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完本——by段无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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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万盏微微一笑:“丐帮耳目遍天下,想知道这点小事倒是不成问题。”
“哦?那是什么任务?”贾无欺好奇道。
“虽然不成问题,但我却偏偏不想知道。”
贾无欺看了一眼裘万盏戏谑的笑容,默默翻了个白眼。
裘万盏逗弄够了,方才正色道:“其实不用打听,也能将他们此行的目的猜个七八分。皇家历来看重龙脉,这天下三大龙脉,北方艮龙,中原震龙,南方巽龙,同出昆仑。昆仑作为龙脉祖根,龙渊山庄又身处昆仑要位,自然一举一动都备受朝廷关注。”
“你这么一说……”贾无欺目光朝四周一扫,“倒是提醒了我。”
“哦?”
“据我所知,这龙脉又分生龙、死龙、顺龙、逆龙等。生龙者,奔腾翻滚,蜿蜒起伏,姿态万千;死龙者,僵直如尸,体态单调,形同死蛇。顺龙者与主脉同向,集聚生气,是为吉地;逆龙者和主脉逆向,滞留阴气,是为凶地。”贾无欺眉头微蹙道,“我初来龙渊山庄,便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细想。今日经你一提,才意识到山庄所处地势乃是一条逆龙。”
“想不到贾老弟对堪舆之学也颇有研究。”裘万盏赞赏地看他一眼,“不错,这龙渊山庄的山势着实古怪,依我看,还不止地处逆龙这么简单。不过嘛,”他摸摸鼻子道,“自古以来铸剑之术都是玄之又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说不定只有在这古怪地势中,才可铸得无双神器。否则,为何越欧治当年千挑万选,又有司空老人相助,却偏偏选中了这个地方?”
贾无欺“唔”了一声,心中的疑惑却仍未消散。他漫无目的的环顾四周,待目光落在少林一行人身上,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当即抬脚快步向他们走去。
法严和尚正和身旁弟子打着机锋,就听身后有人道:“法师可曾见到岳兄?”
他闻言转身,见贾无欺面上似乎有些焦急之色,忙道:“贾小兄弟不必心急,洒家今日虽未见过小师弟,但他偌大一个活人,身手又是不凡,龙渊山庄又这么多侍卫,总不会出事的。”
“可我昨日明明记得与他一道回了落脚之处,醒来时我却身在长廊之中。”贾无欺依旧面有忧色,“待我回客房找他时,已人去屋空了。我本以为他是与法师一同前来剑阁,看来也并非如此。”
法严和尚倒是心宽体胖,完全不觉得他这个小师弟会出什么事,哈哈一笑道:“贾小兄弟,你听洒家一句,关心则乱,龙渊山庄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有人想对我小师弟不轨,恐怕也很难下手。再者说,小师弟平日广结善缘,又怎么有人会加害于他呢?”
“但他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越王神剑一事,如今神剑出炉在际,他却不曾露面,法师不觉得奇怪吗?”贾无欺眉头一蹙。
“洒家这小师弟心眼是实打实的好,但性子究竟冷了些。说不定他只是嫌此时人太多,也未可知。”
法严和尚的大大喇喇终于让贾无欺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决定赏剑之后再去寻找岳沉檀的踪影。就在这时,剑阁的石门“轰”地一声被推开,陆长岐面露喜色,从石门内走了出来。他的身后,依旧跟着沉默不语的掩日,新婚刚过,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意。
“承蒙诸位看得起,对转魄出世的一再延期百般包容,陆某在此先拜谢各位了。”陆长岐说着,便是深深一拜,然后继续道,“这几日风波不断,幸得众位豪杰出手相助,转魄才得以铸成。如今午时已到,陆某诚邀诸位,共赏神剑!”
