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是你亲徒弟吗?完本——by箜篌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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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口袋里有一两银子可以拿去用,毕竟我师父把人家全部积蓄都抢走了。他纤白的手指攥着袍子的一边,抬眸看看我,又迅速垂下眼,冻得苍白的唇紧抿着。都被我看光了,还坚持最后的骄傲,一字也不说。
我急着回去,怕回去晚了挨揍,便说那我走了。可刚要走他却叫住了我,声音仍旧冷清,有点发哑:“你知道他做过什么,为什么要拜那种人为师?”
我也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他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但我当然不会这么说出来了,于是我故作深沉地答道:“因为我自己有眼睛。”
他身体顿住,看着我默然不语。我被盯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正打算再次告辞的时候,少年却忽然对我低头行了一礼:“受教了,在下君轻鸿。”
……受教了?
直到回家我都不明白他到底受了什么教,刚走进院子里就听教主说:“你毁了一个未来的大侠你知道吗?”
师父冷哼一声:“这样就毁了的大侠,不如现在就让他滚。”他说完,又看着还在发懵的我淡淡道:“会更好也说不定。”
我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的事,这才机会当面问他,“师父,他说的都是真的吗?陆盟主真是您杀的?”
他嗯了一声,我不敢置信地再次问道:“师兄们……也是您杀的吗?”
他沉默了,教主说:“其实……”
师父淡淡道:“没错,你想走的话就……”
“您怎么不早点说?!”我激动万分地扑进他里撒娇,“师父您太厉害了!我最崇拜你这样的魔头了!”
师父:???
师父愣了一会,劝道:“徒弟,我杀了陆青舟,江湖上人人都骂我。陆青舟是当时最有声望的大侠,为朋友两肋插刀……”
我马上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有坏人来衬托他的光明磊落啊!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父你太伟大了!”
师父:“……伟大?”
我继续在师父身上乱蹭,表白道:“徒儿也会继续努力,做一个像师父这样的恶人……嗷!为什么打我?师父别打脸……”
折了根柳条抽我的师父怒道:“徒弟你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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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白天的折腾,师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半夜开始,断断续续的有奚琴声从他房里飘出。果然故事里说得没错,武林高手定然会擅长某种乐器,有人抚琴,有人吹萧,师父则是喜欢拉奚琴。
这就解释的通了,难怪我们家一直没有邻居。
毕竟是师徒这么久也有感情了,他这个样子我不去安慰一下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就在某年的某天,这夜星辰满天,夜色正浓,春风不来,桃李未开,我敲响了师父的房门。
我永远忘不了这天。
进屋后,我小心地问:“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徒儿陪您聊聊吧?”
师父淡淡道:“没有。”
大半夜拉奚琴还跟我说没事,骗谁呢?
我正心里腹诽他,他却将琴弓搁在一边,口是心非地主动跟我说了起来:“徒弟,为师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我:“啊?”
师父:“小时候,师姐师弟都夸我奚琴拉得好,如果给隔壁山头的掌门听了他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就不跟我们师门抢地盘了,我就去了。”
我:“……然后呢?”
师父:“隔壁山的掌门一高兴,给了我一笔钱搬走了。”
我:“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师父:“你师祖知道后很高兴,以后每月她都会抽出两天来组织大家弹奏乐器,为师很怀念那个时候。”
我:“还是师祖厉害。”
师父:“师姐师弟们对我真的很好,他们死后我就再不拉奚琴了,以免触景生情。”
他这么说,我于心不忍,便安慰道:“师父节哀,相信您只要放弃奚琴,师伯师叔们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师父唏嘘感慨了一会,突然转问我:“徒弟你喜欢乐器吗?为师教你奚琴吧。”
我紧张地看着他扣在琴弓上的手指,这双手骨肉匀亭,指节分明。我却知道它将带来最致命的一击,想到这我满头大汗,磕磕巴巴道:“师,师父……我我我,我不喜欢音乐,我该睡了……”
我说完就想走,手都碰到房门的时候却听身后的人冷声命令道:“回来。”
我只好认命地退回去,商量道:“师父啊……”
他面无表情道:“坐下。”
我战战兢兢地坐下,不敢吭声。
他忍不住笑了,眉间冰雪都融化,拍拍我的头笑道:“徒弟你好乖啊。”
自认识师父来我就从没见他笑过,要笑也是狞笑,冷笑,不怀好意的笑。这笑容像池中月,一碰就散,在我怔神的功夫就已恍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我摸摸鼻子,恍惚道:“徒儿可以回去了吗?”
师父:“不可以。”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就这样,当晚我在师父房里听了一夜奚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等次日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靠在师父怀里,因为姿势没变四肢都僵了,我艰难地撑起手臂,无意间触碰到他胸口的温度,身体再次僵住。
师父平时戾气太重,让人不敢直视,所以这还是头次靠得如此近,我看着他卸去了全身机防,舒展的眉目,最脆弱的模样。心里不由地想,有多少人想在这个时候拿走他的性命?又有多少人见过他现在的样子?
