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 番外篇完本——by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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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出白醒时,月已升至中天,他用额头蹭了下时绛的脖颈撒娇道:“公子,我要吃肉包子。”
半晌无人回应,他才回过神来,数月前,在狐族,他差点被君泊所害,脱逃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魔气大盛,前世的他一心一意痴恋时绛,却被时绛一剑了结了性命,这令他大受打击,因而他一回到狐族就暗遣恶鬼攻山,趁着时绛对付恶鬼之时,一剑刺入其心口。
复仇自是爽快得很,但眼见时绛在他眼前断气,他脑中却浮现起旧时光来,时绛是他这两世唯一可依仗之人,若是时绛死透了,他活在世上做甚么?要那一魂一魄又有何用?如是想着,他遂将时绛的尸体抱走,又用尽法子保住了时绛性命。
但,现下的时绛却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哪里是那个会教他念书习字,为他买衣裳,烤鱼予他吃,给他买肉包子,又取笑他不如去和白虎卖艺赚钱的时绛。
又哪里是那个会亲吻他,拥抱他,与他欢爱的时绛。
顾出白越想越觉得浑身发起冷来,连骨缝里都尽是寒霜,他盯着自己执剑的手,张口将五指狠狠咬下,直咬得尝到了血腥味,才松了开去。
他附在时绛身上,用一身赤/裸的肌肤蹭着时绛的衣衫,哀求道:“公子,你醒过来可好?”
突地,门板却被人敲响了。
此处竹屋,时绛是施了结界的,方圆五里一般人不得入,那外头的人怕是不好相与。
顾出白直起身来,穿戴妥当,低首吻了下时绛的额角,方执剑缓步朝那敲门声走去。
他手指出了血,血蜿蜒地落在了剑面上,衬得剑光越发得冷。
这把清河剑本是时绛的佩剑,他学剑之后,时绛便将此剑赠与了他。
他跟着时绛这许多年,用这剑斩杀过数不清的妖魔鬼怪,未曾杀过一人,唯一破例一次是——时绛——他杀了时绛。
第79章 立夏篇·第三章
顾出白还未行至门口,那门板却被一掌拍了开来,掌风阵阵,吹得他发丝、衣衫猎猎作响。
他眯着眼看清楚来人,来人穿着一身破败的僧袍,乃是许久未见的枳怀。
枳怀先是停顿了下,手指拨着挂在腕间的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而后便飞身而来,直击顾出白的脖颈。
顾出白闪身而过,枳怀又是一掌,他这一掌变化万千,生出许多幻影来,把顾出白罩了个严严实实。
顾出白无法,以剑抵御。
待这一掌褪去,顾出白再一瞧,时绛竟已落在了枳怀手中。
这枳怀分明与时绛乃是旧友,此时却以指扣住了时绛的咽喉。
顾出白叫道:“你莫要害他。”
枳怀闻言却是笑了,他笑起来每一块皮肉都慈悯万分,整个人仿若升起佛光来,不并言语,半晌后,他终是开口了:“顾出白,要害他的不是你么?不是你将他变作这般模样的么?”
“我……”顾出白只觉得心口生疼,竟说不出话来了。
枳怀笑道:“你生为魔物,本就是原罪,时绛是个傻子,悯你可怜,又被你所惑,同你有了干系,你道他前世为何要杀你,又抽取你一魂一魄?”
顾出白急道:“为何?”
枳怀回道:“你那时觉醒在即,魔气太盛,不日定会被天帝觉察,我特意来告诫于他,他应承我要除了你。那日,他果真将你杀了,我却未料,他虽是杀了你,却送你入了轮回,你应当知晓像你这样的魔物哪有入轮回的资格,而之所以抽取你一魂一魄……”
他停顿了下,拨了两颗佛珠,续道:“不过是怕你魔气太盛,护不了你周全罢了。你可知,他为了镇住你那一魂一魄,生生取了自己的一根肋骨!”
顾出白听得面色刷白,手指一松,清河剑“叮”地一下落在了地面上,须臾后,他连双腿都失了气力,软得厉害,整个人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面上。
他仰首低喃道:“他为何,他为何要这样做?”
