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完本——by段无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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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无欺眼疾手快,推着岳沉檀躲开了石头的攻击,叶藏花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颗小石子毫不客气的击中了他的右胁。
“我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叶藏花摸摸鼻子,苦笑道。
贾无欺看看站在一旁的梅独凛,此刻他正凝神闭息,已然是一座雕像。
“岳兄,怎么办?”贾无欺手还放在轮椅背上,低下头,在岳沉檀耳边轻轻问道。
“先出去。”岳沉檀面沉如水,望着发狂的太殷真人,手指轻轻一弹,一片绿油油的树叶如利器一般朝对方面门飞去。
太殷真人一见树叶,狂性大发,石子如狂风骤雨般奔向屋内的各个方向,连在一旁的梅独凛也难逃一劫。
梅独凛轻巧避开的石子攻击,看了岳沉檀一眼,若有所思。
从石屋离开后,叶藏花邀请贾无欺与岳沉檀前往剑宗驻地游览,贾无欺笑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叶藏花只是笑笑,也并不解释。
剑宗驻地位于太冲山脉南峰,地势险峻,逶迤多姿。陡峭的山峰插入云霄,云雾环绕之处,正是剑宗驻地的山门。
“此处风景,与方才又有所不同。”贾无欺环顾四周,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别有一番气象。
“自建派以来,剑宗一向以险、奇、怪为武学宗旨,门派驻地自然要与之相合。”叶藏花道。
“想来贵派弟子的性子也十分古怪。”贾无欺摸摸下巴,看了看叶藏花,“不过叶兄倒算是特例了。”
叶藏花笑着摇摇头,看向岳沉檀:“山路陡峭,岳兄是否……”
一路下来,岳沉檀坐在轮椅上如履平地,并无任何不妥,贾无欺都快差点忘记这是个有腿疾的人了。
“无妨。”岳沉檀淡淡道。
“在下并无任何轻视之意,”叶藏花道,“只是前往大殿的山路确实陡峭,稍不留神便有差池,为了岳兄安全着想……”他话只说到一半,将决定权留给了岳沉檀。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了一条陡峭的山路前。并不是叶藏花夸张,这条山路只有大约两个脚掌宽,一边是凸出的巨石,一边则是万丈深渊。若是平坦也就罢了,此路几乎与地面垂直,寻常人等,恐怕要手足并用才能爬上去。这样一条路,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岳兄,需要帮忙,可别客气呀。”贾无欺望着长长的山路,吹了一声口哨。
“那便有劳贾兄了。”说话间,岳沉檀已从轮椅上飞身而起,他凌空在几处高耸的怪石上轻轻一踏,便翩然落到了山路的另一头,只留下一做工精细的轮椅在原地。
“好俊的功夫。”叶藏花拊掌赞道。
“好沉的家伙。”贾无欺扛着岳沉檀的轮椅站在山脚下,哭笑不得。
等贾无欺气喘吁吁的背着轮椅来到山门前,山门前早就伫立着一个灰色的身影。
“岳兄,你这腿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贾无欺把沉重的轮椅卸下,擦了擦一脑门的汗。
“时好时坏。”岳沉檀看着他一副累到脱力的模样,表情称得上愉快。
贾无欺将轮椅推到岳沉檀面前,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比他还要高出一头。这似乎是岳沉檀第一次在他面前站起身来,平时总是他俯视对方的头顶,今天一同站在一起,自己竟然有了几分压迫感。
“看什么?”注意到他的目光,岳沉檀重新坐回轮椅后,好整以暇道。
“你还是这样我比较习惯。”贾无欺走到轮椅后,笑着把轮椅推得飞快,朝大殿跑去。
叶藏花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第10回
早知道大殿里是此番光景,就是给贾无欺百张金叶子,他也不会踏进来。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虽然他推着岳沉檀走进大殿的第一步,他就后悔了。
炎热的夏天,蝉鸣嘈杂,大殿内宽敞阴凉,本该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惜的是,就算大殿阴凉无比,也无法遮掩阵阵腐烂的臭味。三具躺在白布下的尸体,一群剑拔弩张的人,还有一个从容不迫的柴负青,此情此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原来贾兄和岳兄也到了。”柴负青的声音,打破了贾无欺想转身离开的幻想。
