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完本——by陈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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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喜默默跪下,垂手不语,楚昭又冷笑道:“一个雾松要离开我,你都能立刻下狠手处置他……如今想来,双林若是当时有什么不妥,母后早就该无声无息的处置了他,同兴镖局既然早就是母后私下布置的暗棋,算算日子,这同兴镖局在苏州成立,又到京城立足脚跟,这日子倒和傅双林失踪的日子差不多,什么崔二少爷,只怕就是傅双林了,他在外头经营母后的产业,必是得了母后的授意。被孤在扬州撞上,的确是出乎意料,母后后来顺水推舟,索性就又将他留在宫中孤的身边,大概是觉得自己身子不好,让他留在孤身边方便策应,他这人有些能力,心里其实桀骜得很,并不爱在宫里做小伏低,所以恐怕不好辖制使唤,那外头的这崔总镖头和崔二姑娘,只怕就是他的把柄了,母后算无遗策,定然在镖局里头留了私底下的人手,只听你的吩咐,用来挟制牵制傅双林乖乖的留在孤身边——为孤尽心尽力,小心伺候,是也不是?”
他的声音仍是平静如水,无波无澜,因喜却知道他心已怒极,大气不敢出,磕了个头道:“王爷英明。”
话音才落,楚昭就已将那桌子上的杯子掷了下来,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他胸膛上下起伏,冷笑道:“你们瞒得我好啊!”
因喜伏下身子,将额头贴在地板上,一声不语。
楚昭站起来,胸口的烦闷几乎破胸而出,他走了两步,忽然道:“叫傅双林以后无事不必进府了!自在外头便宜行事——既不是真心实意伺候的,孤也不稀罕!”
他说到最后两句,忽然想起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真心实意的,不过都是迫于生计权势罢了,母后不在,他早已是个孤家寡人了!
他一念至此,忽然悲从心来,却不肯在因喜面前示弱,自己快步走出了书房,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往哪里去,这藩地广大,却是他的华贵囚笼,他看似权倾一方,却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内侍的……连一个内侍的心意,他居然都曾有过期待……这些天的种种怜惜、宠爱、器重,倒如今,都变成了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
他凤子龙孙,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落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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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林接了因喜托人传来让他无事不必进府的口信,有些莫名,却也知道自己终究是拒绝得太生硬,到底伤了楚昭的自尊……自己不过是一个低微的宠物,却居然敢拒绝主人的宠爱,楚昭如今只是不见他已算是很宽大的主人了,当发现他心里居然还反过来替楚昭着想,甚至有些愧疚的时候,不由暗笑自己果然是古代待久了,奴性深重起来,这斯达哥尔摩症都冒出来了不成,自己也算是为楚昭挣下了偌大产业,楚昭到底不?0 歉錾底樱懿换峋鸵蛭撬寄苋〈某栉铮兔橙环炒χ昧怂档降姿站渴堑弁跫业娜耍采夏堑闶拢凰恍校缃袼诜兀苡玫娜瞬欢啵芑挂孔潘牛灰猿鸦褂杏茫偌由铣训男宰樱菔被共换嵊心窬」氐奈O眨缃竦故前踩摹?br /> 一边也将此事撂在脑后,好好的带着肖妙妙玩了几日,肖妙妙看着双林一个人经营着好几家店铺,心疼他无人帮忙,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回京了,把那县主的名头扔到脑后,只愿意做她自自在在的崔三姑娘,于是便赖在了大宁这边,每日里替双林理账,双林原本一个人做得有些左右支绌,有了妙妙一帮忙,果然压力骤减,肖冈看着妙妙如此,索性将挨着双林边上的院子也买了下来,简单修葺收拾了下住了下来,居然一家子又在辽东这边安下了家来。