枳怀扫了顾出白一眼,慈悲地笑道:“自是为了护你周全,他怕天帝来寻他,索性封了自己的仙气,与你一道入了轮回,但未想他在人间长到十岁,已忆起了前世,并解了封印,到处寻你,你却因魔气深重,投胎时被阎王扣留了下来……时绛他不过十岁,虽解了封印,但身体到底未长成,好容易才送你去投了胎,他怕又出意外,想护在你身侧,可惜体力不支,被我送回了时家。直至你四岁时,他终于寻回了你,将你带在身边教养。”
说罢,他一掌拍在时绛面门上,这一掌轻柔至极,但时绛却即刻没了呼吸,整个身子软倒下去。
顾出白惊得心脏都要爆裂了,顾不得拾起落在地上的剑,一掌朝着枳怀打了过去。
枳怀轻易地躲了过去,飞身转到顾出白身后,笑道:“要杀他的不是你么,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急甚么?”
“我……”顾出白反驳道,“我不想杀他,我不想杀他……”
末了,他的声调低了下去,像是含着哭腔,在狐族刺了时绛一剑的,可不就是他么?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床前,将歪倒在上面的时绛抱入怀中,时绛的身体还热着,但胸口无半点起伏,他伸手探了下时绛的鼻息,便将头埋在时绛颈窝,而后五指一动,斗室登时暗了下去,且凭空响起一阵鬼吼。
枳怀见无数鬼怪乍现,倒是半点不慌,应对间还能得空出声:“顾出白,你本性甚恶,须得凶尸相抵,时绛自把你带在身边后,便与你到处周游?6 兜眯资啵跗胩澹鹆讼晒牵呕岜荒闱嵋咨绷巳ァ亲匝八缆罚 ?br /> 说话间,枳怀已将鬼怪全数制住,斗室复又亮了起来,银白色的月光洒进来,照得顾出白的面孔惨白如鬼。
顾出白放下时绛的尸体,跪在枳怀面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极为清脆,待他直起身子时,额头的破口已是血流如注,将他江南烟雨一般的眉目覆得如同一副恶鬼图。
他仰首哀求道:“可否请你救公子一命?”
枳怀俯下身来,直视着他的双目笑道:“我方才既杀了他,哪里会救他?”
顾出白以袖子抹了下面上的血液,展颜笑道:“既然如此,我同他一道去罢,免得他寂寞了。”
话音落地,他快手抄起“清河”刺入自己心口,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断了气。
枳怀以指尖碰了下顾出白心口的血液,这血液还热得很,烫得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下。
他站起身来,盯着时、顾俩人的尸身,好一会儿,才悲悯地笑了:“好一双鸳鸯。”
他出了竹屋,结了个结界护住俩人尸身,便往地府去了。
顾出白被黑白无常压着去了地府,一到地府他便挣脱了去,到处搜寻着时绛的踪迹。
陡地,瞧见一人正在饮那孟婆汤,身形像极了时绛,顾出白冲了过去,一掌拍掉那孟婆汤,又扑到那人怀中,叫嚷道:“公子,公子,你别忘了我,公子,公子,你别离开我……”
那人一把推开顾出白问道:“你是何人?”
顾出白急得落下泪来,叫道:“出白,我是出白啊。”
那厢,黑白无常已追了过来,两鬼对视一眼,拿出那锁链要将顾出白套了去。
顾出白半点未觉察到,只是哭个不休,泪眼朦胧中,面前那人已饮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
黑白无常飞奔而至,锁链当头而去,顾出白扫了两鬼一眼,懒得理会,只跪在地上,凝视着那人的背影。
锁链还未套上顾出白的脖颈,却“叮”地一声被一串佛珠拦了去。
白无常看清来人乃是枳怀,躬身道:“枳怀师傅,你来此做甚么?”
