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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完本——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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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们之前的战略思路,只是刘渊始终舍不得司马越出征的良机,又有彰显国威的心思,才取道洛阳。没想到河内尚未攻下,就传来了上党兵败的消息,这次也没什么好打的了。
沉默片刻,刘渊才缓缓道:“命西路收兵还朝,再做打算。”
见他终于平静下来,王育也松了口气,俯首称是。刘渊却不愿在朝堂多待,很快便散了朝,如同真正的垂暮老者,他沿着平阳宫狭窄的回廊,蹒跚向后宫走去。

“梁卿果真胜了!”当见到那枚盛放在木盒中的首级时,司马覃并未感到恶心,相反,满心都是未看错人的兴奋!
“歼敌一万,还杀了敌军主帅!这可是大胜啊!围困河内的兵马,是否也退了?”小皇帝转头,向王衍问道。
王衍微笑捻须:“正是如此。伪汉本是兵分两路,谁料刘聪败得如此干脆。这次洛阳之围,算是解了。”
“不愧是梁卿!”小皇帝不由喜形于色。
自从登基以来,还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除了每日坐在御座上,当个泥胎木塑之外,司马覃就没有任何行使手中权力的机会。还要提防司马越虎视眈眈的目光,生怕一个行差踏错,惹对方忌惮,一杯毒酒灌下,平白丢了性命。
也正因为这样战战兢兢的时日太久,当他第一次任命这个刺史,并且支持他打了胜仗后,那种自满,简直让人生出了陶然欲醉之感。他也可以任贤用能,也可以掌控国事,甚至比司马越还要出色许多!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是生出一瞬,小皇帝又警醒起来,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王衍。这王司徒是司马越的亲信,还是不能让他生出疑心。
轻咳一声,司马覃道:“这次梁卿又立大功,当如何赏赐?”
这样乖顺求教语气,却让王衍有点头痛。梁子熙解了洛阳之围,是件好事,但是要如何跟司马越交代呢?他应当不喜小皇帝擅自拨粮,促使上党大胜的消息。若是封赏太多,必然会使司马越不快。但是封赏太少,又如何酬这惊世之功?
思索了片刻,王衍才道:“梁使君在捷报中言,此次拓跋鲜卑来助,居功甚威,想要为其请封代郡。陛下自可赏之。”
他先说了拓跋部,就是要一点点分去上党的功劳。代郡虽在幽州,不过偏远苦寒,赏给拓跋部,估计司马越也不会生出什么异议。
小皇帝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梁卿呢?”
见对方如此不依不饶,王衍嘴角抽动一下,淡淡道:“梁子熙几月之前才进县侯,前些日子又升了都督,再赐官爵恐怕不妥。不如等等,待正旦大朝时封赏,此次赠邑便好。”
小皇帝眉头微皱。等正旦大朝再说,岂不是要把封赏的权利交给他那个好叔父?赠邑这样的小恩小惠,又怎能显出他的重视?
然而话到嘴边,终究没能出口。小皇帝默默点了点头:“那便依司徒所言吧。”
现在,还不是他强项的时候。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选。
眼看稍稍用过的权利又被人夺了去,小皇帝忍了又忍,方才道:“河内诸将,也当赏赐一二。”
镇守河内的,都是司马越的人。这命令,显然是在向司马越俯首。王衍不由笑道:“还是陛下考虑周全。”
处理完这些人事安排,王衍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这首级,当送还刘元海才是。”
“什么?”小皇帝猛地抬头,“为何要送还伪汉?这样的逆臣,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王衍却轻叹一声:“不论是刘元海,还是刘玄明,终归曾是我大晋臣子。如今身死,还要辱其尸,实在不妥。陛下当有仁主之心。”
司马覃看着对方那张悲悯面孔,久久无言。仁主?刘渊那些乱臣贼子都要亡他司马氏的天下了,为何还要对其保有仁心?这是在为他搏名,还是在向伪汉献媚?这王衍,还记得自己是哪朝臣子吗?
“……司徒所言甚是。”紧紧握住了拳头,小皇帝低声答道。
压在胸膛中的火,燃的越发烈了。终有一日,他要像汉献帝一样,用衣带诏唤忠臣救驾,杀死这些把握朝政的逆臣!只是他不会像刘协那样蠢笨,被曹操抓个正着。司马越必须死!王衍必须死!只要再忍耐些时日,等他长大些,有了更多心腹,再行这雷霆一击!
