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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完本——by段无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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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们三人还停步在城中最大的妓院,章台柳楼前。
三人踏入章台柳的那一刻,众人纷纷侧目,善哉的头埋的更低了。
“哟,这不是善哉大师吗。”一个衣着鲜亮的中年女子腰肢款摆的迎了上来,脸上如调色盘一般画的五颜六色,只是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已松弛的皮肤和深深的皱纹。
“我等是替善哉大师来还债的,具体数目,还请妈妈告知。”贾无欺上前一步,彬彬有理道。
那鸨母满脸含笑,目光却从不停扫视着三人,“既是善哉大师的朋友,哪里有来了就走的道理。自善哉大师离开后,我家依茗可一直等着呢。”说着,她一甩手帕,朝下人招呼道,“还不快带三位客官上楼。”
说话间,几个巧笑倩兮的女子已朝三人款步走来。
在几个妙龄女子的拥簇中,贾无欺推着岳沉檀上了楼。一边走着,他一边朝一直低吟佛号善哉问道:“依茗是谁?”
“客官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一女子笑道,“要不,依茗姐的名头断无可能没听过。”
“难不成,是这里的花魁吗?”贾无欺猜道。
“是了,”另外一个女子道,“依茗姐的房间,可不是谁都能进得的。也亏了是善哉大师……”说着捂嘴一笑,为三人打开了房门。
“善哉小师傅,真是没看出来呐。”贾无欺意味深长的叹道。
“贾施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善哉轻叹一口气,白净的面皮却面色通红。
与楼下鲜艳夺目的装饰不同,依茗房内却是另外一种风格。没有多余的艳丽装饰,四面白墙上是四幅泼墨山水,像是人兴之所至挥毫而成。屋中家具全是由上好紫檀木制成,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别有一份意趣。这间屋子,少了几分脂粉气,多了几分书香气,不像红倌接客的屋子倒像是书房。
随着关门声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屋中珠帘后响起:“三位请进。”
“你就是欠她钱?”贾无欺无声朝善哉做着口型,善哉讷讷点了点头。
此时只听“哗啦”一声,一只芊芊素手的将珠帘掀开,一个娉娉婷婷的倩影出现在了三人的视线中。婀娜多姿的身段包裹在花纹繁复的云锦之中,更显得凹凸有致。贾无欺的目光从下往上,掠过修长的颈项,停留在了对方的脸上。
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
好一个章台柳花魁。
那女子冲三人福了一福:“妾身依茗,今日身子不适,未能远迎,还望三位客观见谅。”
“无妨,无妨。”贾无欺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
倒是一直低着头的善哉突然站了出来,朝依茗施礼道:“依茗施主,贫僧此来,是为偿债。”
“善哉大师何须如此,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依茗盈盈一笑,婉言拒绝了善哉的偿还。看到贾无欺有些好奇的神色,她温言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善哉到邺城时正直晌午,赶了半天的路,实在有些饥肠辘辘。他还未来及在附近寺庙挂单,于是随便在路边买了两个馍馍。然而当他伸手一摸包裹,才发现盘缠不知何时被人偷走了。那老板哪里管你出家人不家人,揪着善哉领口不放,要他给钱,否则就去官府告他吃霸王餐。幸而依茗正巧路过,帮善哉付了钱。善哉十分感激,询问了对方姓名居所后,便施礼离去,只等有了钱上门还债。
那时他还不知道,章台柳是城中最负盛名的妓院,而依茗,乃是章台柳的花魁。
依茗当时虽出手相助,却从未想要对方还债。本就是几个铜板的事,善哉又是佛门弟子,只当是施了几个香火钱。没想到善哉却如此执着,特地上门来,为了偿还那几文钱。依茗谢绝了两次后,善哉就再没上门过,不曾想,时隔多日,他又来了。
“其实你找我们陪你一起,不是因为没钱,是需要人帮忙说服依茗姑娘吧?”贾无欺看了一眼善哉,了然道。
这个小和尚,也是个不老实的。
善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岳沉檀,迟疑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哎。”贾无欺长叹一声,“我说依茗姑娘,你也看到了,你若不收他的钱估计他会一直缠着你。为了避免纠缠,这钱,你还是收了罢。”依茗笑而不语,依旧不为所动。
第15回
“既然依茗姑娘不愿收,不若这样。”贾无欺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我正好有事想请教姑娘,姑娘若是愿意,那几文钱,就当是解惑费,如何?”
