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犄角完本——by何聊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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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你脱离那个圈子有没有关系?”季野问道,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肯定是有关的。
“就是因为这个。”李林城说,“那天我接完乔旭的电话,就决定了。”
“但是以前你们打架啊、寻仇啊,不是都是这样么?”
“不是,以前我从没觉得恶心。”李林城坐了起来,躺下的时候脑子会有点不太清醒,他努力描述着自己的想法,倚在床的靠背上,李林城理顺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以前打架都是约好去打,或者直接去堵,并且就是打,就是——”他看了一眼仍然躺着的季野,不知道自己的描述是否能够形象化,“就是男生之间,或者有女生,那种特别剽悍的,就是拳打脚踢,直来直去,挂彩了还是骨折了都觉得没什么。有时候看到别人请了特别强的打手也会有点怵,受伤了也会疼,但是——”李林城又停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说,“从来没觉得恶心。”
“恶心?”
“恶心。”李林城说,“这件事让我最难受的就是它太恶心,恐惧和疼痛都是可以克服的,甚至克服它们是一种成就,所以那时候打架觉得既开心又勇敢——这种形容是不是有点可笑?”
“我可以理解。”季野笑了笑。
“但是恶心是不能克服的,因为克服恶心本身也让人很恶心。”李林城也感觉自己像在说绕口令一样,他挠了挠头发,“克服恶心就等于要让你看很多恶心的东西,经历很多恶心的事情,这样才会对恶心本身感到麻木,才算克服了,但是想到那种情况我就更觉得恶心。”李林城觉得自己说着都反胃。“恶心是不能克服的。”他总结道。
“所以你想要避免?”季野看向李林城,看起来似乎正在摆脱一种纠缠。
“恶心的东西你也没办法打倒,它就在那里,你就只能避着走,我有段时间还会想这是不是懦弱,后来想明白了,谁也不能为了表现自己勇敢就去跳粪坑,我们只能避着走。”李林城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可能觉得自己的比喻也有点恶心。
“那刚刚也是?”季野想到刚刚李林城把伞扔给萧何樗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季野这才明白那是一种只能躲避的表情,李林城无可奈何,无法可想。
“好人对坏人无能为力。”李林城重新躺下,“萧何樗让我明白的。”
“希望他能好起来。”季野抱了抱李林城,试图安抚他刚刚的讲述带来的不适。
“希望他能看在季文的面子上不对你下手。”李林城摸了摸季野放在自己胸前的手,“他以前还算恶毒的有点理由,自从那件事之后,连理由都没有了。”他还没给季野讲萧何樗后来又是怎么让他妈花钱摆平这件事,怎么突发奇想去造谣老师,怎么撺掇着俞晋南去揍老师,他怕季野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人在身边……
季野只是想到曲铎的事情,就一阵难过,沉默地点点头。
李林城说睡觉吧,不然下午没有精神。
然而闭上眼睛,他却在想另一个问题:萧何樗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自己和季野的事情。
一般来说,没人会以一个普通同学安危作为威胁,虽然自己和季野当时共用一把伞,但这也无法说明什么,完全可能只是互相认识,其中一个忘记带伞所以共用一把而已;而季野是自己家教的事情他已经从很多同学那里听到过,就算怀疑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也应该就是家教与学生,而不是别的什么。
但是萧何樗的表情,让他非常不安,那种像蛇看待猎物一样的眼神。
李林城想他还是得再去弄清楚萧何樗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刚刚和季野讲的那些也都是在以前的QQ群里或者是推脱不掉的聚会上听到的片段,拼凑而成的故事。关于萧何樗的确切消息,还是应该去问那个人——那个被萧何樗害到退学的——俞晋南。
第54章
俞晋南接到李林城电话的时候正在祖国南边的一家餐厅洗盘子,他在一条本身就沾满污垢的毛巾上擦了擦手,把兜儿里正在震动的手机掏出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还在深圳?”