不管洛阳宫中如何暗潮涌动,那颗头颅,终究配上了木雕的身体,送回了平阳。也许是这诡异的“施恩”,换来了伪汉的感念。弘农、河内一线的战事,竟然就这么平息了下来。连带并州,也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半月之后,驻留在上党的兵马分作几支,回到了各自驻地。屯兵也尽数解甲,加入紧张的冬耕垦荒之中。再过些日子,就要冬至了,必须加紧抢种才行。
不过并非人人如此。还有一支兵马,告别了上党,拱卫着数辆马车,缓缓向晋阳行去。
几日之后。
“父亲大人!”梁荣几乎是用跑的,冲进了梁峰怀中。
这可不合礼仪,然而梁峰怎么可能见怪?伸手摸了摸儿子头上总角,他柔声道:“这些日子,荣儿可害怕?”
“孩儿不怕!”梁荣的声音都高了两度,“孩儿还向奕将军学了不少兵法呢!”
梁峰诧异的挑了挑眉,抬头望去,正正和那双蓝眸对在了一处。唇边的笑容突然淡了些,梁峰轻声道:“此战,伯远也辛苦了。”
奕延并未答话,只是向他行了个梁府军礼。那模样,不像是表功,倒像是倾诉思念之情。
握在梁荣肩头的手稍稍紧了些,梁峰笑道:“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快快入府休息吧。”
梁荣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异样,满心欢喜的扯着阿父的手,向这个陌生的刺史府走去。两人身后,奕延脚步一顿,跟了上去。

第237章 涌动

刺史府可比上党的太守府要宽广太多, 奢华太多。梁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宅邸, 难免有些分心。不过他教养极好, 只是好奇的打量两眼,并未露出什么艳羡神态,乖乖跟在父亲身旁, 到了后宅主院。
司马腾向来奢靡无度,他修缮的刺史府也不会简陋。虽是冬日,院中仍有常青的树木,就连梅花也开了几支,颇有些雅静风致。带着梁荣进屋坐下, 梁峰轻轻喘了口气, 才道:“荣儿这些时日在上党, 可住得习惯?”
梁荣乖巧的点了点头:“孩儿每日都有好好进学,箭术和琴技也涨了几分。阿父呢?为何又瘦了许多?可是晋阳公务太过劳累?”
没想到梁荣一下就发现自己瘦了, 梁峰笑笑:“为父前日偶感风寒, 已经好了。荣儿的学业可有进益?”
一考校学问, 梁荣的注意力顿时被拉开了, 兴冲冲道:“阿父送的《孟子》,孩儿已经熟读。范先生还教了《荀子》,只差几章就学完了!”
梁峰眉峰一挑,范隆还教了梁荣《荀子》?《劝学篇》确实适合孩童,但是《荀子》一书中,不少内容和《孟子》所要阐述的理念背道而驰。既然范隆知道他给了梁荣《孟子》,为何还要让他同时学习《荀子》呢?
“哦?范祭酒教这两书时,可有叮嘱过什么?”梁峰若有所思的问道。
“范先生说过: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唯有广读,方能明理。”梁荣以为这也是父亲的考校,答得极其认真。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是名言不错,但是放在此时,多用?1 谌摆傻弁酢7堵∈谴笕澹换崆嵋卓谖螅喝僬庋男〖一锼嫡庑旧砭桶乓恍┯靡狻?br /> 梁峰暗叹一声:“除了范祭酒,崔太守也有教你东西?”
“有!前些日子崔师留我在军帐,学习沙盘布阵,军略筹谋。不过崔师事繁,还是范先生教的多些。”梁荣有一说一,绝不隐瞒。
普通的八岁孩童,需要在作战室实时观摩吗?看来不论是崔稷还是范隆,都有了推他逐鹿之心。那么梁荣就不单单是他的儿子,更是这偌大基业的继承人,是未来的储君。只是梁荣自己,清楚他要面对的东西吗?
