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完本——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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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人并未拒绝,遥遥举起了衣袖,他踏着轻盈的步伐,来到场中。两手相触,同时转身。梁峰接过了严籍的邀请,也跳了起来。
此刻,严籍作为主人,应该归位观赏。然而他却有些发怔,目不转睛看着那翩翩起舞的身影。那人的技巧并不算很好,有些舞步不知是气力不足,还是不熟步伐,跳得有些生涩。不过他的身姿犹若迎风弱柳,大袖招展,皓腕微露,只是简简单单的舞蹈,也让人挪不开眼来。可称风华绝代。
那个李朗果真未曾说错。严籍头重脚轻的摸回了席上,只觉心都快蹦出腔子。余光微挪,他看到了角落里低头躬身的卑微羯人,不由冷冷一笑。就算身体强健,膂力过人又如何?一个奴仆,能比得上他这样风度翩翩的高门子弟吗?
只是片刻走神,严籍又转头欣赏起了舞乐。不一会儿,场中那人也跳完了自己的舞曲,继续邀了一人,完成交接,便回了席间。
“快,与子熙上茶!”严籍连忙吩咐道。
梁峰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轻轻擦了一擦,又举起茶盏,润了润喉。可能是跳的劳累,那白玉似得面颊上,浮起了一团红云,又增几分艳色。严籍只觉得心驰动荡,哪里还能忍住,长臂一伸,揽住了对方的纤腰,在那人耳边低喃道:“有美一人,适我愿兮。”
这是《郑风·野有蔓草》中的两句,乃是诉说邂逅佳人的求爱词句。场中不断有人起舞,乐声更是大作,几乎掩住了两人的身形声音。这一刻,严籍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尝一尝眼前滑腻纤细的颈子。不论那人是拒还是不拒!
一双明亮黑眸望了过来,那人似笑非笑的挑起了唇角:“我应辟前来,太守因何辱我?”
颈中一凉,一把小巧的匕首抵住了脖颈。刀尖微陷,一抹殷红顺着咽喉滚落。
第114章 袭杀
梁峰的声音不大, 但也不小, 更何况那明晃晃的匕首和颈间的血迹。旁边侍女惊叫出声, 慌乱退开,属舞的官吏们才发现主座上的变故。一时间,众人哗然, 连乐声都嘎然而至。
谁能料到会出现如此状况?!
严籍自然也没想到。匕首抵在喉间,刺的他咽喉生痛,还有些濡湿凉意,不知是不是流出了血来。心头又慌又恐,他结结巴巴道:“我, 我只是心悦于你, 并无轻薄之意啊!”
“心悦?”梁峰冷哼一声, “东赢公都奉我为座上宾。来投你,却只能以色侍人?竖子尔敢!”
这一问一答, 顿时让屋中众人都明白了过来。莫不是严太守心急火燎想要轻薄佳人, 却没料到对方性子太烈, 起了争执?这下可尴尬了!
孙掾满头大汗, 连忙下榻道:“梁录事莫要冲动!府君他真的并无坏心,只是受人蒙蔽。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对,对。我只是一时糊涂!”严籍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推卸责任,“都是李朗那个奸人误我……”
听到了屋内动静,守卫厅堂内外的护卫也冲了进来,看到这副景象,立刻有人想要上前救人。孙掾连忙伸手去拦:“莫要刺激到梁郎,都是误会……”
有人拦,有人劝,有人求,场面一片混乱。被这些人干扰,那几个匈奴精兵也不由迟疑了起来,搞不清状况。
梁峰却没有理会这些闲杂人等。轻轻一提,他反扭住那只轻薄腰际的手臂,在对方哎呦的呼痛声中,慢慢站起身来。一只穿着白素足衣的纤足,踩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误会?我看未必!”说着,他一脚踢翻了矮几,杯倒盘覆,稀里哗啦摔了满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踢翻的桌案吸引,这时,一道黑影从屋角一跃而起,向着身边的匈奴人扑去!
※
一派舞乐欢声中,奕延头颅低垂,双拳紧攥。他听不到那些雅乐,也看不进那些轻舞,唯有耳中嗡嗡作响,似乎浑身血液都冲入了脑中。
这跟事先商量的,并不一样!没有起身敬酒,没有摔杯为号,更没有抽身事外。主公就这么登上了主座,与那贼子并榻而坐!
