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完本——by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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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荼笑着将名册掷在他面前:“你想得倒周全,这么说,你留给本王的都是有用之人。”
“只是有更大机会活下去的人。”文华熙忍额头的鲜血染污了眼睛,跪在雪中,没有擦上一擦。
绣娘,真是个诱惑的词语。神族织艺绝步天下,通商往来是走俏的货物。如今两境结界封锁,魔族必然放眼外域,使者也是必要。而神族所了解的疆域,远比他们更多。
凶荼本想传角弓,转念却叫来渊明,吩咐了几句。
渊明附耳细听,躬身领命而去,没有多看文华熙一眼。
凶荼弯下腰,替文华熙抹去脸上血痕。文华熙已经保持不住端跪的姿势,歪在雪中随时要昏迷,不断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依本王看,你这个奴隶已经掀起不小的风浪了。”凶荼拂袖:“起来吧!”
文华熙低头笑了笑,眼冒金星地站起身来。
凶荼在前方昂首等待着,额头的血珠汩汩滴落,他冷静地捻了一滴,以唇舌缓缓舐净,接着向他的主人艰难地行去。
每走一步,都有温热的红泯没在雪中,一如被他抛在身后的百余场死别生离。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
王都在望时,文华熙生了重病。凶荼有意无意的种种折磨,终于令他没能熬得住冰河上的风雪。临近王都,凶荼也不便再将俘虏放在自己车架内,便拨了个夕族女侍,另辟车架关住他。
那被随意挑选出的女子身形瘦弱,蓬头垢面,连凶荼都看不过眼,命人整理了一番才丢给文华熙。
文华熙已烧得奄奄一息,凶荼却不能让他死,汤药似流水般地灌下去。这名女子倒颇通医术,见旧主一直无法苏醒,急得冒死谏言,依神族体质献了张方子。
她的药落了喉,文华熙终于睁开眼睛。
他病中憔悴,勉强积蓄出微笑的气力:“……夕琼。”
瘦弱的女子目光一闪,沉着地低下了头,用力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殿下,是我。”
文华熙在夕琼搀扶下坐起身来,拍了拍她的手:“……咳,咳咳。我就知道来的会是你,你没事,我也放心些……夕华还好吗?”
“哥哥没事,他已经稳住剩下的族人了,殿下不必担忧。”夕琼拨开乱发后,倒没了人前的阴沉,面上没有表情,却镇定得惊人。
文华熙合上眼,点了点头。夕琼探身替他掖一掖被角,文华熙忽而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的颈侧:“你身上的玉纹,可有人发觉?”
夕琼摇了摇头,她同夕华兄妹是只效忠于文华熙的皇族死士,连麒麟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她将自己一身修为隐藏得极好,此刻却又有些犹疑:“但押送我们的魔将,属下总觉得他知道什么。”
“那日魔王命人拣选侍女,属下不及表现,魔将便指了我。身有玉纹的死士会相互感应,属下认为事有蹊跷。”
文华熙沉吟:“是渊明……”
“此事暂且按下,你也别再唤我殿下,同是为奴之身……”文华熙苦笑,“对魔王,也尊称些罢。”
夕琼语气波澜不惊:“是。”
药香渐渐弥漫,文华熙觑她一眼:“如果是夕华,一定会嘘寒问暖,再哭着问我这样又是何必。唉,有时候嫌他多愁善感,现在真庆幸他不在。”
“现下我真的……没办法回答他。”
夕琼默然替他倒了盏药,也试图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还是说不出来:“公子,我不会安慰人。”
“你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文华熙笑了笑:“多谢你们。”
