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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完本——by谷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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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多重人格的患者来说,记忆往往是混乱的。也许李冬行的主人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曾经发生过。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大哥哥,但他已经不记得那哥哥叫什么名字,更不记得那个雷雨天发生的意外。可是小未还记得。小未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八岁的时候,记得言哥哥怎么陪他玩,教他写字,也记得言哥哥是怎么为了接住那架飞机而在他面前摔下了楼梯。所以他那么害怕打雷。李冬行将自己脑子里最恐惧也最不愿意回忆的那部分剥离了开来,留给了八岁时候的自己。
郑和平也记得这件事。他代表了李冬行内心深处的罪恶感,时时都在自责,甚至忍不住自伤。他是个矛盾的个体,一方面是作为小未的保护者存在,对抗着舅妈的辱骂;另一方面却也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舅妈说的话,认为李冬行的确是个害人精,害死了所有身边爱着他的人。而他所有的挣扎,也正是李冬行自己的挣扎。
至于阿东,那个暴力人格,程言最初自然而然地以为他的出现相当于李冬行的自我保护。他有着主人格所没有的攻击性,这恰恰是一种防御机制。然而如今程言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阿东大约的确是紧跟着小未的出现而出现,可恐怕并非是为了保护小未。与之相反,阿东是李冬行心里对自己的想象投射。李冬行把自己看成怪物,于是制造出了一个虚拟的凶狠形象,来承受来自他人尤其是自我的厌恶。其他人格对阿东总是又恨又怕,因为在李冬行心底里,阿东即是他罪恶的本源。
八岁的李冬行,本来是程言见过的最坚强的孩子。而就在那个雷雨天,程言的“死”,让那孩子彻底崩溃了。他和其他所有经历了最不想经历之事的人一样,努力地想把这事忘掉,因而有了小未;可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个暴力的怪物,因而出现了阿东;噩梦仍无法远去,他心里有一部分始终意欲自我惩罚,因而来了郑和平。十几年来,李冬行无时不刻不在挣扎,这些不同的人格就像不同的声音,在他体内角力,让他得不到片刻安宁。
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还能活成李冬行现在的样子?
生活中荆棘遍地泥泞满身,精神世界更战火连年只剩下断壁残垣,可程言认识的李冬行还能活得这般坚定,就如惊涛骇浪里稳稳前行的一叶扁舟,任凭风吹雨打都不曾偏移过一分,在凄风苦雨里驶出了一小方和煦晴天。
眼前这个人,也许他是生了病,是残缺的,可正是这残缺,让他的灵魂更为熠熠生辉。
程言心想,韩征没法打败他,谁都不行。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也是最厉害的人。”程言握着李冬行的手,低着头慢慢地说,“还记得小时候,你又被舅妈打了,躲到我家里来,我气不过,想去找那女人理论,你叫我别去,我问你是不是怕她,你说不怕,你只是不想和舅妈吵架。你说,那女人越凶,越是骂你没良心害人精,你就越想忍下去,不和她争不跟她闹,好证明给她看,你真不是个不知感恩的小兔崽子。你那会才八岁,都能想这么透,连我都被你比下去了。哈哈,你从小就倔,别人越说你怎样,你就越不会怎样。别人觉得你一定会过得一塌糊涂,你就越要活得像模像样。所以,你那么聪明,一定也能想明白,有人故意把你从雷雨天引出去,让你看见薛湛的坠楼现场,就是为了让你受到刺激,好陷害你对不对?冬行,那人越要害你,你就越不能让他得逞,你答应我,你千万别让他得逞。”
