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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完本——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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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的上党,也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梁峰怎么可能因为太险,就放弃这个机会。
一步步安排,一点点谋划,把战术推演到极致。日食会不会来,对于攻城而言,并不十分重要。但是对于之后的战略,却极为关键。
所以现在,他站在这里,没有元会,没有贺仪,只是静静等待着,期盼着日食出现。
梁荣没察觉父亲心中的想法,相反,小脸上露出了几分忐忑:“可是日食不祥……”
梁峰回过神来。他当然知道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对于天象的理解。巫箴之风尚未消褪,天人感应又加上链锁。不论它的作用是限制君权还是蒙蔽愚民,对于世人的影响都不会轻易抹消。
沉吟片刻,梁峰道:“日食因何不祥?”
梁荣愣了一下,立刻道:“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
这是《诗经·十月之交》中的句子,全诗开篇正是记载了一次日食。“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又由此天象,引发诗人感慨,是天下没有善政,空有贤才不用,方才引来日月之蚀。“日者,君象也”,一旦发生日食,就预示着君国出现重大灾殃。
没想到小家伙也会用《诗经》了,梁峰一笑:“荣儿说的不错。然则天可示人,人却无法改天。只要历法精准,日食月食都能依照时间准时出现。这是天象,就如日升月落,四季寒暑,无人可改。而真正的凶兆,其实是‘四国无政,不用其良’。”
这是一个辩证问题,引发国朝灾难的,并非天象,而是人为。梁荣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那天象不能示人吗?”
“能。”梁峰答的干脆,“但若只有天生异象,才惊惶罪己。国亦不安。生死国事,焉能只待天示?”
他并没有给梁荣彻底洗脑,科普各种自然法则的打算。这些思维太超前了,对于成长于这个时代的梁荣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思维方式,和逻辑却能改变。没有任何国家,任何制度是完美的,时时关注国家的运转才是根本。而不是看到了异象,害怕受到上天责罚,才去挽回和修正。那时候可就晚了,才会真应了天象的预兆。
这还是梁荣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这个他所学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却并非无法理解。思索片刻,他问道:“那阿父在今日兴兵,是为了辟除灾殃,灭消凶兆?”
这次,梁峰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天威若助,我也只能救下上党一郡。”
梁荣一下子闭上了嘴巴,他好像明白了父亲的真实用意。就像兵书上所讲的“天时、地利、人和”,父亲不惧天象异变,只因在他心中,还有比畏惧更重要的东西。
正当梁荣沉思之时,天色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明亮的天空,一下子黯淡了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日光。条件反射似的,梁荣猛地抬头,看向天际。只见那轮白灿的日头,突然暗了一角,就像天空缺了一块,透出古怪的不祥之感。
这感觉,可怕的要命,却又神奇的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然而还没等他的双目被日光刺出泪水,一只手已经挡在了眼前。
“不要直视太阳。”梁峰厉声道。
他的目光,所在面前的铜盆中。墨色的水里,那轮浑圆日头,已经缺了一角。日食果真到来了!分毫不差!
院中响起了嘈杂声,数不清的人开始惊呼。锣鼓之声,旋即响了起来,锵锵刺耳,却也是驱除天狗的必要手段。这是梁峰提前安排的,由段钦和崔稷一起安抚民众,举行仪式。
然而这声音,对于梁峰而言,更像是遥遥传来的战鼓。天威来了,葛洪能把握的住吗?

潞城百姓只是惊惧交加,而位于阳邑的守军,却觉得自己坠入了鬼蜮。当天空暗下之时,惊雷之声,同时响了起来。
敌军的霹雳砲并未停下,但是里面装的火弹,却变成了九霄玄雷,轰的一声砸在了阳邑城头!
刘莽只觉身体像是被无形巨手猛力一推,倒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眼前一阵金星乱冒,两耳嗡嗡作响,再也听不真切身边动静。这是怎么回事?脸上有什么冷冷腥腥的东西落了下来。他茫然的伸手一摸,发现手上已经染满了血色。鼻子、耳朵都在往外滴血,还有肩头传来的麻木痛楚。他受伤了,被什么伤到的?!
