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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完本——by段无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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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能的,拒绝着那“应做之事”。
“蠢材!”脑海中的声音又讥又讽,“你若执迷不悟,便好好承受这孽情带来的痛苦罢。你此刻不舍,日后只会更怨、更憎、更恨……”
脑海中的冷诮之声近了又远,岳沉檀双眼紧闭,蜷曲在床榻之上,愈发强烈的疼痛让本还有一线清明的他,迅速昏迷了过去。
意识弥留之际,唯有梵音低唱下的一句偈子:“心染爱者,则落因果;心离爱者,则出轮回。”
第104回
清晨,贾无欺从睡梦中惊醒,就见岳沉檀冷着一张脸站在他的床边,他用力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仍在梦中。
“你——”
“怎么会在这里”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他感觉身下一空,自己整个人被岳沉檀很不客气地从床上拎到了地下。
“去练功。”岳沉檀很自然地收回手,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道。
贾无欺一脸状况外地眨了眨眼,终于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来,抱臂道:“岳兄,我知道你对人情世故有着十分独到的见解。但用这种方式叫人起床,多数人都会产生一种冲动。”
“什么冲动?”岳沉檀扫他一眼。
贾无欺咧嘴一笑:“揍你。”
“哦。”岳沉檀十分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直直看向他:“我不介意你试一试。”
“都说了是多数人,我这么特立独行的人当然与他们不同。”贾无欺说着,“哥俩好”地搂过岳沉檀肩膀就要往外走,随口道,“今日岳兄怎么对我这么好,特地督促我练功?”
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口,岳沉檀就停住了脚步,他的手臂还要挂不挂地搭在岳沉檀肩上,十分尴尬。他只好收回手,挠挠头道:“怎么?我哪句话又说错了?”
岳沉檀郑重其事道:“并不是对你好,只是看不惯上好的功法被你浪费罢了。”说完,也不等贾无欺,他先一步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算什么?死鸭子嘴硬?
贾无欺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间,不一会儿就见善哉迎面走来。善哉见到岳沉檀身后的人,愣了一下,然后低呼了声佛号:“贾施主。”
贾无欺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热情道:“善哉小师父,你怎会在这里?”
“易宫主说灵药峰清幽,最适方外之人居住,便安排贫僧一行在此落脚。”
“原来如此。”贾无欺摸摸下巴,“这易清灵虽然心眼小了些,但待客的态度倒是不错。”他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岳沉檀,向善哉邀请道,“岳兄正督促我去练功,善哉小师父要不一道去?”
善哉低头谢过,然后道:“贫僧还有早课要做,就不与贾施主一道了。”说完,他走到岳沉檀身侧,压低声音道,“小师叔,师尊的话……”
“你不必再说。”岳沉檀冷冷打断他,“师尊之言我认真考虑过,思来想去,我自问并未生出什么情爱之心,只不过偶尔对人对物有些看不惯,觉得碍眼罢了。”
善哉闻言一怔,目送二人远去,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表情。
岳沉檀和善哉的对话,贾无欺隐约听见一些,原本想追问一番,但见岳沉檀面色不虞,他只好把想要张开的嘴巴又闭了起来。走到一处断崖前,岳沉檀收住了脚步。贾无欺举目四顾,见千岩竞秀,潭壑镜彻,嶙峋山石间,清流泻注,草木蒙笼。
但岳沉檀将他带到此处,绝不是为了让他看风景。贾无欺看着这锋利如刀的峭壁,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岳沉檀莫不是要他从这里跳下去吧?
“你虽修习了新的轻功身法,可那日在竹林的表现,却乏善可陈。”岳沉檀眉心一陷,冷冷道,“这功夫只用来保命,已是暴殄天物,可你若连保命都做不到,倒不如自废武功以全性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明白罢。”
贾无欺虽不明白没练好功怎么就上升到不如自废武功的高度了,但他却知道若他还有异议,岳沉檀恐怕要他就地自裁谢罪了。
于是他苦着脸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岳兄莫不是想让我用跳崖来锻炼身法吧?”
