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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完本——by段无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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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卢峥看向岳沉檀,目光倒是一片清明:“阁下可是岳沉檀?”
“正是。”岳沉檀语气淡淡。
索卢峥也不是话多之人,只抱拳道:“幸会。”
简简单单两个字,倒是让不少人转变了对岳沉檀的看法。能让大名鼎鼎的御前司指挥同知说出“幸会”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贾无欺看到此情此景,垂下眼帘,脸上神色莫测。
像是为了弥补自己的失察,行正紧接着开口道:“贫僧听闻六凡第二窟又名冰窟,里面常年寒冷,三尺寒冰立于内而不化,不如将这五位师父的尸体搬送至那里。”
索卢峥点点头,伸手指了五名侍卫:“你们去。”说罢,立刻带着剩余的侍卫朝山道深处走去,一刻也不多留,十分利落干脆。
五位知事僧的尸体既已移走,众人也不想在山道中多留。跟着索卢峥的队伍,一字长蛇,一个跟着一个的走完了洞中最后一截山路。
再见天日时,山中已是另一番景象。
原本已停的风雪忽然大作,鹅毛一般的白雪,劈天盖地的落下。山中白茫茫的一片,山石草木全部覆盖在厚厚的白雪下,边界模糊,只有两侧的悬崖暗示着路已到尽头。被狂风暴雪刮迷了眼的人不在少数,踩到没人走过的雪地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齐腰深的雪坑中,等被人拔出来时,下半身已经冻的失去了知觉。
高大的树木上,挂满了长长的树挂,冰冷锋利,造型各异。说来也奇怪,一般的树挂都是垂向地面,这里的却不同,违反自然常理地横着生长,短则半臂,长则一尺。这里树木本就生得密集,肆意横长的树挂如交错的犬牙,用锋利的尖角阻挡着过路的人。上山的一行人,不仅要留神脚下,还要注意头上,凌冽狂风中,一步一顿,走得十分艰难。
贾无欺在雪中跋涉许久,好不容易看到了“六凡第二窟”的木牌,心中一喜,脚下却没留意,突然一滑,摔了个狗吃屎。大雪本来应该蓬松柔软,可这雪地却是一层雪一层冰,坚硬的地面,差点没把贾无欺的牙给磕掉。
北风才不管他是否摔跤,依旧呼呼地刮着,贾无欺的脸一阵发麻,不知是摔的还是冻的。他刚要跪起身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他顺着这只手往上瞧去,岳沉檀面色沉静,身体微倾,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贾无欺只有片刻迟疑,身体却先于脑子反应,攀上那只手,稍一用力,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碴,哎哟一声扶了扶腰,冲面前人道:“多谢岳兄了。”
面前的人扫了一眼他身上的雪屑,不动声色道:“一起走吧。”
贾无欺连忙笑着应好,还十分狗腿的走到岳沉檀前面:“我走前面,给岳兄开路。”
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跺脚,每一步踩得踏踏实实,就这样没走几步,突然感觉肩上一沉,一个带着体温的大氅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熟悉的檀木香味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孔,他浑身一震,差点又要跌倒在雪中。
“这衣服伍兄先穿着,”岳沉檀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冷冷清清却不容拒绝,“方才伍兄受了凉,若再遭了风,恐怕就上不了山了。”
贾无欺极力调整面部的表情,可惜他刚才那一跤,摔得他半边脸还麻着。回过身去,本想给身后人一个感激的笑容,却偏偏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他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着:“这衣服还是给岳兄吧,我看岳兄穿的也不多,若是因此着凉,我这心里不安呐。再说我身子骨好得很,皮糙肉厚的,这点小风小雪不算什么。”
岳沉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伍兄说过,相逢即是有缘。你我既是有缘之人,伍兄又何必如此客气。”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太过沉静无波,倒让贾无欺心中有些异样。对方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住他的口,他无计可施,只得老老实实披着岳沉檀的大氅,一脚深一脚浅的朝洞口走去。
第42回
六凡第二窟确实不负“冰洞”之称,洞外已是大雪封山,气温严寒,洞内的温度竟比洞外还要低上几分。洞中随处可见巨大的冰块,石壁上冰锥朝四面八方生长着,比山路上的树挂有过之而无不及。
索卢峥一行人率先进洞,在一条岔路上找到了一个不大的洞窟安放尸体。等他们折返回洞口时,几大门派的人已经聚齐。靠近入口的位置,地方算不上大,每个人腿挨腿,肩并肩,总算是都站了进去。
薛沾衣是进洞较早的那一拨,刚要进洞时才发现身后的小师哥不见了。他四下张望着想要寻找,却被一大波涌入的人挤到了洞窟深处。等大家都站定,他总算是在洞口发现了他姗姗来迟的小师哥。
只是。小师哥的大氅,怎么会在那个矮胖子身上?