依茗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锦帕上,旋即浅笑道:“客官真是艳福不浅呢。”善哉见状,立刻将手中的几文钱放在了书案上,身手甚为敏捷。依茗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接过贾无欺手中的锦帕,细细看了起来。
那锦帕之上,无甚繁复花纹,只有一朵梅花。
“我拓的。”贾无欺在岳沉檀耳边低语道。
岳沉檀轻咳一声:“不必凑如此近。”
“我这不是怕隔墙有耳吗。”贾无欺笑眯眯的直起了腰。
锦帕上的梅花图案,是贾无欺照着尸体上的印记一针针拓下来的。他虽擅长此道,却并不喜欢,偏这一针一脚都马虎不得,也算费了一番功夫才拓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对绣活所知甚少。”贾无欺对依茗道,“依茗姑娘心灵手巧,女红自是不在话下。不知能否看出,这是何种绣法?”
依茗轻笑一声,将锦帕还给贾无欺:“也难怪客官好奇,这种绣法在市面上是很少见的。”
“哦?”贾无欺摸摸下巴,“难不成是什么失传已久的古法?”
依茗笑着摇摇头:“不是什么古法,只是产地有些特殊罢了。这绣法名叫‘婠绣’。”
“婠绣?”岳沉檀目若寒潭,望向依茗,“莫非,这绣法出自秦楼楚馆?”
“正是。”依茗灿若星辰的眸子朝他瞧去,“难得客官居然一猜便中。”
“无甚。”岳沉檀语气平平。
“可以啊,这位客官。”贾无欺朝岳沉檀眨了眨眼睛,“既然这绣法出自勾栏,那外面的女子自然不会采纳,所以难怪市面上少见了。”说着,他又自言自语道,“我说一见这绣法便觉有股脂粉气扑面而来,原来是这原因。”
依茗捂嘴轻笑:“不知是谁如此情根深种,将这婠绣赠与客官?”
“哦?这还有什么说法吗?”贾无欺盯着手中的锦帕看了看。
“自然。客官也知道,像奴家这样的欢场女子,哪有什么人真正放在心上。既是逢场作戏,假意虚情当不得真,谁又会花费心血在无用的绣活上呢?这婠绣,只有动了真心的人,才会去绣啊。”依茗轻叹一声,“只是这颇费心血的绣活,在世人看来,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罢了。”
“依茗施主不必挂怀,你宅心仁厚,福缘深重,日后定能觅得一真心人。”见依茗语气沧桑,久未出声的善哉,终于开了口。
“奴家在此,先多谢善哉大师了。”依茗抬眼看向善哉,复又神色微敛道,“关于这婠绣,还有一点奴家忘了说。”
“依茗姑娘知道这绣法的机窍所在?”贾无欺问道。
依茗摇摇头:“规矩不可坏,婠绣的诀窍不能外传。不过奴家可以告诉客官的是,这婠绣,须得自小修习。”
“还是童子功呐。”贾无欺感叹道。
“奴家能透露的,也就这么多了。”依茗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既如此,那我们也不便叨扰了。”贾无欺识趣道,“多谢依茗姑娘赐教了。”
“不必客气。” 依茗眉眼弯弯。
三人起身离开,就在要关上房门的时候,依茗突然开口道:“善哉大师,你方才说奴家福缘深厚,可是真的?”
