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完本——by谷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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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行多数时间都在专注地记笔记,偶尔微微皱眉沉思,就算抬头也是看ppt,基本没有注意到程言在看他。
反倒是原本坐在他边上的五六个学生,本来大约打着睡觉或者偷偷摸摸干私事的主意才坐在最后一排,结果不幸被程言的目光频频扫到,一节课憋得坐立不安,在课间休息的时候纷纷迫不及待地挪了座位。
下课之后,程言按照惯例留着回答完学生问题,然后又看了看最后一排。
李冬行还没走,正站着整理笔记本。
程言径直走过去,笑了下问:“觉得怎样?”
李冬行这才抬头,有些惊讶地说:“师兄,你看见我了啊。”
敢情他那么多眼是真白看了。
这小子总有种一脸无辜地把人噎住的能力。
程言把那一点点被无视的不满憋了回去,换上副和蔼可亲的笑脸,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程老师。”
李冬行点点头,翻开笔记本,居然真问了好几个有点意思的问题,其中有一个明显涉及到了程言没在课上讲的部分实验结果。
程言边解释边和李冬行一起往小红楼走,走着走着他反应过来,问:“你看过我之前的文章?”
李冬行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笑:“徐老师和我说起过许多次师兄的事,我恰好也有些兴趣,就随便看看。其实有挺多不明白的。”
说着不明白,问的问题倒都快和审稿人差不多刁钻了。
程言对这小师弟的能耐有了新的认识,从另一个角度,李冬行这人也愈发成了一个谜团。
回头一想,这么多年李冬行都知道他,他却不知道李冬行,就好像站在单面镜的两端,他已经被人看了个遍,他却尚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信息不对称的落差狠狠刺激了下程言,让他本着礼尚往来的精神,两天后硬挤出了点时间,去旁听了李冬行带的咨询指导课。
这课算不上正式课程,充其量算是个课外辅导。课是在一个小会议室里上的,课上总共也就十来个人,程言往角落一坐,好些学生的目光都好奇地看过来。
但其中并不包括李冬行的。
他只在上课前和程言打了个招呼,随后的课堂上,都没额外往程言坐的位置多看一眼。这课本来就是讨论课,学生们坐着,李冬行站着,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李冬行偶尔会走得离学生更近些,可哪怕是他在程言跟前走过,都没有表现出知道那里多出了个人的意思。
李冬行上课的时候,和他平时的样子很像,自己说话的时候很简洁,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很安静。只除了一点,他在站着讲课的时候,时不时会有背手的习惯,就算一只手里拿着笔,另一只手也会下意识地搁在后腰上。
这一点就跟徐墨文,还有程言自己如出一辙。
等到下课铃响的时候,程言蓦地惊醒,刚刚一堂课下来,比起好好听讲,他更多时候都在观察李冬行。
而且被观察的那个对象,还是一样浑然不觉。
程言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了一丝挫败感,可又要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留在原地等人。
李冬行被好几个学生围着,他们问的问题,却不仅仅是课上内容相关。
刚刚课上发言最积极的女生之一正在说话:“冬行师兄,一会有空么,要不要一块吃晚饭?我还有好几个问题,想再问问师兄。”
女孩泛着不自然血色的脸上写满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冬行却状若未觉,笑笑回道:“抱歉,我一会还有事,有问题的话随时可以给我发邮件。”
不光那女生,边上围着的另一些跃跃欲试的女生都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不情不愿地走出教室。
程言旁观完毕,在心里又给李冬行扑朔迷离的形象添了一笔。
他原以为李冬行太内向所以才没有女朋友,万万没想到人家随便讲讲课就能招来一筐桃花。要知道连他当年做助教的时候,也没有过课下被学生搭讪的待遇啊。
这师弟,着实太不简单了。
学生们都散了,程言才走上前去,他刚在脑子里把课上内容勉强东拼西凑了阵,酝酿出了几个大约还有点价值的问题,打算有来有往和李冬行切磋切磋,就听见那人先开了口。
“师兄,我有事先走,一会见。”说完他还真就步履匆匆地推门而出了。
程言一个人留在空教室里,一口气提到胸口,好一会没下去。
走出教室,迎面正好撞见穆木。
“咦程言,你怎么从这里出来?”穆木也是有着戳程言痛脚的特异功能,“我好像记得刚刚是冬行给本科生小朋友上咨询课吧……”
平时就没见她记性这么好过。
程言:“有点兴趣,随便听听。”
穆木:“少装了,连老板当年的课你都没来听啊。说吧,你怎么就对冬行师弟这么上心了?”
程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皱了下眉。难道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穆木端详着他的脸色,也是一惊:“居然被我说中了?”
程言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他这师姐时而脱线二百五时而目光如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刚刚那股气已经下去了,他气定神闲地回了句:“不是你让我多关照他的么?”