薛沾衣气急,想要过去和那矮胖子吵上一架,但偏偏人墙牢固,他就是挤不出去,只好恶狠狠地盯着那矮胖子,目不转睛。
这样锋利的视线贾无欺自然不会无视,他顺着目光看去,只看到薛沾衣气得发红的脸蛋,莫名的他想到了阿白。阿白是一只鹅,从一颗蛋开始由贾无欺一手养大。阿白虽然是只家禽,但战斗力却十分强悍,还是一只小鹅的时候,就敢追着隔壁的大黄狗满院子跑。每当它被惹火的时候,都是前胸一挺,脖子一昂,趾高气扬的扑扇着翅膀,鹅冠红的发亮。虽然它与薛沾衣的品种不同,但生气的样子倒是有七八分像。
贾无欺摸了摸下巴,也不惧薛沾衣气势汹汹的目光,反倒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薛沾衣一瞧他这幅样子,立刻又瞪了回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贾无欺觉得好笑,轻咳一声,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索卢峥站在洞中央道:“五位知事僧的尸体已经安放完毕,洞口严寒,不宜久留,不如继续向前,洞中应有落脚之地。”
他手中举着火把,身先士卒,沿着洞中一条相对宽敞的石路走去。众人见状,便也纷纷跟在他身后,继续行进。
贾无欺刚要迈步,却感觉后面有人一拽,差点让他仰过身去。他艰难的转过身,辜一酩正拎小鸡仔似的紧紧揪住他的后领口。
“原来是乐兄。”贾无欺干巴巴一笑,拼命朝他师兄眨眼睛。岳沉檀就在他身侧,他可不想被人看出了破绽。
“伍儿,说好一起走,怎么就突然不见影了呢。”辜一酩眯了眯眼,懒洋洋的说道,手上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伍兄,这位是?”岳沉檀在他身侧,淡淡道。
贾无欺干咳一下,硬着头皮面朝两人,介绍道:“岳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帮中兄弟,乐于时乐兄。”他看看岳沉檀,又看看辜一酩,“乐兄,这位是少林高足岳沉檀。”
“原来是岳兄,久仰久仰。”辜一酩慢条斯理的打着招呼,手中劲却不小,一把将贾无欺拽10 到了身侧。
岳沉檀下颌微扬,与他对视:“乐兄,幸会。”
“我方才见行正法师已经进入洞中,岳兄怎么还在这里?”辜一酩手搭在贾无欺肩上,语带疑惑道。
“腿脚不便。”岳沉檀回得波澜不惊。
他说这话时神情自若,毫无尴尬遮掩的意思,但贾无欺却听不得他这样自己说自己。他一闪身,挡到岳沉檀面前,朝辜一酩道:“乐兄,方才我摔倒时多亏岳兄出手相助,才无大碍。既然行正法师他们已经先进去了,不如我们与岳兄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辜一酩锐利的目光落在贾无欺略带守护的姿态上,清亮的声音陡然一沉,冷冷道:“如此也好。”
三人跟在队伍末尾,默默前行,一路无话。
六凡第二窟也有壁画,只是与第一窟不同,不在洞口,而在洞腹。高举的火把上,跳跃的光芒照亮了冷冰冰的石壁,一副色彩秾丽的佛画出现在大家面前。
佛画中央,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阿修罗王正坐其中,面目含嗔。宫殿外,如意果树郁郁葱葱,参天干云。树底花木丛生,一名阿修罗对着树干挥斧欲伐,树顶云雾缭绕,天界众生与众阿修罗正在鏖战。
“这壁上所画,可是阿修罗道?”隔着黑压压的人群,贾无欺远远看了一眼,开口道。
“正是。”岳沉檀颔首。
