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支玫瑰完本——byTw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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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盛没说话。
他一手搭在陈星泽肩膀上,一手将烟轻轻放到嘴里。陈星泽一低头,刚好看到米盛微偏着头吸烟的样子。那动作不急不缓,像极了电影画报里那些慵懒颓靡的戏子。
陈星泽心跳本能加快了两秒,他意识到现在这样似乎有点不妥,便将米盛放下来了。
他们站得很近,米盛的烟抽完了,抬头看他。陈星泽被米盛明晃晃的视线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静了一会,米盛笑着说:“小鬼,你长高了。”
这时陈星泽才注意到,他们曾经相仿的体形不知不觉拉开了差距,现在米盛要微微抬头才能与自己对视了。
陈星泽嘟囔着说:“是啊,都一年了嘛。”
一年,很多东西都改变了。陈星泽想着想着,忽然一股情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要哭了似的。”
“没。”
“又想那个傻大个了?”
陈星泽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真厉害。”
“哪厉害?”
“我什么都不说,你也都能猜出来。可我跟陆昊再怎么暗示,他都不懂我在想什么。”
米盛笑了。
陈星泽:“果然年纪大的人心就是细,比年轻人敏感多了。”
“……”米盛忍住想给陈星泽一耳光的冲动,又拿了支烟出来。点完火,一抬头,就看到陈星泽正用小动物般的目光看着自己。
米盛情不自禁翻了一眼,恩赐般地说道:“有什么委屈,说吧。”
所以陈星泽觉得去找米盛还是有好处的,虽然充当了免费劳力,但自己的一腔委屈也有了倾泻之处。
那次见面开起个头,从那之后,米盛开始频繁地叫陈星泽去津城,而他自己有空也会来北京玩。
比起在北京招待米盛,陈星泽更情愿被米盛叫去津城。因为他被叫去的时候往往是米盛因为工作室人手不够喊他帮忙的。而米盛如果屈尊来到北京,那可真正是风花雪月,酒绿灯红。
米盛第一次来北京找陈星泽的时候,陈星泽还在上课。米盛强逼着他出来。他比陈星泽更熟悉北京,边边角角到处转,累了就找酒吧,喝得烂醉如泥。
陈星泽跟着米盛,彻彻底底见识了什么叫恋酒迷花,醉生梦死。米盛带他去的依然是熟人的地方,同志居多。某次陈星泽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回来就看到烂醉的米盛躺在沙发上,身上骑着两个男人。米盛的腰带都被解开一半了,露出苍白精窄的腰身。
陈星泽登时大叫,“你们要干什么!?”他冲过去将那两个满脸淫欲的男人推开,使劲摇米盛的肩膀。“你没事吧,醒醒,你快醒醒啊!”
盛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陈星泽,便张开双手,好像要他拥抱。
“你怎么醉成这样。”陈星泽眉头紧锁,他环视一圈,好多人看着他们这里,他们盯着躺在沙发上的米盛,就像饿狼盯上了迷路的羔羊。
怎么叫都没用,陈星泽只能把米盛背起来,到门口拦车。
“现在坐车会吐。”米盛醉醺醺道。
“难不成你要我给你背回去?”
“嗯。”
“很远的啊大哥。”
“你不是说我不重吗?”
……他确实说过。
自己挖坑自己跳,陈星泽无奈长叹,背着米盛往酒店走。
路上灯火通明,米盛枕在陈星泽肩头,鼻尖轻轻嗅陈星泽的脖颈。
陈星泽:“别动,我痒。”
米盛还动。
陈星泽严厉道:“你再动我可松手了啊。”
米盛不动了。
陈星泽以为他听话老实了,没想到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被啃了一口。
“啊!”陈星泽大马路上惨叫一声。
其实疼倒不疼,就是太突然了。陈星泽反射性要松手,但米盛使出浑身力气八爪鱼一样缠住他,不让他将自己放下。
“……不行了,上不来气了。”折腾无果后,陈星泽终于告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祖宗,我再也不敢威胁你了,你别勒我脖子好不好。”
米盛放松下来,重新趴在陈星泽的背上。
陈星泽再次长叹,忍辱负重接着走,他说:“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一幅世界名画。”
米盛:“什么画?”