他疲惫地合上眼,夕琼刚要端药,凶荼却掀开车帐走了进来。文华熙没有起身迎接,夕琼则像一道阴影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凶荼落座在他身侧,搂住他,拿起了药盏:“嗬,终于醒了。本王一日看你三次,着实是担心你在行刑前挺不过去。看来有族人照料到底不同。”
他握住文华熙的手,戏谑道:“还是你看上了那个小姑娘?”文华熙不语,他自己也觉没趣:“不会,她太干瘪了。”
凶荼亲自喂药,文华熙便一口一口地喝了。药汁苦涩,他喝得皱起眉头,纤秾的眼睫不住震颤,颈子上的银链也细细地绞着。
凶荼将喝空的药盏向桌上一磕,手指探入文华熙衣襟,沿着腰线抚摸。文华熙被他的手指冻得打了个寒噤,口齿模糊地道:“你身上……还有雪……”
“当然,本王日日都要督军,不比你清闲。”凶荼喟叹一声,抱起他调转了位置,将文华熙双腿顶开,面对面圈在怀里,一抖便抖下了他的衣裳,更捻住他被银环咬住的红嫩乳首,弹拨着亵玩。
从前不觉得,一沾过了文华熙,凶荼才发觉好处。征服他带来的快感令魔主在漫天风雪中热血澎湃,甚至到了出于个人原因,也不想让他死的地步。
文华熙低靡地呻吟,病痛无力,听在凶荼耳中就像小猫伸爪,越搔越痒。他本来只想抱着人过过瘾,还是没忍住,不顾文华熙微弱的抗拒,就着将人抱在膝上的姿势挺身长驱直入。
文华熙闭了眼,无声地流泪,连下身锁阳钗被抽插玩弄都忍着不出声,痛得狠了,也只咬住一缕乱发,紧抿得嘴唇都苍白。
凶荼边有滋有味地干着他,边觉得懊恼。文华熙才刚醒,这的确不是明智的行为。
像给自己找个由头般,他扳过了文华熙的脸,逼他看着自己:“容你活到现在,其实不止一个理由。”
文华熙瞳孔遽然紧缩,凶荼笑笑,舌尖卷过他的耳廓:“想不想知道你那情郎把你绑到本王军中时——说了什么?”
TBC
作者有话说:
☆、八
八
文华熙有一瞬间竟想软弱地捂住双耳,或崩溃地乞求凶荼不要开口。但他只虚弱地笑了笑:“陛下想说,我总是要听的。”
凶荼在他下颔上捏了捏:“你倒乖觉,可惜你们的镇国大将军却说你心机深沉,劝我早些除掉你。他可真是大义凛然,连本王都要信他是大义灭亲了。”
“……呵。”文华熙一径摇着头,揪起一方白帕,瘦弱的脊骨猛然前倾,呕出一口药汁来。凶荼淡淡看了他一眼,替他调理气息:“本王还以为你会吐血。”
“大义灭亲……哈。”文华熙只是笑:“我同他,不过肌肤之亲。前事种种,想来全是笑话。”
他谢过了凶荼,眉目倦怠地将溅了药汁的手帕叠拢,端整地放在几案上:“他这样说,倒露了怯,足可证明他对我有多忌惮。”提及曾山盟海誓的情人,文华熙却冷漠得反常。凶荼无从窥破他的绝望,只当他是死了心,便任由文华熙赤裸的手臂无力地滑下他的肩头,颔首道:“大约刚刚篡位,底气不足。但无论你是不是他口中的十恶不赦,都是献给本王的一份大礼。”
若来日烽烟再起,文华熙的身份无疑大有文章可做。他也明白这一点,长长的眼睫冰凉地合拢:“所以您还是容我活着的好。”
欢事方毕,凶荼汗津津的胸膛拢着他,两人肢体亲密得毫无罅隙,眼神却不曾片刻交汇。
文华熙向暖裘内蜷了蜷身,裸露在外的肩头寒意瑟瑟:“请您通传外面的女侍,再煎一碗药罢。”
“你吐了半碗,反倒要浪费我的药材。本王现在开始觉得你是个亏本生意了。”凶荼大笑数声,披衣出得门去。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眼帘,文华熙便茫茫地瞪着帐外连天飞雪,惨笑一声——
口中鲜血浸染了整张白帕。
此后胜利者也并未因俘虏的病痛而加以怜惜,依旧随心所欲地亵玩他。文华熙被零碎折磨了一路,到王都时1 仍昏沉未醒。
他神志不清地被人押送进了魔王的后宫,睁眼时发觉自己置身一处宽大床褥,碧玉钩,销金帐,帐外还点着安神香,并非想象中的森寒牢狱。
文华熙自榻上支起身,阖眼轻嗅:“是伽南香味……”
夕琼就守在外间的暖阁里,立刻掀起了帘幕喂他服药。文华熙笑道:“每天一张口就是饮药,我怕是把半生的药都喝尽了。”
话一出口,便觉不详。他的后半生也随着药汤沉浮,断在了这北国风雪之中。
