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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怜 番外篇完本——by坑锵坑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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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响声,自是惊得床上的人蹙眉睁眼,恍惚间看到的床前人影,断然不会觉得自己已经醒来。
锵一声,手上的铁链松开,碎裂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耷拉下来,疼白了他的脸,他却如同被点了穴,僵直颤抖,看着眼前肃杀的黑影,瞪大了一双散乱的眸。
口中的锦布被拿开,他却连呼吸都不敢,是不是梦?
不要醒!绝对不要再醒了!这般不可思议的梦,多一刻!再多一刻!不,不够!多多少刻也不够!
“对不起。”
眼前,那放大了的熟悉面容是什么?唇上,那温柔温暖的触感是什么?
对不起……什么?
“莫……莫无……”
他试图呼吸,却呼吸不了,残破的心,疯狂地跳着,像是就要从口中跳出!
那人的唇微微离开,他刚想拼命挽留,却听到耳边那宛若澎湃的声音:
“我在。”
紧跟而来的,是心口上久违的暖,势如破竹般,一路横行,轻而易举击碎了所有凝结不散的冰寒。
“唔……”他如笨蛋般,强行甩动了手腕,剧痛袭来,痛得他落下了泪,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与那无数次午夜梦回一般,是不是就要散去?
“不,不要……”
“你做什么?!”大声的斥责传来,那人竟是没有散去,剧痛难当的手腕被小心握住,绑了赛华佗事先准备好的竹板,“这不是梦,我来带你离开。”
真的,不是梦?
第九十九回:生死不离
他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是他的梦,都是他希冀的模样,万般美好,无以伦比。
莫无来了,带他离开。
去黄泉边,观赏一岸酴醾;去奈何桥,携手凭栏相依;去三生石,刻下不离不弃;去轮回里,相约相守相惜……
而不是这空乏阴暗的熟悉屋子,疼痛交缠奄奄一息的颓败身体。
不是掀开的软衾下,里衣大敞,裹着的绷带也遮不干净的紫红印记。
不是脚上的枷锁,应声断了,却仍觉得沉重,没有半点力气。
不是莫无小心地抱着他,替他穿衣,怕他冷,怕他疼,怕他还以为是在梦里。
其实,多希望,是在梦里。
“莫无……”冷青翼无助地颤抖,低低地呼唤,眼底承载的重量,就要决堤。
莫无,你没有死,还会不会死……因我而死。
没有问,不敢问。残破的心本就痛,如今被死死捏在一处,痛得他无法呼吸。
“青翼……”
这一声心心念念了不知多久的呼唤,让他战栗难安。莫无替他穿好了衣,捧起了他的脸,看着他的眸子,像是直直看进了他的心。
“跟着我说。”室内的光影并不清明,莫无眼里掩藏的神色,看不透彻,只觉得冷冽,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说,我会活下去。”
“……”冷青翼浑身一僵,碎裂的手无法揪住窒闷的心,只能艰难地喘息,这一句略显冷硬的话语直击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我会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呢?
“……”莫无见那满脸的悲恸,只觉胸口伤处或者哪里,剧痛难当,一把将人揽入怀里,无声叹息,肃杀的气息稍许缓和,调整了位置,抱得仔细,“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活着。”
从不想来世,只要这一生。
话音落,身已动,离开了床侧,离开了密室,离开了所有的空乏阴暗。
深色的粗布棉袍棉裤,没有锦缎,没有绣纹,简陋难看,不同于他以往穿过的任何一件衣物,却比任何一件衣物都要暖和。
冷青翼偎依在莫无怀里,感受着所有的熟悉和耳边胸口处那一下一下平稳的心跳,仍是觉得不真实,直到屋外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直到一个凶狠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天地。
“给本王放开他!”
