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马路不要看手机完本——by衡言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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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殿门之前,我也只来得及补上一句:“阿钺,早间的事,多谢了。”我并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或者做出了回答,只看到了他在门槛后隐没的衣角。那块衣角钩着银线,绸料子上绣着规则的团云,云边暗红色的底纹在行走中浮现了一瞬,不知怎的就此印刻在我脑海里。
晚上入睡前,我便吩咐小石子,减少四处的守卫,降低戒备,一些宫门也不必上锁,好让来客能够顺利搜查。
小石子担忧道:“皇上,若是减少了守卫,早上那厮潜入宫中,威胁您的性命怎么办?”
我笑道:“不会的,鲛珠的事乃宫廷秘闻,除了几个当事人无人知晓其此时的下落。宫变后,你已将宫中人马洗了一遍,而阿钺绝不会就此事四处乱说,他既知我此地无银三百两,便该明白只有我知道珠子的下落。”
小石子替我打了帘子,又挠挠头道:“奴才不解。若主子你不想给,便言明拒绝好了,反正他硬抢也找不到下落,再打发他到东海自己寻珠子去。”
我掀开被子钻到床里,摆摆手:“他肯常来才好,就怕他。三个月,有的让他折腾的。”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过去了,宫中闹鬼的风言风语也从最初的愈演愈烈到现下的习以为常,其间我还常派太医去医馆给他的心上人问诊,顺道捎上一些延年益寿的珍品。但据去过的人回报,落璃姑娘的气色同轩辕少侠的脸色都每况愈下了。
这日醒来时便觉着有些恶心,下了朝便蜷在关紧的窗子边,抿了两口香片茶仍是打不起精神来,索性把笔墨纸砚一推倒在案上听慕容钺念折子。
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放下折子,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我也累了,歇息一下吧。”
我吸进稠滞的空气,摇了摇头:“不成,下午还有军机处的密报要处理。内阁那帮人是新的班底子,小事上虽做得稳重,但大事上往往自乱手脚,我若不下个意见,他们只会争来吵去延误时机。趁我今日还有些济事,便赶着都处理完好了。”
门口有人朗声道:“皇上真是勤勉,看来我今日没来对时辰。”
我不用看也知道敢这么堂而皇之地不经通报出现在我面前的人,除了慕容钺,也就只有在宫中飞檐走壁半月有余的轩辕慕澈了。我把玩着手上的串珠,珠链上的赑屃敲在木案上,甚是清越刺耳。
“既然没来对时辰,那便下去吧。”慕容钺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折子。
轩辕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依旧走上前来:“承蒙皇上这半月来延医送药,在下与落璃不胜感激。今日虽来得不巧,也斗胆想来道一声谢。”
我翻来一本折子看着,一时想不出什么回答,便打算晾他一晾。
慕容钺却冷笑道:“你既知私闯皇宫已是‘斗胆’之举,此时见了皇上,何以不行大礼?”
我虽不喜欢被人鞠躬福身或者跪着,但身居高位久了,难免生出一些傲慢和天威来,因此便从折子中抬起头来,懒懒地看向他。
轩辕脸色变了一变,一拱手道:“我与皇上在宫外曾两度相遇,自以为相互投缘,可为知己。文犹质也,质犹文也,既有这一份情谊在,我想着这些虚礼又何必计较?”
侍立一旁的小石子抢过话头:“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听不懂。但这里是宫内,不比外面随便,你既有心拜见,三跪九叩总还是免不了的。”
轩辕慕澈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毕竟是主角我也不敢逼得太急,刚要给他找台阶,他却将目标转移到了慕容钺身上:“上次与这位兄台交手,胜负未分,在下颇为遗憾。后来打听才知道,阁下竟是前朝三皇子,不知为何竟沦落至此?”