陈星泽:“《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米盛咯咯笑。
陈星泽:“你知道这幅画?”
米盛:“当然知道。”
陈星泽也笑了,“我跟陆昊开这种玩笑他从来都听不懂。我第一次跟他提张爱玲的时候,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
米盛声音渐轻,“问什么?”
陈星泽:“他问我张爱玲是几班的,哈哈哈,简直逗死我了!”
陈星泽一讲起陆昊就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没注意到米盛比刚刚安静了。
“说真的,你也谈个恋爱吧。”陈星泽总结道。
“不谈。”
“为什么?”
“没喜欢的。”
“是你要求太高了。”
“不高,连你这种都可以。”
米盛随口说的话,陈星泽也只当成是玩笑。
陈星泽不服气道:“什么叫‘连我这种’,说得我好像条件很差一样,我也是很有人气的好不好。”
米盛清秀的下颌垫在陈星泽的肩头,闭着眼睛,在车辆的呼啸声中低喃:“是啊……”
声音里有几分赞同,也有几分无奈,都随夜风吹去了。
第26章
陈星泽自认为跟米盛见面的次数算不上多,当然这是在以陆昊作对比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他不知对于米盛而言,这已完全称得上“频繁”,甚至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你经得住这么两头跑吗?”在米盛乐此不疲的时候,Jo提醒了他。“以前都是叫他来,现在怎么你过去的次数多了。”
米盛:“小鬼要上课嘛。”
Jo:“难道你不要上班?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从前跟人来往都是多一分钱不肯花的,现在闲钱都搭在他身上了。”
米盛:“他还是个学生,总不能让他花钱。”
Jo:“你忘了自己家里什么情况了?更何况陈星泽比你小这么多,还对那个直男一往情深,你觉得自己有机会吗?”
米盛弹弹烟,“我什么时候说对他有兴趣了?”
Jo冷笑。
米盛小小地做了个鬼脸,转过头不去看他。
“生活好烦啊……”米盛趴在吧台上,像只午后发懒的猫,软绵绵地抱怨,“你就当我花钱买个梦,缓解压力,可以吧?”
“你小心把自己玩进去。”
米盛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不会的啦……”
一句花钱买梦,让米盛给自己的情感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他越发积极地联系陈星泽,不管碰到什么困难都想让他来帮忙。
陈星泽跟别人不同,他来帮忙时嘴总不停着。米盛丢三落四和作息异常这些小毛病都会被念叨。他还会批评米盛私生活混乱,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米盛偶尔也会觉得烦,烦急了就会给陈星泽骂走。但是下一次需要帮忙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找他。
就像慢性中毒。
米盛知道陈星泽打从心底不认同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他还是尽己所能地帮助他,这一点让米盛欲罢不能。
他们之间发生最厉害的一次冲突是在一个冬日。
那时陈星泽课业繁重,正在准备艺考。而米婕男朋友工作上的事已经敲定了,准备带米振国离开。米盛跟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僵硬,但真到要分别的时刻,米盛还是很不舍。他想给米婕一笔钱,可惜自己的存款早就花光了。
恰逢那位嗜好独特的黄制片人在北京,米盛一咬牙,通过高喜文联系了他。黄制片对米盛念念不忘,而米盛自己也急着用钱,两人一拍即合,又是一番鏖战。这回米盛很敬业,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这伤比预想的严重很多,他给Jo打电话,让他来北京接他。Jo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将米盛的地址给陈星泽了。
陈星泽到酒店时,看到米盛半死不活的样子,立马拿出手机报警,米盛用最后一丝力气拦住他。
“别报警。”
“你都这样了还不报警?”
“……你情我愿的事报什么警。”
“什么?”