善哉顿足转身,道一声佛号:“出家人不打诳语。”
依茗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多谢大师。”
镂空雕花门就此阖上。
三人走出章台柳,贾无欺有事要办,先行一步,只剩下善哉和岳沉檀二人,在章台柳门口大眼瞪小眼。
“小师叔,贫僧——”
善哉刚要说话,就被岳沉檀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先离开这里。”
“哦。”
岳沉檀虽坐在轮椅上,移动速度却不输常人,甚至比一般人等要快上几分,善哉努力赶上他的节奏,差点小跑了起来。
“小师叔平时,也这样快么?”善哉好不容易与岳沉檀并肩,气喘吁吁道。
“随心而定。”岳沉檀没有任何要减速的样子。
“小师叔,其实此番下山,师父特地嘱咐贫僧传一句话给你。”
“说。”
“师父说,让你留意永青门。”善哉的声音倏地变低,在岳沉檀耳边快速说道。
永青门。
莫非,是那个已经消失二十年的铸剑名门,永青?
岳沉檀眉头微蹙。
“其实师父本来还怕你初次下山,无甚照应,便派贫僧与你一同——”说到这,他话锋一转,“看来,是不用了。”
“多谢,幸而没被你照应到章台柳去。”岳沉檀冷冷道。
“小师叔还是如此爱说笑。”善哉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位贾施主,听闻是千面门弟子?”
“恩。”
“贫僧对易容术一直颇有兴趣,此番有此机缘,正好可向贾施主请教一二。”善哉兴致勃勃道。
“我有一事,需你立即回禀师父。”岳沉檀突然道。
“贫僧就逗留数日,等向贾施主讨教完,再——”
“立即。”岳沉檀简短的重复了两个字。
“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小师叔却一点不慈悲,然而善哉无可奈何,只得与这个请教易容术的机会擦身而过。
醉仙楼的天字一号房,已有人捷足先登。
贾无欺推门而入,屋内烟雾缭绕,一股浓郁的龙楼香味扑面而来。袅袅青烟后,一个修长的身影靠在窗边,自斟自饮,风姿潇洒。
“来了?”那人声如琤瑽,语气却带了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辜师兄,你这是要熏死人啊。”贾无欺皱着鼻子,挥着袖子上下扇着,朝窗边走去。
那人闻言嗤笑一声:“上好的龙楼香,好好受着吧。”
“这味道也太重了。”贾无欺道,“我可无福消受。”
“还不是因为你,老子沾了一身脂粉气,简直俗不可耐!这龙楼香尚可,好歹能掩了些。”那人很不客气的朝贾无欺骂道,声线却依旧优美。
贾无欺嘿嘿一笑,走到窗边冲那人道:“多谢师兄,我这不初来乍到,还得多倚仗你嘛。”
“少油嘴滑舌。”
窗前那人扬了扬下巴,阳光洒落,他的面容更加清皎非常。
这是一张可与叶藏花相媲美的脸。
这也是一张当得起章台柳花魁的脸。
性别于美人而言,从来不是什么限制。
美人姓辜,复名一酩,是贾无欺脾气不甚好的师兄。
第16回
“师兄,你今天说的什么婠绣不是哄人的吧?”贾无欺笑嘻嘻道。
“老子哪来那个时间哄你。”辜一酩长眉一挑,“都是那个叫什么依茗的告诉我的。”
“那依茗姑娘,你怎么处置了?”
“打晕了扔床底了。”辜一酩吹吹手指,满不在乎道。
啧,真是简单粗暴。
见贾无欺面上丰富的表情,辜一酩恶声恶气道:“你这个表情,是不满吗?”
“我哪儿敢啊。”贾无欺十分狗腿。
“今天跟你一起来的人可都不简单,你小心着点。”辜一酩看着贾无欺悠悠道,“要不,老子的衣钵可就便宜别人了。”
“放心放心。”贾无欺信心满满道,“师兄的衣钵,我肯定不会让给? 鹑说摹!?br /> “要我说,你当时就不应该跟那个什么岳沉檀一起。”辜一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以前在谷里时见你比谁都机灵,怎么不过五年,就变得傻头傻脑的了。”
贾无欺缩了缩脖子:“我那不是想着,有他少林弟子的身份,又加上是天玄大师的关门弟子,若真是要查起案来,肯定比我一人单枪匹马方便。”
“查案是方便了,你自己行事可就方便不起来了。”辜一酩哼了一声,“你跟他这几日,可有露出马脚?”
