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完本——by九夜狂言

当初厉扬跟他说，希望他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他答应了。不为别的什么，只为厉扬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求了他，希望他能放厉明川一马。
其实哪里论得到他放人一马呢？他本来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况且，他早就放下了对厉明川的执着，所以配合厉扬这件事，他何乐而不为？
他可以理解厉扬作为一个父亲的想法和立场，换作别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男人和家里反目成仇，家不成家，还差点丧命，这一桩接一桩的不幸接踵而至，又叫人怎么能不多想？
他的确和这每一件不幸都脱不了干系，他的确愧对把他养大的厉家人。
厉扬说，年轻人有的时候容易头脑过热，现在爱的要死要活，也许过个三两年，甚至都不用那么久，就已经抛诸脑后了，所以也不是要叶棠永远不要回国，只是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出国回避一阵子，之后再从长计议。
叶棠觉得厉扬对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其实以厉家的实力，根本可以不去询问他的意见，直接就把事办了，让他在国内呆不下去，可厉扬始终没有那样做。
所以叶棠识趣的接受了厉扬的提议，其实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叶棠并不知道厉明川的真实病情，他决定在离开前来探望一次厉明川，是因为对方毕竟是因他而受伤，一次都不来探病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加上厉扬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也试图在最后这一次见面中，谈一些轻松的话题，他意外的发觉，厉明川虽然看上去虚弱，却并没有他担心的那样意志消沉，反而还比以前要健谈了。
他们很有默契的都避开了敏感的话题，厉明川甚至跟他讲起了以前在中学时候的一些往事，好像许多曾经无比执着的过往，就在这样的谈笑里得以释怀了。
他很久没有和厉明川这样好好的聊天，气氛竟然好的出奇。
看见厉明川似乎也想通了，决定不再执着与他，不管是何原因，两个人真的做到了好聚好散，叶棠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叶棠起了身，最后说道。
厉明川顿了顿，他的心脏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痛，却还是最后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我还下不了床，就不送你了。祝你一切顺利。”
再见了我的爱人，希望你以后每一天都能过的没有忧愁，快乐相随。
叶棠点了点头，深深看向厉明川，说道：“保重。”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再见，像是心照不宣。
春雨洗去了冬日的残迹，万物在春风的吹抚下醒来，在春雨的滋润下生长。
两颗曾经离的那么近的心，最终还是走向了再不相见的两极。