李冬行还是闭着眼,没什么反应。
程言也没把握他能不能听见,可他还是要说。
他从带过来的耽美文库里掏出了那架收在柜子里的遥控飞机,放在李冬行枕头边。玩具飞机早就旧了,昔日艳丽的油彩光鲜不再,螺旋桨坏了再难保持平衡,歪歪扭扭靠在枕头上。就是这架飞机,程言的父母把它带去了国外,之后再由程言拿回国内。除了在美国读博士的那五年,这架飞机从来没有离开过程言身边。他想不起来这飞机与他过去有什么渊源,不过他一直没有丢掉它。
程言摸着那掉了一块的螺旋桨,发现上头没有一点落灰。师弟一定时常偷偷去擦它。他把那飞机拿得离李冬行更近了些,附耳说:“你瞧瞧,它都还在呢。你刚来我家那会,我见你动了这飞机,我还对你凶。现在我把它给你好不好?十五年前,我就想送给你了,就是那会怕你不肯要。”
他将飞机塞进了李冬行手里,可是那人的手指冷冰冰软绵绵的,握不住东西。
程言不愿意撒手,他硬是捉着李冬行的手指,就跟小时候那样,他带着李冬行,两人一起拿着这架玩具飞机。
“有些话啊,我老在心里想着,就是没机会同你说,现在好不容易连以前的份都想起来了,就一并同你说了吧。”他低声笑着,不紧不慢地开口,“刚见你那会,我是说,大半年前见你那会,我觉得你这人挺不可思议的。哪有人自己已经这么惨了,还整天为别人着想,一个劲操心别人的生活?这样的人,不是傻就是装。我还真想再观察观察你。结果呢,你也知道了,我这实验做的,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以前我这人其实真的一身毛病,就因为脑子里多了个洞,总觉得全世界都跟欠了我什么似的,坚信没什么人是真的不求回报的好人,也没什么人会真心在乎我。就我这样子,要不是有老师管着,说不定早就要去反社会。后来我就认识了你。是,那时候我还没想起来,脑子里的洞还在,但我心里的洞,还是被你一点点给填了起来。自从你来了,家里不空了,我这儿也不空了。我开始,恩,幻想吧,明天是不是会跟今天跟过去有所不同。或许这就叫希望。你给了我希望,生活的希望。”
程言看着李冬行,心想,师弟晕着至少有一个好处,他不用介意这些话说出来是不是会太过肉麻了。
“现在想想,这居然是第二次了。小时候刚认识你那会,我真的很开心。我以前也没跟你说过吧?在你搬来之前,我老一个人待在家里,我爸妈以为我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就很放心我独自一人,从来不怎么管我。其实吧,就在你来之前的那个礼拜,我天天盯着那扇窗户看,脑子里动过一个念头。再过一个月,蝉鸣就要停了,我又要变回一个人。我受不了那安静。于是我想,假如我从那里跳下去,日子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我倒是没想过死,那会大概只是憋得有些发疯,想着要是摔断了腿,我爸妈就能多回家陪陪我。你看,我不像你,我从小就挺坏的吧?我都自己计算好了,该从哪个角度跳,下去的时候会撞上什么东西,能达到最好的效果。结果我还没真付诸行动,那天就在楼下碰见了你。”
八岁的李冬行,干瘪得像棵没几片叶子、扔在地里都没人想捡的小白菜,可偏偏让程言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他当时望着那个站都站不稳还要饿着肚子洗碗的瘦小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伤春悲秋都算个球。
人类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如果看见一个人过得更苦,自己那点苦就一下子算不得什么了。
而若是两个都很苦的人撞到了一块,更是很有可能会磨出点甜味来。
就这样,程言捡回了个弟弟,此后他再没动过要跳楼的念头。
此刻他摸着李冬行的脸颊,轻轻说:“你啊,以前老爱说,言哥哥对你真好,有言哥哥陪你,你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才是那个天使,你救了我,而且救了我两次。”
他那傻师弟,恐怕真的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好,对他来说又有多重要。
这这一长串的话,程言从家里走过来的时候就在想,他尽量想说得平静些,只是一张口,声线仍是抖得厉害。