辽东春短,很快绿肥红瘦,短暂的春日过去,夏日到来,这之后果然楚昭再也没见过双林,王府里的差使也再没叫过双林,随着王府渐渐修建完全,人员也逐步补充齐全,王府副总管傅双林仿佛只是一个王府内侍婢女中听说过的名字。
双林在外头专心经营,只是定期给因喜汇报总账,然后按因喜的吩咐偶尔采办一些隐秘的物事,比如骏马、武器等不能在明面上出现的东西。双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苏州的自由时光。因着藩王不可经商,双林本来经营的产业明面上与王府没什么大关联,他易名为商,偶尔出面,也只冒着崔姓,久而久之旁人也只隐约知道辽东有位崔姓大商家,手眼通天,资金雄厚,又有路子,什么货都能安全收下出货,手里还掌着难得的盐引,生意越发做大起来。
双林只偶尔在敬忠或慎事嘴里听说楚昭的一些消息,比如楚昭十分宠爱世子,将世子移到自己院子里,自己亲自教养世子,只是世子大概年幼失母,身子一直有些单薄,时时生病。又比如王府后院几位夫人花样百出,世子听说顾念先王妃,也始终迟迟定不下王妃,后头这还是有位夫人听说傅总管很得楚昭器重,特特托了敬忠送了礼物上门,双林莫名收到礼物,打听了下哭笑不得,到底想办法含蓄委婉地退了去。
快活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又将到万寿节,今年京里却没见召肃王进京的诏书,双林也只是在备礼的时候听说了此事,看来不在身边承欢,到底影响了父子之情。万寿节过后,却传来了消息,元狩帝下诏,立了楚昀为太子,普天大庆,各地上表庆贺,连大宁藩这边都不得不上了贺表。
然而即便立了楚昀为太子,洛贵妃却依然仍是贵妃之位,如此一来,楚昀以庶长子身份受封太子,不免就有些尴尬了,也不知元狩帝是如何想的,后位依然空缺着,双林几乎可以想象洛贵妃气急败坏的情况,然而洛家大概却多少能消停点,毕竟楚昀封了太子。
不知楚昭如何想法,至少明面上,他依然和平常一样巡查边防、去望海堂和名士文人举办文会,带世子出游,双林远远在街道上见过一次王驾,他在仪仗侍从簇拥下,和从前一样沉稳雍容,脸上却已飞快的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神色威严淡静,目光冰冷漠然,俨然身尊体贵的一方霸主。
这日是例行报账的日子,双林将账理好,让敬忠送入王府,回来的时候敬忠却道:“因喜公公挨了罚,身上有些不好呢,只将账留下了说慢慢看。”
双林吃了一惊,因喜可是先皇后留下来的,楚昭一贯优容于他,再不肯轻慢的,如何罚了他?忙问敬忠,敬忠道:“听说是世子如今迟迟不太会说话,又三天两头总有些身上不好,性子安静了些,一直断不了奶,长得有些不结实,王爷有些不高兴,今儿听说又没怎么吃饭,王爷就有些生气,似乎是叫了世子身边伺候的人来问罪,结果因喜公公说大概是因为王府后院没个主事的,总靠下人照管,毕竟不如女主子精心,不若请王爷早日选个贤良淑德的王妃,能将世子视若亲子的抚养,对世子才好。”
“结果听说当时王爷就发了大火,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直接叱责因喜总管管太多了,因喜总管当时就跪下请罪了,王爷也没叫起直接进了寝殿,后来因喜总管一直跪了一个多时辰英顺公公才出来请了因喜总管回去,这事儿闹得可大……如今王府上下都是战战兢兢的,连因喜公公都没讨到好,谁不是提着心在当差。”敬忠叹了口气,颇觉得自己在外边倒好些。
双林叹了口气,几乎可以想象楚昭当时的脸了,这些日子京里传来的消息没一桩好的,先是万寿节无诏令让楚昭进京拜寿,之后是楚昀封了太子,种种可见楚昭心里只怕早就不高兴了,只是一贯沉稳,并没表现出来。而因喜大概在王皇后身边待惯了,始终没摆正自己的位子,这次触了楚昭的霉头,被楚昭翻脸拿来做筏子,怕多少也有些迁怒之意。
第85章 如意
楚昭从外头参加文会回来,回了院子便听到寿哥儿在尖叫,声音是十分欣悦的,楚昭一怔,进了院子看到地上有一只乳白的小奶狗正追着一只球欢快的奔跑着,乳母抱着寿哥儿,寿哥儿却正拍打着乳母的手挣扎着要下地,连父王进门都没抬头,只盯着那小狗呀呀地叫,那乳母哪里敢放他下来,只抱着他靠近了些那小狗,忽然看到楚昭,慌忙便要行礼。
楚昭挥手让一干下人都免礼,寿哥儿看到父王,迫不及待口齿不清道:“父王……狗……要!”