夕琼稳稳地放了药盏:“奴婢听说此处是魔主安放神族妃嫔的行宫,名唤长思殿,但除却外间的守卫,不知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文华熙摸了摸身下帐褥:“这些物什都有人在用,旧主离开不久。”
“是,这香也是奴婢在衣箱里发现的,香饼还余了半块。”
夕琼小声向文华熙低叙一路见闻,那魔主班师回朝,自是威仪赫赫,镇守都城的祝火将军率众出迎,七七四十九名击鼓手以长戈击鼓作舞,连天喧闹里洞开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魔族正值冬日,王都郊野枯萎的蒿野花花瓣皱缩,隐约可见曾浓郁过的暗紫,夕阳烈烈泼洒了天幕,黑压压的城门上竖满枪戟。
魔族立王同神族不同,并无门第世袭。前王驾崩之时,大萨满的祭台上会燃起天命之火,被选中的天命之子在原野上搏命争斗,最后活下来的一人将高扬用战败者白骨捆成的箭矢,向着祭台不灭的火种射出最蓬勃的一朵蒿野花。
故此魔族部族间的权力博弈虽也激烈,却无法干涉王权。更兼之女性一样悍勇自由,联姻的作用也就极为有限。
这也就是为何魔主到了如今年纪,仍然没有一位王后。
夕琼皱眉,慎重道:“魔主喜怒无常,宠妾虽多,却都没有什么位分,时常还随手赐给大臣。后宫只有一位皇妃,是角弓将军的亲妹,狴犴一族的宗女。”
文华熙缓缓思索:“你打听得很清楚。”
夕琼促狭地自嘲:“一身修为不能施展,听墙根的本事倒还在。”
文华熙低叹:“看来我们也只能在这深宫求生了。”他无奈地理了理过长的衣袖:“只有宫装……?”
凶荼的笑声踏了进来:“你既然伺候本王,自是本王的妃妾,宫装很适合你。”
魔主换了身礼服,一样是冠冕加身,身后提灯的宫监和侍卫排成了长列,泥雕木塑般地镶满了长思殿中的夜幕。
执事内监已白了头,还紧闭着双眼,躬身轻语:“陛下,皇妃还等着您过去。”
凶荼不耐地挥了挥手:“就说本王醉倒在夜宴上了,让角弓去看看他妹妹。”执事内监犹疑一刹,终究长鞠一礼,不敢抬头,带着侍卫鱼贯而出。
他跨过门槛时眼睛依然紧闭,却一步未错,文华熙这才确定他是盲人。
凶荼看着他,笑,将十二章纹的敝膝重重掷在了地上。
“陛下,您喝醉了。”
“嗤,借醉才有由头离席……嗝儿!谁、谁说本王醉了!本王分明没醉!”
他枕在了文华熙膝上,文华熙替他揉按着鬓角,修长十指温和地卸下了魔主头顶沉重冠冕。凶荼自己是不会更换繁复礼服的,群臣欢宴又少不得正装,揪着领口闷得浑身痒痒,宴无好宴,还不如来看看他的俘虏。
文华熙吹灭了几盏灯烛,醉酒之人便不会觉得刺眼。接着他又添了一小剪的香,扶着凶荼的头,服侍他饮了一杯温热的水。
凶荼晕陶陶的,醉眼明灭间只见文华熙容颜慑人,教人只是盯着,便能浑忘了呼吸。
他疑惑地摸着文华熙的脸,只疑心这不是世间真实存在的人。大皇子温柔地垂下了眼睫,挤了温热的帕子,耐心擦拭着他汗涔涔的额头。这举动更让凶荼感到恍惚了,尊贵的皇子竟然这么会伺候人?
文华熙在他看不清的瞬间阖上眼:“从前照顾醉酒的人……照顾习惯了。”
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平日严肃端方,打了胜仗才敢酣醉一场,狂态尽显,次次都是他在侧亲手照料。
往日多少情意,而今便有多少不堪。
凶荼真醉了,甚至没有同他计较这些。魔主牵着文华熙的衣袖深嗅:“什么香?从前她们也熏,今天我才闻清楚……”
“你们这些神族人,娇贵,太娇贵。你要宝贝你活着的族人,本王也要奖赏臣下,索性打发了她们去抵。”凶荼嗤笑一声:“这香你若喜欢,倒可以继续点着。只是软绵绵的,有什么趣味!”
文华熙的手一顿,原来这座宫殿曾居住的宫娥们,是被凶荼又一次分赏了臣下。夕族俘虏既有用得着的,凶荼便没有把他们当做娈宠。然而长久血战后的情绪又确实需要发泄,魔族对贞节毫不在乎,他便把自己宠幸过的贵族俘虏扔了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动作。魔主这样故意说给他听,讽刺他的无力和伪善,究竟是真醉假醒?