“我只说是千面门弟子。”
“他信了?”
“先开始是信的,”贾无欺顿了一下,讪讪道,“后来好像又不怎么信了……”
辜一酩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
“他虽对我身份有怀疑,查案却并未受此影响。”贾无欺赶紧道,“今日去义庄,也是他提议的。”
“你自己傻,以为别人都一样么。”辜一酩自忖片刻,“看来以后放雪墨去通知你时,也得小心了。”
“有好一阵子没见着雪墨,真是愈发威武了。”贾无欺打着哈哈,“上次见它,差点被啄了一口。”
辜一酩毫不同情道:“该!”
对于师兄的刀子嘴,贾无欺早有领教,低眉顺眼道:“师兄教训的是。”
辜一酩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大发慈悲的没有再训下去,说起了正题:“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查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你既与那岳沉檀一道,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有他的身份帮忙,你们应该很快能调查清楚那件事。”
“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贾无欺眼睛一亮,“伪造摘星笺的人找到了?”
“这么容易找到,要你干什么!”辜一酩没好气道。
“哦……”贾无欺有些沮丧,“那师兄查到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不过是几个死人的关联。”
贾无欺转转眼珠:“莫非是那四大剑派的掌门?”
“看来你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辜一酩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四人自二十年前赏剑大会后,就再无往来,所以——”
“二十年前的赏剑大会可能就是关键。”贾无欺脱口道。
“显然。”辜一酩勾了勾嘴角,“二十年前,赏剑大会在砺峰山庄举行,剩余的线索,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的拜谢师兄——”说着,贾无欺作五体投地状。
“行了。”辜一酩看着他颇为滑稽的姿势忍俊不禁,“时候不早,你赶紧走吧,小心那位少林高足起疑。”
“那依茗姑娘,在下先告辞了。”贾无欺朝辜一酩抛了个媚眼,往窗外四下瞧了瞧,翻身而出。
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辜一酩脸上笑容微敛,轻轻叹了一口气。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小师弟,何时才能……
夜雨潇潇,整个太冲剑宗驻地都笼罩在一片晦暗的夜色中。楼阁上,红色的灯笼已高高挂上,暖色的光晕让这雨夜显得愈发凄迷冰凉。
雨幕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后院闪出,向着更深的黑暗处走去。此人,正是岭南派的首席弟子,徐峰。
今日在大殿之中,叶藏花的态度让他十分不忿,想他堂堂岭南剑派,竟被如此轻视,这口气真是怎么都咽不下去。又加上他早就对太冲剑派的剑法秘笈动心不已,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趁机……
想着叶藏花在大殿上警告他们切勿擅闯禁地的辞令,徐峰冷哼一声,想必这太冲剑派的好东西都藏在所谓的“禁地”里。有宝不寻,岂非是傻子?
走在崎岖蜿蜒的小路,雨水让路面变得湿滑难行,但他却完全不在意。夜色中,后山像是一只巨大的怪物,静静蛰伏着。随着这巨大的阴影越来越近,徐峰的心跳愈来愈快,想来这秘密藏宝处,已近在咫尺了。
像是印证他的猜想般,一丝光亮从掩映的山石中透了出来,他攀至高处,只见后山上一座高楼遗世独立,似有袅袅乐音从中传来,一灯如豆,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温暖非常。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一路上,如泣如诉的琵琶声,如美人的喁喁私语,在他耳边徘徊留恋着。他身体酥麻,心痒难耐,恨不得早一点与这琴声的主人相遇才好。意乱情迷之下,哪还有理智去想想,这深山禁地之中,怎么会有如此仙音,如斯美人?
一拨一捻间,徐峰已神色迷离的来到了高楼之下。
他径自推开门,沿着楼梯一步一步朝上走去。他的手在用,脚在动,心再跳,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三魂七魄全部都脱离了掌控,如今驱使他一步步往前的,是一种莫名的本能。终于,弦声一凝,他也来到了楼阁的最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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