这锻炼的代价确实有些巨大。
岳沉檀用一种类似孺子可教的微妙眼神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不错,你从此处跳下后,我亦会跟着跳下——”
然后比谁下落得更快?
没等岳沉檀说完,贾无欺就不迭摇头道:“岳兄,这我可万万做不到。壁立千仞,说的就是寒簪宫的山,你看这光秃秃的崖壁,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我若跳下去了,可就再也上不来了。”
岳沉檀看他一眼,语气古怪道:“谁要你往崖底跳了?”
原来岳沉檀真正想要贾无欺去的,是与灵药峰相对的青冥峰。这两峰虽俱是危峰兀立,直壁连云,但两峰之间却是林木茂密,枝叶扶疏。借着老干虬枝,从灵药峰的断崖一路施展轻功到达青冥峰,虽不是易事,却也不是不可能。
贾无欺听完岳沉檀的这个法子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又满怀期望地问道:“方才你说随我一起,是怕我从空中跌下,以防万一吗?”
“自然不是。”岳沉檀直接否定道,“我在你身后,只是为了督促。从灵药峰到青冥峰这一程,若你被我追上,则需重新来过。”
贾无欺立刻追问道:“那若是我没被追上呢?”
“那下一次,我会提快速度。”岳沉檀淡淡道。
贾无欺一听,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有气无力“哦”了一声。
“多说无益。”岳沉檀没有给他平复心情的机会,说做就做,“即刻开始罢。”他见贾无欺还是一副毫无干劲地模样,睨了他一眼道:“第一步总是最难走的,你若不愿跳,我十分乐意帮忙。”
这一句本该十分温馨的话,从岳沉檀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什么就让贾无欺觉得背上一凉。他偷偷瞥了一眼岳沉檀的表情,对方居然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可那弧度,怎么看怎么扭曲,怎么看也不是‘十分乐意’的样子。
“多谢多谢,我自己来,自己来!”
贾无欺连忙谢绝了岳沉檀的好意,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掠入雾气缥缈的空中。
不试不知道,在树上借力而行和平地施展轻功,有着十分明显的差距。刚学得履虚乘风步时,贾无欺在平地上施展了一番,自觉身轻如燕,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提高,还以为是自己根骨奇佳,一点就透,故而无需特意训练,这上等轻功就能运用自如。
可如今,他身处两崖之间,虽有林枝树顶可以落脚,但身后有岳沉檀紧跟其后,他不能久歇,只能一点即离。长时间的滞空,让他越发的难以控制真气流转,一开始的轻若飘蓬之感荡然无从,他只觉身子越来越重,落在树上的声音也越来越沉,就在他拼尽全力再一次腾空之时,脚尖尚未离枝头,身子已经开始向下坠去。
一只手稳住了他踉跄的身形,可手的主人说出的话却没那么贴心了:“重来。”
贾无欺瞪了一眼身边气息分毫不乱的人,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往回走。
“且慢,”岳沉檀按住了他的肩膀,平静道,“你这样,还能回去吗?”
贾无欺很想有骨气地回一声“能”,但现实让他不得不十分不情愿地闷声道:“不能。”
岳沉檀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的沮丧,一板一眼地点评道:“这一次半程尚未完成,下次但愿你能有所长进。”
贾无欺发泄似地重重“哦”了一声,就觉颈后被人一提,他脚下一空,耳边风声乍起,眨眼之间,岳沉檀便将他带回了灵药峰断崖前。
“你这功法乍一看颇像我少林的梅花步,但仔细一看,却有不小的差别。”岳沉檀道,“不过既然功法相似,这其中关窍应该也是相通的。”他看向贾无欺道,“‘身似浮云,心如飘絮,气若游丝’虽出自文人之口,但却道出了这轻功修炼的真谛。你一味在腾空一瞬爆发真气,真气很快就被消耗干净,若真气枯竭还强自调用,很容易伤及内元。”
贾无欺听他毫无保留地将修习要领告诉了自己,有些惊讶道:“你都说了,我这功夫与你少林功夫相似,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从何处学来的吗?”