奕延从来都知道,主公长得极好,会让世人痴醉,让高门折节,让所有与之相交的人,都发自内心的喜爱。然而他不知道,还有人会用如此的目光来审视他,会用如此的动作来轻薄他,在这高堂之上,众人面前!
他怎么敢!!
杀意和恨意交织,让奕延不得不垂下头颅,掩饰胸中怒火。他不是看不到席上那人警告的眼神,更不是猜不到曲意逢迎背后的含义。可是他依旧无法忍受!那团毒炽心火炙烤着五脏,也烧融了理智,让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那贼子不配!不配!!他怎配与主公并榻而坐?!怎配与主公谈笑风声?!怎配与主公以舞相属!!
怒火并未因台上骤变稍减分毫,当听到严籍说出那句“心悦于你”时,奕延只觉脑中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成了几段。
是了。他不能甘心,亦不能容忍。因为他心悦主公!
冲上脑海的想法,一下扯断了奕延的自持。哗啦一声,几案翻倒,杯爵倾覆。就像听到了信号的猛虎,奕延窜了起来,向着离自己最近的匈奴兵士扑去!
短刀刺入血肉,血腥涌入鼻翼。只是后心一刀,那匈奴人就浑身一颤,没了气息。然而奕延身形未停,染血的短匕又向另一人挥去。颈项、下体、前胸……他的动作从未有如此迅猛,更包含了数种常人难敌的格杀动作,宛若虎入羊群!
最后那刀许是刺的太狠,硌在了肋骨之上。咔的一声,刀刃断成了两截,然而奕延猿臂一伸,抓起一柄长刀,挥斩而下!
斗大头颅滚了出去,撞在了一旁佐官足下。
这一连串刺杀发生的太快,兔起鹘落,只是46 一瞬,四人便已毙命。那官吏口中嗬嗬两下,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血腥味冲上鼻端,有人发了疯似得尖叫了起来!
直到这时,剩下的四个匈奴人才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儿戏,是真正的袭杀!不愧是军中精锐,那四人立刻动身,三人向着奕延冲来,剩下一人,则反身朝主座而去。只要擒住了挟持太守的主谋,这个羯奴还不束手就擒?!
然而那人足下刚刚冲了两步,身体猛然一震,仰面向前倒去。这下冲的太过,直接扑倒在了严籍足下,他吓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定睛方才看到一根从背心贯入的弩矢。鲜血已经顺着短短箭杆,泊泊流下,染湿了他足下精美的华毯。
竟然有弩!那羯人竟然带了弩!就算再怎么愚蠢,严籍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这并非是一时动怒,而是早有预谋的袭杀。可是等他再次抬头,最后余下的三人,也尽数倒在了那宛如疯虎的羯奴手中。
只是几个呼吸,怎地就杀了八个?严籍的牙关咯咯抖动了起来,猛地挣扎起来。
对了,他身旁还有一个人。一个身娇体弱,不堪一击的病秧子!梁子熙定然不敢真的杀了自己,这小小威胁,只要一挣便能甩脱。拿下了梁丰,他就能拦下那只疯虎,保住性命!
严籍正值壮年,又习过六艺,拼死一挣,力气何其之大!然而他并未挣开,因为抵在颈间刀锋,已经深深刺入了咽喉之中。
空出的那只手虚虚一抓,却未抓住任何东西。严籍身形晃了一晃,栽向榻边。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不可置信的望向身侧那个俊美无暇,却冰冷如石的男子。他怎么敢杀他?难道他不要质子了吗?不是该拿他威胁那些护卫佐官吗?
带着不甘而绝望,严籍颓然倒在了地上,圆睁的双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
“你们,杀,杀,杀了……府君……”
确实有忠心的佐官想要扑上去为严籍报仇,然而长刀立刻了断了这人性命。剩下那些不是浑身瘫软跪在地上,就是哆哆嗦嗦缩在角落,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掉了魂魄。
解决了匈奴人,奕延毫不犹豫,大步朝主座走去:“主公!属下无能!”
他跪在了地上,怒火尚未散退,嫉恨、羞恼、愧意便全都涌了进来。他不是个称职的臣僚,他其实和那死不瞑目的贼子一样,居心叵测,卑怯可恨!
