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归 番外篇完本——by笔灯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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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逸答道:“今日我要在此与一位故友相见,埋花葬血寒归染霜这两曲便很适合他。”
黎音听罢抬手拨动了琴弦,随着奏疆琴声响起,裹住万劫灯的结界便渐渐起了变化,一层又一层,一道又一道的结界随之筑起。琴声响彻了整个上界,将不净之物一点点洗去,连最细微的角落也不曾放过。
黎音一直弹奏着,等着端逸说的那位故友到来。在旁一直等着的晋司和沈元互看了一眼,神皇和仙后亲自坐镇在此,心中猜测着莫非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另一头也等着的古霜迟和商砚舟,二人从白日等到黑夜,一直守着那茧也不曾看它有过任何变化。
古霜迟转过头看着一旁沉思着的商砚舟说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若是我师父回来了,然后闯进来,那要如何是好。”
商砚舟看向他,忽地问道:“你知道颜掌门去了何处么?”
古霜迟低下头,道:“不清楚,他离开得很突然,连句口信也没留下。”
商砚舟闻言看着那颗红色的茧,道:“我估算了下咒文上的灵力,大约到早上才会退去,樊渊说不论看到什么也不要靠近,若颜掌门回来了,我们也只能先挡一会儿了。”
古霜迟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后说道:“好像连累你了。”
商砚舟轻轻愣了下,笑了笑道:“我乐意。”
古霜迟抬起头看着商砚舟,见他一脸毫不在乎的神情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又低下头。
商砚舟伸手捻起古霜迟垂在身后的一撮头发,绕在手指上把玩着,一边说道:“如果真如樊渊所说,阙闲志在得到那无上的力量,我们现在所做之事只是为了阻止他罢了,颜掌门他会明白过来的。”
古霜迟皱起眉头道:“我没有在说这个。”
“那你在担心什么?”商砚舟疑惑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师父都能冷静应对,可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只要是和师弟有关的事情他都没法保持冷静,甚至是会失去理智。”古霜迟抬眼看着那红色的茧,顿了下说道:“若是被师父发现此时14 樊渊和师弟现在在同一个身体内,而且还是他自己放进去的,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法保持理智,听得进一句话……上回你用观玄箭受的伤才刚好了不久,万一真的打了起来,你又受伤了怎么办……”
商砚舟闻言好笑地看着古霜迟,半响都没有说话。
古霜迟见他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他刚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许久后商砚舟忽地唤道:“霜迟。”
古霜迟一个激灵,道:“什么……”
“我确实赢不了你师父,但是他要伤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商砚舟歪着头看着古霜迟说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古霜迟听后看了商砚舟一眼,叹了一气,继续守着那茧。
日出东方时,端逸睁开眼,抬起头看着站在万劫灯前的身影,不由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晋司和沈元惊讶地看着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的那个身影,心中俱是一惊,那一身暗红色的衣束和面具他们永远都不会认错,正是妖皇本尊。
樊渊看着那盏因他回归而恢复本貌的万劫灯,亦觉得有些感慨。万劫灯是妖界最明亮最温暖的一盏灯,孕育着妖界数千万的子民,却因为他的缘故不得不蒙尘于此,着实可惜。
端逸头也没回,一直盯着樊渊的身影,对着晋司和沈元还有那两名上仙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晋司和沈元见状微微叹了一气,知道这二位在此他们留下也无多大益处,便带着那两个上仙离开了,黎音此时终于停下弹奏,她放下奏疆琴,走到端逸身旁一同看着站在前方的樊渊。
“樊渊。”端逸看着他半响开口道:“好久不见了。”
樊渊转过身来,抬手缓缓将戴在头上的面具摘下,看着端逸说道:“似乎也没有很久。”
端逸见樊渊竟然摘下了面具,不禁地打量了下他的容貌,心中有些微的诧异,他与樊渊相识数千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樊渊在他面前摘下面具来。
樊渊笑了笑:“不要误会了,这并非我的身体,不过说来奇怪,这身体的主人与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给你看一眼,算不算解了你心中一个疑惑?”
端逸好笑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樊渊脸上右眼角下的那个红莲咒印,说道:“这具身体,是绛焱的吧。”
樊渊道:“他叫未因,随他母亲姓江。”说着他看向一旁站着的黎音,说道:“仙后多年不见,一首埋花葬血寒归染霜依旧动听得很。”
黎音听樊渊提起自己,也不好不开口,便答道:“过誉了。”
端逸看着樊渊,问道:“今日你来,想托付些什么?”
“万劫灯。”樊渊看了眼身旁的万劫灯说道:“阙闲想取回万劫灯复兴妖界,与魔界合作夺取六界之源,我想劳烦你替我解决了他。”
“好。”端逸一挑眉点头答道:“还有么?”