梁峰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发顶:“荣儿果真刻苦。等到明年局面安定后,为父便迁崇文馆入晋阳,你也能在我身边读书了。”
这才是梁荣最想听到的东西,他抓住了梁峰的衣袖,用力点了点头,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自从上党遇袭之后,梁峰就开始考虑政治经济中心转移的问题。上党毕竟只是并州一隅,郡学可以设置,但是崇文馆不是郡学,是诸官子嗣的培育基地。这样政治意义浓郁的学府,确实应该放在身边才好。而治学和教学分立,也有益于人才多样化。等到实际成熟,更是能直接在晋阳开办学府。上党,晋阳这两个教育中心的设立,也是并州逐步稳定的标志。意义重大。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深层次的东西,都不如梁荣脸上的笑容来的让人开怀。小家伙无忧无虑的日子,怕是维持不了太久了,被卷入争霸战中,他拥有的,将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童年。
不知是不是同理心作祟,梁峰心底竟然有几分不舍,柔声道:“赶了几日的路,你也累了吧?先去洗漱用饭,等到明日,为父再慢慢考校你的学业箭术。”
得到了最好的消息,梁荣也不再坚持,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正堂。没了这个活泼的小家伙,房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那个一直坐在旁边,未曾开口的人,再也不容忽视。
虽然又是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但是两人之间往来的公函从未停过。从上党一役的战况、折损,到其后的安置,还有朝廷封赏,一样样都要仔细吩咐,容不得半分疏忽。可是公务说尽,又要说些什么呢?
梁峰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晋阳已经开始屯田。此次军屯,将由李骏主持。”
用这个做开场白,并不十分妥当。奕延毕竟是保全了上党的功臣,哪有上来就告知分权之事的?
奕延显然也没料到梁峰会说这个,但是他面上并无任何沮丧愤怒,只是点了点头:“李骏有几分傲骨,手下也有堪用之人,可以一试。”
他竟然半点不在乎分权?梁峰稍一迟疑,又道:“屯兵毕竟只是预备役,这些日来,不少匈奴别部陆续投效,我与他们约定了征兵之事。这些人马,还得由你操练起来。雁门、上党两战,虏获的马匹不少,加之与拓跋部的马市交易,可以扩大虎狼营规模了……”
这是要把并州骑兵尽数交给自己。是重任不错,奕延面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末将自当练好这批新兵。”
见对方不动声色,梁峰眉头微微一皱:“府里可有变化?”
“陈营正用兵稳健,此次也率部曲击溃了高都围城之敌。正兵仍是三月一批,练的妥当。”奕延知道梁峰想问的是什么,答得干脆。
自从张和出任上党都尉后,他的副手陈顺便接任了梁府营正一职。继续为上党,乃至整个并州提供可靠的,经由梁府一手培训的基层军官。这才是保证屯兵掌控在梁峰手中的关键。就算李骏成了晋阳屯兵的实际领导者,这支兵马最终听从的,仍旧是梁峰的命令。
见他如此说,梁峰点了点头:“听闻张和最近准备婚娶了?”
这个问题来的突兀,奕延顿了顿,才道:“是薛家的女郎。张营正曾跟我说过,他想娶世家女。主公若是觉得不妥,我这就让他推了婚事。”
这个薛家,指的自然是薛仁。在接掌梁府的对外贸易之后,他也渐渐成为了贴近核心的一员。不过只是“贴近”,显然不足以让薛仁安心。嫁女给张和,实在是出人意料的神来一笔。张和虽然执掌勇锐营,但是他终究是邑户出身,论起来算是梁峰的奴仆。而薛家再怎么小,也是士族。这样跨越阶级的婚配,足以让薛家沦为他人笑柄。
可是即便如此,薛仁仍旧同意了婚事。只是这点,便足以证明他融入这个小集体的决心。
梁峰摆了摆手:“娶薛家女无妨。只要张和拿准了立场,切莫因婚事给薛家开方便之门。”
薛仁是个聪明人,恐怕不会把那个浑身套路的五娘推给张和。而这示好,显然也是给自己看的,没必要搅黄。同样,张和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能娶世家女,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因为他出身梁府部曲。若是换旁人,说不定梁峰还要担几分心。但是对这两人,他真没什么可操心的。
只连张和这样的心气儿高的离谱的,都娶妻了。奕延呢?