这距离让我呼吸间都能嗅到他的气息,因为紧张我的心脏扑通直跳,几乎要蹦出胸口。我觉得自己该把眼睛挪开了,但每次都想着再一会儿。
不知日头是走到了哪个方格,好像只那么一瞬间房间就倏然亮堂起来。
日光让我清醒了起来,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猛地站起推门逃开这窒息的暧昧。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院里大口喘气,脑1 中一片空白,这时正遇到教主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他说因为昨晚忍无可忍,只能选择离开。吃过饭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教主,昨天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教主莫名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他一个人打那孩子就够了,再加上我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我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偷袭我师父。”
教主:“……”
我说:“哦。”
教主:“你给我滚!”
我说:“原来你真的享受被打……”
“胡说八道!我让你也享受享受!”
我因为说了两句实话,被教主摁在地上打,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刺激了,挣扎的时候体内那股真气不受控地沿筋脉涌出,撞碎了小院门口的一块石板,这才注意到院门口不知何时落着一双质地昂贵的靴子。
我向上看去,来人手持玉骨折扇,一身风流气,正是昨天遇到的儒雅青年,他笑吟吟地对我拱手一礼。
“又见面了,请问谢惊影在吗?在下……武林盟,陆承。”
第四回: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一)
这小白脸竟然找上门了,还一副拽到天上的模样。我满心不痛快,从地上爬起来,板着脸道:“小哥哥,你找错地方了。”
我说着他就从我身边穿了过去,完全不听人说话。
“他应该还没醒吧,那我在这儿等他,对了有茶吗?”
这人怎么回事?我急了,追过去拦他:“我们家没有师……没有谢惊影,也没有茶,你……”
“没关系,我自己泡。小弟弟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他说着给自己倒水,从茶筒里取了一撮茶叶泡茶,自来熟到我怀疑是我走错门了。我气得不行,撵也撵不走,这才想起问教主:“你管不管?”
这才发现教主从刚才青年出现后,就一直在怔怔地盯着他出神,被我一推清醒了些,嘴上却仍不停地重复着:“太像了,真的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人……”
我问:“像什么?”
教主:“让我静静。”说完就一个人走了。
我:“……”
不明白教主又抽什么风,我又劝了那青年半天,说我们这绝对没有姓谢的,而且茶很贵,希望他能少喝两口赶紧走,但没有任何效果。
这小白脸脸皮厚得堪比我师父。
我看他毕竟只有一个人,相信也不能把师父怎么样,就不管他了,自己在一边看书。当我看到第三页的时候小白脸突然攥住我手腕,浑身发抖,眼里的光颤的厉害:“这本书是他给的?……一定是他……他怎么能……”
“什么……”
“不准你学!”
他冷着脸把书抢走,小白脸比我个子高,我要抢却够不到,气得不行,这时只听冷飕飕的声音。
“大清早你们吵什么!”
师父说话气势就是不一样,青年马上松手了,我委屈得要跟师父告状:“师……”
青年看着他,眼神便柔作一池水,轻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师父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徒弟了?
不行,我要冷静下来,师父最近并没有单独出去,所以小白脸不是最近收的。我这才想起师祖提过师父收过十八个徒弟,有一个没死,离开师门了。
……所以这个小白脸是我师兄?
师兄看打扮有钱有势,还是盟主,而且长得比我高,我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师兄和师父对面望着,师父满脸愕然,没有说话。师兄却低下头柔声道:“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也渐渐知道十年前的事了,可我最怀念的还是和你一起的时候,你手把手教我武功,告诉我做人的道理,我一直很后悔当年离开。师父,你原谅我好吗?”
暧昧在空气蔓延着,我觉得尴尬无比,有点想回避又不甘心,只能继续在这干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缓缓道:“你是……谁来着?”
师兄、我:“……”
师兄终于维持不住之前的温文尔雅,咬牙怒道:“我是你徒弟啊师父!你又不认得我了?!”
听他这么说,师父这才猛地哦了一声,恍然道:“是你啊。”
师兄:“你是真没认出来还是装的?”
我:“我觉得……师父您有点过分了。”
这时师父才淡淡道:“你走的那天不是说,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吗?”
果然是故意的,师兄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才讪讪道:“我那么说还不是因为你……可你为什么不解释?”
师父脸上漠然:“我是你师父,不是你娘。”
师兄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过半天才低声下气地服软,求道:“是,我错了,你再给我个机会吧师父。”
呵,我在心里冷笑,早就知道会这样,在师父面前师兄算什么?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想回来?晚了,我师父现在只有我一个徒……
师父:“好吧。”
……他还是我铁石心肠的师父?
我反应过来后,急忙把师父拉过来愤怒地质问:“您不是说只收我一个徒弟吗?”
师父慢腾腾地解释:“他是以前收的。”
我说:“你忘了你当时怎么说的了?你说因为徒弟多了会照顾不过来,所以不会再收了,他要是回来你不照顾我了怎么办?”
