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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怜 番外篇完本——by坑锵坑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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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莫无凝眉直视,冷青翼被那双眸子直直盯着,微微垂了眼,“每每疼时,最初是否与那箭簇入腹一般感觉?”
“……”冷青翼一愣,也不抬眼,口中嘟嘟囔囔,“反正都是疼,哪里分得清什么箭簇入腹如何疼痛,眼下又是如何疼痛……”
“因你之病如此怪异,我托人找了赛华佗。”莫无不反驳,不拆穿,只说事实,“方才便是司空找我,说有了消息。”
“嗯,说了什么……”冷青翼略显不自然,唇角笑容僵硬,掩住几分心虚。
“心病。”莫无直言不讳,看着冷青翼一颤,眸中不觉带了恼意,“你果然早已知晓!”
“不是!才不是!”冷青翼噌的从莫无怀里起来,挺直了身板,脸上也是摆了不高兴,“我才没有心病!若是心病为何不是心痛,而是胃痛?!根本说不过去!”
“赛华佗教我一法,你可敢一试?”莫无抬手稳住冷青翼,免得他一个摇晃过度,摔下床去。
“试……试就试!”冷青翼咬着下唇,瞪着眼睛,嘴里不服,心里却慌得很。
“其实不难……”莫无心中也是万般不是滋味,却为了此人不再遭罪,还是咬牙说了:“你喊一声‘景大哥’。”
“哼,莫无你恁地小气,也不害臊!”冷青翼脸上一阵扭曲,胃里一突,那冰冷尖锐之感又来了……
不承认!死也不能承认!
“景……景大哥!景大哥!景大哥!如何?满意没?这人都死了,你还……呃嗯……”那般坚硬冰冷又顶入上腹,翻搅着向着内里撕扯,脑中一切戛然而止,只剩疼痛,什么也想不了,想不了……
“又来了?!”莫无一惊,赶紧拉人入怀,眉头却是皱得更深,已是了然。
“不是……不是心病……”冷青翼疼得直抽气,却还是别扭地挣扎着,不愿让莫无去揉。
“……”莫无手臂一紧,禁锢住所有挣扎,轻轻揉着,声音却是大了:“你何必逼着自己,把自己逼到如此田地?!”“我没有……没有……”冷青翼咬牙不屈,已是疼得再没半点力气,缩在莫无怀里发着抖,却还是不断说着没有。
“……”莫无双臂一收,将冷青翼紧紧抱在怀里,“……哭出来!你给我哭出来!”
“要哭你哭……哭什么……你在胡说什……呃啊——”如同高涨的洪水拍打着强筑的高堤,在堤坝被冲毁的刹那,冷青翼瞠大了一双迷离的眸子,竭力向上挺了挺腰腹,在猛烈剧痛之下,绷断了最后一丝隐忍。
呐,莫无,这是说不出口的无可救药……
“青翼?青翼!”
景阳死了,我竟那么悲伤,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一幕幕过往……
“你撑着!我去找人!”
那些过往……竟然都是好的!分明那些穷凶极恶的伤害,冰冷刺骨的杀伐,我没有忘,但想得更多的,却是美好的最初……
“青翼,你醒醒……”
呐,莫无,这样的我,何其愚蠢,何其不堪,何其不可原谅……
“如何?怎地会这般?!”
这样的我……还值不值得你们关爱……
“既无病症,怎会痉挛至斯?!”
假如,疼痛可以让一切记忆淡去,那么就疼吧,那样,我会好受些,莫无……
“青翼……”
一切都结束了,景阳已经死了,大家那么开心,你让我哭什么……
意识散落,耳边再听不到什么,睁眼一片猩红,梦中永远是枯瘦的人,死去的模样。
******
空旷之处,毫无遮挡,风声呼啸,大雪纷飞未停,天色灰暗,雪落成泥,若要等那一片洁白干净,大约还需些时日。
“唔……”冷青翼终是幽幽醒来,疼痛散了,意识微微恍惚。
靶蚜耍炕固勖矗俊鄙砗笮靥徘崆嵴鸲潭碳缸郑枪鼗车S恰?br /> “不疼了……这里?”惊愕于眼前一切,并非屋里床幔,而是荒芜野地,寸草不生,风雪不停,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已过月余,竟仍是不散……身上裹了厚实毯子,被人抱在怀里,席地而坐,背靠枯树,眼前一片怎地情景。
“景阳死掉的地方。”莫无淡淡回应,手下那人脏器又是一惊,双眸不觉一黯,为何这般执拗倔强?