******
本该在皇城的景阳,出现在了院落内,还有许多的守卫。
月光下的景阳,依旧官袍加身,高高在上,那运筹帷幄的模样,在看到抱着冷青翼出现的莫无时,开始动摇。
这世上死人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而被活活剜心的人,是不可能不死的。
景阳并不信牛鬼蛇神之说,他觉得惊愕,万万没有想到,却并非那般的难以置信。
“你竟没有死?!看来那个是非不分、真假不辨的老东西终是被你给说动了!合着帮你演了一出戏给大家看?!”
他亲手施了重刑,一直让亲信守着,到了最后,拖着莫无上刑台的也是他的人,这些都不会假……但毕竟那颗心不是他亲手剜出的,为了得到陆秋远的相助,他不得不将这最想做的事情交给穆杰青去做,而穆杰青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即便再不信,也不得不信莫无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不过,这样也好!哈哈哈!这样本王可以亲手杀了你,倒是求之不得!”
景阳的镇定,源于他身后的人。他身后有许多人,最为贴近的是五个暗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再向后与洛月殇派出的人缠斗的,是守卫,武功虽不见得高超,却胜在人多,双拳难敌四手,不过时间问题。
而莫无有什么?莫无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和一身短短几日绝不可能痊愈的重伤。
景阳只觉得天助,万事皆成!
“你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赛老头逃得太快,本王又如何察觉得出端倪?同样的伎俩一次又一次,早就被识破了却不自知,哼,真是自不量力!不过,小翼,本王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留了那般好的印象给皇上,本王又怎能在太子百般挽留下,以你重病需要人照顾为由赶回来呢?”
得意、鄙视、嘲讽、唾弃……还有愤怒。
所有的所有,在莫无眼中,一文不值。
“别怕。”双臂收得更紧,声音不大,语气一如这冰冷的夜,沉静淡然,不见分毫慌张,“没什么可怕的。”
怀里的人却在颤抖,抑制不住。
不得不怕。
那鲜血淋淋的过往,一幕幕,一层层,铺天盖地般压下来,压在心口上,尖锐的痛,引得断骨、小腹都痛,痛得他拼命吞咽口里的腥甜,寒意冲向四肢百骸,所有曾经的冷静镇定、无畏无惧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能抖,没骨气地抖个不停。
像是对峙凝固,又仿似一触即发。
敌强我弱,不该有的顾忌,偏偏挥之不去,只因那人半分不见慌张,半点没有恐惧。
僵持中,莫无先动了,动得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他放下了冷青翼,是放下,不是放开。
“唔……”双脚已经有些时日未曾落地,虚弱的身子方才直起,立刻涌起翻天覆地的不适,心口绞痛,肋骨阵阵激痛,小腹抽绞不歇,伤处撕扯,冷青翼瞬间白了脸,粗喘间冷汗淋漓,一口腥甜再也忍不住,呕在了雪地上,鲜艳刺目。支撑不住的身子直往前栽,自是栽不下去,莫无的左手搂着他,撑着他,守着他。
“能撑得住么?不用太久。”莫无轻轻地问,用指腹拭去他额际的冷汗和唇边的残血。
“……能。”他虚弱地回应,断腕垂在身侧,连按压住疼痛都不能,却轻轻笑了起来。
“好。”莫无说了声好,便不再看他,右手流鸣出鞘,嗡嗡然,寒光乍现,杀气四溢。
所有人都不懂。
怎地可以这般的狠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奄奄一息的人,根本就站不住,站不得,更遑论跟着那杀手的身形去厮杀!
本就不需要他们懂!
流鸣刀已经出鞘,“人刀合一”最适当的神器,活了。
一招十招,十招一招,没人见识过“人刀合一”的极致精髓,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也一定会发生。
月很亮,白色的雪地里,染满了鲜红,可怖的是,一点哀嚎声都没有。
五个暗卫已死,所谓一等一的高手,死得无声无息,莫名其妙。
景阳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发怵,眼前的究竟是人是鬼,怎么可能这般厉害?!若是这般厉害,之前又怎会被他轻易击败?!
