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春风 番外篇完本——by司马缸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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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个子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他老大说的没错。
眼见着几个强盗淫笑着围了上来,一声暴喝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住手!”
众人一愣,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壮和尚。
“哪来的野和尚,老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大汉叫骂道,亮了亮手里的砍刀。
和尚垂着眼,面不改色:“放开他。”
大汉唾了一口,转身大步迈向那和尚,他本想用刀吓唬吓唬那和尚,谁知这和尚力大无穷,仅凭双指便夹住了大汉手里的砍刀,大汉用上双手卯足了劲儿,砍刀却是纹丝不动。其他几人见老大被轻易制住,忙上前帮忙,他们根本不是和尚的对手,几个来回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唐江玉抱头缩在地上,散了发髻,破了衣裳,看上去好不可怜。最近京城变了天,太子被下狱,很多官员遭到连坐,其中就有和太子交好的唐鹊和。事发前一日,唐鹊和让他先离开京城,免得受到牵连。唐江玉走得匆忙,只雇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带着唐正一人便上路了。
仿佛历史重演,不久前他也是这般狼狈逃离柳源城。
京城里不太平,连带附近也多了一批趁火打劫的山匪。老车夫和唐正丢下他落荒而逃,唐江玉只得乖乖将身上的财物全数交出,谁知那些强盗竟连色都想一块儿劫了。
唐江玉偷偷从指缝中看去,只见那高壮男子好似天降神兵,轻而易举就将那伙强盗赶跑了,这男子的背影着实眼熟。
他一瞬不瞬看着对方,嘴里喃喃着:“春、春来?”这个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从唐江玉嘴边脱口而出,他只觉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眼前这人不正是消失一年之久的春来吗?!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和他偶尔午夜梦回时所见到的一样,唯独……不见了一头青丝。
“施主,你没事罢?”一个老和尚走上前来,身着黄褐色僧袍,胸前挂着一串念珠,双手合十。“贫僧和徒儿化缘路过此地,听见施主的呼救声便过来一探究竟,最近这一带出了不少盗匪,施主若是一人上路,还是小心为好。”
唐江玉眼睛只盯着春来看,见春来面无表情站在一边,好像不认识自己一般。“春来……”他咬着下唇,心里有不少话语想要跟对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面的和尚恍若未闻,甚至连看都不看他,老和尚望了唐江玉一眼,问道:“悟海,你可认识这位施主?”
名叫悟海的和尚恭敬回道:“师父,他是徒儿的旧识。”
“你们可有话说?为师可以先回避……”
悟海摇了摇头,声音极淡:“无话可说。”
眼看着春来不愿相认,还准备和老和尚离开,唐江玉急了,车夫跑了,马儿跑了,身上的盘缠也被抢走了,荒郊野外只剩下了他孤零零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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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走出几步开外,回首道:“施主若是不嫌弃,不如与贫僧同行,前往附近的寒寺小住片刻。”
“多谢、多谢大师。”唐江玉这才反应过来,忙向老和尚道谢。四周荒无人烟,除了剪径的强盗还不知有什么豺狼猛兽出没,他瑟缩了一下,慌忙跟了上去,望着春来的背影一阵忐忑,他没料到春来会不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日他说的只是气话,其实他心里并不是真的想让春来离开,毕竟身边没有比春来更符合他心意的人了。他外出归来后才发觉春来已经走了,顿时乱了手脚,忙命人去街市上搜寻,找了老半天也没找着人。他有时也会忆起春来的好,不止一次后悔逼春来离开,然而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人都已经走了。
老和尚看着老态龙钟,可脚程比唐江玉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少爷要快了许多。唐江玉没吃过什么苦,连续步行了半个多时辰已是极限,山路崎岖,路上全是杂草乱石,他穿着那种华而不实的软靴磨得脚底生疼,很快便吃不消了。
他脚痛乏力,累得满头是汗。可一想到不坚持走便会落单,如今落了难,只得咬紧牙关勉强跟着,老和尚说寺庙就在附近,可为什么还没到呢?忽的腿一软,他哎呦一声摔了一跤。
唐江玉的膝盖被岩石磕破,开了一大个口子,他哪里受过这种罪,疼得他直抽气,本来还想争口气,如今眼泪哗啦一拉就淌出来了。他一瘸一拐挣扎想要爬起来,眼看快要跟不上了,急得大喊:“春来,你给我站住!”