穆木若有所思点点头:“居然记住了师姐的话,还懂友爱同门了,看来你这良心总算长了出来。”
有良心的程言选择无视了她,自顾自回了生物楼的实验室,到十一点才出来。
回到家里,程言发现厨房的灯居然开着。
连着客厅里都飘满了食物的香气,他愣了下,紧跟着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了一阵歌声。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平日里低沉温和的青年嗓音,唱起歌来居然有种欢快又沙哑的烟火气,尾音还带了点花腔,就跟九十年代喜欢带着录音机走街串巷的小老头似的。
程言惊得连客厅灯都没开,怔怔地往走到厨房门口。
李冬行穿着件不知从哪来的绿条纹围裙,一手戴着厨用手套,另一只手举着勺子舀汤,双脚还跟着嘴里略微走调的歌声打着节拍,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热汤进了嘴里,他像是被烫得缩了缩脖子,哎呦轻叫了声,抬起手动作夸张地扇了好一阵风。
程言瞠目结舌。
假如说他在心里给李冬行建了个模型,那么这个模型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崩塌一次,尤其是这一回,他受到的冲击不比大半夜看见李冬行哭成一团小多少。
似是察觉到有人站在背后,李冬行回过头来,看见程言的时候,即刻眉开眼笑。
不是他平时那种很不显眼的微笑,而是一个灿烂至极、毫不吝啬热情的笑容。
程言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家伙笑起来居然有酒窝,眼睛还是弯的,闪闪发亮,终于一点不像棵委屈小白菜了。
此刻那棵笑得光辉灿烂的大白菜眨巴着眼,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另外舀了一勺汤,伸到程言跟前:“程老师回来了啊,要尝尝看么?”
☆、四个人格(七)
程言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意识到李冬行是在叫自己,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他稍微思索了下,想起来前两天李冬行过来旁听生物系的课的时候,他是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以后有什么问题来问程老师”。可现在是什么场景,那小子问得又算哪门子问题啊?
要不是程言自诩如今对李冬行有那么一点了解,他说不定会认为李冬行此时是故意在和他调笑。
而眼前那张笑容洋溢的脸就算不那么像平时的李冬行,瞧着还是亲切又正直,一点没有故意逗他的意思。
程言的目光从李冬行身上不伦不类的绿围裙转移到他手里举着的那汤勺上,那勺子里盛着一块排骨一块山药,光闻着气味就知道一定挺好吃,但他还是一脸坚决地摆了摆手。
废话,几秒前他还刚看见这勺子在另一个人嘴里转了一圈呢。
程言的意志是坚定的,身体却是实诚的。就在他挥出去的手放下的那一刻,他的肚子极不配合地叫了两声。
李冬行自然听见了,一下跳起来:“看你,肯定是饿了,我还问你干什么?等等啊,汤马上就好。来来你过去坐坐,过去坐坐。”
就跟接受了长辈的特别关照似的,程言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被李冬行推到了餐桌旁坐下。
李冬行安顿完程言,又回到厨房里,继续守着那锅汤,就是嘴里没再哼歌了。
程言在外头坐着,看不清李冬行的脸,只瞧得见一点绿围裙下沿的花边。过了会,他耳朵里若有似无地飘来一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不能让程老师知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程言拧了拧眉,怎么做饭时候不仅喜欢哼歌,还自言自语上了?
隔了五分钟,李冬行总算出来了,手里托着只汤碗,放在程言跟前。
“师兄。”他没再喊程老师,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尝尝?”
他这会已经摘了围裙和手套,脸上笑容也敛得干干净净,好像刚刚顺便洗了把脸,头发丝还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整个人终于一点不像个啰啰嗦嗦的街坊大妈了,又恢复了清清爽爽小白菜的模样。
程言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学过变脸。
心里虽然直犯嘀咕,但汤都已被人端到面前,再拒绝就太不像话了。
排骨很嫩,山药软糯,汤也挺鲜的,程言不知不觉就把一整碗都吃了下去,腹中一暖,心里也挺感激的:“手艺真不错。”
李冬行轻轻一笑,依旧垂眉顺眼地站在一旁,都没打算坐下。
程言见他自己一口没动,问:“一起吃些?”
李冬行摇摇头:“我在外边吃过了。”
程言随口问:“和女朋友?”
李冬行略微惊讶:“师兄,我没有女朋友。”
程言开玩笑说:“傍晚看你跑那么快,还以为是有约呢。”
既然不是另外有约,还把送到跟前的桃花拒了个干净,现在的年轻人,心思也是越发难捉摸了。
“抱歉师兄,当时我赶着……去上班,所以也没再和你多聊几句。”李冬行却把程言的意思曲解成了他对自己课后的怠慢有点意见,顺带着还老老实实地把去处交待了出来。
这一点出乎了程言意料,他惊讶地问:“上班?你每天上完课,还要去别的地方打工?”
