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 番外篇完本——by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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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绛心生一计,趁着瓷神吃痛,从地上捡起一根小腿骨,送入瓷神心口。
小腿骨轻易地便将瓷神对穿,破口落下了一些泥土。
瓷神吃痛,一掌朝时绛的头顶心拍了过去。
时绛退之不及,被拍到了左侧的肩膀上,顿时,肩膀的骨骼尽碎,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20章 霜降篇·第八章
肩骨既碎,时绛收起“青凤”,退到十丈开外,迅速从胸口摸出一张白符,手指在白符上划了几下,而后咬开中指,将一滴血滴在白符上,血渗进了白符中,而后,白符渐渐散出嫣红的微光。
时绛右手持着血符,一跃而起。
瓷神一击即中,正要得意,一张血符却被拍在了额头。
瓷神再也动弹不得,血符如附骨之蛆一般,从额头开始,将每一寸彩釉,每一寸泥土一一制住。
瓷神依旧一副慈悲模样,温言道:“我乃神仙,你虽能将我定住,却奈何不得我。”
“我今日便要试试这弑神的滋味。”时绛含笑着与瓷神对视,右手却缓慢地抽出瓷神手中的骨剑,而后用那骨剑将瓷神的头颅砍去。
头颅的破口极为整齐,跌落在地上,头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化作一堆泥土,终是收起了慈悲的表情,恶狠狠地道:“你杀我无用,只要我的子民供奉我,我不过百年便可重生。”
时绛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一死,和人骨瓷器有关的人再也无人护佑,死人怨气冲天,自会将他们一一斩杀,你以为你还会有子民供奉?”
头颅闻言,目呲欲裂,张大嘴朝着时绛的脖颈咬了过去。
时绛用骨剑一劈,头颅登时化作几块泥土坠落在地面上。
瓷神一死,已被砍杀了大半,还在顽抗的尸骨登时倒在了地上。
藏尸间内的烛火不知怎地竟然灭了,顿时阴气大盛,一股股地窜了出去。
时绛取出一个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燃,本来七零八落的尸骨竟一块不剩,藏尸间除却尸臭味,干净得一如一般民居。
顾出白在昏暗的烛光中有些狼狈,他撑着“清河”站立着,身上月白色的衣衫已是破得不成样子,衣衫的破口处附着血红的伤痕,他微微仰着头,本来用作包扎的绛色已在厮杀中散落在地上,雪白的脖颈姿态优美,上面虽横着伤痕和指印,却全然无法损伤一分美感。
时绛快步走到顾出白面前,手指轻柔地落在顾出白脖颈上,柔声问:“疼不疼?”
顾出白见是时绛,一时脱力,“清河”叮地落在了地面上,身体被揽在时绛怀中,他摇摇头,回道:“一点都不疼。”语毕,竟昏死了过去。
时绛用完好的右臂抱起顾出白,而后慢慢地走出了地牢。
白虎抖了抖毛发,又舔了舔受了伤的左前爪,也跟了上去。
今日的瓷城阳光普照,霜降时节,昨日落下的霜已被蒸发干净。
而阳光下,却已乱做一团,随处都横着尸体,不少尸体肠子脏器落在了外头,间或有几个活人被尸骨追逐着,而后或被掐断脖子,或被刺穿心脏。
而死了亲人又未被白骨追逐的活人则哭作一团,哭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也不知是被哭声还是被血腥味引来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瓷城的上空飞来了不少的乌鸦,凄厉地叫着。
顾出白醒来之时,已是夜半,外面一片寂静,他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而时绛则伏在他的枕边,像是睡着了。
顾出白有些口渴,小心地立起身来,动作不大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痛一下子从伤口处散遍全身,他低头一看,伤口已经上了药,身上也换上了件浅青色的里衣。
房间内并没有水,顾出白起身推开房门,本在睡觉的山鸡被开门声吵醒了,歪着脑袋打量着顾出白。