似乎只是过了一瞬,也似乎过了很久。刘莽突然抬头,望向天空!天上的日头,已经被吞了小半,黑影肉眼可见的弥漫在光圈之中,似乎要一口一口吃掉那轮太阳。可是为什么会落雷?天狗不是怕声响吗?为什么有雷劈在了城头?
目中渗出了泪水,模糊了双眼。刘莽惊恐无比的发觉,自己的两眼看不清东西了:“快……快来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自控的颤抖,可是没人听到。又一声雷响,在城中炸起。
一个哆嗦,刘莽跪倒在地。这必是上天责罚!为何要罚在他们头顶?是因为阳邑城,还是因为城下攻来的那支晋军?
是了!那可是上党的军队,是那个佛子手下的雄兵……
第三声雷鸣再次响起。刘莽已经全然忘了自己的职责,蜷成一团,跪在了墙头,哆哆嗦嗦向着让他双目失明的太阳叩拜。鲜血染红了他的冬衣,也一点点带走了他体内的温度。

当第一声雷响出现时,葛洪忍不住微微退了一步。眉峰紧锁,注视着面前骇人景象。第一枚雷弹,准确的抛上了城头,烟雾和火光同时出现,一大块箭垛在巨响中碎裂开来,也让数个人影倒飞出去。天上的日轮,转瞬被吞了小半,昏暗的日光中,那可怕一幕,像是刻在了所有人的瞳仁之中。
别说城上的守兵,就连他身后这支勇悍无比的队伍,也掀起一阵骚动。一小半人直接跪了下来,还有是不少人呆立在原地,连手中的刀槍都拿捏不住。
见此情景,葛洪高声喝道:“匈奴谋逆,府君平乱,天威化雷!这是上天在助府君!”
他的音量极高,传遍四野,也唤回了那些兵士的心智。是啊,若是老天责罚他们兴兵,为何会正正落雷在敌军城头?这分明是府君得了上天庇佑,才化火为雷啊!
那些畏惧的眼中,闪现出了光彩。瑟瑟发抖的腿,不再抖动,拿捏兵刃的手,恢复了气力。骚动已经停止,变成了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变成了喜悦和勇气!
葛洪不由心底一松,看来府君在百姓心中的威信,甚至高过了天象异变。这样的士气,怎容错过?!
大步走到第二架砲车前,他深吸一口气:“若有天助!当再落雷霆!”
说着,他举起了火箭,引燃第二枚雷弹,砲车呼啸,把这枚可怕的凶器送入了64 阳邑城中。轰的一声,巨响再次出现。可是他身后的队伍已经站起了大半,似乎连天上越来越暗的日头,也都忘在了脑后。
“天阳复明之刻,当为我军攻上城头之时!”葛洪再行一步,点燃了最后一枚雷弹。
霹雳砲上弦的时间太长,能在日食时抛出的,也唯有这三枚而已。不过三枚,足够了!
当最后一声巨响炸开时,阵中,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夺回阳邑!杀灭匈奴!”
“杀!杀!杀!”两千人齐声高喝,比落在城头的雷声还要响亮!
像是被这如雷的呼喝声惊动,侵染日轮的黑影停住了动作,一点一点开始向后退却。那昏黄的暗影开始退缩,消弭在了灿灿阳光之中。
天光将亮!
葛洪抽出了佩剑,大声道:“与我冲!”
两千步卒动了起来,宛若狂涨的大潮,扑向前方坚城!

第164章

“营正, 一队汉军向着阳邑来了, 只余五六里路程。可要挡上一挡?”王隆策马来报。
骑兵不似步卒, 需要守在城门前严阵以待。奕延率领的这支骑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拦截外敌。谁也不知汉军的反应速度,若是真有敌来, 机动性更高的骑兵,足能为正面部队争取一些时间。
然而奕延并未下令出击:“派探马缀上,时刻禀报敌军动向。”
现在不是迎敌的时候。石弹之后,上了火弹,城中大乱, 已然动摇了守兵的士气。虽然跟葛稚川不是很熟, 但是奕延必须承认, 此子也是一名将才。霹雳砲的抛投节奏,就算换了孙焦这个霹雳营正主, 也不会更好了。
不过这些, 不是他关注的要点。
“敌军又行了两里。”
“来敌共两千人, 都是步卒。似在扎营, 等待援军。”
“敌军派出先锋,来探虚实。”
一条条信报,传至奕延耳中。看来这支援军,行事稳重,而且后方还有大军即刻抵达。若是听任其扎营,封锁后路,攻打阳邑,就要腹背受敌。实在危险直至。
奕延仍旧未动,王隆不由有些焦急:“营正,真的不要冲上一冲吗?”