“嗯,洗盘子呢,有事儿赶紧说,老板看到我打电话又要骂人了。”
李林城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他刚刚下了晚自习回来,路上还遇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表白,说什么以前就喜欢他但是他哪儿都好就是学习太差,现在学习忽然变得好起来让她愈发喜欢,问李林城愿不愿意当她的“学习伙伴”。李林城一脸无语,心想我的“学习伙伴”比你好多了,我犯得着吗?但他没敢这样说,只等那女生长篇大论地陈述完,就回了八个字“专心学习,无心恋爱”。正准备骑上车走人,没曾想突然被扑上来抱了一下,这要搁以前他肯定会损两句,但现在他忍了忍,什么也没说,一溜儿烟儿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回家之后还洗了个澡,眼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半,本想说现在俞晋南肯定已经下班休息,也好接电话,却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还在工作,他重提旧话,“你回来吧,我让我爸送点钱,再找找关系,你在县里复学应该没问题。”
今年上半年,俞晋南要走的时候,他就提过这件事。但要走的人心坚意决,当时李林城还忙着安慰因地震而情绪低落的季野,俞晋南这边实在没分出太多精力。况且南下的汽车票太好买,什么都不用,只要两百块就能带你去距离这个小县城一千多公里的地方。等他接到俞晋南从深圳打来的电话,只能低声叹息。
“你爸又不是我爸,他管的过来吗?”俞晋南笑了笑,出来的时候算是被逼的,但现在,他反而不想回去,离开生他养他的地方,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只要不去想那个磨人精。
“反正他钱多,不用白不用。”李林城开玩笑说,然后又觉得没什么好笑,他认真地对俞晋南说,“你不回来太可惜了,你成绩一直很好,天天打架都不影响。”
“我不能回去,他见不到我就不发疯。”俞晋南平静地说,“他不发疯对每个人都好。”
“你爸妈也彻底同意你去打工了?”李林城提起俞晋南的父母,虽然不是知识分子,但印象中一直挺为儿子的成绩高兴的,肯定不会支持儿子没读完高中就出去打工。
“我就说我学不进去嘛,早点赚钱也好,就给他们编一编有人打工赚大钱什么的。”俞晋南语气轻松地说,反正自己现在包吃包住,工资能匀出一部分寄回家,父母收到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打来电话。“等等,我去洗手间,有人过来了。”
经理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俞晋南和旁边的帮工打了声招呼,让他等会儿告诉经理自己去放水了,人有三急,谁也管不了。
躲到厕所,俞晋南问道,“说吧,是不是他又出什么妖蛾子了?”
“萧何樗转到我们学校来了。”李林城回答。
“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俞晋南叹了口气,但又为萧何樗能继续上学而放下了心。
“他在季野班上。”李林城强调道。
“噢——怪不得要给我打电话了。”俞晋南八卦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但是我觉得他对季野有敌意。”李林城知道俞晋南是那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给自己找点东西开心,从而不至于往悲惨坠落的人,越是这样知道,他就越厌恶萧何樗。
“他对全世界都有敌意。”俞晋南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指导老师,“不要和他说话,不要和他对视,当他是空气,这样大家都好过。”
“就这样?”李林城吐槽道,“今天下大雨,我和季野打着一把伞回家,他忽然跑过来问我们借伞,还说不借就要怎么怎么样,我真他妈的——”
“借了没有?”
“最后扔给他了。”李林城泄气地说。
“做的对。”俞晋南评价道,然后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夸张地调笑道,“噢?一把伞,还回家?”
李林城觉得俞晋南还能听到这两个关键词真是不容易,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想让俞晋南指导他萧何樗究竟要如何处理,“那我们就只能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不然你们也到深圳来?”俞晋南忍住笑,认真地建议。
“我说真的。”李林城语气严肃。
“那真的就只能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只是你就算了,你的季野和你可不是一种人,他那种人更是萧何要怎样就只能怎样。”俞晋南同样严肃地说,“萧何可能精神有问题,我说真的,但是没人敢送他去治。”
“你还是叫他萧何。”李林城叹了口气,“他还挺重视这个称呼的,到现在也不让人喊他萧何,听季野说上次有人问起就被撕了作业本。”
这说的就是曲铎,李林城没告诉季野,曲铎被撕作业本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不想再把俞晋南和萧何樗的事情一一讲给季野听——没有必要并且痛苦。只是在季野顺口提起曲铎问过萧何樗能不能简单一点喊他萧何的时候,李林城立刻严肃地告诉季野“不可以”,季野愣了一下说,萧何樗也是这样回答的——“不行,谁都不能。”
季野还说萧何樗说这话时表情忽然变冷,让人莫名其妙,因为很多复姓或者组合姓的同学都喜欢别人只喊前两个字。后来猜测说是因为萧何和古人重名,所以不喜欢。李林城听了这个结论哑然失笑,也不好说什么。
“习惯了嘛。”俞晋南一想到萧何樗就心焦,他在考虑以后要不要不接李林城电话了,一想就知道,这简直没完没了,他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出大事儿然后他妈也罩不住,只希望你的季野不要成为这个原因。”
“我会注意的。”李林城回答。
“哎?我刚说你的季野你都没反应?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了?”俞晋南觉得严肃的话题已经结束,又开始八卦起来。
“你认识一个叫秦宇的么?我们县的,比你小一级,也在五中。”李林城没回答俞晋南的问题,径直问出了自己的猜测。
“秦宇?怎么写?宇宙的宇还是下雨的雨?”