文华熙着一袭曳地宫装,轻纱缭绕,以金线绣出妖冶合欢。明明是女子的裙衫,因大皇子清瘦,竟缥缥缈缈地勾勒出他的腰肢来。凶荼看着看着,握住了俘虏的手腕,心满意足地感到了困倦。
文华熙被他拽得不得不停了动作,只得小心翼翼把他放平,安静地守在一旁。凶荼哼哼两声,便有微凉的手指查探额头热度,替他轻轻按摩,这才有了“仗打完了,回家了”的实在感。
这软绵绵的香和人……哼,倒也有些软绵绵的好处。
他饱蘸酒气地打了个醉嗝,文华熙倒没有嫌弃他醉汉鲁莽,反倒觉得暂时松了口气,不必面对清醒时魔主鹰隼般的眼神。
然而他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大刺刺躺在他身上的魔主便充满遗憾地开了口:“本王竟有些后悔。”
“你这身体一看就撑不了几天,为免夜长梦多,本王已下了旨,三日后就要剔了你的骨头。”凶荼捻着他的下颔,一翻身便将文华熙抵在了胯下:“可惜,你再怎么努力,也难活下来。”
文华熙现在确信急躁地撕下自己身上寝衣的男人只有五分醉了,他费尽心力,可一切又回到了开始的时候。若是寻常人,怕是当即便要吐出一口血来。
文华熙闻着帐外来自神族的香,听着魔族那同故乡一般无二的更漏声,笑得空荡,也自知一具空壳,血流成河,也无人会在意。
但他的族人还如履薄冰地活着,他还想再让他们听一听这更漏,染一染这伽南的香。
“若我真能活下来,又当如何。”
凶荼顿了顿,语含三分亲昵的醉意,以假乱真,几乎叫人以为是宠溺的语气了:“不出这后宫,任你要求。”
魔主在兴起时,对宠娈还是相当犹带优待的,有时候甚至带了点昏君的架势。
文华熙点了点头,双臂顺着凶荼急切的索求动作拢上他强健的臂膀,双唇在烛光中诱惑地轻启:“——如果我说,要做你的王后呢?”
TBC
作者有话说:
☆、九
九
凶荼恍惚了一瞬,他觉得醉了的人是这胆大包天的俘虏。
文华熙弯起唇角:“说笑而已。”
出乎他意料,凶荼竟偏了偏头,认真地思虑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处惊不变的大皇子也被魔主惊得瞪大了眼,无奈地摆摆手。凶荼握住他的手腕落下一吻:“我的后宫没有比你更美的人,至少是现在。你活不了多久,立个花瓶王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嗯,这个提议很不错。”凶荼端着下颔:“我也不想立个凶婆娘,我们的女人还都特别凶。”
他充满偏见的抱怨竟有几分亲昵口吻,文华熙哭笑不得,神族立后非是儿戏,虽然他的确有在魔族站稳脚跟的考量,但不想魔主如此随性。
他推拒的手指无意搭上凶荼胸前斑斓图腾,青蓝色妖异而生机勃勃地跳进眼瞳中。魔主大刺刺地同他十指交握:“哦,既然你想做本王的王后,就要刺上同样的图腾,来吧,本王大度地让你摸。”
文华熙天性中的好奇令他不自觉地描摹着凶荼胸膛上一朵花蔓,浑然不觉这动作有多暧昧:“这是……你们的蒿野花?”
“你已经开始熟悉我们的风俗了?这是个好兆头。”凶荼拉着他,两人毫无姿态地倒在床帐间,文华熙旧习难改,总要保持一个端正姿势,被凶荼双手环抱,想抱着一个大布娃娃一样强行圈在怀里,十分不适。
“扭什么,别找死!”凶荼皱了皱眉,酒气浓郁地以鼻音哼道:“这是祭台上的圣火留下的烙印,在我从荒原归来的时候。”
魔主璀璨的眼眸悠远地闪烁,文华熙听到他胸膛中有力的跳动,一如他注视着的虚空中跃动的火苗般激越:“你没见过这种花吧……开花的时候只有顶上的花是好的,花枝全是刺,顶上的花开得又大又饱满,紫得发黑,日头正午时又红彤彤,吸饱了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