“这么多年来,我都在试图找回丢掉的记忆。老师曾经问过我一次,万一过去的事其实没那么美好,我一旦想起来,情况反而更糟呢?毕竟有许多像我一样受过重伤的人,一生都会对坠楼时候的回忆产生心理阴影,说不定我忘了会更好。我知道老师说得对,可不知怎的,我就是不想放弃。我想,一定有什么人或者事特别重要,重要到我就算已经忘了也很不甘愿,拼命想找回来。现在我懂了,我不想忘记的是何人何事。掉下楼梯时候的痛算什么?与小时候和你在一块的回忆相比,这点代价根本无所谓。想起来的一瞬间,我太开心了,我真的太开心了。”
他嘴上说着开心,声音却越来越哑。
程言用手背抹了把脸颊,可手里飞机上掉了漆的螺旋桨还是被打湿了。
“原谅师兄好不好?原谅师兄把你弄丢了十五年。”他俯下身去,湿漉漉的嘴唇碰了碰李冬行苍白的额头,“言哥哥还活着,而且还和你再次相遇了。这大概是个奇迹。冬行,再给言哥哥一个奇迹,好不好?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
程言闭上了眼,从眉梢到眼睫都在颤抖。
他不敢去想,假若李冬行醒不过来,他说什么都晚了,他能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第三次,他想求李冬行,再救他一次。
☆、无辜者(八)
床上的人好像轻轻动了一下。
“你哭了。”太久没开口,这声音哑得像用指头碾过一把几百年没沾过水的细沙。
程言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他有那么一阵没敢睁眼,就怕这声音和触感都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过了会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丢脸,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别颤得那么厉害,看向下方之人,镇定地打了个招呼:“醒了啊。”
就跟这人不是昏迷了好几天,而是刚打了个盹一样。
李冬行静静望着他,墨黑的眼睛里连一丝混沌的余韵都没有,几秒后勾起一边唇角,说:“有人在我耳边吵了大半天,我还能睡得下去么。”
程言垂下眼,揉了揉李冬行压皱了的病服衣领,吸了口气说:“真好。”
刚刚人还睡着的时候他能滔滔不绝,现在人真的醒了,他却再多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没问李冬行是不是把方才他说的话全听了进去,他的脑子好像被抽干了,暂时连喜悦都感觉不到。师弟居然真的醒了,他慢慢消化着这个事实,这就跟走投无路之人到了悬崖边突然发现了一架云梯似的,他想大笑,想号哭,想大步冲上前,可手脚躯干都是软的,还在不住发抖。
“我去通知医生。”程言站直了身体,后退了一小步,仿佛他不这么做,下一刻他就会扑到床上,把那个刚醒的人死死勒进怀里。
李冬行没再盯着程言看,他坐了起来,动了动肩关节,轻皱了下眉,像是对自己躺久了的身体不甚满意。他的目光掠过了手边的遥控飞机,没作停留,而是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程言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了动静,回头见李冬行连静脉注射器都拔了出来,惊讶地说:“你要去哪?”
李冬行从床头柜上拿起医用胶带,随手扯了一截下来,往手背上一按,一边穿鞋一边说:“先回家洗个澡,这都躺几天了,闻着都臭。”
他说着抬起袖子嗅了嗅,嫌弃地皱皱眉毛。
程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异味,不过师弟醒了,这就是头等大事,别说李冬行只是想回去洗个澡,哪怕他现在要程言上天入地轰个小行星下来,程言都能面不改色地答应试试看。
两人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就跟任特务潜行一般。李冬行不愿意通知医生,程言就给他披了件自己的外套,三言两语支开病房外头的值班小护士,带着乔装打扮弯腰驼背的李冬行溜出了住院大楼。
到了外面,李冬行裹着外套巡视了一圈,随后似乎才放了点心,解开衣服扔给程言。
程言奇怪地问:“你在找什么?”