樊渊垂下眼,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有……日后还请你替我看着未因,他什么都好,就是缺心眼,摊上我这样一个父亲,是他的不幸。”
端逸叹了一气道:“你变了。”
樊渊却笑了笑道:“谁不会变呢,我和你死磕了这几千年,何曾想过到头来可信的也只有你而已。”
端逸亦是一笑,道:“虽然晚了些,但听到你这么说,说实话……我很高兴。”
樊渊转过身,在手上聚集了灵力,结了个咒印,如释重负地说道:“我时间不多,这是最后一次,多谢了。”说罢他将咒印打在万劫灯上。那咒印瞬间便化成了锁链将万劫灯裹住,锁链的另一头直插入天上地下,然后便隐去,万劫灯依旧散着柔和的光芒,只是灯上的莲花此时都渐渐闭合了花瓣,只剩下朵朵花蕾。
端逸看着落下咒印后身上便渐渐裂出一道道红光的樊渊,有些惋惜地说道:“定不负所托。”
一阵光芒消退后,万劫灯前再无樊渊的身影。
端逸穿过结界走到万劫灯前,看着灯中闪烁的光芒,忽地唤道:“黎音。”
黎音闻声回过神抬起头来,等着端逸的话。
“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再为难妖界了,如何?”端逸的手划过万劫灯上的花蕾,轻声说道。
黎音站在那处沉默了许久,答道:“随你。”说罢抱起了奏疆琴,转身离开了。
端逸看着黎音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当年樊渊死后万劫灯选了绛焱为主人,可绛焱并无子嗣,绛焱死后万劫灯成了无主之物,由他带了回来暂时保管,如今樊渊用绛焱的身份破解了万劫灯上的封印,又在灯上落了咒印,彻底将万劫灯托付给了他。换言之,日后如果江未因不亲自来取回这万劫灯,他便要继续守着,直到新一任妖皇出现。
明明一句话可以解决的事,亏得樊渊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
一点也不坦白,这点倒是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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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樊渊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茫茫的一片白色。
他转身看着四周,远处的山是微伦山的形状,山上还有错落有致的殿宇飞檐,天边有云。他的脚下是一条碎石铺成的路,路的尽头有个小镇,可镇上只有房屋和沿街摆放的小摊,弯弯曲曲的道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也没有任何的颜色,空空荡荡透着死寂。
他想了想,开始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小镇和西州府街上的格局一模一样,甚至连小摊上贩卖的物品也别无二致,包括那坛香溢四处的白梨清酿。
樊渊穿过街道,走到沐阳江边,沿着映天的江水走着。路过古霜迟带着未因看满江繁花的地方,路过未因与颜倾鸿坐过的那块大石头,渐渐地江面变得广阔无比,江上盛开着一朵又一朵的红莲,将灰白色的江面也映得通红,仿佛不断地往外淌着血。
那片莲花的中央站了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山的方向,了无生气。
樊渊看了眼脚下那条被掩在花下用木板铺成的桥,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靠得近了,樊渊才朝着那人唤道:“未因。”
未因听见声音轻轻动了下,半响才回过头来打量着樊渊,说道:“我不叫未因,这个名字是你的,你忘了么?”
樊渊反问道:“如果你不是未因,那你是谁?”
未因低下头,想了许久答道:“不知道……可能谁都不是吧。”
“连杞柳也不是了么?”
未因怔怔地看着江面的红莲,沉默了片刻摇头答道:“不是。”
樊渊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真正忘了的是你,不是我。”他抬起手抚着未因的脸颊,说道:“江未因这个名字一直都是你的,是你母亲给你起的,取一切皆有因可追溯的意思。不论你换了多少个身份,换了多少个名字,记得还是忘了过去一切,你也不得不承认你依然是你自己,好或者不好,变或者不变,都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情,任谁也没有办法替你决定才是。”
未因听罢想了许久,抬起头看着樊渊问道:“可如果我是江未因,那你又是谁?”
“我贪图留恋世间一切繁华美好,舍不得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遗憾这一生不曾找到挚爱,怨恨生命会有终结这个事实,是彻头彻尾的一个骗子。”樊渊仔细地看着未因,明明几乎是同一张脸,可长在未因身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说不出的喜欢。
“可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活着,而我已经死了,六界之内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樊渊将未因轻轻地揽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未因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回去……?”
“回你该去的地方,回到一直在等你的人的身边,不要再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便从江的对岸吹了过来,将漫天遍野的红莲吹落,花瓣飘散在江面上,渐渐沉了下去,剩下荡着一圈圈波纹映天的江水。
一切景色依旧,云卷云舒也从未变过,只是没了樊渊和未因的身影。
颜倾鸿回到知意殿时,看着那用幻术遮挡起来塌了的偏殿,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抬起头看向无间室,心中疑惑道,他们去那做什么?