“你既不说,我又何必多问。”岳沉檀道,“何况传你这功法之人并无害你之心,你若修炼得当,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何人传你,为何传你,我并不关心。”
贾无欺反复品了品这话中滋味,终于发觉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他乐滋滋地撞了撞岳沉檀肩膀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只关心这功夫对我有无益处是吧?还说不为我好……”他啧啧两声,拿眼不住地斜向岳沉檀。
“不过是看不惯你糟蹋好功夫罢了。”岳沉檀镇定地重复着清晨说过的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啊,岳少侠。”贾无欺嬉皮笑脸道。
“我是俗家弟子,况已经下山。”岳沉檀一本正经道。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出家人,所以是承认打了诳语喽?”贾无欺穷追不舍道。
“你有时间琢磨我的话,倒不如将这时间用在琢磨功法上,也不至于连半程都无法完成。”岳沉檀冷冰冰回道,可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中暗含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第105回
商讨大会连着进行了数日,众位武林白道人士也未达成统一的意见。岳沉檀是当然不会前去参加商讨的,贾无欺有心去凑个热闹,可每日清晨都被岳沉檀拎起练功,要知道,在两峰之间飞掠自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几个起落下来,贾无欺已是精疲力竭手脚乏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参与别的事情。
这一日午时,贾无欺终于实现了一口气从灵药峰掠至青冥峰的壮举。岳沉檀这次没有跟在他身后,两人隔峰相对,岳沉檀见他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目光沉了沉:“你先休息片刻,再回来罢。”说完,一震衣袖,转身离开了。
贾无欺坐在青冥峰的断崖边,大颗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流向胸膛,他却无心去管,心思还落在方才施展的一招一式上。他双目微阖,感受着山间风草,一时间,自己真如清风一般掠过高峰千仞,拂过石磴翠蔼。他如风,风似他,松风带雨,他亦化岚成云。太玄游心之间,他猛地睁开双眼——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蓦地从地上站起来,望着对面的灵药峰,只觉仿佛在咫尺之间。他感到浑身上下清气充沛,轻若鸿毛,山风一起,便能将他送入青天。
正当他想要回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哟,这不是那位嘴甜的小弟弟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柳菲霏娉娉婷婷地朝他走来,明眸含笑,锋芒暗藏。
“原来是柳阁主。”贾无欺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
“哦?”柳菲霏眼波一转,似嗔还怨道,“咱们姐妹们为了红绡妹妹的事镇日里和那些臭男人吵得头晕脑胀,你倒是会躲清闲。”
贾无欺嘿嘿一笑道:“能者多劳嘛,像我这样没本事的,就别去搅混水了。”
“你若没本事,那这天下有本事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了。”柳菲霏走近几步,用鲜红的丹蔻点了点贾无欺的胸膛,神情暧昧道:“听说你和那位岳少侠,不仅破了易清灵压箱的机关,而且居然过了‘离心离德’那道坎。”
“离心离德?”贾无欺不解道。
柳菲霏妩媚一笑,倏地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你还不知道吧,那专门设计的升降台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离心离德’,寒簪崖上的尸棺,可有它不小的功劳呢。”
她话音未落,贾无欺就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双手搓了搓耳朵道:“柳宫主,在下耳朵不好,这话呀,要隔得远才能听得清楚,所以咱们保持这个距离就好。”
柳菲霏似笑非笑道:“我今日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毛病。”
“这世上的病千奇百怪,我这一种算不得什么。”贾无欺一本正经道。
“可我觉得,你这病不出在耳朵,而是出在别处。”
“何以见得?”