黑无常本要再战,一听白无常唤“枳怀”,只得将锁链收了,道:“枳怀师傅,这鬼乃是我们刚捉来的新鬼,却未料一入地府就跑了去,这地府哪里是能乱跑的,鬼入了地府须得见过阎王,瞧过前世善恶才好判断他下一世入甚么道。”
枳怀用手指拨了下佛珠,慈悲地笑道:“他寿数未尽,两位官差若是不信,大可去查那生死簿。”
闻言,白无常瞧了黑无常一眼,道:“我去查查,你且在此等候。”
明面上道“在此等候”,实际上,自是让黑无常看住顾出白和枳怀。
顾出白哭了一阵,方去看来人,见是枳怀,他一把扯住枳怀的袈/裟,指了指奈何桥道:“公子已喝了孟婆汤,又过了奈何桥……公子他不要我了。”
枳怀俯身一把扶起顾出白,安慰道:“你瞧错了,方才过了奈何桥的,不是时绛。”
顾出白急声问道:“真的不是公子么?”
“自然不是。”枳怀说罢,又问黑无常,“华严上仙的魂魄在何处?”
黑无常摇首道:“我不过一个小小的鬼差,哪里能知晓华严上仙魂魄的所在。”
此时,阎王匆匆而来,身后跟着白无常。
阎王朝枳怀道:“枳怀,你来此做甚么?”
枳怀笑道:“阎王应听到我方才的话了罢?”
枳怀成佛已近万年,阎王自不是敌手,加之华严上仙的魂魄在地府实在棘手,他无法,只得压低声音道:“请随我来。”
语毕,阎王便在前头带路,黑白无常则落在原地。
黑无常疑惑道:“那鬼当真寿数未尽?”
白无常答道:“何止未尽,他的死期根本未在生死簿上。”
黑无常吃了一惊:“我瞧他无一点仙气也无一点佛气,为何会如此?”
白无常道:“这我哪里会知晓。”
枳怀和顾出白跟着阎王到了阎王殿,阎王屏退左右,而后,手指一点,一缕魂魄凭空而现。
那魂魄呈半透明状,像是在混沌中,双目空茫,但看眉目分明就是时绛。
阎王叹息道:“这上万年的神仙不知怎地就死了,来了我这儿,我本想将他送到天帝处,但他魂魄缺失,我怕天帝怪罪,便将此事掩了下来。枳怀,你这次前来,可是天帝得了讯息,派你来的?”
枳怀念了句佛语道:“阎王爷,你莫要担心,我是自己要来寻华严上仙的,天帝并不知情,我且先将他带了去。”
阎王方要回话,原本伫立在一旁的顾出白竟发起热来,整个魂魄变得影影绰绰的,而后,有一片魂魄碎片冲出他的魂魄落在了时绛的魂魄上。
刹那间,时绛的魂魄仿若有了意识,缓步而来,伸手抚了下顾出白的额头,低语道:“出白。”
忽地,又有一道白光从外头冲了进来,撞在了时绛的魂魄上,时绛的魂魄立刻清晰了起来,如同有了肉体一般。
顾出白一把抱住时绛哭道:“公子,是我对你不起,你不会不要我罢。”
阎王奇道:“这华严上仙上万年的道行,怎地魂魄会碎成三片?”
枳怀不答,扫了眼又失去了意识的时绛道:“阎王若是方便,我就将华严上仙和顾出白的魂魄带回去了。”
阎王犹豫道:“若是天帝怪罪下来……”
枳怀笑道:“这华严上仙乃是天帝亲手抚养长大的,我现下是要带他回去还阳,你若是误了时辰,肉身有损,天帝才会怪罪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80章 立夏篇·第四章
枳怀带着顾出白以及时绛回了竹屋。
顾出白和时绛回到了自己的肉体中,顾出白神志清醒,但时绛却一如之前般,活死人一个。
顾出白抱着时绛,求道:“你可有法子救公子?”
枳怀答道:“他死时,魂魄碎成三片,一片去了地府,一片留在体内,一片因执念太深落在你魂魄里,你若不死,他的魂魄便要一直困在你魂魄之中。现如今,他的魂魄已全数回到体内……我也不知他为何还不醒。”
顾出白低首吻了下时绛的唇角,而后轻笑道:“一日不醒,一月不醒,我等个上千上万年总会醒的罢?”
枳怀叹息道:“不如你去求天帝罢?”
“天帝?”顾出白无奈地道,“我不过是一只魔物,如何能上得了天去?”
枳怀摇首道:“天帝这几日在人间巡视,并不在天上,你去寻寻罢,他应当在南方。”
顾出白并不识得天帝,天帝法力高强,既是巡视人间,定会隐藏身份,他要去何处才能寻到?