第63章 不曾忘

两年后。
瑞士南部一家高档私立疗养院里，一个黑发黑眼的中国男人正在复健室里，扶着双手的扶杆练习着脚下的步伐，鬓发已经被汗湿。
“少爷。”一个高个子助理摸样的男人在门口说道，“您的电话会议被提前到十五分钟后了。”
黑发男人走完了最后几步，他在复健师的帮助下回到了轮椅上，长舒了一口气，松了松手臂上的肌肉，说道：“走吧，回去准备一下。”
助理模样的人接过了轮椅，将人推进了一间套房。男人只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汗，便接过助理手上的文件资料翻看起来，神情专注。
他的办公桌上，几个精致的相框里，放着同一个男人的相片——那也是一个中国男人，身形挺拔，笑容温柔。
半个小时后，跨国电话会议结束，男人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拿起了桌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相框，端详了一阵子，眼底带着笑意。
“少爷？”助理叫了几声，男人才听到。
“离晚宴之间还有两个小时时间，您可以休息一下。”助理说道。
“去放水，我要洗澡。”
浴室里，蒸汽缭绕，厉明川舒服的仰躺在浴缸里，脑子里浮想着一个男人的画面，英俊的脸上染上了薄薄一层红晕。
巨大的浴缸里，他的两条腿半浮在水中，与他精壮的上肢躯干相比起来略显瘦弱，是肌肉萎缩的症状。
厉明川闭了眼，脑中想起了他曾经和叶棠在浴室里大战好几回合的那一次。叶棠被他欺负的狠了，眼角都带了湿意，偏生还要来撩拨他，那个人轻啄过他的胸前，腰间，最后将头埋进了他双腿之间，抬眼望向他的那一瞥，诱人的惊心动魄……
厉明川长叹了一口气，幻想着叶棠，自己泄了出来。
清理过后，助理帮着厉明川穿好了衣服，将人推到了窗前，窗外春光明媚，又是一年万物生长的时节。
厉明川问道：“有没有他新的剪报？”
助理心领神会，很快递上一个文件夹，“这是最近两个月的。”
厉明川仔细的翻看起来。
他和叶棠有两年没有见面，一年前，叶棠在国际知名艺术学院进修完毕，已经重新全面复出，现在看来，叶棠走红的势头比以前只增不减，身价大大窜升。
两年前，厉明川和厉扬夫妇一场抗战，以唐、厉两家解除婚约而告终，厉扬再不限制厉明川的行动自由，也不再逼迫他接受同性恋矫正治疗，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最终告一段落。
同时，澄星正式宣布了厉明川息影的消息，对外宣称厉明川开始接管厉家旗下的产业。只有很少人知道，厉明川早已自立门户，没有再回厉家。自此，厉明川鲜少出现在镁光灯下，一度行踪成迷。
厉明川没有试图联系叶棠，也没有再派人跟踪偷拍叶棠，他手上所有关于叶棠的资讯，都是被媒体公开报道过的，这是他不想再去打扰叶棠、却又想得知叶棠消息的唯一途径。
他的助理负责帮他收集最近一段时间内，所有媒体上有关叶棠的一切，然后整理打印，装订成册，请他过目。
而他对着那本册子，就像是对着什么珍贵的文献宝典，翻来覆去的看过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不了解他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叶棠的死忠粉，追星追的天荒地老。
厉明川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条最新的报道上，说是叶棠因为一只代言受到了厂商的邀请，亮相德国柏林电影节，日子就在昨天。厉明川的手指在照片里的男人脸旁摩挲了一阵，原来这一次，他们离的这么近。
第二日一早，厉明川被助理推到了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
这两年，厉明川因为需要复健的缘故，每隔几个月，都会入住这家疗养机构一段时间，他是这家疗养机构的股东之一，所以住的还算方便。
昨晚参加完了股东的晚宴，在这里的行程也结束了，他今天中午就要飞往奥地利，参加另一个会议。助理中途离开了一阵处理公务，厉明川乐得一个人清闲，靠在轮椅上看着蓝天数云彩。
这些年，他的心境已经平和了不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从最开始的愤怒、不接受，到慢慢适应、接受，其间的辛酸血泪，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一个脾气、耐性都差到了极点的人，竟然现在也可以平心静气的在轮椅上这样一坐就坐他个一、两个小时，即便只是数数云彩，不得不说是一番磨练。
经历了这一场灾难过后，厉明川觉得自己逐渐学会了放下，学会了从容，身心受益匪浅，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也不可谓不是因祸得福。
厉明川对疗养院的这片草地再熟悉不过，这份熟悉令他得以身心放松，早晨的太阳暖意融融，晒在身上十分舒服。他仰着头闭了会眼睛，觉得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苏醒了过来，低下头，眼前的视野还因为刚才的阳光照射有着一块块斑斓的白色光斑。
远远的，厉明川好像看到有什么人从疗养院一幢楼的转角后走了出来，那身影十分熟悉，以至于离着这样远的距离，只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全身就突然紧绷了起来，刚才舒适惬意的神色全然不见。
是叶棠。
厉明川怔愣了片刻，眼前明亮的光斑退去，叶棠的身影越发清晰起来，他正与身旁的人并肩而行，两人边说边向草坪这边走来。
厉明川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叶棠。
叶棠当下并没有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厉明川心里一阵狂跳，手下已经开始转动轮椅，朝着最近的一颗两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大树后挪去。
轮椅在草地上行走，有一些滞涩，但他还是及时的把自己藏身于树干之后，正好挡住了叶棠的视线。
许是因为刚才的动作过于急促，厉明川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躲起来以后，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十分可笑。树后还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正在树荫下逗蚂蚁玩，看到厉明川一连串仓惶的动作，投来不解的眼神。
厉明川苦笑了一下，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竖着耳朵留意起附近的动静，脑子里是一连串的问号：叶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知道自己也在这里吗？还是只是巧合？
厉明川很快调整了下思绪，他刚才藏到树后之前看清了与叶棠同行的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冯友年。看二人边走边谈笑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找人，倒像是在散步，所以应该是巧合吧，说不定他们是在这里有什么熟人朋友，前来拜访。
厉明川的行踪一直对外是保密的，尤其是对着叶棠，他更是再三确保了没有自己的消息传到叶棠那里去，所以他双腿失能的事，其实国内没有多少人知道。倒不是别的，这其实是他的一点私心——他希望叶棠记住的他，起码不是个残废。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他还是很要面子的。
不过仔细想来，两年过去了，叶棠和冯友年的进展应该已经到了一定程度，叶棠不会无端的想再见到他，更没什么理由前来找他，这么理顺了思路，厉明川刚才骤然而起的焦虑也被平复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一眼，仍没有看到自己助理的影子，只好强忍着自己想要当面看看那个人的念头，躲在树后和玩蚂蚁的小男孩一起静静等着，只待叶棠和冯友年离开了，他再出去。
过了一阵子，厉明川再听不到什么动静，觉得叶棠和冯友年应当已经走远了，又托那个瑞士小男孩探出头去，帮他看看是不是院子里已经没有黑头发的男人。小男孩非常用力的点头，厉明川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了两块巧克力递给小男孩，算是答谢。小男孩对这个交易十分满意，开心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厉明川这才放心的摇起轮椅，想要原路返回，谁知这一次轮椅一侧的轱辘压到了块石头，突然不稳了起来。
接着，伴随着小男孩的一声惊呼，他竟是连人带轮椅向递上栽倒了下去！
“少爷！”助理出现的到很是时候，远远看到厉明川摔倒了，向他快速跑过来。
附近也有工作人员和正在散步的病人上前，想要帮忙，厉明川没想到这一摔，竟是成了众人焦点。
他正低着头，从地上撑起上身，忽然听到人群之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明川？”
厉明川心里一沉，迎着那声音看过去，果真是叶棠和冯友年站在那里，两个人的神色都是大写的不可思议。
“厉明川！？真的是你？”冯友年不可置信的说道。