之前不是侥幸,也不是巧合,莫无自始至终输给的都不是他,而是亲情。
所以,从一开始,恐惧的人就不是莫无。
不会恐惧,因为冷青翼在他怀里。
冷青翼颤抖着,身子一震,又呕了一口血出来,却是笑了,笑得景阳头皮发麻。
“他这般不知怜惜你!你竟还死心塌地喜欢他?!”景阳大吼着,像是不甘不懂,“我给你锦衣玉食,最好的书,最好的药,小心呵护,万般包容!你却不知好歹,非要喜欢这个连你的身子都不顾的莽夫!”
“我不是负累……”冷青翼看着景阳,一双眸子印染着月光,绝望的壁垒开始崩塌,露出原本的清亮。“你觉得我会是他的负累,我也这么觉得……但原来,我不是……”
双脚落地,本是难受至极,他却莫名心中一松。阖上了眼,任由身子在风中摆动,不知莫无如何做到,本该是极为剧烈的动作,却轻柔如风,搂着腰侧的手,用臂膀支撑了他所有的重量,手掌轻轻按压在小腹伤处,温暖小心的内力一直不曾断过。
那厮杀往生的一瞬,莫无在他耳边轻喃:“此生绝不放手,生亦然,死亦然。”
生老病死,疾病灾祸,最怕不过分离之后的天人永隔。
既然无论生死,都不会分离,哪里还有可怕之处?
“你为何不怕了?!你是觉得他赢了!我杀不了他了,所以你不怕了,是不是?!”景阳显得有些歇斯底里,那让他头皮发的笑,源自于冷青翼眸子里恐惧的消散。
怎会如此轻易就散了,他用了那么多的手段和办法,那么多年沉淀下来的恐惧,何以说散就散了呢?分明前一刻还那般明显,那般无法控制,不是吗?!
明白一个道理,可能需要一辈子,也可能只需要转瞬一思。
“小翼!你我二十年的情谊,当真你半点不顾?就为了个认识不到……”
景阳的话断了,电光火石间,他下意识地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蹲下了身子,躲过了莫无的刀。
第二件事,他穷凶极恶地触动了袖子里的机关,射出了漫天的牛毛针。
莫无抱着冷青翼急退,景阳乘机拔地而起,仓皇逃去。
顶冠红缨已被削去一半,长发散落下来,黑夜里,那般的狼狈不堪。
守卫和洛月殇的人之间的厮杀停了下来,死伤一地,显得毫无意义。
“别难过,他不配。”
“我没难过……只是有点难受……”
牛毛针落在地上,发着荧荧的光,附着致命的毒。两人都看着,一人心中后怕,一人只觉荒唐。
二十年光阴似箭,最美好的年华,何以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第一百回:眷眷之心
“疼么?”
“……还好……”
“冷么?”
“……不冷……”
“青翼……”
“……恩?”
“别睡。”
“……好。”
大年三十,乃岁末,黑夜如幕,悬挂其间的,是一轮残月。
阴晴圆缺月,悲欢离合人。
残缺的晴月,仍是亮的,地上的白雪,反射着光,人便仿若行于云端之上。
十几匹快马,四蹄交替,踏地飞溅起许多冰渣子,马蹄上安了防滑的铁钉,倒也还算稳当。行至一处分行三两匹,再至一处,再分行,直到广阔的大地上,一马独行。
马上有两人,一前一后,背贴着胸,亲密无间。
冷青翼强撑着半阖的眸子,眼前一片漆黑,身子里的痛渐渐不觉得了,只觉得倦,想要睡,却又答应了那人,不睡。
莫无真的带着他,离开了二十年的悲喜,不是亡魂,不是梦境。
此刻他们紧紧相依,天地之间,再无旁人,一路前行,只可惜,行不了太远。
“恩……”
又一口血,没忍住,落到了衣襟上。
感觉到搂在胸腹间的手又收紧了些,那一缕缕毫无保留的暖进了身子,很快便散开,不知消失到了哪里,只觉得怎好这般浪费,却也无力开口阻止。
不能开口,若是开了口,怕是再也阻止不了微弱的生命最后的流逝。
冬季,本就是他最难熬的季节,可在这样的季节里,他的身子并没有被好好爱惜。
所有的伤病叠加、自不量力、不计后果,都沉淀在枯竭坏死的内腑里。莫无没死,带他离开,他的心得以重生,可他的身子已是无法挽回。
莫无说:去药池,赛华佗在那里等着,一定可以活下去。
他笑着应和,像是满心的期盼,可莫无随后又说……
“别怕,就算我们赶不及,我也陪着你。”
原来,那人什么都知道,不管他说还是不说,都知道。
