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宇宙粒子完本——by禅师与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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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世光握着自己的机车钥匙,说,我找个人,你找到爸妈打电话给我。
刘正宥降下车窗,侧头凝视他,六哥?一边的莫世艾好奇地问,六哥?六哥是谁?
莫世光没说话,他掏出手机,准备给年斯年打电话。
有的时候,灾难总是降临得让人措手不及,即使是在罪恶已经泛滥成灾的当下,也突如其来得像道雷电,一瞬间就劈在眉心上。
一辆水泥运输车从另一头驶来,它以一种奇异的速度拐弯,然后像头猛兽一头撞向还未起步的雪弗兰,雪弗兰变得如同一张纸片,整个车身扭曲变形,仿佛坠落的飞鸟翻滚着被狠狠碾压在建筑物上。
莫世光脑内的某片区域轰地炸开了,冰冷的凉意从地底钻进脚心直冲心脏,他开始喘不过气来。莫世光僵硬地走过去,两边是欢闹的人群,他们惊呼这辆运输车开得真快,也感叹雪弗兰的脆弱。
有个混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握住莫世光的手,莫世光突然停住脚步,他捏紧这个混血干燥的手心,力气很大,年斯年的手背都泛白了。他几次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睛也没有眨过一次。
等他终于眨了一次眼睛,也没有一滴泪水流出来。
第39章 39
牙上的血泊鲜红得刺目,粘稠的液体一直淌到街道中心。年斯年看见血泊边有几根断手指,一团干枯的毛发,一只断了跟的枚红色高跟鞋,还有一本摊开的书,皱巴巴的。年斯年把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和血水,然后坐在莫世光身旁。莫世光呆坐在那只枚红色高跟鞋附近的道牙上,那块道牙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腥的东西,只有几片落下来的树叶。他指缝间的香烟烧了一大半,也没见他抽一口,长长的烟蒂飘着一缕缕白雾,猩红的火光在炫目的阳光下变得萎靡,像个发霉的怪东西。
有几声喘息从旁边巷子口里传来,声音一开始很小很克制,后来越叫越放`浪,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去关注那个地方,因为他们都在做着自己曾经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儿。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毫不在意,没有什么比自己更值得关心的了,就像巷子里旁若无人苟合的青年男女。
只有年斯年在意起来,他先是合上书本,视线顺着莫世光凌乱的头发,到纤长的睫毛,他看到那两扇脆弱的睫毛有着轻微的颤动,在眼睑留下似有若无的痕迹。香烟已经快烧到莫世光的手指头了,年斯年把手放上去,轻轻推开那支只剩黄色烟屁股的烟,接着他又收回自己的手。年斯年又看了眼巷子口,他本想去制止一下巷口里的俩人,让他们小点声,他觉得他们的声音和行为对此刻的莫世光来说,是一种亵渎。莫世光那么安静,坐在树荫下,沐浴于日光中,即使他看起来那么难过,也仍然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像一个悲伤的朝圣者。一个朝圣者,我却是他的信徒,年斯年这么想着。
然后巷子口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突然断电的电视机。年斯年偏过头去,只来得及看到欧回野的背影,他双手沾满血,右手握着一把细长的棍刀,刀尖在日光下熠熠生辉。29摄氏度的气温,他还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像一个阴鸷的死神,背着沉重的黑色大镰刀,从巷子口缓缓离开。
年斯年转回头,随手摊开捡来的书,扉页上写着——
是她指引我写出这笨拙的诗歌,是她在我的字里行间银铃一般嬉笑。
他又翻开两页,有一张插图,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叟,下面配字写着朝圣者,他突然笑了,他看了眼莫世光,你比朝圣者年轻,他在心里说。
