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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完本——by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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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慎语揣着不薄的压岁钱,左右丁汉白火眼金睛,那他只等着捡漏。转来转去,丁汉白停在个卖衣裳的摊位前,马褂,宽袖对襟上衣,绣花腰带……他好奇:“老板,民国的款,挺漂亮。”
大的与老板热聊,小的去买了糖葫芦吃,买回来一听,刚刚聊完辛亥革命。纪慎语躲一边吃着,酸酸甜甜,抬眼却撞上人间疾苦。一白发老人,坐在树下垂泪,与这年节氛围格格不入。
一问,老爷子摇头不说。纪慎语注意到那包袱:“爷爷,您是卖东西,还是买了东西?”
老头扯嗓子哭嚎,惊动了聊得兴起的丁汉白。丁汉白颠颠跑来,没半点同情心,张口便问:“是不是有好物件儿?拿出来我保保眼儿。大爷,哭不来钱财哭不去厄运,您歇会儿吧。”
老头解开包袱,里面是个乌黑带花的器物。
丁汉白接过,一敲,铜器,大明宣德的款。“铜洒金,这铜精纯。”他不说完,觑一眼对方,“卖东西没见过哭着卖的,这是你买的吧?”
老头说:“我也不瞒你们,我叫人骗了。”
既然坦诚,丁汉白索性把话接住:“这铜绝对是好铜,器型款识也挑不出毛病,可是这通体洒的金不对,只是层金粉。撒完包了层浆,质感粗糙。”又问,“您老砸了多少钱?”
老头哽咽:“五万五,倾家荡产了。”
丁汉白笑话人:“这么完好的宣德炉铜洒金,才五万五,能是真的?”他掂掇片刻,故作头疼,“这样吧,三万,你卖给我。”
老头吃惊:“假的你还买?”
他说:“我看您老人家可怜,设想一下,要是我爸倾家荡产坐街边哭,我希望有个人能帮帮他。”拉老头起来,面露诚恳,“我是做生意的,几万块能拿得出。”
旁边就是银行,丁汉白取钱买下这物件儿。待老头一走,他揽着纪慎语立在人行道上吹风,说:“小纪师父,烦请您好好修修。”
纪慎语大惊:“这不是赝品吗?还要修?”
这表面一瞧的确是赝品,还是等级不算高的赝品,可它之所以作伪加工,是因为自身破损得太厉害。换言之,这其实是件烂不拉几的真品。
纪慎语问:“那残品值五万五吗?”
丁汉白说:“值的话就不用费劲加工了,而且值不值我都只给那老头三万,他得记住这肉疼的滋味儿,这样他才能吸取教训。”
再看那物件儿,通体洒金,色块却形状不一,纪慎语气结:“专拣难活儿折腾我!”骂完晃见路边一辆面包车,脏脏的,却十分眼熟。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更眼熟,是佟沛帆和房怀清。
四人又见面了,大过年的,不喝一杯哪儿说得过去。街边一茶楼,挨着窗,佟沛帆剃了胡茬年轻些许,落座给房怀清脱外套,又要摘围巾。
房怀清淡淡的:“戴着吧。”
袖管没卷,两截空空荡荡,纪慎语凝视片刻移开眼,去瞧外面的树梢。偶然遇见而已,丁汉白却心思大动,询问佟沛帆的近况,生意上,前景上。
他明人不说暗话:“佟哥,我看见你就冒出一想法,就在刚刚。”他给对方斟茶,这寻常的交往礼仪,在他丁汉白这儿简直是纡尊降贵,“我想办个瓷窑,如果有你等于如虎添翼,怎么样?”
佟沛帆问:“你想合伙?还是雇我?”
丁汉白说:“你有钱就合伙干,没钱就跟我干,等赚了钱一窑扩成两窑,我再盘一个给你。”他脑筋很快,“不瞒你们,我和慎语搞残品修复,瓷器比重最大,没窑不方便。将来我要开古玩城,每间店要基础铺货,初期我还想做供货商。开了合作再把散户往里拉,就好办多了。”
东西分三六九等,不是每个窑都能全部做到。丁汉白盘算过,他和佟沛帆办瓷窑,对方经验丰富,而纪慎语懂烧制,分工之后天衣无缝。这计划一提,佟沛帆沉吟,说要考虑,考虑就说明动心。
这天底下,哪有乐意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何况还带一个残疾人。
纪慎语半晌没言语,他一向知道丁汉白艺高人胆大,没料到经营的头脑也这样灵活,并且还对未来计划安排得这么清楚。安静的空当,他问房怀清:“师哥,你们暂时住在市里?”