“宇宙的宇。”
“不认识,他和我们估计也不一个初中,高中小一级一般都不认识。”俞晋南回答说,又问了一句,“怎么了?问起这个人。”
“今天遇到萧何樗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和季野,他用季野威胁我,我觉得很奇怪,刚才说到的这个人似乎知道,所以我想是不是你们在五中都认识。”
“噢?你和季野怎么了?”俞晋南还是改不了从李林城话中找八卦的习惯。
“不认识就算了,你赶紧洗你的盘子吧,有什么难处给我打电话啊。”李林城摇了摇头,要是普通人遇上萧何樗这样的发小一定得疯,可俞晋南不是普通人。他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仍然乐观、开朗,不得不让人佩服。
“嗯,挂了。”俞晋南挂了电话。他理了理衣服,又在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笑脸。回到料理台,把手伸进冰凉的充满泡沫的水池里,让带着油污的盘子贴紧自己的双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萧何樗变得病态,他自以为少年天才,打架混日子也能考到好成绩,但是上天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让事情病入膏肓。
他想,幸好那个同学只是问了能不能喊“萧何”,这并不是最忌讳的,还有一个连他都不能再用的称呼——“小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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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野这两天一直有些困扰,李林城告诉了他那么惊心动魄的故事,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冷静下来之后,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这天下午上课前,季野刚走到座位上,就听到齐飞咋咋呼呼的声音,“季野季野!我和你说——”
就在这一瞬间,季野电光火石间找到了那个久寻不到的头绪:齐飞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和他说话了?咋咋呼呼的“季野季野!我和你说——”像一个标志,预告着接下来的各种八卦,从自己班的到别的班的,从一中的到二中的,从学生的到老师的,季野知道的所有八卦都是从齐飞那儿听来的,如果没有齐飞,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同学们的生活都这么精彩。从初一刚坐同桌到高一上学期,这才是季野印象中的齐飞。
齐飞点燃了这根引线,季野才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困惑:为什么去年平安夜事件齐飞没告诉自己,就算那时候是认为这件事太可怕所以不想告诉自己,在萧何樗转过来之后,齐飞居然完全没有向自己哪怕提起过一点点萧何樗的与众不同。
“季野季野!你想什么呢?快听我说!”齐飞见季野忽然出神,连耽美文库都忘记放下,赶紧催促道,“坐下坐下。”
季野依言坐下,还是先听齐飞要说什么,等会儿再问他萧何樗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李林城强行表白二中的一个女生,被拒绝了还硬要抱别人,把人家都弄哭了,今天这事儿都传到我们学校来了。”齐飞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听来的八卦,“你和李林城不是走的挺近的,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
季野一听,差点笑出声,刚刚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听过这个“强行表白不成”的故事,但怎么刚好角色对调了呢?
前排的钱心悦也扭过来说,“我也听说了,那个女生学习还挺好的,李林城现在成绩提高了一点,就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别人成绩好的才看不上他以前那种流氓像!”
“李林城不会那样的。”季野脸色严肃,本来齐飞说一说他还以为是个玩笑,但钱心悦的话,让他对这个流言的传播范围有些心惊。再说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是滋味呢?他完全有立场有资格反驳,论学习成绩,那个女生比得过他吗?他就是看上李林城了怎么样!但他不能用自己当实例来反驳,只有一句无力的“李林城不会那样的。”
钱心悦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忘了你是他家教了,但是你又不了解他,他这样的人……”见季野沉着脸完全不想接话,钱心悦察言观色之后没再继续,毕竟以后还要问季野题目呢,李林城怎么样,其实和她根本没什么关系,只是八卦八卦而已嘛。
“季野,不是我说,你对李林城也未必太信任了一点,我看你是被他洗脑了自己不知道。”齐飞不管季野的脸色,继续说道,“这件事都从二中传到我们学校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齐飞,我问你,你知道萧何樗以前有过什么事儿吗?”季野完全不想在李林城的问题上再纠结,一句话,他根本不相信,更别说李林城已经把故事的原始版本讲给他听过。他倒不是怀疑齐飞制造了这个流言,但齐飞这样推波助澜的态度,又让他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怪现象。
齐飞一听到这个名字,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好在萧何樗还没来。
“他?以前听到过一点八卦,不过记不太清楚了。”齐飞支支吾吾地,丝毫没有了刚刚八卦李林城时的掷地有声。
“去年平安夜有没有什么大的八卦,大到你肯定不会记不清楚的那种?”季野看向齐飞的眼睛,让齐飞无处躲闪。
“哎呀你怎么忽然对八卦这么感兴趣了……”齐飞面露难色,忽然掀开书桌,头顶着书桌的翻盖,埋头在桌肚子里乱翻,“我最近有好几个题目攒着没问你……”
季野对齐飞这种明显的躲闪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就说明他肯定知道,并且还不愿意告诉自己。
“你就不怕我有危险吗?”季野冷冷地问道。放眼望去,整个班和萧何樗最有联系的就是自己,毕竟是季文的弟弟,万一萧何樗忽然因爱生恨,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活动靶子,还整天在别人眼前晃来晃去。
“他说过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齐飞脱口而出。随即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慢慢抬起头看向季野,带着惶恐的祈求神色,“季野,你不要问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丝不忍压向季野心头,他向来不会逼别人做什么,只是齐飞实在让他着急,但既然都这样说了,他知道自己根本干不来逼问这种事儿。
“继续找题目,今天不给你好好讲几个题是不会放过你的。”季野无奈地说。
齐飞一听就知道季野不会继续追问了,赶紧翻找着自己那张满是红叉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