他神情激动的一挥手,剑阁石门大开,人群立刻一拥而入,原本宽敞的剑阁内,顷刻之间,便是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哗啦”一阵巨响,数条铁链应声垂下,众人眼疾手快,忙攀住链节,片刻之后,便到达了剑阁的最顶层。
剑阁最顶层,那扇由神像构成机关大门,依旧紧闭。
陆长岐见众人面露不解,便解释道:“铸剑最后一环须得摒绝人气,故而昨日一早,这最顶层的工匠都离开了石室。为了万无一失,整座剑阁也封了起来。所以,”他看向众人道,“陆某与诸位一样,还未曾见到转魄的真面目。”
说着,他与掩日两人走到石门两侧,启动了机关。鲜血汇于神像掌中,神像从头到脚一分为二,一半慈祥,一半狰狞,缓缓地向两侧移去。
陆长岐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他步履轻快,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眼见巨大的青铜爵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原本就不慢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仿佛再多上一分一秒,他也等不及了。
他的身后,江湖众人面色各异,有面露喜色的,有眼珠乱转的,不少人抻长了脖子翘首远望,已按捺不住内心的迫切与渴望。
但其中有几人,偏偏表情与他人都不相同,不仅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倒是蹙起了眉头。众人还未走到青铜爵跟前,就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有腥气。”
这声音太冰太冷,不带一丝温度,众人听到俱是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前方“轰隆”一声巨响,那巨大的青铜爵居然从中间开裂——
一个人影从裂开的爵腹中缓缓倒了下来。
“扑通”一声,血池将这人影淹没,陆长岐站在血池前,嘴唇发乌,面色惨白。
第74回
血池之中,青丝如水藻一般铺展开来,温柔多情地和转魄剑身缠绕在一起,仿佛情人般难舍难分。一具苍白浮肿的尸体映入众人眼帘,衣服在血水的浸泡的下已看不清颜色,只有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颤颤悠悠地浮在池面上,大红的缎面在此刻分外灼人眼球。
每一个抱着兴奋与喜悦前来剑阁的人,此刻皆是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只因陆长岐的神色实在太过难看,让人不得不好好揣摩这池中之人和他的关系——
莫非……
有心思活泛的人稍微摸到了苗头,但却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继续猜想下去。
“哟,这是发生了何事?”一个含笑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天残谷一行不知何时也进了石室,为首的正是林乱魄。
在众人注目之下,他径直来到血池边,看到池中的尸体时,十分夸张地吸了一口凉气道:“此人是谁?”说罢,又好心道,“死者为大,怎么能让她继续泡在血池里,还不快把她抬出来?”
人群中不知哪派弟子低吼一句:“用不着你假好心!”说完又向陆长岐征求意见道,“陆庄主,你看是不是先把尸体抬出来,再……”
陆长岐从见到尸体开始,就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任何话语。此刻见有人挽起袖子往血池边上靠,才像是缓过神来,暴喝一声:“慢着!”
他对外向来温和谦良,从未与人红过脸,此刻骤然发怒,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一时之间,无人说话。25 陆长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干笑一声:“这尸体对于缉拿真凶万分重要,还请诸位小心些。”说着,他让到一边,言下之意,便是允许众人搬运尸体了。
本就心存疑惑的人,被他这么一弄,倒是有些更摸不着头脑了。他方才一喝显然是不愿有人碰到尸体,但转眼之间便变了态度,那一番说辞也不成其为发怒的理由,他到底是因何而发怒,又因何而掩饰呢?
随着尸体从血池中被抬出,众人才终于看清了这具女尸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妙龄女子,衣着光鲜,青丝如瀑,绣鞋精致繁复,多半是生在富贵人家。可惜的是,由于长时间的浸泡,她此刻身体浮肿,双目暴凸,皮肤灰白一片,手足处亦是皱缩苍白,完全看不出本来的身姿面容。她口鼻处尚残存着细小的泡沫,面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尸斑,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早已面目全非。
就在大家暗暗猜测这名女子的来历时,有眼尖的人却看出了些许端倪。
“我怎么瞧着,这女子的耳坠颇像一把剑?”林乱魄状似无意道。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尸体的耳朵处,却没人注意到陆长岐因为这样一句话,面部肌肉重重地抽搐了一下。
“可不就是宝剑嘛!”