李冬行冷笑了下:“别告诉我这几天没警察来。”
程言看着师弟的侧脸,心里浮起一点疑云。师弟为何要躲着警察?假如真如程言猜测的那般,李冬行知道一些薛湛之死的线索,也料到了警察在怀疑他,他更应该立马去找警察提供证据才合理。
或者师弟只是单纯地想在见警察之前回去洗个澡。
程言很快说服了自己,他现在的脑子不适合加工任何更复杂的问题,连薛湛的死因都被暂且丢掉了一边。他眼里和心里都只有李冬行,连视线都不舍得离开一秒。李冬行到底躺了几天,还不大适应,走路走得很慢。迈下阶梯的时候,程言顺手拉了下李冬行的胳膊,而后手指挪了挪,握住了下方的手腕,好一阵没肯松开。
半小时前程言还觉得自己是个被老天抛弃的穷光蛋,现在他简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走路的时候都在止不住地发笑。
李冬行瞥了眼被他牵得紧紧的手腕,没说什么,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坐进出租车的时候,程言依旧没松手。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他们交握的十指,撇撇嘴角,被程言瞪了回去。
这可是我找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的宝贝,谁他妈都别想跟老子抢。
程言带着满脑子宿醉般的晕乎乎飘飘然,拉着李冬行回到家里,直到李冬行进了浴室,程言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下,一颗心才摇摇晃晃地落到了实处。
回家了,他们回家了。
他坐了十分钟才恢复了力气,差点想原地蹦起来,跳上几圈,掏出手机告诉老师告诉穆木昭告天下,他不仅带回了师弟,还把丢了许多年的宝贝弟弟一起找回来了。
就在他刚拿起手机的时候,浴室门开了。
李冬行直接走过来,伸长胳膊拿走了手机,扔到茶几上。
湿热的水汽蒸得程言眼镜上大片发白,他模模糊糊地看着跟前大片光裸的皮肤,咽了咽口水,嘀咕了句:“小心着凉。”
一次两次的,怎么老是喜欢洗完澡不穿衣服就出来晃。
他打算至少去给师弟拿条毛巾擦擦头发,刚一起身,后颈就被按住。
“为什么要躲开?”李冬行往前了些,一条腿挤上沙发,刚好顶在程言腿间。他一只手摩挲着程言后颈,另一只手摘掉了程言的眼镜,“你不是想这样做很久了么?”
程言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嘴唇就被堵住了。
那是一个很用力的吻,近乎凶狠,程言都感觉自己的唇舌在那人的吸吮下微微发麻。两人摊牌已有一阵子,但亲近机会不多,而且多数情况都是温柔触碰,这突如其来的深吻让程言本就缺氧的大脑更加晕头转向,耳边嗡嗡作响,心跳更如擂鼓。
“冬,冬行……”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艰难地在喘气间歇开口,“还有其他人……”
小未、梨梨、阿东,郑和平。考虑到这些人格的存在,他们俩还没做过更进一步的事。
“不用管他们,这里没其他人在。”李冬行在他耳边说着,声音略有不耐。
程言感到耳后一阵麻痒。李冬行的拇指正在轻轻蹭着他那条疤,疤痕本就敏感,又是因眼前人而留,这让他脊柱一颤,本来就热的地方更热了。
是这样么?他等了师弟这么久,就是想要一回来就做这些事?
心里那两个声音又出来了,一个在说,程言你就认了吧,你有多喜欢面前这人啊,别端着自欺欺人说你不想要了。程言几乎就要信了,他闭上了眼,在李冬行的亲吻和抚弄之下慢慢放松了身体。
随后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不对,很不对头。
程言了解师弟的为人。李冬行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很谨慎,也极擅忍耐,每每总是替别人考虑,从来不会意气行事。这样的师弟,会在明知程言已经心力交瘁,而且害死薛湛的真凶仍逍遥法外的现在,一心只想离开医院把他往床上带?
“停下。”他往后仰了仰脖颈,让两人分开了点距离,“冬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冬行贴过来,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揉着程言的一侧手腕,腰胯往前顶了顶,嘴上说:“你觉得呢?”
这句话本来是调情,听在程言耳朵里却起到了十足的降火效果。
这口气太不像他熟悉的师弟了。
程言坐直了些,看着李冬行,皱眉说:“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医院,最好再做几个检查。”
“好啊。”李冬行随口说,倒没反对,站起来了些,手伸向沙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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