“这里无甚好看……我要回去……冷……”冷青翼微微挣扎,却是挣扎不开。
[小……翼……]
记忆又来,疼痛又来,这般窝囊,这般无力……
“放轻松,什么也别想,听我说……”
“景王妃将他带了回去,皇室厚葬,景王府败落散了……”
“那女子如今已削发为尼,一生为其夫超度孽业……”
“你今年二十九,其中四年不过幼童,与父母同住;而近五年与我一起,在冥城恣意;其间二十年,都是那人相伴左右……”
莫无靠着树,拥着冷青翼,用淡淡的语气,缓缓说着,
“莫无……”冷青翼软软靠着,无力而疲乏,想要阻止,阻止不了。
“这二十年,我虽不愿承认,但确实谁也无法取代。”莫无继续说着,内力不断,替怀中之人暖着,掌下内腑并未叫嚣,显然这些话语,起了效用,“善念于心,恶意驱逐,不愿记起的,终是忘得快些,你又何必责怪自己?你若想着不再怪责一个死人,我们又怎会怪你?”
“……”冷青翼扯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笑,自嘲般喃喃:“谁说的……”
不恨。
竟是不恨的。爹爹死了,娘也死了,小越死了,小鸢也死了,就连莫无也几次三番差点死了,还有很多,很多很多……
可依旧恨不起来,甚至还因亲手杀了那人……而感到无比悲哀。
如此软弱无度,谁要承认?
“莫无,谁教你说了这些?你哪里是会这样说话之人,呵呵……”
“是不是柳堂主教你的?你们都这么认为了,是不是?”
“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般,肯定有什么未能诊断出来的病症才是……”
“我们回去吧,这里阴气深重,冷得很,你不觉得……”
砰的一声巨响,冷青翼叨叨话语戛然而止,莫无只是向后挥抬了手臂,身后一棵大树,竟是生生轰然而倒,怒气再不遮掩,好话说尽,此人仍旧冥顽不灵!
“莫无……”
“冷青翼!你既不愿放过自己!我又能奈你何?!”
忽然松开的怀抱,陡然离开的身影,那般决绝,竟连半点犹豫,也没有。
“嘁,我才不信你舍得……”冷青翼待在原地,裹着毯子,还是觉得冷,冷得直抖,却再无人理。
“……”呆呆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除了风过,哪有去而复返的关怀。
他分明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走,但此刻只觉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你若想着不再怪责一个死人,我们又怎会怪你?]
活着的人在替他操心,而他偏偏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心神不宁。
呐,莫无,你也觉得我不可理喻了,是吧……
不知过了多久,纤瘦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被遗弃在一片荒芜之中,不知悔改地自怨自艾……
“哟!白小子,好久不见,嘿嘿……”
眼前多了一双金丝银线的黑布靴子,冷青翼略显茫然地仰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努力笑了笑,老者未变,精神不错,依旧打扮光鲜。
“怎么就你一人在此?黑小子呢?”赛华佗蹲下与冷青翼平视,伸手抓过他的手来号脉。
“他大概烦我了……”冷青翼下意识开口,然后微微一愣,心里狠狠一拧,眼眶就跟着红了。
“白小子,你坐直些。”赛华佗似是未察冷青翼神色,号脉之后,微微蹙眉,待到冷青翼坐直了,赛华佗伸手探入毯子里,按其腹间,“伤口在哪里?”
“这里。”
“那这里压着会疼么?”
“不会。”
“这里呢?”
“也不疼。”
“这里?那这里?”
“……”
赛华佗两指施力,在冷青翼上腹伤处四周细细按压,不断问着,冷青翼只是摇头,心中微恼,不是已说了是心病,这又唱得哪一出?
“等等,等等,让我试试,让我试试,这里呢?”