“从岳少侠从未给过我好脸色,就可见一斑了。”柳菲霏朝贾无欺眨眨眼睛。
贾无欺装作没有听懂,干咳了一声,生硬地调转话锋道:“那升降台为何叫‘离心离德’,还请柳阁主赐教。”
“原本那处机关没有九层孔明锁,只是一个普通的水牢。若想在水牢中活命,只有走升降台一条路。可升降台只能勉强容下一人,四周又无栏杆扶手,仅是一人从水牢升至洞顶这一路要保持平衡已是相当不易,何况再多上一人?因此,只要水牢中的人数多于一人,谁都不愿意放弃活命的机会,那结果可想而知,‘离心离德’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可是,易宫主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夺人性命呢?”
柳菲霏笑着摇了摇头:“‘离心离德’并不是为了害人性命,相反,它为的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说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世间不乏赌咒发誓口口声声说着非卿不娶的‘痴情’男子,可惜的是,这样的男子面对只容一人的升降台时,大都选择了送心上人先‘上路’。你说,让这些别有企图心术不正的人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难道不是挽救那些被所谓的今生挚爱一叶障目的女子吗?”
“可那些男子——”
“罪不至死”四个字贾无欺还未说出口,就听柳菲霏冷笑一声道:“你想说罪不至死?你莫忘了,虽是有心设局,但杀心起了便是起了。今日能为一个存活的机会杀人灭口,明日指不定就为了富贵荣华杀妻灭子,这样的人,活着只会害人害己,还不若死了干净。”
贾无欺虽认同易清灵设此机关的动机,但这惩罚的手段却太狠绝了些。见柳菲霏对此却也是颇为赞同的样子,他不由暗道一声,江湖四大美人,果然一个赛一个的不好惹。
他正腹诽着,就听柳菲霏轻声一笑道:“不过既然你与那位岳少侠能过得了‘离心离德’这一关,可见这世上仍有同生共死的真情在。”
柳菲霏将他与岳沉檀二人和落入水牢的情侣相比,贾无欺直觉这话中有些古怪,但见柳菲霏说得坦然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坦率道:“朋友相交,不正该如此嘛。”
柳菲霏一听,神色奇异道:“朋友?”
“怎么?”贾无欺疑惑地看了柳菲霏一眼,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柳菲霏盯着他,先是迷惑后是恍然,最后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意:“原来如此,是朋友啊。”
贾无欺被她笑得十分不自在,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小弟弟,别害怕。”柳菲霏说着,又向贾无欺靠近了几步,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册子,扔到了贾无欺怀里:“这是姐姐赏你的,回去好好看看,对增进友谊大有裨益哟。”说完,她哈哈大笑,整个人如健羽仙鹤,横飞而起,霎眼之间,便已掠出十丈余远,不见踪迹。
贾无欺扫了这名为《江湖奇情录》的蓝皮册子一眼,只当是寻常话本,便随手一卷,塞进了怀里。
寒簪宫的玉衡殿,原本只在每年大祭时开启,现下却大开门户,张灯结彩,侍女小厮穿梭往来,乐师伶人鱼贯而入,殿门前集结了不少武林人士,可没一个踏入门内的,都张头探脑地朝殿内瞧去。
贾无欺和岳沉檀是被易清灵派人‘请’到这里来的,说是朱弦山庄的宫廷傩向来只有皇族才能观赏,如今能在寒簪宫排演,虽不是正式演出,但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于是在繁星和朗月的拥簇下,两人来到了玉衡殿前。
没想到比起他二人的无动于衷,其他与会的武林人士,就要兴奋激动得多了。
“曲红绡一会儿真会来?不是诓咱们吧……”
“又不是闲着没事,诓你做什么?再说你看这架势,就算曲红绡不来,这宫廷傩肯定也是跑不了的。”
“你说这曲则全,他妹妹的事还没了,怎么就有心思弄起这个来了?”
“要不怎么说皇命比天大呢,这入夏以来各地多有旱情,今上欲派使者赴泰山祈雨,往年祈雨之前,必先唱傩,这次只怕也是如此。”
“这时间赶得真寸,曲则全恐怕也是觉得时间紧迫,才在寒簪宫借地排演起来。”
“这你可就错了,听说这次的傩戏不是曲则全排的,而是曲红绡排的,要不她怎么也要上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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