楚昭过去抱起寿哥儿,问因喜道:“哪里来的狗?”
一旁站着的因喜垂手答道:“外头傅双林送进来的,说是在草原上收来的极好的牧羊犬,已是清洗干净杀过虫子了,从小调教的话对主人很是温顺的,只道若是有只猫儿狗儿与小主子一同玩耍,多走走,身子兴许能强健些,性情也能活泼胆大些,小的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大着胆子送来让小主子看看合不合眼缘,也并不敢让小主子近身的,只等王爷做主,看留不留这只狗。”
楚昭看了下手里一直呀呀叫着要下地的寿哥儿,又看了看那憨态可掬牙齿都还未长全的小奶狗,沉默了一会儿,将寿哥儿放到了地上,看寿哥儿蹒跚着走了过去与那小奶狗很快玩到了一块儿,几个小内侍紧张地跟着寿哥儿,眼珠子都不错,寿哥儿却只是紧紧追着那小奶狗,平日里连下地都不肯,只赖在乳母身上不爱和人说话,如今却跑得额上出汗,满脸通红,仍是追着那小狗不放,和那小狗抢起球来。
楚昭忽然嗤笑了声:“还是和从前一样鬼主意多。”
因喜一旁大气不敢出,自从上次楚昭发火过后,因喜再也不敢托大,老老实实的当差,今日却又是兵行险招,毕竟他也不知楚昭听了傅双林的名字会不会更生气,如今看楚昭脸色稍霁,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楚昭淡淡道:“这狗留下吧。”说罢便走了进去,英顺忙跟上,进去伺候不提。
世子身边伺候的包括因喜都松了一口气,因喜看了看世子玩得脸红扑扑的,甚至还开口说话起来,叮嘱世子身边伺候的人道:“看好小狗莫要伤了小主子,每日玩的功夫也莫要太长,注意擦汗。”看着他们都答应上了,才自言自语道:“算那小子有点办法,可算拨开乌云见太阳了。”
一旁安姑姑接口道:“可不是吗……这些日子可真是做什么都不对,殿下连个笑模样都见不着,其实世子和王爷殿下小时候很像,贵人语迟,实不必太着急,到了时候,都会讲话的,只是殿下太看重世子了,才这般苛责……其实能和当年三皇子一般早慧的,一万人里只怕也没有一个。”
因喜道:“这些日子也委屈安姑姑了。”
安姑姑笑道:“哪里,都是为了当好差使,主子不快,我们心里也着急,只想着如何为主子分忧,如今殿下是威严日重了,因喜公公也辛苦了。”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世子得了那狗果然每日动起来多了,吃得也比从前多许多,渐渐也开始主动和人交流起来,有时候还会似模似样地和那小奶狗说话,他说一句,小奶狗就“汪”的一声,楚昭有时候坐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一笑,又吩咐养狗的好生养着。
结果那奶狗在王府吃得好了,肉吃多了,不过才过完年,就已脱离了奶狗模样,长得毛长膘肥,很快立起就已和小世子一般身高,威风凛凛,却与小世子分外亲热,小世子更是因为和那狗玩得好,走路越发稳当,跑起来连小内侍都有些追着吃力,那狗又仿佛通灵一般识得人语,有时候楚昭和它说话让他捡球,坐下,安静,他都能一一照做,楚昭有时候都有些意外,和因喜笑道:“这狗比人有意思,挺贴心,至少不用猜它心里怎么想。”
因喜听这话头似有隐喻,也不敢接话,只是笑道:“小世子喜欢便好,不如王爷给他起个名字,我们也好叫着?”