陈星泽难以置信,米盛想扶他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米盛摔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
“你适可而止点行不行。”陈星泽冲他喊道,“非要这么自甘下贱吗!”
自甘下贱。
这是陈星泽骂过米盛最重的词。
这也是陈星泽第一次将需要帮助的米盛留在原处,独自离开。
米盛在地上坐了一会,终于意识到陈星泽不会回来了,他哆嗦着拿起手机,给Jo打电话。
“为什么要让他来?”他声线颤抖,“我没招惹你吧。”
Jo没有道歉,冷漠道:“我是让你清醒一点,如果你这半年没去北京这么勤,至于现在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吗?”
米盛想发火,想骂一句老子愿意关你屁事。可眼下的惨状告诉他,即使他喊出口了,也没有任何威慑力。
米盛挂断电话,脑袋空空地穿衣服。
在他套衬衫的时候,门被拍响。米盛手一抖,没系上扣子。他来到门口,眼睛贴在猫眼上看,是陈星泽回来了。
陈星泽在他覆在猫眼上的一刻抬起头,他们对视上,陈星泽说:“开门。”他拎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在药房买的碘酒和纱布,还有一些创伤消炎药。
米盛没有系上的扣子,全部由陈星泽系上了。米盛一直注视着陈星泽,看他为自己处理伤口。身体已经疼到发麻的地步,但米盛一声也没出。
房间里悄无声息,过了一会,米盛看到有眼泪从陈星泽的脸颊下滑落,滴在毯子上,渗进缝隙里,全无痕迹。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米盛问道。
陈星泽低头给他穿袜子,米盛的脚踝上有深深的绳印。
“我们认识很久了……”
“是啊。”
陈星泽:“之前我只是在网上随便找了一个号码,联系你的时候,我本来都没抱什么希望的。但你跟我做朋友,还给我讲了很多我不懂的事,虽然你骗了我,但那些假的故事我也很喜欢。”
陈星泽帮米盛穿完袜子,又帮他穿鞋,米盛就像个婴孩一样,由着他弄。
“我只熟悉你一个圈里的朋友,你年纪又比我大,我很多事都拿你做参考。看你这样,我总忍不住想将来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不可能。”米盛打断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别乱想,不可能。”
陈星泽:“所以我总是尽全力帮你,我希望你能幸福。如果像你这样条件的人都没办法有好结局,那我对未来真的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陈星泽低下头,这让眼泪流得更快了。
“我求你了,你就当给我点鼓励行不行,让我看点好的东西。陆昊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我了,我找他也找不到,我不知道怎么了。他不是那种忽然消失的人,但万一开窍了也说不定。”
米盛看着面前啜泣的少年,他闭着眼,睫毛上全是泪珠。那双漂亮的手不停地抹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完。积攒很久的压力释放出来,陈星泽脆弱不安。
米盛探出双臂,将少年轻轻抱在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
他用最轻柔的声音安慰他,可心底却产生一丝莫名的欢喜。
他不找你了?
不找了才好。
泪水渗进伤口里,蜇得生疼,但米盛觉得没关系。
以毒攻毒,这种程度刚刚好。
那日陈星泽给米盛送回了津城,大约一周后,陈星泽收到陆昊的消息。
陈星泽问陆昊为什么这么久没有联系。
陆昊说家里有点事。
陈星泽问什么事。
陆昊说妈妈走了。
陈星泽并没有理解这个“走”是什么意思,他在手机上打出“去哪了”三个字,在发送前一秒,忽然顿住。
赵珊在一月中旬,突发心梗。据说发病时她独自在家中,家人回来已经晚了。
陈星泽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嘴里就烂掉一大片。
变数总是突发在人措手不及时,在这天之前,陈星泽从没觉得陆昊的人生路上会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就算他永远天真犯傻,陈星泽也觉得这个世界伤害不了他。
他之前听陆昊说过赵珊心脏不太好,但就像吴行芝也总说自己身体不好,陈河也总感慨上了年纪一样,他以为大人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
他一闭眼就能看到赵珊驱车几百公里给他送玫瑰时的笑脸,一呼吸就能闻到他们最后谈话时面前咖啡的香气,他要如何相信那个用很温柔的声音请他帮忙的阿姨已经不在了。
而他都不敢相信的事,又怎么让成天只知道傻笑的陆昊相信。
“其实一开始我都哭不出来,我总觉得是谁在跟我开玩笑,下一秒她就会打电话给我,我一直都在等。”
陆昊从没用过这样低沉的嗓音说话,就像个大人。
陈星泽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就知道那些梦幻的童话皆已远去。
他最疼爱的人,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一瞬间长大了。
陈星泽不知该说什么,当悲伤感同身受,就知道安慰是没有用的。
陆昊请陈星泽帮忙,去家里看看他爸爸。
“我爸身体不好,我现在回不去,你帮我看看他行吗?”