古霜迟与商砚舟等了几乎一天一夜,再加上先前一直奔波着没休息过,正觉得有些累时,忽地察觉那茧起了变化,一层又一层的咒文正在急速涌回到樊渊的体内。他们睁大了眼看着渐渐从咒文中露出的身影,都不由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忽地无间室的门被打开来,颜倾鸿站在门口,看着前方站着的人影也愣住了。
那身暗红拖曳至地的衣服,上面以灵力刻下的每个花纹每一道血莲咒无一不象征着妖皇的身份,他永远都不会认错。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身衣服会穿在未因身上。
古霜迟和商砚舟也都立刻回过神清醒了过来,往门口看去。
樊渊醒来后便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刺入骨髓的疼痛仿佛被千万只虫蚁啃噬着一般,他勉力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下,发现身上各处都僵硬得很,连稍微弯一下手指都锥心地疼,根本没法再好好控制。他心中清楚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只是还有一句话,不说不快。
樊渊放下手,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门口处的颜倾鸿,尽量保持着没事的模样站在那处,他看了许久,仔细分辨着颜倾鸿脸上的神情,半响才笑了笑,做口形对着颜倾鸿说了一句话,不是他不想出声,而是此时此刻,他已经连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了。
颜倾鸿愕然地看着未因,读懂了他说那句话。
永别了,倾鸿师兄。
不容颜倾鸿思考,他看见未因说完这句话脸上陡然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然后再也站不住跌在地上,伸手捂着自己的脸,想爬起来却又倒下了。
颜倾鸿立即想走上前查看,却忽地被什么挡住了。他看着面前那层灵力,嫣红浓稠得仿佛流动的血,将他和未因远远地隔开,让他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未因按着自己疼得仿佛要炸裂开的头,耳边是各种各样尖锐的声音,一会儿混着歌声一会儿又混着说话声,脸上画着红莲的那处仿佛在灼烧着一般,渐渐蔓延至他全身,几乎让他怀疑自己落入了一个火坑,要将他烧成灰烬才会罢休。
最后未因痛苦地惊叫出声,他忍不住用手指抓着自己的脸,抓得那么用力,脸上立刻便生出了几道血痕,血流了出来伤处又迅速地恢复如初,血混进灵力中,将那层灵力变得更厚更结实。
而那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把一旁的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颜倾鸿抽出剑一直砍着那层灵力,想破开进入内,可到最后灭灵咒镇魂咒归尘咒都一起用上了,却连一个口子都没有。
颜倾鸿惊慌地看着被裹在灵力中痛苦不堪的未因,脑中突然反反复复地想起刚才未因对他说的那句话,为什么要说永别,不可以,说什么都不可以。
未因。
未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未因止不住地喊道,随着这一声,一直流动着的那层灵力骤然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地收进了未因体内。
三人见状都不由地愣了一下神,只是下一刻那收了回去的灵力便又忽地反弹出来,将三人远远地弹开逼退至几十米外。
颜倾鸿是最快反应过来的那一个,在灵力突然停下运转收回去的瞬间他便觉察到了不妥,迅速结了个结界,可即便如此,他们三个却还是被这股狠厉的灵力打伤了。他侧过头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的古霜迟和商砚舟,都还有呼吸在,应当并无大碍。
颜倾鸿一手用剑撑着,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就算即使用结界护住,可方才那股灵力突然得很,几乎是径直冲着他来的,根本来不及躲避。
他抬起头看着似乎平静了些的未因,见未因低着头失神地跪坐在那处,脸上看不清是愕然还是疑惑。
而未因坐在那睁着眼看着地面,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察觉脸上有什么正在流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才将他彻底惊醒。
红色的,是血?为什么他脸上会有血?未因抬起手去抹,却淌了一手的血,将他的袖子几乎都浸湿才发现根本抹不净,也没觉得有任何疼痛。
只是觉得好像心中缺了一块,有什么不见了。
不见了……对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江未因呢,那个声音呢,之前明明一直在的,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了。
未因不断地在心中唤着,却发现不像先前刻意不回应的一般,是真的消失了,没有了,找不到了。
发现这个事实后,未因头一桩想到的事便是江未因消失了,颜倾鸿要怎么办。说好的是留下那个叫江未因的,为什么是他留下来了,他要怎么告诉颜倾鸿江未因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他这个假货而已。
颜倾鸿撑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未因面前,看着他轻声问道:“未因?”
未因闻言愣了下,许久后才答道:“我不是他。”
颜倾鸿伸手抓住未因的衣领一把将他扯起,迫使未因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不是他,那你是谁。”
未因抬眼看着颜倾鸿,半响笑了笑,说道:“不论是谁,总归都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江未因了。”
“什么意思。”颜倾鸿不置信地看着未因问道。
“他消失了,不见了。”未因努力地看着颜倾鸿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杀了他。”
“不可能!!”颜倾鸿失控地喊道。
“为什么不可能。”未因笑着反问道:“如果不可能,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颜倾鸿打量着未因半响后蓦地便松了手,未因重新跌回到地上,只觉得万念俱灰,却又异常地平静。
果然他对颜倾鸿来说就是一个壳子的作用,没了江未因这层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未因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颜倾鸿说道:“你恨吗,没了江未因,你是不是很难过?”
颜倾鸿看着未因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怒还是惊愕。
未因低下头看了眼颜倾鸿手中的画月剑,往前又走了一步问道:“你是不是在疑惑要不要刺我一剑,为江未因报仇?”说罢他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脸说道:“不过你应该舍不得,你那么喜欢他,就算是个壳子你好像也喜欢得不得了,又怎么下得了手,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