李冬行:“……也不是每天。”
程言数了数李冬行平时晚上没留在小红楼的日子:“一周五天。你挺行啊,都不嫌累。”
李冬行低着头没说话,像是有那么点心虚的意思。
程言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缺钱,又或者再慷慨地下表示自己真的不急着要那点租金,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瞧得出来,李冬行看着温温和和,骨子里也是个要面子又认死理的人。这种话说得多了,就像是程言瞧不起李冬行的那点努力一样。
过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再怎么在苦痛里跌打滚爬,这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程言管不着,也管不了。
他也就碰巧是李冬行的师兄,又碰巧住进了同一顶屋檐下罢了。
用穆木的话说,程言活得特别冷血,因为他习惯性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从物理距离来看,李冬行已经因为两个碰巧破了程言与人类交往史上的纪录,但在其他方面,程言还是决定恪守那点让他觉得舒服的分寸。
所以他只是说:“以后忙完回来,就别再惦记着给我煮夜宵了,自己好好休息吧。”
李冬行难得没立马答应,而是看着程言说:“可是师兄你经常不吃晚饭……”
程言听得皱了下眉:“又是穆木告诉你的?”
李冬行再次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替穆木正名:“不是,我自己发现的,我见有几天晚上,师兄回来会找东西吃,就猜你是不是忙得忘记吃饭。我今天下班回来买了新锅,于是就想试试,随便做做也不麻烦。如果师兄不喜欢,我以后不做了。”
程言又觉得自己被堵着了。
他让李冬行不用给他煮宵夜,单纯只是不希望李冬行劳心劳力。
但看在李冬行眼里,就仿佛是程言又一次不许他动厨房里的东西一样。
程言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李冬行的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与之前他看见的那个在厨房里哼着歌、好不快活的人差距太大,称得上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念起了那个会因为怕黑怕被赶走而抱着他哭到睡着的李冬行。
程言自己就是活得很装的典范,怎么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装、非要活得这般束手束脚的人呢?他是怎么青面獠牙了,让人非得在面前这般伏低做小地哄着?
他没指望和李冬行培养出什么超出同门关系的深情厚谊,但至少也不希望被人这么提防着,一丝真情实感都不肯往外露。
面对李冬行,程言发觉自己好像很容易心烦意乱。此人几天下来,居然就做到了穆木几年没做到的事——让程言真的生气。
于是他一句话都没说,冷着脸站起来,抢在李冬行面前把碗和锅都刷了,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接下来几天,程言都没怎么和李冬行说话。
实验忙了起来,他便也不那么频繁地回小红楼了。周二的时候,他和钱老师讨论着课题,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份材料落在办公室,这才不得不往隔壁走走。
没想到他这一回去,恰好就撞见了一件大事。
程言刚到精神健康中心楼下的时候,就听见里头吵吵闹闹的,好像有什么人正在争执。这本是件不寻常的事,来中心就诊的病人或多或少都有种些精神方面的问题,经不得刺激,因此小红楼里处处贴满了保持安静的提示,来来去去的师生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这会吵成这样,怕是有意外发生。
程言料想得没错,他一进楼,就看见好些人围在通往诊疗室的走廊上,其中有病人有家属,也有几个充当志愿者的学生,一群人挤挤攘攘,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一见程言走近,立马有站在外围的学生跑过来,急匆匆地抓住程言的手说:“程老师,糟了,有家属在闹。”
说话的是个女生,程言并不认识,这关头她也顾不得程言并非精神中心的老师,只想着能有人镇个场子,可见事态发展已相当恶劣。
眼下没其他教职工在,程言不能不管,只好安抚性地拍了拍那女生的手背,示意她让自己解决。
他费了点力气挤开拥挤的人群,总算看清了跟前的状况。
有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男人站在一间诊疗室门口,他一边手里牵着一个女孩子,另一只手揪着边上人的胳膊,嘴里骂骂咧咧说个不停。
“你们这般龟孙子医生,把我闺女儿当神经病治是不是,开了那么多药逼她吃,她本来多活泼一人,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被你们给药傻了?”
程言打量了下他牵着的那个女孩,见她瘦瘦小小的,躲在男人身后一声不吭,神情麻木,就好像神游天外,人根本不在这里一样。
那样的眼神,程言见得多了,不用看病例就猜到了个大概。
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吓坏了被他扯着的人,那也是个女生,看样子也就是个学生志愿者,哪里见过这阵仗,脸色惨白一片,被握着的那侧肩臂正在不可遏制地微微发抖。
边上还有好些人围着,其中一个看着挺面生的男生正战战兢兢地劝着:“大伯,你女儿应该没什么事,我们要相信医生……”
男人瞪他一眼:“你他妈又是谁,你知道我女儿有事没事?”
男生差点被他嘴里飞溅而出的泡沫喷了一脸,往后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就是仍偷偷往被拉着的女生这边瞟。
程言见状上前一步,伸手搭上男人的一侧胳膊,暂时没花什么力气,稳稳当当地开口:“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何必为难学生。”
“好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不就是你们害人?”男人呸了口,倒是松开了拽着女生的手,转而指向程言,“你就是这儿的医生?”
程言身穿生物实验室的白色实验袍,的确与大众眼里医生的白袍有几分相似。
男人黑油油的手指几乎戳到了眼镜框上,程言没有后退,只是冷眼瞧着,不带感□□彩地说:“你女儿应当只是服用了镇定性药物之后有些副作用,对神经系统并不会有任何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