莫世光忽然站起来,大步朝他的机车走去,年斯年顾不上那本书,随手扔在地上,他追上去,他问莫世光,你去哪里?现在很危险,你一个人不安全。
莫世光从机车座上猛地抓起□□,冷冰冰的枪口抵着年斯年的眉心。年斯年的视线穿过莫世光的手臂,望着后者的发丝,他弯起嘴角笑,说,你长高了,都和我一样高了。
莫世光紧紧握住枪柄,几根手指动了下,忽然嘭地一声,莫世光扣响了扳机,高速旋转的子弹擦着年斯年的耳梢击中后方一名犯罪分子。年斯年按下莫世光有点抖的手臂,直视后者的眼睛,他说,我不想你死。
那会儿是日头最猛烈的时刻,年斯年却觉得有点冷,他看着莫世光一言不发地离开,骑着已经不鲜艳的机车,在血浆、尸体和废墟中艰难地穿梭。接着他听见有音乐响了起来,是十字街口中心的宇宙粒子乐队,一头金发的主唱阿绿抱着吉他,在唱一首《Don’t Break My Heart》。
年斯年找了辆被遗弃的汽车,他把驾驶员的尸体拖出来扔在街边,踩下油门追寻莫世光的路线。他碾过破碎的尸体,让他们更加破碎,对拦在大马路的狂欢者们更是毫不留情,直接撞飞他们。莫世光是往北开的,年斯年猜他一定是去找他的父母了。
年斯年猜的没错,莫世光的机车就停在县政府大楼门口,年斯年没进去,他坐在汽车里,等莫世光出来。
政府大楼和平常散发的气息有点不太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古怪,太寂静了。政府大楼背后是一座矮山,茂密的树叶摇摇晃晃。大门两旁停着许多车辆,可没有任何人进出的迹象,大门往下点是政府广场,常日里那儿总会有人坐在树荫下乘凉,或是在日头不那么晒的时候,打羽毛球,骑单车。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像放假的校园,毫无生机,只有一两只鸟,在地上啄来啄去。
等莫世光出来的时候,已临近黄昏,年斯年坐在阶梯上,吹吹风,抽抽烟。莫世光看上去很疲倦,年斯年说,过来坐。莫世光看了他一眼,坐下后,年斯年又说,你知道这个宇宙为什么不完整吗?你肯定不知道。这个宇宙是你姐的,她去过的地方才会有生命,她喜欢上网,所以网络是活的,但网络背后是不是活人就不一定了。元刺是她的家,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生活,这里的生命力最鲜活。
她死了,莫世光忽然开口了,我爸妈也死了。
所有人都会死,年斯年说。
你没有。
我会死,只是死期比较长。
过了一会儿,年斯年又开始重复那句话,他对莫世光说,我问你,你跟我走吗?我不想你死。
莫世光说,我想死。
注:那本朝圣者的书是《莱伯维茨的赞歌》
第40章 40
二零一五年五月二日,这天是星期六,距离立夏还有四天。
夜间七点三十分下了一场小雨,凉凉的雨水把白天的热气洗走了,透明的雨线从深蓝的苍穹缓缓坠落,溅起碎玉般的声音,泥点随着水花飞扬到欧回野的球鞋和裤腿上。欧回野打着一把红色的雨伞,锋利的棍刀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刀面布满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小水珠倒映着街边的霓虹灯,五彩斑斓。
末日狂欢者们还在举行他们的派对,在雨中歌唱,在等雨停。有一小团人围在长桌前玩天黑请闭眼,桌上点着三支红蜡烛,罩着乳白色的灯罩,火光映着他们鬼气森森的脸,全是发自内心的笑颜。
还穿着小丑装的夏千千邀请过路的欧回野加入他们,她说她想玩四角游戏,还差一个人。欧回野说,没听过。夏千千说,就是灵异游戏,很简单的,招鬼的。
有鬼吗?欧回野问她。
不知道呀,得试试了才知道,你要不要来?
欧回野说,招鬼游戏一般得十二点玩吧?现在才八点。
我这不是事先找人嘛,到了十二点我上哪找人去。夏千千突然瞥到欧回野手中的棍刀,她说,你拿把刀干嘛?砍西瓜吗?
欧回野的咽喉动了动,看了眼周围,他说,你和谁?
啊?夏千千反应过来了,就我,何云捷,还有他男朋友,就差你了。
欧回野说我参加。
在那群玩天黑请闭眼的人中,欧回野看见了安修文,还有田舟程和他的妹妹田恬恬,田恬恬是法官,安修文是杀手,他正在努力摆脱自己嫌疑,但还是被票出去了。欧回野在另一边注意到何云捷,他在吃榴莲蛋糕,他男朋友坐在一旁玩手机,他们偶尔说说话,偶尔自己玩自己的,欧回野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欧回野的红雨伞和棍刀摆在一起,棍刀的刀鞘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他就拿棍刀切西瓜,分一片给夏千千。欧回野说,夏千千你不和他们玩?