“唔……”
一股力道狠狠陷入胃里,似是触到了什么,紧接着先前相似感觉接踵而来,冷青翼一声闷哼,脸上已是惨白。
“哎呀哎呀!黑小子!不是心病!是太乙穴受创惊厥!黑小子!啊!对了……”赛华佗一阵激动,手舞足蹈间,似是忽然记起什么,颠颠几步跑远,正是一处冷青翼视线死角,不消半刻,莫无一刀削了赛华佗半边白发,也不听赛华佗叽里呱啦,赶紧来了冷青翼身侧仔细打量。
“你们……”冷青翼几乎傻了,究竟怎样?
“赛华佗封我穴位。”莫无解释不多,手触及胃,痉挛未歇,黑眸露了心疼,暖意起来,热烘烘,冷青翼呆呆受着,委屈决堤而出。
“你没有……嫌我烦……”轻咬下唇,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滴溜打转,拉了莫无大手,傻兮兮认着错,“你说的都对,是我不对,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皆是赛华佗主意。”莫无根本看不下去,一下子将人搂入怀里,“回头待他治好你,我砍了他!”
“……”冷青翼不知该哭该笑,心中不禁低叹:如今莫无做戏,已是这般炉火纯青。
“咳咳嗯!你们当我死了?!”赛华佗半边发长,半边发短,好不滑稽,佯装生气,拉开两人,“有病就得治!还有这心疾,也有的治,只是这代价……”
“不是说,是心病?”莫无一刀横出,放于赛华佗颈间,不过差了半寸,便要人性命。
“呃,先前听你们描述,这般想也没错,不是?”赛华佗嘿嘿干笑两声,挪挪挪,离那刀子远了些,“这个医者当然要看了病者,方能最后得出结论,不是?”
“……”
莫无唰的收回刀,唰的起身,唰的抱着冷青翼离去,只留一半呆老头,立于原地。
“莫无……”
“嗯?”
“我确实……”
“只要你不遭罪,心里那些,慢慢来便是。”
“嗯……谢谢……”
“……”
“……”
“别谢我,我气恼得很!”
“……?”
“明日去挖了坟,曝尸!”
“……莫无,你别学我,那是我常说……”
软软的唇相依,所有话语,不必再说。
这一生,并非没有缺陷,有时糊涂,有时犯傻,却总有人包容,还求什么?
番外三
第一回:三生石上
在中原往西北方向的边界之外,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漠,细黄的沙土随着风,一层层推进,便像是那海里的浪花,一片片翻滚,起伏不定的沙丘,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虚实,壮阔苍劲的美景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迷途的骸骨。
大漠再向着西北延伸,邻接着荒漠草原,萧条颓败,大片枯黄的旱生小半灌木,遮住了沙土,却挡不住风沙侵蚀,像是垂垂老者,无力挣扎。如此继续向西北行将两日,眼前豁然开朗,极乐天堂。
一碧千里。满眼的绿,宛如泼洒着的颜色,没有墨笔勾勒,一望无际,只与天空相接,湛蓝碧绿交合之处,红日缓缓升起,大自然的流光溢彩,美不可言。一个个蒙古包散落点缀在草原之上,欢脱跑跳的羊群,与那天际的白云并无二样,骏马恣意奔驰,带着酣畅淋漓的洒脱。
在这片宽广的草甸草原之上,住着塞外最大的游牧民族——玁狁部落。玁狁部落民风质朴,喜好骑射放牧,男子多为短发,女子不梳发髻,只将长发编成一束,垂于身后。饰物多为银质,衣物多为皮裘棉絮,只需一眼,便能望出与中原子民相异之处。
玁狁部落已存在数百年,一直与中原交好,每年进贡特产,以示遵从。
这一年,却是出了岔子。
“驾!——”
黑色的骏马,风驰电掣,在荒漠草原上踏出一片昏黄的尘土,马背上的少年,年约十五,身姿挺拔,衣着精干,短发微湿,俊颜苍白,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透着锐利光华,紧盯前方。身上的裘袄沾着斑斑血迹,右手使力拽着缰绳,左手却略显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仔细去看,左肩处衣物割裂,一道深长刀口,鲜血顺着手臂,自指尖处滴落,一路淹没在泥土灰尘里。
哒哒哒——
尘土过后,又现出四五匹马来,人高马大,留着山羊胡,带着插着翎羽的皮帽,他们是撩特尔部落的主将。作为共同在草原上生存的分支部落,撩特尔无疑是最具攻击性的,早些年成了玁狁部落的手下败将之后,原以为从此收敛,安生过活,未想不过蛰伏,伺机而动,此次便是借着玁狁部落向中原献礼之际,埋伏于大漠之中,杀了个措手不及,如今只余眼前回去通报的少年,只要除之,则献礼不成,中原必然怒于玁狁部落的大不敬,而他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少年咬紧了牙关一路向前,这条被其他人用血肉护下的命,一定要达成托付,将撩特尔今日所作所为通传给可汗!