顾出白蹲下身,摸了摸山鸡艳丽的羽毛,低声道:“我去倒杯水喝。”
他下了楼,却见地面上伏着两具尸体,尸体还算完整,只脖颈破了个大洞,血覆了一地,呈暗红色。
他走到厨房取水,厨房内倒是无一点儿异样。
他喝了几口水,又回到大堂,心中思绪万千,还是下定决心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门外恰巧飞过一只乌鸦,乌鸦的喙上叼着一颗心脏,黑溜溜的眼珠子扫了顾出白一眼,一下子飞远了。
他抬眼望去,外头伏着不少尸体,横七竖八的,客栈门外的江水也已染作红色。
不敢再看,他将门合上,刚要转身,突地,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把匕首,匕首散着银光,直逼心口。
他纵身一跃,落在三尺之外,定睛看去,那持匕首的是个女子,从凌乱的发丝中依稀可以看见面目,正是此处的女掌柜。
女掌柜腹部破了个洞,血缓缓从洞口流了下来,沿着腿落在地上,一路濡湿了她浅蓝色的衣衫。
女掌柜怒目道:“你怎么不死,你怎么还没死,不如给我陪葬罢。”
语毕,女掌柜一下子朝着顾出白冲了过去,但离顾出白还有一步之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具尸骨,“嗞咔”一下扭断了女掌柜的脖子。
女掌柜身子一软,伏倒在地上,手一松,手中的匕首滚落了出去。
顾出白取出“清河”指着尸骨,尸骨却并不理会他,转而推门出去了。
他快步回到房间,时绛依旧伏在他枕边,安静地沉睡着,昏暗的月光从窗口窜进来,打在时绛的脸上,更显得他轮廓分明。
顾出白不由自主地将手覆在时绛的脸颊上,时绛的体温一下子就从相触的指尖传了过来,直达心脏,他慌乱的心绪瞬间就被抚慰了。
瓷城已是乱了几日,尸体几乎随处可见,死人比活人还要多不少。
为了防止瘟疫发生,活人将尸体聚在一处,足足烧了三日才将尸体烧干净,又请了邻镇的和尚来诵经超度。
带头的和尚长着一张清秀的面孔,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只衣袍打着几个补丁。
这日,他带着弟子们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整个人笼在香火之中,若神佛降世一般。
他面前伏着许多妇孺孩童,都压抑地啜泣着。
他口中不停,手指拨着佛珠,面上一片悲悯。
忽地,他穿过香火,瞧见一个绛衣男子。
绛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佛堂之外,却仿若跳脱尘世之外。
和尚身形一动,一下子就窜到绛衣男子身边。
绛衣男子看见坐在佛堂上端坐的和尚仍旧嘴唇一张一合,手指仍旧不停地拨动着佛珠,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张口对身侧的和尚道:“枳怀,你这修为倒是不错。”
枳怀笑道:“远不及你。”
枳怀再道:“我身在数十里之外,五日前上午忽然感受到一阵冲天的怨气,掐指一算,瓷城应发生了动乱,我听人说是那日不知为何城内尸骨横行,斩杀活人。”
枳怀沉吟了一下,续道:“后来尸骨不知为何却是一具不剩了,是否是你的手笔?”
时绛点点头,叹息道:“枳怀,我不过是将他们超度了,你莫要多想。”
“你前世从来不问闲事,怕是有人死在你前头,你都不会救上一救。”枳怀讥笑道,“莫非你转世之后,就换了心肠?”
时绛勾起嘴角,回道:“哪里及得上你。”
枳怀张了张口,说了句“孽障!”,飞身而出,手掌贯满真力,向一个穿水色衣衫的少年拍了过去。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倒是不知何处窜出一个美貌女子,伸手与枳怀对了一掌。
女子后退了两步,抹掉嘴角的血液,笑盈盈地道:“枳怀师傅,许久不见了。”
枳怀看清女子的面目,眼中像是升起了异样的情感,整个人脱去虚假的悲悯,显得柔和了起来,他张口道:“君姑娘,许久不见了。”
顾出白同君汝道了谢,迅速掠到时绛身边,有些后怕地扯着绛色的袖子,这和尚方才一掌若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他心口,他此时怕是已丢了性命罢。
枳怀看着君汝袖口的血迹,关切地道:“君姑娘,你可还好?”