这狗进府几个月,因为小世子还不太会说话,大家一致也就含糊地喊着小狗小狗的,楚昭低头看着那狗毛茸茸地蹭过来舔舐他的手心,热气呼呼,想了下道:“就叫如意吧。”
因喜道:“是。”
楚昭却补了句话:“虽然世事多不如人意,孤看这狗过得总能比人好点,更如意可人些。”
因喜知道楚昭这些日子压抑得狠了,也不敢说话,楚昭却逗了逗那只狗,嘴角的笑容一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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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林倒不知楚昭这边的事,他也是去马市收货,看到有品相不错的小狗,想起王府这边对小世子正伤脑筋,他虽也不知如何养孩子,却多少知道前世是有说法养适当的宠物可帮助健全孩子的性格和身体,便挑了几只好的狗崽子,在院子里先养了一段时间,杀虫灭菌后,挑了只最健壮活泼的小狗给王府上送了去,后来听说留下了,也就没在意了又继续忙自己的事。
这些日子他却有些烦恼,马市这边小马驹等畜生开始断货,说的却是草原各部落那边似乎牲畜们染了瘟疫,一些马群羊群染了病,也有人带了有病的牲畜到马市上卖,却被双林带的好手给看出来了,悄悄提醒双林不要买。他本是断断续续在马市上收马再悄悄送去给因喜指定的地方用,零零散散一年下来也买了几百匹马了,这些日子却几乎一匹马都没收成。
他一向是个敏感的,从来马市互市的胡人夷人那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
这日洛文镜却又和雷云来找他,洛文镜自拜了大宁藩左相后,仍是时不时跑来找双林聊天,也并不聊什么正经事,只是天南地北的说,大部分时候都是洛文镜在说,双林偶尔应和两句,发现双林好酒后,时不时也带些好酒过来,双林虽然不喜应酬,却也不得不敷衍着和他聊聊,加上雷云、肖冈时不时走镖回来也过来找他,俨然他那小院也成了他们小聚的一个窝点,三不五时就有人带了好酒来,便是肖妙妙也熟了他们,并不怎么避着。
双林便将这草原上有牲畜瘟疫蔓延一事和洛文镜说了,洛文镜一怔:“贤弟的意思是……”
双林一听他这个贤弟的称呼就想翻白眼,但仍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草原牧民,这牲畜就是命根,一旦染病死去或是变瘦,必然生计艰难,生计艰难,难免就要找别的法子生活。”
洛文镜心头一跳:“你是说打草谷!”
雷云毕竟是胡人混血,有些不自在道:“不至于吧。”
双林点头道:“差不多吧,这过不下去了,难免就要往咱们南边富庶点的乡村劫掠,他们又是马上惯了的,来去如风,劫掠百姓,你军队援救也来不及,到时候滋扰多了,百姓受苦……”双林毕竟是后世来的人,和这边见惯了草原上的夷人胡人杂居的汉人想法不同,始终对这些能长驱直入入主中原的马上民族保持着一分警惕。
洛文镜正色道:“何止如此,若是这瘟疫真的大了,那边的胃口又养刁了,难免就要得寸进尺,想要劫掠城池了,这边界城镇,大多胡汉混居,一旦乱起来,到时候可是失城失疆的大事了!”
双林点头道:“如今也是从去年入秋那会儿便开始有点风声,时不时听说哪里有牛瘟羊病的,后来我想着天冷了未必就能闹大起来,如今看来却是不大好的势头,如今还因着天冷,各处瘟疫并不太流传,但一旦开春天暖,这瘟疫如果还没绝的,只怕便要大肆流行传染起来,我想着还是提醒相爷一声,是不是要加强军备,在边境一些村镇那里,组织些民勇乡兵之类的,也使得。”
洛文镜看了双林一眼,叹道:“所以我说贤弟这一份见微知著的眼力……真是可惜了……”他看到肖妙妙正好端了一碟子的炒风鸡走进来,立刻吞下了后头的话,只笑着要饮酒,雷云结结巴巴道:“我和草原那边的汉子们也多有结交的,看他们都是豪爽敦厚之人,哪里就这般提防了。”
洛文镜道:“雷兄有所不知,先怀帝那会儿,也是春夏缺雨、牧草失收,牛马羊都养不活,牧民生计艰难,才起了乱的,他们和我们汉人不同,我们汉人若是土地失收,尚可逃荒,他们那边却是要阖家卖身变为农奴,祖祖辈辈翻身不得的,所以但凡有些男丁的,都要为家里拼一拼……你道他们那边为何有女儿妻子待客的风俗,多少正是因为子嗣壮丁也是贵重的,血不血亲的反往后靠了……这事不是小事,便是没事,也该将边防给守住了,你也知道如今王爷处境艰难——京里那边已是立了太子,我们王爷这边若是只是韬光养晦还罢了,偏偏就只怕有战事,若是有失,只怕京里就要有人拿此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