枳怀像是知晓顾出白心中所想,道:“天帝喜奢,你就去寻个住最上等的酒楼,点最贵的菜肴,穿着金色衣衫的青年即可。”
立夏时节,南方炎热无比,长在地面上的植物皆是奄奄,已多日未落下一滴雨水了,地面滚烫得像是能将踏在上头的活人都煮熟了去。
顾出白为凉爽些带着时绛沿水路走,现下俩人正坐在船上,顾出白在静止的热气中半眯着眼望天。
旁的时绛热得汗水都已将全身上下的皮肉都打湿了,都未变过半点神情,依旧是一副空茫的模样。
顾出白扫了时绛一眼,凑到他边上,以齿咬住他一点柔软的耳垂,轻声问道:“热么?”
时绛自是无半点回应。
顾出白将斗笠给时绛戴严实了,又将黑色的薄纱整理妥当了,方自问自答道:“很热罢。”
那船家见状出言问道:“这小哥是不是得了甚么急症?”
顾出白取了帕子一面为时绛擦汗,一面答道:“过几日便会好的。”
见船家还要再问,顾出白先开口道:“这缃城还远么?”
船家摇首道:“不远啰,再一刻的功夫就到了。”
不远就好,再远,怕是时绛要中暑了罢。
约莫一刻钟后,船果真靠了岸。
顾出白付了船资,扶着时绛上了岸,又问道:“船家可知这缃城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
船家答道:“这缃城最好的酒楼应是拢香楼。”
顾出白谢过船家,便带着时绛去了拢香楼。
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这拢香楼里还三三两两有人坐着。
顾出白扫视了一圈,并未瞧见一个穿金色衣衫的青年。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坐下身来,凑到时绛耳边道:“公子,你想吃甚么?”
片刻后,他又道:“吃肉包子好不好?”
说罢,他唤来小二点了足足二十个肉包子。
这拢香楼的肉包子虽是出名,但俩人要点二十个肉包子着实奇怪。
莫不是囊中羞涩?
小二这般想着,也不劝顾出白再点些别的菜色,只扬声道:“两位贵客要二十个肉包子。”
肉包子无需现做自然是上得快,顾出白抓了一个吃了,又将一个塞到时绛手中。
待他吃完了五个肉包子,直吃到一嘴的油腻,时绛也不曾动过一下,就这么抓着肉包子,直到热乎乎的包子失了温度。
顾出白苦笑了一下,取出时绛指间的肉包子,放到一边,自己拿起一个还算热乎的凑到时绛嘴边道:“张嘴。”
时绛半点不动。
顾出白用肉包子柔软的面皮磨蹭着时绛的嘴唇,诱哄道:“公子,吃包子了。”
他一手拿着肉包子,一手掀开时绛半片唇瓣道:“公子,张嘴。”
待他手中的肉包子冷得扎手,时绛方张口咬了下去。
肉汁自时绛嘴角滑到咽喉处,顾出白赶忙擦了,又将肉包子往里送了送。
好容易喂时绛吃了三个肉包子,顾出白才停手。
桌面上还剩下十二个肉包子,均已冷透了。
一旁擦桌子的小二热情地道:“两位公子可要将包子热一热?”
顾出白笑着摇头道:“不用劳烦了。”
外头的烈日已渐渐地弱了,不知今夜可有繁星?
顾出白胡乱地想着,开始吃起肉包子来了。
用不了多少功夫,十二个肉包就尽数落入了他腹中。
他觉着肚子胀得难受,伸手揉了几下,双目都湿润了。
他抬眼去看时绛,时绛端坐着,虽是直视着他,但是分明甚么都未瞧见。
“公子,肉包子好吃得很呢……”顾出白抓着时绛的手去揉自己的肚子,低语道,“公子,甚么时候买肉包子给我吃?”
突地,一把声音传入顾出白耳中:“小二,上最好的酒,上最贵的菜。”
顾出白急急地回首去看,果真有一人进来了,那人身着金色的衣衫,在他不远处坐下了。
他吸了一口气,走到那人面前压低声音道:“敢问公子可是天帝?”
那公子失笑道:“天帝不应当在天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