师父愣住:“……照顾???”
我昧着良心道:“对,对呀!”
师父严肃道:“你说的很对,但你师兄已经长大了,所以为师只需要照顾你就够了。而且你看,你师兄武功不错,这正说明了不是为师教的问题,而是你自己不肯努力。”
我说:“这难道不是说明你其实能教好,就是不肯教吗?还有他说你手把手教他武功,教导他做人是怎么回事?”
师父正色说:“徒弟,武学到了极致后大家水平其实都差不多,比的则是做人的胸怀和气度,为师教你的正是最重要的东西啊。现在你不懂,以后你会回来感谢为师的,就像你师兄现在一样。”
我:“……这话也就您说得出口。”
我现在知道师兄的不要脸学的是谁了。我锲而不舍地跟师父据理力争,想要说服他不要留下师兄,这时只听师兄在一边声音温柔地问:“师父你午饭吃了吗?给你做我刚学的槐花饭好不好?”
师父道:“来了。”
呵,我说这半天都白费了。
没办法,我只能磨着牙看着师兄搬回来,分享师父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师徒爱。那天后,东风像一夜间吹遍小镇,没有在苦寒中折腰的枯木终于抽出苞蕾,满院桃李次第绽放,粉白交错簇拥。
我搬了板凳坐在院里,始终没法把注意力放回书上,时不时地看到我那便宜师兄围着师父转:师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师父,你试试这件衣服穿着合不合适。
师父,我给你泡茶。
师父,我给你揉肩。
师父,……
我忍无可忍地把书阖上,走过去拉开师兄,关切道:“我来吧,师兄你去忙武林盟的事吧。”
师兄笑吟吟地道:“武林盟哪有师父重要?倒了就倒了吧。”
他摇摇折扇,一派洒脱不羁,真的有点风流倜傥。
太不要脸了,我憋着一肚子火,跟师父告状:“……师父您看他,这样合适吗?”
师父说:“合适啊。”
哦,我忘了师父也这样。
我着急赶走他,想找个帮手,这才想起这几天教主很少出现,每次露面就是盯着师兄哀声叹气,黯然神伤。
我也黯然神伤:“师父,说好了收我是为了伺候你,你都忘了吗?”
师父道:“现在洗衣有隠元星,做饭有你师兄,徒弟你就好好练功吧。”
师父不使唤我了,师父都没兴趣欺负我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倒不是我多想侍奉他,只是这么长时间一直被压迫被使唤,刚要习惯突然告诉我换人了,感情上我很难接受。
可我再怎么争再怎么闹,伺候师父已经轮不到我了,我只好拿着书默默离开。注意到那本书时师兄眼神一转,笑眯眯地问师父:“那本书是你给他的?”
师父理所当然道:“是,怎么了?”
师兄道:“没什么,师弟好好学,这里交给我了。”
“师父……”
我还想撒个娇,师父声音一冷:“看书去。”
“好的师父!”
就是这样,这些天我在师门已经毫无地位可言了,每天被孤立,被逼看书。不过相应的,没了师父拖着,我短短半个月就把那本剑谱看完了,而且每天下午还能匀出两个时辰修炼内功。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郁结,每次走到厥阴经真气就滞涩不前,我试了几次没有办法,怕走火入魔变小孩不敢乱来。
第四回: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二)
一个月后的某天,春意深,落花簌簌。
我看完书练完功,准备去喊师父吃饭,正好看到师父跟师兄在师兄们的坟堆那,正要喊他,就听到风中传来师兄不太真切的声音,前半句还不太清晰,后半句是这么说的:“……以后别收了就是了。”
师父默然站着,脸色一如既往得阴郁。风把粉白花瓣吹落在他发梢,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张了张口。暮色后的风越刮越猛,呼啸狂吼着,把他的衣服吹得鼓涨如同一只白鹤,但都阻止不了这句话传进我的耳中——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一堆徒弟。
我隔得远远的,什么也不敢说,反而越退越远,晚饭也不吃,自个坐在屋顶上闹情绪。希望师父能注意到我,然而等到饿师父也没理我,反而是师兄来了。
我马上从屋顶上爬下来,维持着倔强,坚持道:“师兄,你不用劝我了。”
师兄莫名道:“劝你什么?”
我:“……”
师兄却笑了:“哈哈,跟你开玩笑的。师弟,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问什么事,师兄道:“当日在茶馆,我故意提醒你他是屠过自己师门的人,你为什么还不走?难道,师父已经对你说过过去的事了吗?”
我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为什么他在茶馆明知我是谁,却故意讲出那一番话,原来是为了吓跑我,这么想着我摇了摇头。
师兄微微惊讶:“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我毫不犹豫道:“在师父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师兄刷得收起折扇若有所思,沉沉一叹,“没想到师弟你有如此胸怀……唉,如果当年我能像你这样不顾一切,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