夏千千咬着西瓜,给我再切个火龙果谢谢偶像,又说,我不会玩天黑请闭眼,我就想玩四角游戏,看看到底有没有网上说的那么玄乎。
万一真招出鬼你怎么办?
要不死要不疯要不啥也没有,玩灵异游戏不都这样吗,夏千千抬头看了看天空,她说,我们啊,明天就全死光了,还怕鬼吗。
欧回野把火龙果切成两半,再给夏千千递了个勺子,他说,我这刀今天捅了人,还没来得及洗。
夏千千笑出声,没事,我今天还吃人肉了。
好吃吗?
也就那样吧,肉都那样,夏千千把西瓜皮和火龙果皮丢进垃圾桶,用纸巾擦了擦嘴,侧过身去注视欧回野。所有人都变得好奇怪,她说,杀人放火,强`奸轮`奸,我今天看到好多人在大街上啪啪啪,吃人肉,大白天跳裸`体舞,你说他们到底想干嘛?
不知道。
会不会是有某种东西给了他们勇气?夏千千说,我认识一个人,特别自卑阴沉孤僻的一个妹子,刚才跟她男神告白了,我觉得告白对她来说真的需要毁天灭地的勇气,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摆在另一个人面前,剖开自己的内心世界真的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呀。你肯定不懂,你告白多简单啊,跟吃饭喝水一样吧?碰见喜欢的撩一撩然后就可以告白了。她多难过呀,长得不好看身材不好,没人喜欢过她,默默喜欢男神好多年,男神多优秀呀,长得好看人缘好,又有钱,他前女友还是她朋友,可是她认识他比她朋友早呀。
欧回野说,是吗?
是的,为什么她朋友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她男神的喜欢,而她连男神的微信都没有,他们明明就是一个班的呀,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因为太蠢,欧回野说,叫你朋友来,我追她。
你有病啊,夏千千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
欧回野看见有一滴泪水从夏千千眼眶猝不及防地掉下来,砸在桌子上,声音被外面的雨覆盖了,只有木桌上的一点小水渍证明它确实存在。夏千千被自己的这滴眼泪吓到了,她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欧回野,欧回野拿来片西瓜塞到她手里,他说,你看我干嘛,怪吓人的,粉丝吃西瓜。
然后呢?男神拒绝了?欧回野问她。
不拒绝就奇怪了。
那继续追啊,他没女朋友吧?
追屁啊,他是我朋友的前男友,这得多尴尬。
你都表白了还怕个屁,欧回野说,我觉得你挺好看的,就是胖了点。
淅沥沥的小雨停了,头上的乌云缓缓散去,只留下稀薄的云层,暖黄的月光透过树隙倾斜而下的时候,夏千千骑着她粉色的电瓶车一路向北,她还穿着那套滑稽的小丑装,脸颊多了六道猫须。何云捷帮她画的,何云捷本来是拒绝的,但她说,这样显得可爱,你画不画,我下半辈子幸福就靠你了。何云捷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你是漩涡鸣人吗。夏千千说,那他就是我的宇智波佐助,我要去找我的佐助。何云捷说,鸣人最后和雏田结婚了,佐助和小樱结婚了。夏千千鼻子有点泛酸,她说,我不是鸣人他也不是佐助,这已经是世界的最后一天了,我们根本活不到结婚那天。
夏千千走之前,欧回野问她,招鬼游戏还玩不玩了?
玩,等我回来,等我带着我的佐助回来,夏千千这么说。
夜间十一点半,夏千千踉踉跄跄回来的时候,末日狂欢者的派对已经没有了欧回野的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何云捷和他的男朋友。她问遍了每一个人,都说没注意。她神情紧张地拽着安修文的衣袖,有些歇斯底里,她说,何云捷呢,何云捷去哪了?