他只好挂着笑脸,推着岳沉檀走进殿内,朝众人道:“在下贾无双,只是路过——”
话还没说完,柴负青已经开口为众人介绍道:“这位贾无双小兄弟,师从容非一容掌门,小小年纪便已深得容掌门赏识。”说着,他又看向岳沉檀,“这位岳兄,乃是天玄大师的高足。”
“莫非他就是那位破阵下山的俗家弟子?”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在岳沉檀身上,不少人的目光中带了些怀疑和不屑。
“正是。”柴负青含笑道,“岳小友武学造诣之深,相比各位早有耳闻。此番出山,也是受天玄大师所托,调查震远镖局一案。”
柴负青此话一出,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好歹收敛了一点。既然柴负青将此人视为朋友,想来也有些过人之处。只不过,身残之人,真能如传闻中那么厉害?恐怕是江湖传闻,不足为信吧。众人虽不说什么,但对这位少林弟子却再没什么好奇与期待,反倒多了几分恶意的揣测。
“早就听说天玄大师高足武功了得。”人群中,一个面带刀疤的人扬起下巴,开口道,“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着,他的目光故意在岳沉檀的双腿上游移着。
一阵不高不低的嗤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刀疤”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只是在下有个疑问,可否请岳小兄弟为在下解惑?”说是解惑,实为挑衅。见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贾无欺十分想往他的一张一翕的鼻孔里插根葱。
“自然。”岳沉檀似是听不出弦外之音,脸上一派平静。
见这小子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刀疤”冷冷一笑:“少林阵法,精妙非常,木人巷和十八铜人更是阵中翘楚。武林中人想破阵者不知凡几,却鲜有成功。不知岳小兄弟是如何成功的?难不成这阵法需要坐着,才能破得?”说完,他还哈哈大笑,仿佛自己开了一个十分风趣的玩笑。
且不说“刀疤”这一番言论已是无理之至,少林阵法本就是门派秘法,破阵之法又岂可告知外人,这人从一开始发问,就不怀好意。
听完他的话,岳沉檀脸色丝毫不变:“少林阵法,乃是本门秘法,本不可告知外人。若是这位兄台执意于此,不如和在下赌一赌?”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穿过萧萧木叶的箫声,悠长绵远,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沧桑。
“赌什么?”一听要赌,不仅是“刀疤”,连周围的人也都有了兴趣,纷纷围了过来。
“既然阁下是前辈,不如阁下提个赌法,在下愿赌服输。”岳沉檀道。
“刀疤”一听,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更深:“既然岳小兄弟这么懂江湖规矩,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早就听闻金钟罩乃是少林四大神功之一,在下十分想领教一下。”
金钟罩确是少林神功,但他以此为赌,不少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与岳沉檀两人放在一起,一个四肢健全,一个腿脚不便;一个膀大腰圆,一个清癯单薄。若是两人互打一拳,谁占便宜,不言自明。
这人忒不要脸!贾无欺内心已想了百种收拾此人的法子,刚想开口刺这“刀疤”一句,岳沉檀却已点头应下了对方的赌约:“那便依兄台所说。”
他转动轮椅,来到大殿中央:“兄台先请。”
“岳小兄弟,可别怪在下不客气了。”“刀疤”掰了掰手指,一阵骨节活动的声音响起。他紧紧捏起拳头,迈着大步朝岳沉檀走去。
随着他与岳沉檀的距离越来越近,人群也越来越兴奋,不少人低声道:“来了来了,可别把少林高足给打坏了,哈哈……”
“喝!”这时只听“刀疤”暴喝一声,青筋毕露的拳头带着劲风,毫不客气的朝岳沉檀双腿砸去。
卑鄙!贾无欺话还未说出口,喊叫声已先一步响彻大殿——“啊!”
那是“刀疤”的声音。
随即是一个沉闷的落地声——在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的时候,“刀疤”已经重重拍在了地上。
而大殿中央,岳沉檀静静坐在轮椅上,连位置也未曾改变分毫。
“刚刚那大个儿是被弹出去了?”