房怀清说:21 当前是第: 23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旧房子没收拾出来,这两天在招待所。”
纪慎语点点头:“师父住院了,得空的话去看看吧。”
房怀清还是那死样子:“只怕见到我,他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杯底不轻不重地一磕,纪慎语眼也冷,话也凉:“一命呜呼还是回光返照,反正老头都没多少日子了,如果他这辈子有什么遗憾,你必定是其中一个,去认个错,让他能少一个是一个。”
房怀清满不在意地笑,似乎是笑纪慎语多管闲事。纪慎语也不恼,平静地望着对方,直到那笑容殆尽。“住院那天,师父让我看画,教我。”他说,“那幅画真长,是《昼锦堂图并书昼锦堂记》。”
其实周遭有声,可这方突然那么安静。
茶已经篦出三泡,烫的变凉,凉又添烫。
不知过去多久,房怀清问:“在哪个医院?”
天晚才走,丁汉白慢慢开车,心情不错,毕竟得了物件儿又提了合作。纪慎语有些蔫儿,许久过去,自言自语道:“梁师父真的快死了。”
丁汉白说:“是,大夫都没办法。”
纪慎语回忆,当初纪芳许也是这样,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好有他和师母相送。他轻轻叹息,将郁结之气呼出,松快地说:“我要送走梁师父了,幸亏他遇见我,不然孤零零的。”
丁汉白问:“难过吗?”
纪慎语答:“我又不是铁蛋一颗,当然会难过。但比起难过,其实更欣慰,我跟老头遇见,我学了本事,他有人照顾送终,这是上天垂怜两全其美的结局。”
丁汉白认同道:“没错,人都是要死的。夫妻也好,兄弟也好,死的那个舍不得,留的那个放不下,最痛苦了。依我说,最后一面把想说的话说完,再喊一声名姓,就潇潇洒洒地去吧。”
纪慎语说:“留下的那个还喘着气,想对方了怎么办?”
丁汉白又道:“没遇见之前不也自己照过吗?就好好过,想了就看看照片旧物,想想以前一起的生活,哭或者笑,都无妨。”
纪慎语倏地转过脸来:“师哥,我要你的照片,要好多好多张。”
那模样有些忐忑,还有些像恍然大悟。丁汉白应了,掉头疾驰,在街上四处寻找,整个区都被他跑遍,最终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照相馆。
他们两个穿着衬衫并肩而坐,在这冬天,在这相遇后的第一个新年拍下张合影。
丁汉白说:“以后每年春节都拍一张,在背面注上年份。”
纪慎语应道:“咱们给师父师母也拍,以后要是有了徒弟,给徒弟也拍。”
如此说着上了车,尾气灰白,远了。归家,纪慎语卧在书房飘窗上撒癔症,攥着相片和丁汉白送他的玉佩,等丁汉白进来寻他,他略带悲伤地一笑。
“师哥,要是老纪能看看你就好了。”
丁汉白一凛:“那多吓人啊……”
纪慎语笑歪,拧着身体捶床:“我想让他知道我跟你好了,我找了个英俊倜傥的。”待丁汉白坐到边上,他凑过去,“师哥,梁师父和张师父都六七十了,连生死都参透不在乎了。等五十年后,六十年后,你也看淡一切,那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吗?”
丁汉白故意说:“我哪儿知道,我现在才二十。”
纪慎语骂道:“二十怎么?二十就哄着师弟跟你好,亲嘴上床,你哪样没做?弄我的时候心肝宝贝轮着叫,穿着裤子就什么都不答应?”
丁汉白差点脱裤子:“我都答应,行吗?别说五六十年后我还喜欢你,我跟王八似的,活他个一千年,一直都喜欢你。”
纪慎语转怒为喜,找了事儿,一点点拱到丁汉白怀里。搭住丁汉白的肩膀,他靠近低声:“师哥,我想香你一口。”
他把丁汉白弄得脸红了,在昏黄灯光下,白玉红成了鸡血石。他仰面凑上去,蜻蜓点水亲一下脸颊,再然后亲到鼻尖……他一早觉得这鼻子又挺又高,有些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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