎了出来替他宽了大衣服,这时端了热茶上来,他坐在了软榻上,拿了茶喝了一口,愣了下问道:“茶不是双林沏的?”
常欢笑道:“是英顺公公沏的,这是白茶,说是最解乏的,殿下喝不惯?”
楚昭道:“没什么,味道很好。”又喝了两口问:“双林呢?”
常欢道:“傅公公说是要去打发一路护送殿下来的镖局,还要安排人手打听因喜公公那边的情形,殿下这边英顺公公伺候着,英顺公公已去安排热水了,殿下一路风尘仆仆,该好好泡泡浴池解解乏才是。”
楚昭听了点了点头,他连日赶路,也确实乏得很,起了身往浴殿走去一边道:“双林和我一路来想必也乏了,和他说等他处理事回来便去歇着吧不必来伺候了,镖局那边叫他好好重赏了,因喜那边一有消息,马上命人递进来给孤。”
常欢忙笑着应了,伺候他去入浴不提。
没想到之后一连数日,楚昭一直忙着轮番接见了藩?3 毓僭背灰惶∶裆袂椋诩浠拱才殴彩臃丶复Υ蟮南缯虬傩铡6济徊辉郑黄诩渌值萘烁稣圩铀盗讼乱蛳材潜叩那榭觯凳切械浇咏竽蓖跫莨诺氖焙蚝鋈缓铀┱牵樗由嫌纬逑拢游楸怀迳ⅲ耸庇腥嗣俺涞练寺穹诎侗呱渖倍嗳耍迷谝蛳菜陨泻锰庸唤伲缃褚阎卣游椴⑶颐钡毓僭毖喜榇税浮A硗馑秩缃褚雅娠诰种钊巳ソ佑π∈雷樱癖厝繁J雷铀忱执铩?br /> 楚昭看了折子也命幕僚拟了奏章,先禀报自己已抵达藩地就藩之事,再将此事另具折上报元狩帝,又恳请朝廷抚恤死伤将士奴婢,另外藩地这边也命人准备重赏抚恤。
诸事忙乱,直到堪堪半月,因喜以及小世子两路人马都平安抵达后,又是一番安置,对死伤将士奴婢的犒赏,小世子的妥当安置,因喜一到王府,便雷厉风行地将整个王府内务都统了起来,不过数日便令行禁止,内外森严,规矩严密,井井有条起来。
楚昭也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算是一切安定了下来,然后才惊觉,自己居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傅双林了。
正好因喜在一旁给他说小世子的安顿情况:“如今内院无妃妾做主掌事,内院及小世子身旁一切诸事,皆托给安姑姑掌管,甚是稳妥,又已命布政使这边挑选了几个干净健壮的奶娘,专门供小世子哺乳。只是内院长期空虚也不成样子,王爷如今稳下来,也可缓缓访诸于良家,寻几个良家淑女,以充后院,服侍殿下,抚育小世子,待孝期满后,再请旨求陛下封妃。”
楚昭听他提到这个,忽然想起路上遇到的许蕉心来,便和因喜道:“傅双林呢?咱们这次就藩,路上遇到了许蕉心,正要问你,她不是遣出宫了?当初她没异样么?如何忽然口口声声非孤不嫁了。”
因喜道:“小的已听双林说过,那位许娘娘当初遣回内务司的时候的确是来求过奴才,要求留在殿下身边,当时殿下才经先皇后大丧,心神俱丧,她一直嚷嚷着要求见殿下的,十分不成体统,奴才便做主将她还是遣回内务司了。如今却不知殿下意欲何为?若是觉得此女志气可嘉,奴才遣人去接来王府,再封个位份也使得。”
楚昭心下明白,当时自己经过雾松一事,十分心灰意冷,对这些事自不在意,因喜又是个有些手段的人,想必许蕉心在宫中一直找不到机会见自己,才趁着自己就藩的时候动了脑子去找自己,他微微喟叹了声摇头道:“孤如今还将她安置在秘庄中,你且派人去将她送还其父母家,厚赠其礼,遣她别嫁吧。”
因喜面上显了些高兴来道:“王爷英明,娘娘从前挑她,是看她相貌过得去,出身行伍之家,弓马娴熟,又熟读诗书,说话伶俐乖巧,想着殿下兴许能喜欢,选中了她,只是如今看来,却不是个乖顺的性子,真纳在后院,只怕要生事,还是远远打发的好。”
楚昭哭笑不得,又问因喜:“双林呢?怎的这些天都没见着他?”