梁峰眉峰微微一挑:“这还算无能,怕是没有有能之人了。去吧,继续行动。”
他的手鼓励似得拍在了奕延肩头。然而那微微冰凉的手掌,却像一块火炭,灼的奕延不由自主抖了一抖。现在可不是纠结的时候,他咬牙从地上爬起,快步走到门外,取出囊中竹哨,用力吹了起来。
哨子的声音并不非常响亮,然而依旧能穿过深深庭院,抵达聆听者耳中。
潜伏在牢狱旁的张和,对着身后人一挥手。十二把手弩同时射出弩矢,连惨叫也无,牢门口的守卫哗啦倒下了大半,剩下那些,则惊恐的发现,一群奴仆打扮的悍猛兵士向着他们扑来。
同一时刻,前堂、大门、武库也响起了相同的厮杀声。不过并非严籍夺府时的喊杀,这杀声低沉、短促,来去无踪。只是几个呼吸功夫,便消弭不见。包括匈奴精锐在内的大半守卫,全都死于非命。剩下那些,则颤抖着向这群恐怖异常的凶人们跪地求饶。
很快,便有一队兵士来到了后堂,为首的那个禀报道:“郎主,各个据点已经顺利击破,牢中诸将安然无恙。”
“善!”梁峰颔首,“奕延,你带队剿了后宅剩下的那些人,注意别走脱了。”
奕延犹豫一下,颔首应是。留下五人,帮着梁峰掌控后堂,他带着另外几人向后宅冲去。
该杀的杀,该捆的捆,梁峰这时才有功夫环视剩下的诸人。目光跳过那些浑浑噩噩,已经吓傻了的庸碌之辈,他向着蜷缩在案几下,瑟瑟发抖的那人走去。
他的步伐并不很快,也没有太多刚硬的步态。反而走得轻松随意,就像方才属舞一般。那双细绢做成的素白足衣,早已染上了血污,犹如穿上了一双红履。
梁峰在案前停下了脚步,彬彬有礼问道:“孙掾,你可还安好?”
躲在桌下,孙掾看着那双被鲜血浸湿的足衣,只觉得的心神俱丧!怎么能有人如此镇定的率兵夺府?他还杀了严太守!亲自手刃!那个李朗,究竟让他请回了什么样的怪物?!
“孙掾?”
护身的案几被人挪开,那张白玉无瑕的面孔出现在面前,孙掾崩溃了。
“梁,梁,梁侯!小人误信了奸党!小人愿投效梁侯!”涕泪纵横,下体湿漉,他嚎啕大哭起来。
“哦?”梁峰微微一笑,“如此再好不过。我有一事,正想请教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梁少:敢打我主意的,统统弄死!
小狼狗:呜呜QAQ
第115章 反夺
“梁, 梁侯请讲, 小, 小人必不敢隐瞒!”这时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孙掾也定然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梁峰道:“这次攻占郡城的,究竟有多少匈奴人?”
“五百!都是严籍从北部都督那里借来的!”孙掾立刻答道。
五百人,这可比想象的要多太多了,而且果真跟刘宣那老匹夫不无关系!
“这些人现在都分散在何处?”
“郡城、壶关、白陉的两个关隘,每处都有五十人, 剩下的被那领军的带去了太行陉……”
孙掾还没说完, 梁峰就打断了他:“他们已经去了太行陉?!什么时候的事情!”
“还不足两日……”孙掾见梁峰面色不对, 小心翼翼的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领队的, 听说梁侯要来郡城, 就率兵下去查看了。”
操!从郡城到梁府, 快马也就是两天时间!没想到这伙人会趁自己离开杀个回马枪。不过只有三百来人, 段钦他们应该能守住关卡。现在可不能再拖了!
“速速列出投效严籍的官吏名单,还有各城守备情况。若是有一点错漏,小心你项上人头!”梁峰这时哪还会跟他客气,命人直接把纸笔摆在了孙掾面前。
书案上还沾着不少血迹,孙掾哆哆嗦嗦用袖擦掉,也不敢抗命,乖乖伏案写了起来。
梁峰扭头对下面人吩咐道:“把牢里官衔最高的,请到后堂来!”
他手下的人还是太少,现在只能利用一切可用的力量了!