“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为何出现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但你应当铭记的是,我对面之人,便是我大凌至高无上的天子,你冒犯他便是挑战天家和大凌的尊严。我身为大凌天子,当然不会坐视此事发生。”
“扎心了老铁。”我在心中默默说道,可见天理昭昭毫厘不爽,我陈凯程对得起慕容钺这个倒霉孩子,就算外面谣言再难听,总还是有明白人在的。
即使场面已经如此尴尬,但我清楚轩辕慕澈,若是顺势跪了的话,又怎么配得上他主角的身份?我道:“你所求为何,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东海鲛珠价值连城,即便朕手中就有,你便能不劳而获吗?得失相赎,你若还未想明白,便退下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朕吧。”
他猛一抬头,直视我道:“那么皇上,您想要什么?”
我笑了笑,随口诌道:“嗯,朕看落璃姑娘倾国倾城,若是你愿意让她做朕的妃子,朕便下令寻到鲛珠奉送给阁下。”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极了,我有些不适应:“罢了,你下去好好想想吧。两月有余,有名目了再来找朕也不迟。”
大抵是因为呛了轩辕慕澈这么一通,午间心情便明朗了些,人也肯动弹了,便跑去同慕容钺一起用午膳。
我问道:“阿钺,若这一切都尚未发生,你仍是三皇子的时候,一个见过两面的人求你要鲛珠救命,你给还是不给?”于我而言,含着鲛珠的那具尸体同我非亲非故,又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若不是情况特殊,我便指条明路放人进去盗墓了。但这鲛珠毕竟是慕容家的财产,现下的主人又是慕容钺的娘亲,因为落璃不能死,那么鲛珠也许就得取出来,我既然认下了这个朋友,推己及人,总还要考虑一下慕容钺的感受。
慕容钺停了著,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即便是此时此刻,我也不会让的。”
我闭了嘴点点头,表示理解。
从军机处讨论完出来,已经是头昏脑胀,流血的天色下步辇在半空中不住地震晃,我心中窃窃私语的烦躁开始密密麻麻地欢腾起来。我停轿自己走了回去,见内殿门口正倚着慕容钺。灼烧的天光染在他青蓝色的衣裳上泛出些乌紫的色晕来,他手中摇着折扇,回望着我。
我走得越近越觉得真实,他手上的折扇纸面泛黄,画的是几竿墨竹,题的却是“但愿人长久”的字,扇骨的漆也没磨均匀,正是我前阵子在宫外淘来被他顺走的那把扇子。眼前的人穿着丝绸的罩衫,腰上挂着一枚龙纹玉佩,棕黑色的流苏被微风轻轻牵动,发髻由一只白玉簪子固定着,五官清朗,面如敷粉,每个细节都彰显着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人。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分明连季节都分辨不出来。而想象出来的角色,竟能逼真到这副程度吗?”
对方显然被我的举动吓到了,挥手打开我的爪子,咳了一咳,道:“又在念叨先什么?勤军的人选定下了没有?”
我讪讪缩回手,走入屋内道:“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一个能打的。北边的首领刚立下来,尚不知其好歹,若要软硬兼施的话,务必要派出有威信的重臣和能一击即中的将领。北边军营虽不乏大将,但囿于派系之争,战时怕难以团结一致,得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来调和。”
我坐下喝了一口小石子沏的茶,他一句话把我呛得肺都快咳出来——“那就让我去吧。”
小石子赶忙凑过来给我顺气,我狼狈地咳了一阵,见他仍定定看着我要个回复,扶额道:“你容我好好想想,明日再回复你。”
他前脚刚走,小石子便犹犹豫豫道:“皇上,你可不能让慕容公子去军营啊。万一……”
我点点头截住了他的话。小石子从来不在我处理朝政时插过话,一来他听不大懂,二来他是个很守本分的角色。虽然目前,我和慕容钺能平心静气互助共处,但刘荣端了他一家是真的,我们彼此心怀鬼胎也是真的。他之所以不杀我,绝不是因为有些惺惺惜惺惺的情分在,而是我手里握着他一家的性命,又主动将国事交给初涉实务的他分担,兼之宫内没有他的心腹,多少下手不便。北边的将领还是旧朝那批,刘荣上位后也只是做了安抚。他若游说成功便能借势卷土重来,届时我的境地可想而知。