那时陈星泽正在艺考关键阶段,马上就有校考了,但陆昊开口,陈星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米盛知道情况后,不顾Jo的反对,拖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陪陈星泽去了陆昊家。
那是一次很糟糕的经历。
他们到的时候陆昊家正在发生激烈的争吵。
陈星泽听陆昊说过,他们家发家全是靠赵珊。赵珊刚退役时条件并不好,长相一般,也没有钱。而陆昊父亲很英俊,家里也算中产。一开始男方家里都不同意,但陆昊父亲爱上赵珊,两人私奔了,有了陆昊之后才回来。生米煮成熟饭,家人也不得不同意了。
随后的日子里,赵珊凭借一己之力,将家经营得蒸蒸日上。她给陆昊的几个叔叔,还有陆昊的奶奶都买了房子,大家过上安逸的生活。
如今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享乐的日子结束了,大家为了争抢废墟残骸拼得头破血流。
陈星泽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而米盛早就懂得世态炎凉,他将陈星泽护在身后,请陆昊的父亲单独出来说话。
陆昊父亲是唯一没有加入争吵的,他身体原本就多病,如今因为爱人离世,形容更加憔悴。
“谢谢你来看望我,我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前两天嗓子都说不出话了,就没跟陆昊打电话。放心吧,今早我已经联系过他了。你赵阿姨经常在家里提你,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她可喜欢你了。”
陈星泽难过得无以复加,他跟陆昊爸爸说:“叔叔,请您节哀。”
少年的声音在身后一堆声嘶力竭的争吵中,显得如此真诚,陆昊爸爸悲上心头,压抑着哭声,说出心里话:“我真想跟她一起去了……”
陈星泽哭着说:“别,那陆昊怎么办,您想想他啊。”
陆昊爸爸说:“陆昊一直吵着要回来,说他舍不得把他妈妈留在这里。”他按着自己的额头,“但我不想让他回来,我真的不想让他看到家里变成这样了。”
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星泽的耳朵里都充斥着叫嚷声。他拿出手机,在大马路上给陆昊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自己已经去他家看过了,一切都很正常,叔叔的状态也还不错。
米盛静静站在陈星泽身边,看他故作轻松地跟陆昊讲话。
讲到最后装不下去的时候,陈星泽抱着身体蹲在路边。
寒风瑟瑟,草木凋零。
“别回来了……”陈星泽用尽全部力气说,“陆昊,别回来了,留在美国吧。”
久久以后,陆昊似乎说了一句对不起,但陈星泽已经听不清楚了。
第27章
放下电话,陈星泽茫然于街口。
米盛问他:“要回趟家吗?”
陈星泽摇头。
时间已晚,米盛拉着陈星泽,走了两条街,找了宾馆住下。
陈星泽像没了魂一样。
“想哭就哭吧。”米盛说。
陈星泽还是摇头。
米盛叫前台送了箱啤酒,对陈星泽说:“喝点吗?我难受的时候就会喝酒,一醉什么都忘了,撑过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