※
李朗今日一直待在后宅。倒不是衙中没有事干,而是这里距离后堂最近,若是发生了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听到动静。
今日可是严太守设宴接风的日子。一想到自己在孙掾面前撒的那个慌,李朗便觉得心中隐隐快慰。这次面对的可是夺下了上党郡城的严籍,就算那病秧子舌灿莲花,怕也逃不过去。也不知他那小身板,抵不得抵得住一场蹂躏。
就算能挨过,以色侍人的名声也洗刷不掉了。这可不是士林之间的风流韵事,而是实打实的谄媚上官,勾搭成奸。名声臭了,看他还怎么摆名士的派头,挂佛子的称号!
胸中恶念翻来覆去,李朗兴奋的简直坐立不安。幸亏分给他的是个小院,母亲和妻儿还在其他屋中,否则就这副模样,绝对会让娘亲察觉。毕竟也是梁家子,这种毁誉的手段,还是下作了些。就连他,都不好跟母亲提起。
不过等到除掉了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娘亲自然也就不会在乎用的是什么手段了。
正思索着下来该如何看梁丰的笑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锐响,像是什么东西吹出的哨声。李朗不由好奇的看向窗外,这是怎么了?
片刻之后,院外响起了一阵急促脚步声。还有一声暴喝:“就在那里!”
紧接着,李朗就见三四个手持长刀的匈奴人冲了进来。吓得从案前站起身,他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了?”
“你便是那李宾客?”一个匈奴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喝问道。
“正,正是……后堂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拿下!”那人暴喝一声,两个兵士便面色狰狞的冲了上来,扭住了李朗的肩膀。
痛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李朗不敢狠命挣扎,只得哀声求饶道:“这是怎么了?我可是严府君身边心腹!难不成出了什么误会?”
那几个匈奴人也不回答,拖着他就朝外走去。到了外面,李朗才发现娘亲也批头散发,被拉了出来。这下他可真急了,大声喊道:“为何抓我娘亲?!你们想干什么?难不成想反了不成!就不怕成都王怪罪吗?!”
正吼着,院外又有一队人疾步闯了进来。各个都持刀带槍,一副凶狠模样。当看到为首那个蓝眼羯人时,李朗彻底傻住了。他不是梁丰身边的亲随吗?怎么突然闯进了后宅?还有那人身上的戾气和血污,一点也不像是刚刚从宴会上出来的啊!
见人闯了进来,为首领头的匈奴人立刻扯住了李朗的衣领,把他架在了身前:“此子便你主人的同谋,若不想他死,立刻给我让开道来!”
同谋?什么同谋?李朗已经傻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梁淑的反应倒是比他快上许多,也不顾被扯散的发髻,大声叫道:“我乃你主人的姑母!和朗儿皆是梁府至亲,还不快快放下刀槍,救我们出去!”
不论发生了什么,梁淑都察觉事态不妙。既然这些匈奴人拿他们做质子,应该也是有为质的价值。只要这些羯奴是梁家的奴仆,就断然不敢令他们丧命!
这声尖叫立刻让擒拿他们的匈奴人抓的更紧了,目光灼灼,只盼着那个羯奴立刻闪开,容他们逃出升天。然而未曾想到,那个羯人话都没说,冷冷一挥手,只听嗖嗖几声锐鸣,箭矢已经飞射而来!
抓着李朗的那个匈奴人未曾反应过来,被一箭钉入了眸中,仰天倒了下去。抓着梁淑的那个倒是反应快些,用力一扯,让用她作为肉盾,挡了那么一下。然而也只有这么一下。梁府的兵士已经挥刀冲了上来,毫不留情的开始厮杀。人数本就偏少,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哪还有抵挡的力量,匈奴护卫立刻被杀的七零八落。
没了扼住衣领的手臂,李朗身体晃了几晃,方才站定。然而他整个人还是晕的厉害,茫然四顾一周,他踉踉跄跄向着了几步之外,伏在地上的妇人走去。当看清那身中数矢的遗体之后,他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娘亲!娘亲你醒醒!你们怎么敢用箭?!她可是梁府的嫡支,是大兄的姑母啊!”
他的哭嚎听起来撕心裂肺,然而并没人在乎。相反,奕延持着长刀,走到了他面前:“你便是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