第64章 狗啃泥

厉明川觉得自己没有更狼狈的一刻了，他刚刚摔了个狗啃泥，就正好被叶棠和冯友年撞见，他恨不得赶紧起身走开，可是他站不起来。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尽力保持着修养朝两位故人点了点头打了招呼，然后低声催促自己的助理：“送我回房间。”
助理很少看到他的少爷脸上有这么急切的神色，手下的动作不禁也加快了速度。要知道，就算是经手价值亿万的交易、事关家族企业生死存亡的买卖，他也没有见过这个人色变过，少爷总是从容不迫处事不惊的，然而今天竟如此反常。
助理很快将轮椅扶起，又将厉明川抱上了轮椅，一刻也没多逗留，往回房的方向推去，将所有人抛在了身后。
厉明川回到房间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心绪难平。
助理小心翼翼的帮他检查身上有没有摔伤，发现腿上有几处擦伤，厉明川却心不在焉，丝毫没感觉到腿上的疼痛，他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刚才的画面，十分懊恼。
也不知道就刚才见了一面就这么甩身走人，会不会不太合情理？厉明川无奈的发觉，他居然也有害怕面对什么的一天，刚才那种表现，简直不是他的水准。
如果可以，他希望叶棠永远不要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就算不幸真的被叶棠知道了，他也不想显得落魄狼狈,可没想到刚才一个紧张，发挥失常了。
他还是希望在自己爱人的眼里，能够保持一个高大威武的形象，就算叶棠没法回应他的感情，兴许也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好赖，但他还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的，希望自己不要被那个冯友年比下去太多，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年，他一直有意将自己的消息行踪保密。
可这下算是彻底破了功，他现在就算坐的再直，挺的再高，也只有冯友年一半高了。
厉明川想到这里，摇头一阵苦笑。
助理见自家少爷受伤流血反而在笑，实觉一阵诡异，问道：“少爷？”
厉明川回过神来，“一会直接出发去机场吧。”
助理应下了。
叶棠和冯友年在疗养院前台询问厉明川的消息，却被告知这是病人*，无可奉告。他们提出想要探视的要求，也被拒绝了。两个人对不久之前的遭遇，都十分震惊。
叶棠和冯友年来这家疗养院，还真不是特地来找厉明川的。
冯友年的母亲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在家里护养压力已24 经十分大了，最近正在寻觅条件不错的疗养院，瑞士的这家疗养院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冯友年倒不是真的要将老母亲送到这里，只是想要观摩一下，看看比较不错的机构条件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做选择的时候心里也好有数。
冯友年也是出公差在欧洲，工作结束后有些私人时间可以利用，恰好叶棠这一次来柏林参加电影节，也在欧洲，两人就约在了苏黎世见，结伴同行。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下，遇到厉明川，更没有想到，再相见，居然那个人是这般境况。
叶棠在欧洲逗留了一段时间，到底没有再见到厉明川。那个人就像有意躲着他一样，不愿泄露自己的踪迹。
回国后，叶棠回了一趟湖北老家，探望秦姨，为父母扫墓。
叶枫已经上大学了，在美国波士顿，家中就只有秦姨一个人在。清明节那一天，他们一起前往公墓为叶树海扫墓，却发现叶树海的墓碑前已经放着新鲜的花束，墓地也被打理的干净整洁。
叶棠给秦姨留出和叶树海独处的时间，自己绕到了他母亲的墓碑前坐了一会儿。令人意外的是，他母亲的墓碑前也同样放着鲜花，墓地明显被人打扫过了。
两人在陵园呆了一早晨，秦姨出于礼貌也去看了看叶棠的母亲，之后叶棠便带着秦姨来到市里的家电市场，准备给家里添置一些大件。
秦姨总觉得不好意思，“小棠啊，你是公众人物，这样出来会不会不方便呀？”
叶棠自己带着帽子穿着便装，可商场里还是有些人认出了他，但又不敢上前，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断向这边看过来，指指点点。
叶棠笑了笑，“没事的，我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春节在剧组也没过来看您，小枫在外面上学回不来，家里的大件儿都该换换了，这次回来我得把这事办妥了。”
叶棠挑了一款最新款的数字电视，想要拿下，秦姨却赶紧推却道：“不用了小棠，这个太浪费，我电视也是才买没多久的。”
叶棠耐心道：“秦姨，这个是数字电视，在家就能点播电影电视剧，多方便啊。”
秦姨有点老花了，把说明书拿了老远才能看清，嘴里念着：“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主意多，老爱玩新花样，上一次明川过来也是，非要给我换数字这个数字那个，阿姨年纪大了，搞不明白这些新科技呀！”
叶棠一愣，却还是装作一副平常口吻，问道：“明川来看过您？”
秦姨心思还在说明书上，嘴上说道：“是呀。因为小枫学校的事情，来过几次。”
“小枫学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