嗖得一声,破风而来一股可怕的劲力,极为精准,避无可避,自少年的后腰,直穿入身子,并自腹脐下侧,穿出了鲜血淋漓的箭头。
“唔……”少年身子一震,险些摔下马来,低头看了眼前腹钻出的那沾着血渍的铁质箭头,喉间也漫上了铁锈的味道,却是眸子里陡然一沉,显出一抹狠色,不管不顾,双腿一夹,催着马儿继续疾行。
“嘿!小子!别逞强了!你跑不掉的!”
“哟呵!要不爷爷们再送你几支箭尝尝,哈哈哈!”
“哈哈哈,闲着也是闲着,哥几个不如练练箭法?”
“别玩得太过火,可别让小兔崽子给跑了啊,哈哈哈!”
身后粗哑难听的声音,像是一道道催命符,恶鬼一般的笑,响彻云霄,追杀变成了戏耍,少年成了猎物,箭羽一根根射来,却是故意挑弄,不似第一支箭那般精准,少年骑着马左右躲闪,渐渐慢了速度。
“呃……”又一口血呕出,穿插在身子里的坚硬物什,随着马背上的剧烈震动,不断翻搅撕扯着五脏六腑,疼痛他能忍,但疼痛和失血带来的晕眩,却让他有些吃不消,眼前事物越来越模糊,如此下去,必死无疑!
不能死!
少年牙关一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了!
心意一起,手中缰绳一拽,马儿调转了方向,竟是直接冲着四五匹马而去,那猛然而发的气势,犹如半空中直冲向猎物的鹰凖!
“……”那四五个人稍稍愣了愣,便又哈哈笑起,挥舞着手中长刀,直迎上去。
他是玁狁部落的勇士!宁死也不能辱没此名!
他的年纪尚轻,但武艺已是不俗,擅用的是双手短刀,近身时十分厉害。
对方显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敌我力量如此悬殊,且不说他已身负重伤,即便是没有受伤,五对一,又是个毛头小子,无论如何不可能造成威胁。
不可能?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不顾左肩刀伤和腹内长箭的人,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不可能。
他的速度很快,精、狠、准,一刻不歇。趁着对方大意,弃了马,贴近身子之后,便是他的天下,对方的长刀反而成了累赘,施展不开,原本灵活的身子因为伤势而稍显迟钝,又因为一颗坚毅狠绝的心而延绵不绝。短刀极利,见肉沾血,撕咬的地方又是刁钻,防不住,分明看得到那把闪着银光的短刀,却偏偏避不开咽喉被割开的命运。
徒劳的挣扎,也是挣扎!
短短一刻钟后,死了三人,还剩两人。少年又被砍了一刀,在背上,但他毅然站立于两人面前,那副不知疼痛,无惧生死的模样,真正骇到了还活着的两人。
“怕,怕什么?!”一个人大喊了一声。
“就,就是!你看他那副样子!根本一碰就倒了!”另一个人附和着。
却没人敢上前,摆弄着长刀,就是不冲上来。
也是一计,拖延之计。
少年拖不得,事实上,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这般站着,已是极限。
天命难违,看来今日丧命于此,倒是不怕不怨,只可惜死于这片萧索的荒漠草原,倒不如之前的大漠壮阔。
“……哈哈哈哈,别装模作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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