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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春意录完本——by素衣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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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地不可擅入,你要违了宫规?”
“去再拿一碗来,”吩咐完思锦,秋怀信转头,又是温柔的音色,“楚澜宫已被翻了个干净,并未见着还魂。若有一处地方能让你安心藏什么东西,必是楚澜禁地。不可擅入,却不是入不得,是不是?”
苏尤许急火攻心,嘴里隐约已有鲜血甜腥的味道,“思锦,你将几位贵客带到水榭去,我与祭司有事相商。”
思锦恭谨地候在一旁,却是动也不动,只瞧着秋怀信。
“呵。”
秋怀信仿似未曾听见苏尤许那声带了自嘲的轻笑,只对思锦微抬了抬手。思锦立时便领着妙龄少女,引着温言等人前去水榭。
沈琼华很是放心不下苏尤许,踌躇良久,到得最后,是苏尤许亲自执着他的手送到了门外。
苏尤许苍白细指犹放在合着的门扇上,不曾回头,轻声问了句,“你真觉着是我换了还魂?”
“楚澜宝阁只有一宫之主明晓其中每一个珍宝并且可任意调用,祭司是没这个权利的。我不知你是不是换了,如今便只有去往禁地瞧一瞧,对么?”
苏尤许转身瞬也不瞬地盯着秋怀信的眼睛瞧了半晌,忽然道,“楚澜上下都是你的人了,是不是?”
“思锦都随了我,你说呢?”
苏尤许脊背坚直地立在花阁门边处,心里幽幽荡荡无从着落。沈琼华珍惜他这个朋友,却总是要离了雾霞岛的,到得头来,这岛上这宫中,他便是孤身一人了,他倾尽了心力思慕的此生至爱,心中没有他苏尤许。
秋怀信将他揽进怀里,柔着声色哄他,“我再不去抗争楚澜旧规,你生我便随着你生,你若死,我随着你死就是了。我只要还魂许我师父归来。”
“果然是他。”
苏尤许闭了闭眼,隐去了眸底泪意。
他与秋怀信十四岁时偷了苏紫陌的酒喝,喝的微微醺然时,秋怀信与他说自己心中有了爱慕珍视之人。苏尤许自小便喜欢他,听了那话,心底黯然,面上却是明朗笑意,言语间也是至诚祝福。此后却是留了心观察。
秋怀信很听他师父秋掠先的话,时时伴在秋掠先身边,温柔体贴,笑意满满。那时他很少出岛,到得后来秋掠先随苏紫陌身死,他却是时不时便要出海登陆。苏尤许心中隐隐猜想了几分,却不愿深思。后来秋怀信与他在一起,那甜蜜日子他珍惜得很,便更不愿去想昔年往事,却不想,他爱慕着的秋怀信,真是、真是长情的人。
秋怀信拥紧了怀里的苏尤许,轻声道,“你交出还魂救了他回来,我便永远伴着你,好不好?”
苏尤许无神无魂似的任秋怀信拥着,心底却有个声音大声嘲笑,什么永远,统统是骗他的。
“秋掠先的心思不在守护,他会毁了楚澜宫。楚澜在江湖里的恶名,是他贪心不足,邪佞不化造就的,你要他回这世间继续兴风作浪,搅得红尘不宁,是要我师父枉死吗?”
秋怀信松了手,退开几步瞧着苏尤许,“我是定要救了他回来的。你许他回来,我与你一起护着这海,护着楚澜。”
苏尤许微垂了眸子,唇角勾了冷漠的细微弧度——先前不觉,如今略一思索,倒是明了几分秋怀信心中所想——
“你下毒给我,招揽楚澜人,又迟迟不愿出海寻找下一任宫主与祭司,不是存了覆灭雾霞楚澜的心思么?”
“彼时气怒,我确是起了这样的心。楚澜容不得他,我便要这海上华宫为他陪葬,”秋怀信瞧着苏尤许惨白面容,低声叹了叹,“可我如今说了,只要你交出还魂珠救了他,我再不抗争旧规,随你生随你死,同你一起护着楚澜。”
这人对秋掠先经年不忘,为他奔波数年去寻还魂珠,为他违了初入楚澜时刻入心扉的宫规,为他演着深情只为苏尤许的戏码,那人一朝醒转,只怕他秋怀信的心思早便在楚澜上,遑论护着这海、护着楚澜。
“我若不应,你此刻便要毁了楚澜,是不是?”