听到唐江玉摔倒的声音,悟海脚步一顿,面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老和尚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道:“悟海,你的脚步犹豫不定,可是有心事?”
“师父,我……”
“你且背着那位施主走一程。”
“是。”
唐江玉察觉春来回头朝自己走来,一下扑到对方身上,他额角痛得全是冷汗,脸色惨白,扁着嘴巴一抽一噎的,整个人都挂到了春来身上。悟海身体僵了僵,随即往后挪去,与唐江玉保持了一拳的距离。
他半跪在唐江玉面前道:“施主,我背你。”
见春来态度冷淡,唐江玉不再多言,他抹抹眼泪,伸手抱住了春来的脖子。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他之前因喝醉了也闹着要春来背他回房,4 嘴里还嚷着什么猪八戒背媳妇。他将脸埋在春来脖颈处,忆及过去春来对自己的百依百顺,再对比如今的冷待,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是什么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见了。
“春来,你头上怎么回事?”正当胡思乱想之际,唐江玉赫然发现春来后脑勺上一道茶色伤疤,看上去才愈合没多久。
春来用沉默回答了他的疑惑。
“春来,你可是在恨我?”唐江玉咬着下唇问道。“恨我把你赶走……”
“我不恨你,”悟海语气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从来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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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寺庙地处山林深处,庙宇黑墙红瓦显得庄严肃穆,人烟稀少而胜在幽静雅致,一草一木郁郁葱葱,偶尔有几个虔诚的香客前来参拜,庙前香火不绝。
唐江玉被暂时安顿在院中一处小屋,寺里的僧人为他及时包扎了腿上的伤口。如今他困在他乡,又身无分文,只想提笔写下家书一封,让家里尽快派人来接他,可向僧人要了几次笔墨书信,却一直未果。
寺里生活索然无味,和尚们每日诵经念佛,吃的是清汤寡水,不见肉星,唐江玉整日待在屋里食不下咽,很快消瘦了许多。而春来将他背回寺中之后,便不再出现过,只有那个老和尚,也是本寺的住持前来看望过他几次,言语中竟是希望他留在寺中出家为僧。
唐江玉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了住持,光是在寺里待了几日他便受不了了,怎么可能愿意留在寺里出家过一辈子清淡日子。
等膝盖的伤养好了些,唐江玉再也待不住了,溜出屋去寻春来。春来对他却是避而不见,摆明了不想认他,得知春来每日会正殿中做早课,唐江玉便躲在远处偷看他打坐。
春来还是那个春来,只得变得沉默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住持劝了唐江玉几次,见他不愿意出家,对他也没了先前的好脸色,起初还有人帮唐江玉送个饭洗个衣裳,到后来再没人来搭理唐江玉。寺院里的和尚都各自有活要做,唐江玉习惯了被人伺候,如今独自一人生活,过的十分辛苦。
有次起的晚了,厨房连残羹剩饭也没留给他,唐江玉躺在床上饿得发昏,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回家,想他父亲,想他兄长,想念家里舒服热乎的被窝,香喷喷的饭菜。
睁开眼睛,依旧是破旧的屋顶,冷硬的床板,唐江玉缓缓坐起身来,他终于明白这里不会有人围着他团团转,此时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早早起来,去厨房领到两个馒头,也不再嫌弃馒头又糙又硬,掰开了就往嘴里塞,噎住了就灌几口冷水,毕竟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做事,如今寄人篱下,哪里还有他挑剔的份。
吃饱之后,唐江玉借来木桶去河边取水,一路上摇摇晃晃,整桶水只剩下半桶。他向来喜净,现下几日没沐浴,着实难以忍受,忙乎了半天只打回半桶,之后还得把水烧热。
这下可把唐江玉难住了,他不懂怎么生火,把炉子弄得浓烟滚滚,自己呛了好几口黑烟,脸上也沾满了烟灰。
一路过的小沙弥见他如此狼狈,便好心替他生了火,还送来一套干净的僧袍,唐江玉连连道谢,谁能想到他曾是柳源城里目中无人的唐家三少爷呢?