“等等,这剑的造型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剑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众说纷纭。
贾无欺在嘈杂的人群中探出头来,瞄了那尸体一眼,便已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
一双耳坠足金打造,做工精致,耳坠形似的那柄宝剑,正是龙渊山庄头顶处,斜插的那柄巨剑。能将此剑佩戴在双耳上的女子,想必在龙渊山庄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女子如此年少,陆长岐又并无妾室,故而她的身份也只能有一个。
“实不相瞒,”陆长岐听着纷杂的议论,垂在身侧的手掌握了握拳,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这名女子,正是小女。”
什么?!
若非陆长岐亲口承认,在场群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长岐说这是他女儿的尸体,他的女儿,昨晚不是刚刚大婚吗?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本应是再吉庆不过的事情,又为何会化为一具尸体躺在这里?
莫非陆长岐不止一个女儿?
莫非是掩日将陆长岐的女儿溺死在这池中?
探寻的目光齐刷刷地打在掩日脸上,众人这才发现,无论是对于一个新婚大喜还是对于一个新婚丧偶的人来说,掩日都显得太过沉默,也太过平静了。
这份沉默与平静,在平日里是可靠与沉稳的代表,此时却显得分外可疑和可怖。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他究竟是人,还是只是龙渊山庄操纵的众多傀儡中的一个?
陆长岐的那句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让所有人,对他,对他的女儿,对他的女婿,甚至对整个龙渊山庄,都充满了或善或恶的猜疑。
如非被逼无奈,陆长岐绝不可能走出这一步。
然而从他看到血池中的尸体那一刻起,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正如诸位所想,”陆长岐又是一叹,原本志得意满的面容此刻显得既疲惫又憔悴,“此女正是小女明姝。”
明姝,居然真是陆明姝。
已经有人不怀好意地把掩日围了起来,似乎只要陆长岐一声令下,便要做那第一个擒凶缉恶的英雄。可惜的是,陆长岐并未给他们这个机会。
“小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陆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小女生前良善宽厚,向来与人为善,死后也必不希望因她之事攀扯无辜,错判好人,在未下定论之前,还请诸位莫要轻易出手。况且既有朝廷命官在此,定会替小女主持公道,诸位的一片好意,陆某心领,实在感激不尽。”陆长岐说着,对着在场众人便是一揖。
而他口中的“朝廷命官”,此刻也从人群最末走了过来。一行人松姿柳态,行走间威光四射,令人生畏,正是以索卢峥为首的御前司。
御前司,作为天子近侍,但凡露面,就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要礼让三分。陆长岐将事情委托御前司查办,实则是断绝了江湖各派插手此事的可能。就算有人想借此机会掀起些风浪,此刻一见御前司众侍卫,也不得不压下了心中的念头。
“索卢大人,有劳了。”陆长岐朝索卢峥拱手道。
索卢峥朝他点了点头,身后的几名侍卫见状便要将陆明姝的尸体抬起移开。
“且慢——”一个柔媚无骨的声音从角落中传来,只见在两名霓裳少女搀扶下,一名白衣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她脸上还泛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白衣胜雪,覆在她身上颇有些宽大,倒是平添了几分弱不禁风之意,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厉门主,还有何指教?”陆长岐看向来人,虽面色未变,但颈项出青筋暴突,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一点想法罢了。”厉嫣声音婉转道,“此次赏剑大会因陆庄主诚意邀请,盛情招待,我等才有幸见识到诸多神兵利器和绝技奇招。如今陆庄主千金意外身死,诸位虽不比公门大员手段雷厉,但也都想尽一臂之力。陆庄主虽将此事全权交由御前司的几位大人,但我等此行受陆庄主照顾良多,又怎好徒托空言,作壁上观?”说罢,她美目一扫,看向在场群豪,“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几人能经得住美人软言细语,和那柔情似水的目光?