秋怀信叹了叹气,“你总是懂我知我。”
“我说我未曾动过钟家的匣子,你不信,是不是?”
秋怀信不言不语地瞧着他,眼里分明是不信。
苏尤许缓缓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秋怀信轻轻笑起来,凑近过去亲了亲苏尤许的唇角。
苏尤许抬着袖口擦了擦唇,不理秋怀信暗沉下去的眸色,径自转身,开门的手却是顿在门扉上,迟迟不见动作。
秋怀信瞧着,不催不促,只淡定等着,却见苏尤许的额头慢慢抵上门扇,似是失了全身力气。
“怀信,”苏尤许唤了一声,是恨是悲,是苦是痛,糅杂在一把声色里,教人难辨,“你我自幼相伴,此后又朝夕相对,我对你倾心相待,向来坦诚,你为何这般待我!”
“尤许千般好万般好,可却是他在你先,入了我的心,”秋怀信顿了顿,伸手扶住眼前人的肩头,“你哭了么?”
苏尤许就这秋怀信手上的力气回头,脸上一片冰凉水意宛若成了利刃的冰刺进秋怀信的眼,苏尤许却凝肃着眸眼回他道,“我没哭。我早过了哭啼的年纪了。”
“尤许……”
苏尤许轻声断了他的话音,“你别再这般唤我。”
秋怀信心中一痛,面色也白了下去。
苏尤许转身开了门,一步步稳稳踏了出去,却听身后的秋怀信道,“花开的解药我着人送去你房里了。待还魂入手,我将此身过半功力渡与你,助你化解残毒。”
苏尤许恍若未闻,停也未停地走了。绕了两处回廊,苏尤许探手摸了摸脸颊,粘了一手温凉,怔怔盯了许久,“我还道没哭,这……苏尤许,你可真是不争气……”
秋怀信那句“可却是他在你先,入了我的心”犹在耳畔,苏尤许收紧手掌,瞬出的殷红和着冷泪染了他满手。
是了,是了。
楚澜有规,当任祭司须在占卜吉日后出海登陆,寻找下一任宫主与祭司,带回雾霞岛与当任宫主分而教养,三个月后,祭司赐名,这两个孩子才可日夜相对,得楚澜长老授课。此后便是同生同死——宫主祭司自此为一体,一人身死,另一人当诸事抛尽,追随而去。
秋掠先是明霞一般耀眼的人物,英气肆意,他寻得秋怀信与苏尤许时,不过是二十有四的年纪,正正意气得很。
百日光阴,得这样一人体贴日常,授功传诀,十三岁的少年秋怀信动了心倒是正常了。
楚澜立身碧海,使命在于守护。秋掠先是不愿这般默默无名的,他要这江湖千秋万代都记着楚澜的名,记着“秋掠先”这三字。贪心不足,邪佞入心,秋掠先大肆杀伐,江湖上果真闻得远海雾霞之名,却是将楚澜视作恶鬼修罗之所了。苏紫陌因着拦阻他而重伤在身,眼见秋掠先愈加放肆,最后索性破釜沉舟,自断经脉而死。
宫规有定,同生同死。
秋掠先不愿,到得后来是被楚澜长老合力围剿而死。楚澜在这江湖里再次销声匿迹,这片海亦是回归静然,楚澜仍是为了护卫这片海而血洒碧顷,可从前的恶名却是再不能除去。
苏紫陌不通情爱,那时却隐隐觉出些不对来,死前殷殷嘱咐苏尤许说“凡事防着秋怀信些,万不可付了真心给他。”
苏尤许耳边满是苏紫陌的殷殷告诫,直要将他的一颗心听的碎了。他捂着心口走了两步,忽地软了腿脚,竟是直直跪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口里艳艳血红落了一地。
“师父,是弟子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达成~~

第32章 第 32 章

温言与沈琼华由着思锦引路,将两人带至禁地门前,却见夏侯昭和慕歌青早便到了,一旁是除了黑玉面具的秋怀信。
眉目如画,雅人公子。
沈琼华是信了这人曾是美少年的说辞,却又愤愤想着,长了好皮相,心却是冷的。
温言瞧着沈琼华一时怒横着眉一时瞪圆了眼,显是极为气愤。他感念自家沈逃逃心善,又觉着这人可爱得紧,不由便捏了捏这人一侧脸颊,却被沈琼华乱着手脚拍开了,“你别碍着我。”
“我碍着你什么了,嗯?”