梁峰张了张嘴,却没把话说出口。那日之后,他们其实没怎么待在一起,近几个月更是连面都难见。然而不知何为,奕延在他面前更加沉默了,连那些担忧和按捺不住的关切,都收敛了起来。像一个标准的下属一样,不越雷池半步。
这样的克制,反而让梁峰生出几分焦躁。欲擒故纵是经典套路,但是他不觉的奕延是刻意为之。因为那深情,仍旧存在,只是对方不再把它表露在明面上,不再步步紧逼。就像是被雪水覆盖的火山口,只剩下波光粼粼的平静湖面。
梁峰遇到过痴缠不休的女伴。一旦对方开始索取“真爱”,而非肉体欲望,他就会干脆利落的放手。任那些过于激烈的东西空掷,变得狰狞丑陋,随后被时间吞噬。这上面,他从未有过半分投入,也无丝毫动容。男女之情对他,不过是放松心情的调剂,是一种无害的征服欲与控制欲交融的载体。
然而现在,他的征服欲和控制欲,有了新的、不容拒绝的目标。女人则变成了唾手可得的附庸。一切天翻地覆,不再是往日模样,也搅得他心烦意乱。
若是奕延如当日那样疯狂,说不好梁峰已经斩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偏偏,这人是执拗的,执拗的近乎自虐。
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梁峰最终轻叹一声:“晋阳官邸破落,住不得人。你就在刺史府住下吧,我让人安排院子。”
之前梁峰并未彻底晋阳掌握局面,奕延大多住在军营。而现在,局面是安定下来了,晋阳财政却捉襟见肘,哪能花在修缮官邸上?因此他手下诸多幕僚,都暂居在刺史府中。反正这地方大得很,他又没什么需要安置的家眷。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人人都是如此安排,可是对着奕延说这话,梁峰总觉得有些别扭。奕延的眸光微亮,言词却依旧规矩守礼:“多谢主公安排。”
扫过那人面上浅淡的,几乎看不清楚的伤痕。梁峰挪开了视线:“你把荣儿护的很好。”
他没再说上党之役,只是轻轻提了句梁荣。奕延胸口猛地一揪,低声道:“主公安心便好。”
而这次,梁峰没有答他。
奕延再次叩首,缓缓退了出去。

第238章 角力

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 驻扎在汉水河畔。这是司马越设在荆州的大营, 挖空了朝廷六军得来的十万精兵, 也是他剿灭伪帝乱军的最大依仗。自从发兵以来,伪帝司马颖的残部屡战屡败,已经从江夏退到了自己的封国之中。
若是依照循例, 只要争权的郡王回到自己的封国,就意味着投降,没人会再动干戈。可是现在司马颖都称帝了,哪还有避难之说?司马越非但没有停兵,反而逼得更紧, 势要把这伙乱党剿灭一空。可惜成都国是司马颖经营十数年的大本营, 固若金汤。战事一时凝滞, 成了对持局面。
天气越发寒冷,只是这十万大军的军需, 就是个不小的担子。还要担心粮道会不会被乱兵劫了, 洛阳会不会陷于匈奴之手。林林总总的事情堆在案上, 足以让司马越头痛不已。
然而情势如此危急, 听到洛阳解围的消息,司马越脸上也未露出一丝笑容。梁子熙借兵拓跋部,击溃了进攻上党的三万兵马,还杀了主帅刘聪。连带围攻河内的匈奴兵也退回了老巢。这是好事不假,但是不该由小皇帝坐镇主持。
因为天子给上党拨粮,才使梁子熙大胜?听到这传言,司马越只觉脊背生寒。他一直知道司马覃聪明机警,甚至宫人不乏称颂,说他颇类武帝。为了提防小皇帝掌权,他在宫中布满了眼线心腹,谁料一离开洛阳城,就出了这样的篓子!
这梁子熙,果真居心叵测!若非如此,裴盾怎会刚到并州就身死战场?又为何自己一走,他就要联系宫中?
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司马越在心底做了决断,只是如今他在外领兵,洛阳空虚至极。并州这样的咽喉之地,尚动不得。一旦剿灭伪帝,必须尽快回返洛阳,重掌大权!梁子熙不能留了,只有拔了小皇帝的爪牙,才能让他安分守己,乖乖听令。若不是伪帝碍事,他又何必立司马覃这样难以掌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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