阿修罗道乃是六道中的一道。其中的有情众生,与天界分别不大,都福报极大寿命极长,但与天界众生相比,多了嗔恨嫉妒之心,因此又被称为“非天”。相传阿修罗道中有一颗如意果树,树根在阿修罗界,树顶却延至天界,所结之果只供天界众生享用。阿修罗们又生气又嫉妒,便想要用斧头砍掉这棵树。可这棵树只需天界众生洒下一滴甘露,就能复生,阿修罗们无计可施,嗔恶之心愈重。两界矛盾不断,无法转圜,便在树顶交战。
石壁上,描绘的正是这样一番景象。与六凡第一窟相似,本应作为六趣生死轮中一部分的景象,如今被人单独提出,画在了石洞内。石壁凹凸不平,又湿又滑,本应不好上色,可这副壁画却色泽明亮,人物鲜活,画中细节纤毫毕现,不像是壁画,倒像是一副匠心独运的工笔。在火焰的照耀下,阿修罗界的景色熠熠生辉,甚至连阿修罗王的双眼,也闪着幽深的光芒。
如此画作,很难想象是一般匠人所为。
“岳兄,要不要凑近些看?”贾无欺难掩好奇,询问中难免带上了点怂恿的意味。
岳沉檀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好。”
贾无欺立刻推着岳沉檀向石壁走去,嘴里欢快地喊着:“各位让一下,让一下。”各门弟子一看是岳沉檀,都十分小心避开身,让出了一条路来。
壁画前,索卢峥高举着火把,一动不动,宛若门神。
“索卢兄可有何发现?”岳沉檀来到壁画前,仔细端详着,随口问道。
“尚未。”索卢峥摇摇头。
这时,希声从一侧走出来,建议道:“此处相对宽敞,不如先在这休息片刻,再上山。”
大家走了许久的山路,此刻腿脚酸软,浑身发凉。好容易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都想要歇上一歇。听到希声的建议,立刻连连附和。
索卢峥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分了几个火把给各大门派的人。一放松下来,不少一路硬憋着的人纷纷要求找地方放水,拿着火把,成群结队的沿着岔路找暗处解决去了。
洞中人一少,正好给了贾无欺认真观察壁画的机会。他蹲下身来,双手在壁角细细摩挲着,一种光滑柔软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绝不是石壁的触感。
贾无欺目光一闪。
第43回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王沓那臭小子呢?”李吞滔举着火把,从岔路上走回来,对着洞内黑压压的一群人照了又照。
“老大,王沓不是跟你一块儿走的吗?”
“是啊,这小子一直跟在老子身后,可等老子放完水一转身,这小子就不见了。”李吞滔磨了磨后槽牙,没好气道。
“老大,我刚才好像看见王沓跟着一和尚走了。”有人在人群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偏那李吞滔是耳尖的,一把将那人拎了出来,高举的火把照得说话的人脸庞发红,竟然是瘦猴儿。
“你小子再说一遍,王沓跟和尚走了?”李吞滔粗声粗气道。
瘦猴儿被领口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战战兢兢道:“洞里太黑,小的看的也不真切,就那身形约莫看着像他。”
李吞滔闻言,也不废话,大步踏向在一旁闭目打坐的行正:“行正法师,我帮中有个兄弟不见了,你队中可有人看见?”
“这位施主说话好没道理。”行正还未开口,他身旁一个年纪很小的僧人先张口道,“你帮中人不见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慎言。”行正缓缓开口,语带严厉地叫了一声那小和尚的法号,小和尚终究闭上了嘴,不过脸上依旧带着不服气的神色。
行正不紧不慢地看向李吞滔:“李帮主,贫僧一行来到此处后,并未有人离开,自然也不会看到你帮中不见的弟子。”
李吞滔闻言,目光在他身侧的僧人身上一扫:“行正法师,此话当真?”