因喜道:“王爷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很,如今同兴镖局刚刚在大宁府落脚,小的们商议着要在大宁府城多开几家铺子,殿下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因此奴才让他这些日子赶紧将诸事办备起来,傅双林脑子灵活,又是经营的好手,在内院伺候着实有些浪费,从前宫里那是不得已,如今在王府,合该让他放开手脚才是。王爷有什么要贴身伺候的,可交代英顺便好,此人泡得一手好茶,也在内书堂上过几年学,可堪殿下驱使的。”
楚昭点了点头道:“因喜总管一贯妥帖的,但凭安排好了。”
又过得数日,元狩帝那边有了旨意来,对楚昭王驾路上遇刺一事十分愤怒,对他十分抚恤怜惜,又赏下了不少东西来,楚昭拿了礼单来看,其中银钱自不必说,贵重药材若干,绫罗绸缎无数,其中更值得瞩目的是另外下旨给了楚昭的嫡长子封了王世子,并赐食邑二千户,历来亲王嫡长子十岁方立为世子,如今早早便由皇帝册立,这是分外优渥了。
楚昭接了圣旨,亲自写了谢恩折子命传旨内侍带回,又独独挑了几样大宁府专有的特产及山参来,命人献给元狩帝,又重重赏了传旨内侍一番。
这般一来一回,肃王府总算诸事都上了轨道,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要提上了议程,巡视军备。
大宁藩是军事重镇,楚昭作为新上任的藩王,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将要承担重要的保卫北疆的任务,自然要好好巡视一番边疆军备,与此同时,还有草原上桀骜不驯的朵颜福余泰宁三卫,名为归顺朝廷,其实实际上和雇佣兵差不多,给钱给粮,他就帮你,不给钱不给粮,随时有奶便是娘的翻脸。
因此在诸事齐备后,楚昭与诸位王府官员商议,将巡查军备一事安排后,择日便要出发,这一去除了将大宁都司下辖的十五个卫所一一巡查,还要去到草原上与朵颜三卫的首领会晤,算算行程也要一月有余方能回王府,因此王府内院便留了因喜掌着,安排了英顺随驾,王府上下少不得又一通忙碌收拾行李。
临了出门,楚昭却没上王爷仪驾,而是换了戎装,骑了高头大马,率了诸位官员将领一同出发。才出了王府没多久,楚昭勒了马想起一事,转头要交代英顺,却发现英顺远远落在后头,原来英顺一直在御茶房当差,极少出外,骑术一般,虽然也能御马,却毕竟算不上娴熟,有些跟不上骑术精湛的楚昭,这下看到楚昭勒马转头找他,连忙有些笨拙的驱马上前问道:“王爷有事交代?”
楚昭想了下道:“你回去和因喜说,叫他去叫双林带两个镖局的好手来跟着孤,传完话你就在王府里,不必来伺候了,这次巡查军备,叫傅双林全程伺候着便好。”
英顺应了,默默下去回了王府传话,因喜大奇道:“虽然叫了双林,也可叫你跟着伺候啊,怎的好好打发了你回来?这一路的行礼包裹都是你看着打点的,到时候双林如何清楚?”
英顺抿了抿嘴,他一贯心高气傲,又是极敏感的,低声道:“想是王爷嫌我马术不精。”
因喜想了想到:“也是,你到底常在内宫伺候,双林外头呆惯了,这次又和殿下就藩,骑术是比你老练些,也罢,那你把行李和注意事项都列张单子,杂家这就叫双林收拾下立刻赶上去才是。”
英顺虽则有些不服气,却也还是默默回去列了单子交了匆匆从外头赶回来的双林,双林的心里也是郁闷的,这些日子他变着法子在外头当差,专门挑着楚昭接见百官或是商议藩地政务之时匆匆回王府,和因喜汇报了外头的事宜,又回了镖局,低调地开了几家店铺,招收伙计,清点货物,将原本从京里带来的货物一一都分派了下去,准备售卖,又四处打听行情,大宁府是个十分热闹的藩镇,他着实过得有些如鱼得水,乐不思蜀,此时不由觉得楚昭误会他倒也有些好处,只看楚昭这些日子想必也不想见到他,正好渐渐疏远了,他才好功成身退,一时之间,倒也不再介意楚昭误会他有仰慕之意这事了。
没想到才自在了一段时日,楚昭去巡查军备怎的忽然又想起他来,他只得十分郁闷地交接诸事,又去镖局挑人,肖冈却闹着一定要去,他想着从前肖冈虽然从军,却并非在这边卫所,倒也不妨事,他又十分熟悉军中诸事,于是便也带上了肖冈,以及肖冈的心腹,韩允,收拾了几样衣物,便匆忙赶去与楚昭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