“不到时候。”奕延蓝眸微眯,冷冷答道。
时候?什么时候?王隆正想追问,胯下骏马不安的骚动起来。他们骑得可都是匈奴战马,自小就长在营伍,就算是遇到冲锋时的白刃,也不会退避。怎么现在突然就乱了阵脚?下一时刻,王隆反应了过来,天色变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天空。多少次生死大战也未曾退却的汉子,竟然瑟瑟抖了起来。
天狗现了!
王隆是见过日食的。前几年,陆续出现几次变天之兆。每到这种时候,世道就要大乱。永康、永宁的日食之后,更是大旱虫害,让他家破人亡,被迫逃荒。
怎么现在,又来日食了?还是这种要命的时刻!
慌乱之中,王隆看向自家主帅,想要进言休战。然而,他看到了对方唇角露出的笑容。淡,且锋锐无比,让人为之颤栗的微笑。
“来了。”奕延低声道。
与想象不同,看到天空中的异象,奕延心中腾起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和浓浓战意。主公这次的安排,也未出错。不,应当是天时,也要为主公助阵!自古以来,可有谁用如此天威来克强敌?怕是光武帝也不能!
王隆能够升任骑兵营主官,自然也不会是个蠢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正是奕延等待的东西。他明知会有日食,还要发兵?不对,应当说郎主清楚,今日会有如此异变!
心头大乱,王隆还未曾想明白。远方就传来了巨大的轰鸣之声,就如落雷砸入了阳邑城头!
这下,别说是王隆的马,全营千匹战马,尽数嘶鸣起来。亏得骑兵营训练有素,这些骑士才未被惊惶的马儿甩下马背。
奕延一勒马缰,控制住了自己的坐骑,大声道:“火弹化雷,如潞城之夜!此乃天威,相助主公!”
潞城!这个词立刻让浮动的人心冷静了下来。骑兵队里,有不少也参加了潞城夜袭,那晚的坠星落雷何其震撼,震得三千匈奴精骑铩羽而归。而今日,雷声又起!比那日的动静更大,还有日食相助!除了郎主,又有谁能如此得上天眷顾?!
马儿还在嘶鸣,人却已经定住了心神。和他们的主帅一样,燃起了熊熊战意!
“王隆,带两百人攻城!其他人,随我迎敌!”奕延毫不迟疑,下达了军令。
在他的命令声中,第二声雷鸣,再次响起。如同响彻天际的战鼓号角。
王隆面上赤红,双臂颤抖,大声道:“得令!”
这是激动,亦是狂喜。难怪郎主会命他们今日出战!难怪营正会如此沉得住气!有这样的天威相助,焉能不胜?!
在日食和雷弹的夹击下,没有人能够保住士气。奕延看都未看城池,调转马头,策马而行。在他身后八百精骑紧紧相随,向着不远处的汉军营寨冲去!

怎么会出现日食?援军营中,主将也慌了神儿。遇上日食这种凶兆也就罢了,紧接着,远处城头竟然传来轰然巨响,就像是神雷落入了城中。谁可曾听说过,日食还能落雷?!
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元日兴兵,才会让上天震怒?可是打来的明明是晋军,为何雷会落在阳邑城中?
脑袋乱作一团浆糊,下面亲随也不省心,迭声询问,是否要退兵,抑或鸣金击钲,吓退天狗?还未等他做出决断,又有雷声响起。
这雷,可非刚刚那种响雷,而是连绵不绝的滚滚闷雷,是千百马蹄声同时作响,才会有的动静。有敌来袭!在他反应过来时,一队骑兵已经冲了出来!列阵迎敌?来不及了!