“那半残还真有点本事?”
“刚才也没看清,那残废还真有功夫?”
“残废”“半残”等字眼,在这些人不加掩饰的话语中,不停在大殿上回响。岳沉檀却浑然未决般,朝柴负青拱手道:“请柴掌门做个见证。方才这位兄台已出拳,现下便轮到在下了。”
“岳小友请。”柴负青点点头,示意岳沉檀上前。
“刀疤”脸刚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愤怒的神色渐渐被恐惧所取代,看着岳沉檀的轮椅越来越近,他后退两步,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你,你别过来!”
贾无欺闪身而出,笑嘻嘻的将“刀疤”按在了原地:“大个儿,不过是一拳而已,你这么壮,肯定没事,别怕啊。”
“不,不,快放我走!你们不懂,他——”
“刀疤”疯狂的摇着头,岳沉檀已缓缓来到了他面前。他只是轻轻一抬手,甚至连衣袖都没怎么动,“刀疤”的身体却从贾无欺的手下滑走,从众人头上飞过,弹出了门外。这一次,除了沉重的落地声,连呻吟声都没有了。
此举一出,屋内突然静了下来,甚至连呼吸声也变得谨慎缓慢起来。
岳沉檀衣袖一收,转动轮椅来到柴负青面前:“柴掌门,此番可算在下胜了?”
“当然。”柴负青点点头,随即嘱咐手下,“快将那位兄台扶至医馆。”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冲岳沉檀赞道:“不愧是天玄大师的高足,岳兄方才那一击,真是令我等回味不已。”
岳沉檀微一拱手:“过誉了。”
“各位的眼光,也真是一等一的好啊。”一个微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打眼看去,一人白衣翩翩,眉目如画,不是叶藏花又是谁。
第11回
“我太冲剑宗的大殿,竟当了义庄又当起了赌坊。”叶藏花信步走入殿内,对柴负青略一拱手,似笑非笑,“看来不请自来越俎代庖是气宗的新教义了,否则柴掌门怎会如此驾轻就熟?”
柴负青闻言淡淡一笑:“在下派人通传数次,都未得到回复。让三大剑派的英雄于山门外久候,实在不妥,在下考虑再三,便擅自将各位请进了大殿。”说着,他朝叶藏花微微欠身,施礼道,“叶掌门说的不错,是在下唐突了。”
叶藏花冷冷瞟了他一眼,并未回应,走到安放尸体的木板前,一掀白布:“这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叶掌门看不出来?”人群中一个大胡子挤了出来,“我三大剑派的掌门被你门下的人杀害,难道不该讨个说法?”
叶藏花冷笑一声,艳丽的面容锋芒毕露,“被我门下的人杀害?徐锋,我知现下你岭南剑派掌门之位空悬,你急于立功。可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徐锋似是被叶藏花猜出了心思,面红耳赤道,“你看看额间的印记,除了梅独凛,谁还能干出这事?”
木板上的三具尸体,正是岭南、翠华、玉泉三大剑派的掌门,而他们的额间,都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徐兄这话好没道理。”贾无欺推着岳沉檀来到叶藏花身边,“同一种绣活,你婆姨会使,难道就不允许别人家的婆姨会?若是别家汉子穿戴中有你婆姨会的绣活,就一定是你婆姨绣的?”
此话一出,人群传来一阵哄笑,那徐锋更是被臊的不行:“女人家的玩意怎么能跟剑法相提并论?此等剑术,能相提并论的有几人?”