******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马儿停了,苍白的空地,只零星几棵枯树,不知是哪里。莫无抱着冷青翼从马上下来,喂了颗药给他服下,内力助药挥散,药效很快起来,冷青翼微微清醒了些。身子太弱,下不了地,只好缩在莫无怀里,轻轻问了句:“……怎么……不找个……漂亮点的地方……”
“那日,我在这里遇到了你。”
莫无淡淡的声音,冲进耳里,心口一麻,眼眶紧跟着就是一热,吃力地抬眼打量四周,冷青翼不禁笑了,原来他们相识的地方,竟是这般的荒凉。
“……早知会惹来……那么许多事……”冷青翼仰首,看着莫无,笑得有些娇嗔憨蛮,“我当时……不定会救你……”
“早知会惹来那么许多事……”莫无垂首,看着怀里人孩子般的笑,深邃的眸子里染着的却是悲伤,“我定不会让你救我。”
“……我这人……性子不好……你若不让救……我可能非要救……”笑意更浓,冷青翼又看向四周,情景再现,一如昨日般清晰,“怎么能……让你死在……这么丑的荒地……”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你就救过我,你肩膀上的旧疤,还是我咬的。”他说。
“……原来那个……恩将仇报的……是你……呵呵……那你可还记得……曾救过一个被强盗凌虐的孩子……那孩子是我……”他说。
在七绝谷未说的话,如今说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缠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缘聚缘散,兜兜转转,生死两端,相望成岸。
“莫无……”冷青翼闷咳了两声,又溅出一些血沫,脸上的神情却淡然释怀,头靠着莫无的胸膛,笑着说:“生死有命……”
“别怕。”莫无抬高臂弯,俯身吻上冷青翼的唇,轻轻的点触,并不深沉。
“……我怕什么……难道……怕的那个……不是你……”冷青翼舔了舔唇,感受唇瓣上的余温,一双眸子半阖半睁,睫毛轻颤,显得有些诱人。
“……”莫无忍不住又俯身吻下,这一次不是唇,而是冷青翼光洁的额头,湿湿的冷汗,带来些许咸涩,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夺人心魂,“我知你舍不下。”
“……”冷青翼动了动手,想要去摸一摸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因为看不清,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可一切都是徒劳,除了手腕剧烈的痛,什么都没有,唇角掀起,只余美好的笑,“……谁说……我舍不下……”
风吹过,呜呜然作响,宛如低泣。
“冷么?”莫无抱紧了怀里颤抖的人,挡着深夜的风寒,“我们走吧。”
走到马前,只见马鞍边上用麻绳编织的袋子里,装着白色的瓷坛。
“下面……是去百里坡么……”冷青翼看了眼那个小小的瓷坛,心中交缠着悲喜,“你自作主张……不怕芸娘……怪你……”
“不怕。”莫无抱着冷青翼,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小心调整了位置,这才夹了马腹,让马缓缓而行,“芸娘不如我了解恩欣。”
“……”冷青翼看着眼前少女如花般明媚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与恩欣……很熟稔么……”
“不,一面之缘。”莫无用下颚蹭了蹭冷青翼散着淡香的发顶,眸子里层层冷漠之下,藏着的是宠溺,“是因为你。”
“……”冷青翼眸子里淡淡的愕然,淡淡的明了,淡淡的哀伤,淡淡的羞涩,“你可知……恩欣未读过书……却和我说过……这世上最动人的话……”
公子公子,“重要”的意思……是不是说不管多重,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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