立刻有不少人七嘴八舌道——
“正是如此哩!”
“我虽力薄才疏,但也想尽一份力!”
“咱们既吃了陆家千金的喜酒,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江湖人最爱热闹,此事又事关龙渊山庄庄主千金,谁人不想插一脚?本来因御前司的出现而遗憾不已的人,在厉嫣的一番话后,又摩拳擦掌起来。
陆长岐见状,已是无法再说出一个“不”字,只好勉强道:“那依诸位所见,此案又该从何查起?”
“令爱新婚之夜后便身死他处,令婿岂非很可疑?”说话的人面带微笑,说出的话语却藏锋带刃,毫不留情,正是林乱魄。
他这话一出,许多先前就怀疑掩日的人也顾不得他是天残谷的人,纷纷迎合道:“没错!最可疑的就是他了!”
“掩侍卫,难道不为自己辩白几句吗?”厉嫣看向默不作声的掩日,轻言细语道。
在众人如刀似剑的怀疑声中,掩日依旧低头垂目,望着地上陆明姝的尸体,不置一词。他的所有神情都被那张乌黑的面具遮得一干二净,只剩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却不看向任何人,视线只死死钉在陆明姝尸身之上,仿佛一个痴情之人因爱人身死而陷入麻木的模样。
心如死灰,眼如枯井。
他眼中偶尔闪过一丝情绪,似乎是悲伤,是愧疚,是失望,又似乎只是错觉。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吗?”有人义愤填膺道,“陆庄主,此人定与令爱身死有关!何不请御前司的几位大人先将此人收押,审问一番,必有所得!”
“说的就是,新婚之夜,他与令爱共处一室,又无他人在场,若想下手,岂非易如反掌?”
掩日的沉默已让不少人将他默认为了最具嫌疑的对象,在众人的口戕舌伐中,他杀害陆明姝,仿佛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在此时,一个不同于众人意见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谁能证明,掩侍卫一定是凶手?”说话之人顿了一下,又道,“我却能证明,掩侍卫一定不是凶手!”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惊,就连一直垂首不言的掩日,也猛地抬起了头。
这话与众人意见相左,却无人立刻跳出来反驳责难。说话的人慢吞吞地走到掩日身边,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穿得也并不好,甚至连武器也毫不起眼,可奇怪的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充满了震慑人心的力量。
这种力量来自于他的地位,也来自于他这个人本身——
这个人就是身负九袋的丐帮长老,裘万盏。
第75回
“你如何证明?”看见裘万盏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风仪严峻的御前司侍卫不由皱了皱眉。(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裘万盏拿手指了指自己:“这位官爷,不仅我能证明,他也能证明。”说着,他突然看向贾无欺道,“是吧,贾老弟?”
贾无欺被他这一句话搞得措手不及,虽然他心里揣测掩日多半不是杀人凶手,但却不知裘万盏为何要在这时挺身而出。既然暂时摸不清对方的打算,不如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于是贾无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点点头道:“没错,小可也可以替掩侍卫作证。”
裘万盏听到贾无欺的回答,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看向御前司道:“各位官爷,这下小人可以继续往下说了吧?
索卢峥略一点头:“裘长老请讲。”
“昨日的喜宴,可谓是海错山珍锦盘中,金波玉液银壶内,浑裘我嗜酒如命,自然免不了多喝了几杯。”说着,裘万盏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几下嘴,“独饮究竟无趣,喝了一阵,我便想找人共饮,划拳行令才算痛快。只是那时天色已晚,席上各路豪杰走了大半,没走的也都醉倒在座位上,人事不省,唯一还算清醒的,恐怕只有贾老弟一人了。”他看了一眼贾无欺,继续道,“我二人喝了一阵,仍未尽兴,可惜宴厅中的酒已喝完,我喊了几句,小厮没有前来上酒,倒是掩侍卫提着几坛酒来了。于是我和贾老弟又拉着掩侍卫将这几坛酒喝完,天蒙蒙亮时,才散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