君汝却不理会枳怀,而是走到时绛面前福了福身,道:“我阿兄在天劫中受了伤,我代他将山鸡领回去。”
时绛疑惑道:“这天劫来得早了些罢?”
君汝笑盈盈地道:“大哥他为走捷径走火入魔了,怕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罢,不过幸好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时绛道,“那你随我去客栈罢。”
君汝点点头随时绛走了,枳怀盯着三人的背影,看了阵儿,一旋身,又回到大堂上,做出一副慈悲模样,仿若方才要出手杀人的并不是他。
君汝并未逗留,抱了山鸡就告辞离开。
待君汝走后,时、顾俩人回了房间,顾出白脱下时绛的上衣为他上药。
时绛肩骨尽碎,过了五日已愈合得差不多了,顾出白上好药,替他穿好衣衫,又理了理衣襟,才问道:“方才那个和尚为何要杀我?他和君汝又是什么关系?”
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时绛扯了个谎:“枳怀心悦君汝,至于他为何要杀你,怕是你前几日在地下沾染的阴气太重,他以为你不是活人罢。”
“和尚既喜欢君汝为何不还俗?”顾出白奇道。
“他罪孽深重,还不得俗……”
时绛还未说完,袖中封着白骨的白符竟剧烈都动起来。
时绛将白骨从白符中放了出来,白骨立在窗边,低声道:“我父亲来寻我了。”
李父五日前听闻瓷城出了事,就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瓷城。
瓷城宛若一座死城,几乎走个十步就能瞧见一具尸体。
李父年近五十,又胆小得很,一开始被吓得几乎要丢了魂魄,但还是将见着的尸体都一一看了,却并没有寻到他的儿子。
李父已寻了三日,却一点线索也无,不免有些灰心。
这日,他正拉着一个妇人描述自己儿子的外貌,突地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道:“父亲。”
他抬眼看去,正是自己的儿子,穿着青色的衣衫,向着他迎了过来。
他抱住儿子,哽咽道:“阿柬,你没事就好。”
李柬回抱住父亲,道:“我没事,让你挂心了,是为儿的不是。”
俩人嘘寒问暖了一番,李父瞥见李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小家碧玉,清秀可人,眼睛却肿得如核桃一般。
女子向李父福了福身,歉然道:“是我的不是,平白耽搁了李公子不少时日。”
李柬闻言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腕子,又将她白皙的手指笼在掌中,一脸柔情。
女子羞红了脸,挣扎着要将手抽出来,挣了几下,未果,就仍由李柬握着了,只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
李柬道:“父亲,我和小怜两情相悦,前几日她的家人都死了,我想留在瓷城陪她料理后事。”
小怜不说话,顿时红了眼眶,不住地拿帕子擦拭着。
李父既然已经亲眼见过儿子平安,也便不再停留,连夜赶回去了。
李柬靠在一颗杨柳树上,看着父亲渐远的背影,一身青衫被风吹拂着。
在李父看来李柬皮肉俱全,一身青衫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度。
而在顾出白眼中不过是一具白骨上罩了件衣裳而已。
是了,这不过时绛施的一个障眼法。
顾出白站在李柬身侧,轻声道:“你以为你能隐瞒几时?”