行正低呼一声佛号:“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吞滔无法,只得向公门大员求助,他望向站在一侧的索卢峥:“索卢大人,我帮中有一名兄弟方才出去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有兄弟看见他和一名僧人同行,可如今这洞里,除了行正法师一行,哪里又有别的僧人……行正法师又说他们没人离开此洞……”
他面上一片狐疑,不住的往行正身上看,行正倒是正襟危坐,面目一派自然。
索卢峥听完他的话,无甚表情道:“行正法师所言属实,本人可以作证。至于贵帮弟子,或许是一时迷路,也未可知。”
“这……”李吞滔挠挠头,这洞中岔路很多,一时走岔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与王沓同行时,找的暗洞离这里并不远,王沓手中也有火把,再怎么迷路此刻也应该回来了。而且若行正所言非虚,王沓又是和从哪里跑来和尚一道,难道是他帮中的人看岔眼了?
就在这时,靠近洞口的位置,有人突然喊道:“王沓就在前面路口,我刚好像看见了!”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身来,索卢峥二话不说,抄起火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憩的洞窟,贾无欺眼疾手快,推着岳沉檀跟在他了身后。
贾无欺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刚才确实有人影一闪而过,而且那穿着打扮,正与王沓一致。跟着索卢峥的步伐,一行人沿着洞中的山道摸黑向前,终于,最前方停下了脚步。
难道人找到了?李吞滔心中一喜,立刻从队尾往前挤。
贾无欺紧紧跟在索卢峥身后,不用往前挤,也看得十分真切——人确实是找到了。
索卢峥刚在山道拐角处发现一个侧影,立刻虎步一跃,扣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用力一拽,将隐在黑暗中的人拉了出来。
的确是王沓。
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半个王沓。
他的身体被拦腰砍断,与索卢峥手拉手的,只是他的上半身。他双目怒瞪,嘴角含讽,与壁画上阿修罗的表情无异,被砍断的腰间鲜血淋漓,筋骨外翻,不少人看到这幅景象,都忍不住捂住嘴,几欲作呕。
李吞滔面带喜色的挤到最前方,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情景。他面色煞白,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冲到王沓的尸体旁回望众人,厉声道:“这是谁干的!是谁!”
索卢峥举着火把冷冷站在一侧:“李帮主节哀顺变。”
他冷淡的话语完全没起到安慰效果,李吞滔望着表情各异的众人,睚眦欲裂:“是谁!有本事干没本事承认,龟孙子!当着老子的面杀老子兄弟,是欺负我铁鲨帮没人吗!”
这时,行正双掌合十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李帮主,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当务之急是将这位施主的遗体妥善处理。”
“呸,用不着你这和尚假好心。”李吞滔怒发冲冠,“这么着急埋了他,岂非是怕露出什么马脚?”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慎言跟在行正身后,没好气的反驳他。
“帮主莫急,王舵主身死已成定局,现下最重要的是查明他的死因,找出凶手。”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拥挤的人群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李吞滔虽然怒火滔天,但理智尚存,看了看来人,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点点头:“乐小子,我信得过你。你来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说完,他抬头看向索卢峥,“索卢大人,我想让帮中兄弟查看尸体,没问题吧?”
索卢峥颔首道:“自然。”
辜一酩走到王沓的半截身体边,蹲下身端详了片刻,了然道:“原来如此。”
李吞滔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乐小子,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辜一酩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抽出衣袖:“虽然尚且无法确定凶手,但王舵主的死因,却是八九不离十。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小可人微言轻,恐难以服众,不若请岳少侠与希声道长也来探察一番,也好做个见证。”说着,他站起身来,朝人群拱手道,“还请岳少侠与希声道长前来一看,还我铁鲨帮一个公道。”
被点到名的两个人,自然不好拒绝。双双察看完尸体后,都陷入了沉默。
李吞滔看没人说话,立刻急了,大声道:“如何?二位怎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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