“杀鸡焉用牛刀?”贾无欺手指间银光一闪,不知何时一根银针已出现在他的手中。众目睽睽之下,他施施然走到岭南剑派掌门胡千刃的尸体前,毫不客气的拍了拍对方皮松肉弛的脸。
“你干什么——”
在岭南剑派众弟子的怒吼声中,贾无欺手中的那根银针已经在胡千刃额间飞快穿梭着,不过转瞬,一朵与那印记相差无几的梅花绽放在了毫无血色的皮肤上。瞧了梅花一眼,贾无欺啧啧道,“人死了,皮肤不比生前,效果差点。”
“贾无欺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对掌门不敬!”徐峰说着,就要冲出来。
“诸位请慢。”柴负青出言拦住了群情激奋的众人,走到胡千刃尸体前仔细观察一番,抬头道,“贾小友所绣的梅花,确与胡掌门额上的印记无二。”
听到柴负青这么说,众人哗然:“怎么会——”
贾无欺笑嘻嘻道:“我劝各位,下次在擒凶之前最好先练练眼力。这伤痕脂粉气如此之重,比起找梅独凛,还不如先问问你们身边绣活好的女人。”
叶藏花闻言,细眉一挑,勾了勾嘴角。
这人,没意识到把自己也归进“脂粉气重”的行列了吗?岳沉檀看着贾无双的侧脸,目光微动。
“姓贾的,你少出言不逊!”徐峰不忿道,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贾无欺身旁的岳沉檀,回想到刚才的一幕,只好生生掐住了话头。
“无欺乃是容非一掌门的得意弟子,对纹理伤痕自然比各位在行的多。”叶藏花看向众人,“方才各位信誓旦旦说凶手是我剑宗之人,现下,又有何说法?”
叶藏花此言一出,三大门派的人一片静默。本就仗着受害者的身份,他们才敢来挑衅太冲剑派,如今铁证已不复存在,该怎么收场才好?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柴负青投去,但柴负青站在一边,丝毫没有上前应答的自觉。
这时只听“噗嗤”一声,少年的笑声打破了一室安静。
此刻还能如此放肆的人,也就只剩下贾无欺一人了。
“我说,你们下次想要报仇之前,能不能先把尸体看清楚?”贾无欺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笑话,乐不可支的抱臂看向众人。
“无欺的意思是?”听到他的话,不仅是三大门派的弟子,连叶藏花的脸上也表情微变。
“看好了。”贾无欺伸手在胡千刃颈后轻轻一揭,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从尸体的脸上揭了下来。
“掌门——”看到贾无欺手中的面具,岭南剑派的弟子再也按捺不住,一起冲了上来,冲到尸体面前都愣住了,“这,这人是谁?!”
躺在那里的,哪里是岭南剑派掌门胡千刃,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大家面前。
既然尸体不是胡千刃,那真的胡千刃又跑到哪里去了,死的又是谁?
“这人……似乎是伙房的……”说话的是岭南剑派弟子中个头最小的一个。那小个子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朝尸体的脸仔细看了看,“是了,正是伙房的肖石。”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他慌慌忙忙道,“肖石与我一同入的师门,只是他根基不好,师兄便打发他去伙房干活。说起来,我已许久未与他见面了。想不到……”说到这,小个子忍不住抽噎起来。
一个不起眼的打杂的,泯然于众,即使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唯一能记起他的,恐怕就是与他有几分交情的小个子了吧。
“肖石?”
“我好像见过这小子!”
“这人是有些面熟……”
在小个子的提示下,终于有几个常往伙房跑的岭南派弟子想起了这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同门。然而他的存在感也只在刹那,片刻间,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胡千刃去哪儿的问题上。
“胡掌门相貌有何特点?”一直未开口的岳沉檀,终于开口问道。他目光沉沉,落在肖石冰冷的面容上,似有千斤重。
方才众人见识了他的厉害,哪里再敢给他脸色看。有人忙不迭道:“我家掌门,右嘴角上方有一颗痦子。”
岳沉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眉头微蹙,像是陷入了沉思。
叶藏花环绕四周,见此状,声音略扬道:“既然此胡掌门非彼胡掌门,想必另外两具也是李代桃僵了。”
贾无欺眼疾手快的从那两具尸体的颈后一掀,果然,翠华、玉泉两大剑派的弟子都变了颜色——躺在那里的,哪里是掌门。
“既然此案疑点颇多,众位还是别妄下判断的好。”叶藏花手中纸扇轻摇,“否则,污蔑正道盟友,意图不轨的罪名,可不是谁都当得起的。”
“正是。”柴负青似是未听出弦外之音,朗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众位若是不嫌弃,可先随在下去气宗驻地歇息,等明日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