“能瞒几时就几时。”李柬微笑着道,“我过几日就投胎去了,但愿这回不是短命的命格。”
李柬说完,又侧首对立在柳枝上的头颅致谢道:“多谢你了,小怜姑娘。”
一具白骨向一颗头颅致谢,顾出白忽地觉得有些伤感,为了排遣这份伤感,他从怀中摸出个肉包子,咬了一口。
第21章 霜降篇·第九章
又过了两日,时绛已经痊愈了,他带着头颅又去探了趟地牢,将用头颅尸骨的瓷器全数取了出来,但仍有一些部位不齐全。
既寻到了大部分的尸骨,头颅的怨气已散去了许多,在头颅的应允下,时、顾两人回了青橙镇,未免惹人注意,漏夜将头颅连同十几个瓷器一同葬了。
时绛站立在坟头,为头颅焚香超度。
顾出白则在坟前供了些果物。
夜半的坟地,月色昏暗,鬼火绿幽幽地漂浮着。
忽地,有一个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女子穿着橘梗色的衣衫,嘴角含着一抹勾人的笑,身姿优美,媚态横生,正是千重。
顾出白吓了一跳,立刻唤出“清河”护在时绛身前。
千重呵呵地笑了两声,不理会顾出白,反是越过俩人走到了一座孤坟前。
孤坟墓碑上已看不出墓主的姓名了,坟包上长满了杂草,时值霜降,杂草枯黄着,趴伏在地上。
千重将携带的果物的用瓷盘装着一一摆好,又取出白花花的纸钱用火折子点了。
她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墓前,纸钱的灰烬被风吹拂着,落了她一身。
待纸钱烧尽,她又将果物一一收好。
时绛不知何时走到千重面前,叹息道:“九月二十七,我倒是忘了,今天正是你的忌日。”
千重烧纸钱之时仿若失了魂魄的人偶一般,见到时绛却又生动起来:“我死的时候,你还小自然是不记得的。”
千重比划了下,笑道:“你大概也就这么高罢。”
千重本姓时,是时绛父亲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十七岁那年被人所骗,怀了身孕,当时时家的当家,也就是时绛的父亲认为千重失了贞操不容于世,命人在千重的饮食中下了□□,致千重毒发身亡。
时绛沉默不语,取了一把纸钱来,在千重坟前烧了,青烟袅袅的从着了火的纸钱冒出来,不过片刻,纸钱化作了灰,青烟也消失殆尽。
时绛道:“再烧多少纸钱,你都是受用不了的,你又是何必?”
千重笑道:“先烧着,若干年后,指不定用得上。”
“你何必留恋阳世,你若是去投胎,每年的九月二十七,由我来为你烧纸钱。”时绛劝道。
千重知道时绛的心思,她与时绛并没什么感情,他劝她去投胎也不过是怕她加害时青和他的父母而已。
千重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纸灰拍掉,媚笑道:“我这些年作恶多端,去了地府不下十八层地狱都是好的,哪里能投胎呢?”
千重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衣袖中飞出一截白纱,缠住了不远处顾出白的腰身。
顾出白吃了一惊,拔出“清河”将白纱斩断,白纱碎成几段落在泥土上,像是招魂的白幡一般。
千重一击不成,却没有再出手,反而向时绛问道:“你可是从瓷城来,瓷城死了这许多人,是否和你们有干系?”
时绛心道:千重应是看见方才他将头颅和瓷器一起下葬才出此问。
“瓷神死了,瓷城之人失了庇佑,枉死之人怨气冲天,这才死了许多人。”时绛斟酌着答道。
“瓷城建城不过数十年,泥疙瘩就修成了神,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就算是受了不少香火,泥疙瘩要通灵识也要耗费不少功夫,何况是修成地仙。”千重道。
“你可是知晓什么?”时绛问道。
千重盯着时绛与她亲哥哥有三分相似的面容,又扫了眼不明所以的顾出白,竟不言语,凭空消失了。
那厢,秦万、段彬、阮芸芸坐在一间客栈用食。
三人数日前和时绛、顾出白及知县等人陷在瓷神庙里,脱险后,时绛和顾出白不见踪影,三人怕被诬陷杀害知县、师爷及四个官差,就赶忙回县衙将经过讲了一番。
当日当值的官差虽不信,还是去了一趟瓷神庙。
瓷神庙俱毁,知县、师爷及四个官差的尸体就躺在砖瓦堆里。
秦、段、阮三人编造的故事实在离谱,便被当值人送入了牢房,当值人又书信了知府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知府收到书信,便着手委派了一个新的知县出任瓷城并调查事情经过。
而新的知县还未上任,瓷城却是遭了劫难。
秦、段、阮三人便趁乱从牢房里逃了出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客栈,已是瓷城百里之外。
三人手头银两不足,只点了一盘青菜,一碟酱菜,以及五个馒头。
段彬咬了一口馒头,道:“我们怕是就此就背上逃犯的罪名了。”
秦万气得一拍桌子,对段彬道:“要不是你小子非要去县衙报案,老子会落到这个田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