辗转了一个时辰,仍想不出对策,干脆起床着人领我去他的居处,见屋内还有烛火,便推门而入,迎面便见他正在拭刀。他眯了眯眼,视线从刀上移开,说道:“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我避开他刀口的方向走到他右手边,理了理思绪,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想去北边,要知道处理不好,须臾间你便有性命之虞。”
他将刀送入刀鞘,似乎看穿了我的伪饰,嘴角动了动:“我曾在军营戍守过三年,自然知道。至于为何要去,你若能找个比我更合适的,我便将前言收回。”
我一时无语,本来这种境况,最合适的应当是当朝皇子,可是刘荣刚上任,后宫都没踏过几次,哪来的血亲能派出来镇住场子。北边旧臣,到底沐浴些慕容王朝的恩泽,慕容钺若出马,他们多少会卖些面子,但敌国认不认就是另一码事了。
“更何况,”他自嘲般笑了笑,“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你的枕边人,北方想来也能打听到。由我出使,既能表示诚意,又能显出本朝的宽宏大度来。”
我不安地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教你担了这样的虚名,我,我总觉得不大好。”
他起身将刀安放在刀鞘上,回身看我:“刘荣,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我答不出,他眼中浮过一丝捉弄的笑意:“算了,你早些回去歇下吧。别忘了明日要给我的答复。”
☆、第 9 章
第二天上朝前,我吩咐小石子把慕容钺带到殿外候着。
内阁和军机处几个拟了名单报上来后,我道:“各位卿家,时间紧迫,若对人选有何异议,不妨在此提出。不过,至于这次主使的人选,不必再拟了,就交给前三皇子慕容钺吧。”
在举座哗然之中,慕容钺神色坚毅步入殿堂,端端正正跪下,简短行了个礼:“臣,慕容钺,谢主隆恩。”
我对上他仰视的锐利的目光,勉强自己笑了笑:“起来吧。”平时我们举止间,他都相当随意,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他下跪,为了一个说不出自己目的的机会。
不出十日,慕容钺同几位大臣便备了轻车快马,出关北上。兹事体大,我也不免君临城上,按着翰林写的文诏,拿捏几分威严宣读几句鼓励之语。念完之后又得跑下来,领着端着授印圣旨的宦官,让众人免礼上马。
慕容钺坐在队伍右侧的马上,银盔铁甲,时不时勒一勒缰绳让躁动不安的马停在原地。我没当过兵,对真实的军营生活无从想象,“努力加餐饭”这种话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仰头对他道:“自己当心。”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又弯腰将手搭在我肩上,说道:“等我回来。”
我刚想立即截住他的话头,以防止他立下“等我回来就XXX”的flag,没想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没再说什么。
他们离去的身影出了城门便溶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了,北上慰问加出使的队伍,此行若是顺利,两三月便能无恙归来,不然,便可能是两三年的绵延战火了。
回宫后,才发觉宫中冷清了许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了滋味,晚间想找个人聊天下棋也无处可寻。古代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再加上宫中敢跟我唠上几句的,也就只有慕容钺了。身边一个小石子,却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反倒要开解他:“小石子,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已在队伍里安插了探子,军营里也有刘家的旧臣,若是有什么异动,朕立马就能知道的。”
小石子听完欲言又止,我心中明白,即使安插了眼线,北边的情报三百里加急也得四五天才能到,他若骤然发兵回朝,我又哪来的胜算。只是眼下,除了寄希望于轩辕慕澈早点来同我周旋周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了。可是轩辕慕澈不知怎的突然就销声匿迹了,派人去医馆却回报说人已经走了,想是以为我真看上了他的妹子,便把人转移走了。
等了三四日实在是无聊得很,一日批完折子,便又拉上小石子出宫去了。
不巧出门便落了些雨,便只好缩在一家酒馆里,丢了几个铜板,磕磕瓜子,听了段老生常谈的评书,依旧觉得乏味得很。但外头湿冷,也没什么热闹可瞧,上楼点了一大桌子菜命小石子吃完后,便只能数着窗外檐上的雨滴。
店中的伙计也算是个有眼色的,凑上来笑问道:“这位爷,外面这雨也不大,为何不早日回家,莫不怕家中的娘子牵肠挂肚?”