安修文打了何云捷的电话,没有人接。安修文说,你干嘛呀?估计和他男朋友去约会了。夏千千突然间全盘崩溃,她蹲下去抱着双腿,嚎啕大哭,安修文摸摸她的头,问她怎么了。
佐助死了,夏千千哭着说。
安修文一头雾水,没死啊,他就断了根手,活得好好的呢,还生了个小姑娘。
夏千千哭得声音嘶哑,抽抽噎噎地说,他被杀死了,她说她怀孕了,他不信,他说肯定是别人的,她就杀了他,还吃了他。我到他家的时候,她正在吃他,她还叫我一起吃,她说我不是喜欢他吗,她说我藏得够深。我说你疯了,她说等她生下来她孩子认我当干妈,我说不要,她太可怕了。夏千千越哭越凄厉,她说,我受不了了,我要疯了,太可怕了,安修文,我想回家。夏千千说她想回家。
第41章 41
欧回野看着这样的夜空,蓦然想起南元跳楼的那一天,那天也是这样的,下了一场雨,然后天空满是星星,特别漂亮。他坐在副驾驶位,侧过头去看握着方向盘的苏唯一,他说,去气象台。何云捷和他的男朋友被绑在后座,他俩被捅了一刀,血水浸湿他们的衣服,额头满是汗珠,嘴巴被透明胶粘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唯一有些幸灾乐祸,他说,你干嘛捅他俩?
你别管,欧回野说。
苏唯一吹了声口哨,他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驶上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巴坡道,车前灯驱散黑夜,照着一个又一个浑浊的小水洼。苏唯一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莫世光打起来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怕他们,你害怕。
欧回野的拳头紧了又松,来来回回好几次,他说,你知道个屁。
我知道南元,苏唯一漫不经心地说。
欧回野笑了,拳头彻底松开,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午夜十二点零七分,他收回手机,然后说,是吗?
我梦见过他,看起来特别惨。
有多惨?
苏唯一想了会儿,说,反正没你惨。
欧回野露出讥讽的笑容,我哪惨了?
哪都惨。
欧回野抢来的汽车被苏唯一开到高高的气象台旁,他们停好车,把后座的俩人拖出来,扔在草地上。苏唯一坐在两个受害人身旁,视线放远,去俯瞰张灯结彩的午夜元刺城。在这儿可以观望到整个元刺县城的面貌,小小的,一眼就能看完,元刺被一条缩水的河流包围着,被弄得像个小半岛。
这一晚的元刺显得格外热闹,即使尸体堆积成山。平日里早该熄掉的灯现在还大亮着,每个地方都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灯光和笑声,也许还有哭声,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声音,比如血浆涌动声、肉与肉的碰撞声以及地壳下的窃窃私语。
何云捷和他的男朋友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欧回野踢了踢何云捷的脚心,使他的两只脚摇了下,血水沿着帆布纹路流到鞋沿,一滴滴掉落在碧绿的青草叶片上。
欧回野拎着吸满血的棍刀来到苏唯一旁边,他站着,少年挺拔颀长的身躯就伫立在无垠的星空之下。苏唯一跟着气象台的探照灯,探照灯照到哪里,他的视线就去往哪里,他看到对面山上的凉亭,灰白色的烈士纪念塔,弥漫鬼气的万家灯火,大码头上的大排档,柳望江面泛起波纹的城市之光等等。
我刀呢?苏唯一说。
欧回野把手里的棍刀递给苏唯一看,他说,刀鞘估计掉大街上了。
苏唯一说,老野我跟你说,我觉得我要死了。
巧,我也这么觉得,欧回野接着说,来,帮我把他俩捆树上去。
苏唯一没问欧回野这么做的理由,他和欧回野抬起何云捷俩人将死的躯体,结结实实地绑到树干上。这棵作为行刑架的树不算壮,就一个少女的怀抱那么大,叶子很多,大雨洗过的树叶透亮又好闻,散发宁静又悲凉的香气。
欧回野从汽车里拿来一桶油,全数浇在他的犯人身上,何云捷就是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何云捷发出唔唔的声音,他惊恐地看着他们,并试图挣开绑了一圈又一圈的尼龙绳。欧回野对这声音感到厌烦,握紧棍刀就□□何云捷脸侧的树干里,何云捷的双眼立刻浮起泪光,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欧回野很满意,他撕开何云捷嘴上的透明胶,接着拔出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