半桶热水远不够沐浴用,唐江玉只得先梳洗了头发,然后把剩余的水倒在脸盆里,自己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着擦洗身子。双手一浸到水里就传来阵阵刺痛,他被人伺候惯了,这段日子什么都要他亲力亲为,手上多了不少小伤口。
不过比起先前受过的苦,这点痛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他一边数着手里的伤口,一边盘算着日后的打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既然寺里不让寄家书,那他就自己去镇上寄,这附近的小镇应该也有驿使经过,可他身上没有钱,买不了笔墨纸砚……
唐江玉苦恼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他原先那身做工精美的外袍应该还值几个钱,当初因为跌了一跤,外袍沾上不少泥沙,他住进寺院后就早早脱了丢在一旁,洗干净了拿去当铺总能换到几个铜板。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他换上了方才小沙弥拿来的僧袍,起身去角落翻找那件脏外袍。这僧袍料子粗糙,将他脖颈和手腕磨得通红一片,事到如今他也没法挑剔,有衣服穿已是万幸。
一阵翻找总算在床底下找到了那件脏兮兮的外袍,他小心卷好准备拿去河边清洗。指尖忽然触及外袍里一个鼓鼓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他以前时常把玩的银球,也不知何时藏在了袖子里,一同带到了这里。
唐江玉顿时喜上眉梢,这银球价值不菲,足够买下一辆马车,再雇几个护卫一路护送他回柳源城了。只是……他望着静静躺在手心的银球,发了一会儿呆,最终决定先把外袍洗干净拿去当了,银球则放回了怀里。
出门时在走廊上又撞遇了之前送他衣物的小沙弥,他在这寺里没什么朋友,本想上前同对方打个招呼,余光瞧见小沙弥身后还跟了一个锦衣华服的香客。
那香客不紧不慢跟在小沙弥身后,趁四下无人之际一双手还不规矩地往人家的屁股上捏,那人也不瞧瞧地方,这里好歹是佛门重地,居然色胆包天轻薄出家之人,气得唐江玉当即扔下衣物,走上前去想为小沙弥解围。
那小沙弥面上波澜不惊,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唐江玉,带着身后的香客走到了一处偏远小屋里,轻轻关上了屋门。
还不等唐江玉赶到房门前,屋内便传来一声嘤咛,唐江玉从窗缝里望去,只见那个香客压在小沙弥身上,双手在其裸露的胸口游走,还把随手把一串佛珠塞进了对方的后穴里。那小沙弥搂住香客的背脊,眉目含春,脸上竟是痴迷之色。
“施主快些进来,小僧忍不了了。”
唐江玉呆若木鸡,他原以为小沙弥被强迫,未想到竟是暗中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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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江玉默默按原路退回,在屋里避了一会儿才去河边。他穿着不合身的松垮僧袍,蹲在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上,正卖力清洗着自己的衣物。方才的那一幕实在不堪,只是那小沙弥帮过他,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很快要离开寺院了。待他把衣服弄干净,马上就去镇上当了换钱,顺利到家之后就派人过来把春来抓回去,谅他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喜滋滋地幻想着回家后的好日子,手上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劲。他打着哆嗦,袖子挽得老高,露出细细白白的手臂来,此河自山顶溪水汇聚而成,寒气彻骨,将他那双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冻得通红。
好歹是把衣服弄干净了,这些闲杂事他以前都不曾接触过,如今做起来倒也不难,唐江玉看着被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外袍,心里有点小得意。
耳边传来一阵交谈声,他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和尚。
“春来,”唐江玉怯生生唤了一声,站起身来在河边踌躇不定,急湍的河水把衣摆溅湿了一片。待两人走近了,他才注意到春来身边的矮个子和尚正是上午那个小沙弥。
小沙弥口中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还紧紧依偎在春来身旁,一口一个悟海师弟的,别提有多亲密。
“春来,你们、你们……”唐江玉胸口一阵窒闷,那处本来是他的位置,那个人也是他的春来。春来一直冷待自己,莫不是早就和那小淫僧勾搭上了?