我摇摇头,左脚踩上了板凳,道:“哪来什么娘子,家中冷清得很,就你这来来往往的,说书弹唱的都赶来歇脚表演,还能凑个趣。”
这伙计一听,凑得更近了些,悄声说道:“既然二位爷不急着回家,我这倒是有一个好去处。酒馆后街的那条巷子,新开了一家勾栏,姐儿倌儿都是些新来的雏儿,可美妙得紧。”
我精神一振,想不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产业链已经如此完善,一个小伙计还能兼职拉皮条的,实在是勤恳敬业,遂道:“没想到兄台消息如此灵通,不知可否劳驾领我们二人前去一观。”
那小伙计眉开眼笑,向柜台瞄了一眼,躬身带我们抄了小道进了一家门面装潢尚算考究的竹楼里,冲盈盈笑着出来的老鸨丢了个眼色,道:“二位爷,这就是了。此处虽说偏僻,但也有其偏僻的好处,就是家中娘子起了疑心,也决计找不到这来。”
我道:“我家中委实没有敢来捉奸的,就是有,也在十万八千里外,没什么好担心的。快便宜些让我们俩进去开开眼吧。”
原以为进门就能看见一片大好春光,谁知姑娘们大多犹抱琵琶半遮面,被厅内一盏大屏风遮住了不少不说,能看见的浓妆艳抹的也都穿的规规矩矩。我并不是很吃欲拒还迎这一套,便站住了不再跟进。
老鸨见势不好,忙殷勤问道:“这两位爷,可是对我们天香阁的姑娘不满意?您可先别急,这还只是……”
“当然不满意了。你什么眼神,我家公子不好这一口,带我们见些小……”
我猛地捂住了小石子的嘴,堵住了“小倌儿”这三个字,冲老鸨打了个干哈哈:“我这小兄弟初来乍到,想看穿得凉快些的姑娘,不知你这……”
鸨母抚掌笑道:“有有有,自然是有,还请二位上座,待会便有些歌舞助兴,到时候您看上了哪位,随意挑下便是。”
我点点头,松了小石子的嘴,拎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一直上了二楼的雅座。我自知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拿钱买姑娘身体的事情,最后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但来都来了,回宫最多只能看到一群憋在屋里的怨妇,又乏味得很,这番带了足够的钱,眼睛上总不能吃了亏。
我坐的地方虽说是二楼,也不过比屏风后的舞台高出一截来,几个舞姬光着臂膀,就着欢脱的小曲扭腰出现,引得四座一阵骚动。我撇撇嘴,心中嫌弃他们少见多怪,小石子却扯着我的袖子道:“少爷少爷,斜对面来了个人。”
“来个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又立即掩了脸往阴影处挪去,“轩辕慕澈这种人怎么会来青楼的!”说着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了,原来担心他一时冲动真带着妹子奔了东海,看来他还坚守在这里,想来是另有计策。
我藏在暗处,发觉他似乎在同身边的小厮在打听些什么,说了一阵便又起身离开了。偷偷跟上去,见他七转八绕进了一件雅致的厢房,好在外面表演正酣,此处没什么人,我便吩咐小石子望风,自己透过门缝偷听墙角。
耐着性子听二人旖旎一番后,终于听男主说道:“我近日听闻王家侯府得了一颗稀世珍宝,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美人珍品,都是在下所钟之物,今日见到凤娇姑娘,人生便圆满了大半。只是不知那东海来的珍宝,又是何等模样?”
又听得盈盈笑语:“不瞒公子,那珍宝奴婢也有幸见过,是一颗珠子模样的珍宝,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那王公子家中得了这宝贝,便和一群公子哥儿成天宣扬吹捧,还几次三番地邀奴家去看,奴家不想理他,他倒好,直接把珠子带过来了。”
我摇了摇头.这姑娘实在是没有挑人的眼光,对她巴心巴肺的不屑一顾,反而对虚情假意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