箭弩齐张,这八百骑兵,就如最精锐的匈奴铁骑一般,纵马骑射。矢若飞蝗,扑向营中!在这些杀神背后,是仍未消退的天日异变。暮光昏昏,残阳带血,就像从天空,从日头中冲出的凶神恶煞一般!
两道防御,瞬间被撕了个粉碎。接着,是大营。如那尚未平息的惊天巨响,铁骑长驱直入,撕裂了这两千人马。哪还有抵抗的念头,就如被恶狼袭扰的羊群,兵士们四散而逃,莫敢相敌!
长长的马刀横空劈下,又一颗人头飞上半空。远处的雷声消弭,占据天阳的黑影,也退了个干净。
奕延勒紧马缰,一振刀身,暗红血浆滴在了地上。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站立的敌人,两千援兵,死的死,逃的逃,哪还能威胁攻城的大军。
“不用再追了,全数回城!”奕延收刀入鞘,冷静下令道。
遇上这样的异变,匈奴应当很难立刻组织人手,再来攻城。现在最重要的,是固守阳邑,还要把多余的兵马撤回上党。
葛洪和王隆能攻下城池吗?这个问题,根本不在奕延的脑海之中。
当奕延带队回到阳邑时,南门已经大开,时不时还有仓皇出逃的兵将。看到又来了一支浑身浴血的人马,这些逃兵哆哆嗦嗦跪了下来,只盼能得条活路。之前的日食还不到一刻光景,但是已经生生击碎了他们的勇气。与人相争,还有胜负可言。与天争呢?不求降罪,已是最好的结果。
奕延并未看这些降兵,策马入城。之前王隆应当是先派兵士攀上墙头,再从内打开城门。往日这样的硬攻,怎说也要折损成百上千人马,可是今日,不过是几具倒伏路旁的敌军尸体罢了。
士气为之夺,还有谁能坚守城池?
正面战场,也早就结束了战斗。葛洪亲自迎了出来:“奕校尉可是击退了援兵?”
“两千步卒,只是前驱。”奕延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只见葛洪也是身上染血,显然是亲自出战了。这么快夺下城池,倒是不愧主公的信任。
“后军还会到吗?”葛洪并没有问奕延是如何取胜的,他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位府君心腹的战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阳邑城的城防问题。
“攻城应当暂时不会。”奕延道。
他没有追击溃兵,为的也是把今日的战况传扬出去。得知日食落雷之后,又有多少将领,敢立刻领兵,来攻阳邑呢?
葛洪心中不由一松:“如此最好。城中还有千余降兵,十几处火情,待控制之后,就要严守城门。还请奕校尉回禀府君。”
作战任务已经完成,下来就要固守城池了。为了避免被敌军堵在城中,奕延立刻要带手下人马回转上党。
看了眼城中有条不紊的灭火、整编队伍,奕延微微颔首,随着葛洪向府衙方向走去。

坐在大殿之上,刘渊只觉脑袋有些发木。
昨日正旦,元会刚刚开始,就出现了日食。按道理说,朝廷应当有太史令监察天象,可是汉国初创,哪能找到这样的高级人才。立国第二年,就这么碰上日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在群臣乖觉,纷纷进言,说此乃晋国衰亡之招。才把气氛挽回了几分。
但是今日,战报从前线传来。阳邑被晋军夺回,而且是在攻城之事,发生日食,还出现了天降落雷的异象。
这个消息,简直就像抽了刘渊一记耳光。日蚀,阴侵阳,臣掩君之象,有亡国。这要亡的国,究竟是晋国,还是他的汉国?!
“有多少人,见到了落雷?”许久,刘渊才开口问道。
信使哪敢隐瞒,赶忙道:“从阳邑逃回的三百残兵,还有当日前去援助的刘微部一千余人马,都亲眼所见。雷声之大,数里可闻。”
这样的规模,还如何能瞒得住?怎么潞城有雷,阳邑也会落雷?上天就如此眷顾那个梁子熙吗?!
再攻上党?夺回阳邑?只要日食化雷的传闻不散,他手下兵将,如何敢硬拼这个佛子?!而且有这么一出,汉国又会不会遭受什么天谴,出亡国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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