悟海只是淡淡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并未停下脚步。唐江玉见春来没多大反应,眼眶一酸,一丝悲凉的心绪从内心深处慢慢扩散开来,逐渐溢满胸腔。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形不稳一脚踩空滑进了河里,冰冷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唐江玉扑腾了几下,呛进不少河水,喉咙火烧似的疼,仿佛有张无形的大手,不断将他往水里拉扯。
“少爷!”
浮沉之间,他听到春来在喊他,心里想着春来终于肯认自己了,随后意识渐渐陷入黑暗之中。
他觉得身体很沉,冷的好似一块冰,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想抬起手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他浑身都疼,疼得骨头快要裂开,好难受……他要死了吗?他还不想死,谁来、谁来救救他……
唐江玉烧得迷迷糊糊,手脚却是冰凉,缩在被窝里不停打着颤。悟海以口渡药,又脱去身上衣物,爬上床紧紧抱住唐江玉,一边默念心经,一边为其取暖。
悟海将唐江玉从河里救起时,对方已失去意识,他连忙将人背回寺里,请来懂医的师兄,并亲自照顾唐江玉,一步未曾离开。这一夜,唐江玉发起梦魇,口中念念有词,悟海凑近了一听,唐江玉细若蚊哼地梦呓着:“我会不会死……我好想回家啊,大哥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悟海柔声安慰道,将唐江玉往胸前搂了搂,用自己的体温试图让唐江玉的手脚暖和一些。
“大哥不理我……春来也不理我……”
闻言,悟海心中一恸,一年来他潜心向佛,忘却了凡间所有过往,可惜自从遇到唐江玉后,他心境大乱,又仿佛从来没有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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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悟海,您还记得为师曾经的话吗?”老住持盘腿坐在床铺上,脸色沉重,面上沟壑深浅不一,浑浊的眼睛一顺不顺凝视着跪在身前的悟海,“世人皆在苦海挣扎,唯有这里才是一方净土,为师带你回寺,也是希望你能早日看破一切,继承衣钵。”
“弟子明白。”唐江玉生病这段日子,悟海一直心绪不宁,看着唐江玉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决定护送唐江玉回柳源城,打定主意后便前来找住持说明去意。“只是弟子实在放心不下他。”
一年前悟海被陆月明打破脑袋,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城外,所幸得到一家农户的收留,养好伤后他一人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了农场,只是老马因年老体衰已提早告老还乡,他长期不归,原本由他顶替的位置被另一人接手了,还被人借口赶了出来。
悟海还记得自己被赶出来那天,外头下着暴雨,他躲在农场门口的屋檐下,茫然地望着滂沱雨幕,天大地大,竟没有他的一处容身之所,唯一珍视的少爷也已经不要他了。
后来,悟海一直在外面颠沛流离,过了颠沛流离的日子。途径一村庄时,刚好有一队僧侣从此地路过,在村落里招收新弟子,原本他们只收年幼的孩童,住持与他一见如故,便破例收了他。
他原以为会从此脱离红尘,一生与青灯古佛相伴,谁知会再次与唐江玉相遇。唐江玉如今这幅样子,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故而起了将唐江玉送回的念头。
听完悟海的话,老住持叹了一口气:“悟海,你与为师早逝的儿子很像,若他还在世,应该同你年纪相仿……留在为师身边,将来整座寺庙都是你的,为何要重回苦海?这里生活不好么?”
“不是的,弟子 ……”
老主持继续说道:“为师会帮你留住那位施主,你和悟慧走得近,为师也可以把他给你,只要你留在这里。”
老住持的话语越来越怪异,令悟海背脊隐隐发冷:“师父,他不属于这里,且弟子只是送他回去,而后会尽快赶回来。师父收留弟子,又教弟子武艺,对弟子的恩德,弟子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