“瞪、人!”
秋怀信望来一眼,沈琼华立时瞪了回去。
温言单手覆上沈琼华的眼,另一手揽着他的背,无奈道,“让它们歇歇。”
沈琼华拉下温言的手,正要锲而不舍的再瞪,众人一直候着的苏尤许便自远处来了。
无人侍在左右,只身前来。
楚澜之主换了品红轻衫,青丝覆背,仍是赤着足。衣衫的红映不得半点到他苍白面上,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是一副极为倦怠的模样,可他眼里漆光烁烁,将他衬得好似是这青天碧海间的一团火,直要将这天地烧灼殆尽。
沈琼华看的心酸,不由得上前几步,离得那人近些。
苏尤许看着沈琼华,半晌勾着唇角,温柔地笑笑。
短短光景,这人便负了满身满心的沧桑,再不复昨日那般灵灵爱娇。
沈琼华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倒是苏尤许自袖子里拿了把匕首出来,对沈琼华笑道,“你我相交时日短暂,却胜于多年故友亲侣。今日楚澜大劫,我落魄至此,无甚相赠,这匕首出自楚澜宝阁,名百辟扬文,锋利得很,送与我此生至交。”
沈琼华看着掌心的匕首,紧紧握了下,极为妥帖地将它收在怀里,又解了自己的平安扣递了过去,“这平安扣是曲姨所赠,许我平安顺遂,我将它送了给你,望你平平安安。”
苏尤许盯着那平安扣,却是微微退了一步,不曾去接,“我福气浅薄,留不住这样的祥瑞之物,恐会折损了它。”
沈琼华却是不由分说地将那莹绿扣在了苏尤许的衣衫上,笑了笑,“好看。许你平安顺遂。”
温言立在沈琼华身侧,见那平安扣配在一片品红中,淡声道,“我与沈琼华知你为人,不信着是你私自取了还魂,本不应擅入楚澜禁地,可夏侯昭执念如此,又因着沈琼华挂心你,故而我们思虑后还是来了,望你谅解。”
苏尤许看了这两人半晌,笑了笑,“这禁地,如今已是没什么入不得的了。二位待我至诚,尤许记着了。”
秋怀信远远瞧着苏尤许,疼痛入心,连着体内的真气肆意翻腾,面色竟是与苏尤许一样苍白了。他深心处的那人分明是秋掠先,怎么如今为着苏尤许心疼到这般地步?
秋怀信闭了闭眼。执念入骨,只能是秋掠先复还人间方可得解。他先前与苏尤许说的字字句句亦皆是肺腑之言——秋掠先魂兮归来,他便伴着他同生同死,一刻不分离,苏尤许恨极了他,他便倾尽所有哄着他。
夏侯昭眼见秋怀信眸子里隐隐带着悔意,又见苏尤许与温言沈琼华腻在一处,分毫未有前来的意味,心间焦虑,不由冷声催道,“苏宫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苏尤许看也未看过去,只对沈琼华笑了笑,“走了。”
正要转身前去禁地门前,腕间忽地教人扣住了。苏尤许满眼疑惑地回首,却是温言。
“失礼了。”
苏尤许心腹间瞬时起了一片暖烫,竟是温言渡了真气过来,护住了他的心脉。
“凡事小心。”
苏尤许怔怔瞧着神色淡淡的温言,见他将沈琼华紧紧护在怀中,瞬时便了悟了温言所想——这人是不愿自己的心上人忧心过重。
沈琼华在一旁微笑道,“这是你的地界,别教外人欺负了。”
苏尤许点点头,勾着不见血色的唇笑,“好。”
禁地大门设了一处凹槽,苏尤许与秋怀信各自执了半面玉璧,轻手放进去合作一面,先是秋怀信转了几转那青玉,而后是苏尤许依着古怪手法反向转了转。
龙石大开,两侧壁上明火灼灼,照着延伸向下的石阶。
苏尤许一人当先,秋怀信本是在他之后,走了几步便不着痕迹地行到了那人身侧。温言与沈琼华行在一处,其后是执剑在手的慕歌青,最后才是夏侯昭。
沈琼华欺在温言身侧,小声问他,“夏侯昭不是念着还魂念得疯了么,怎的如今行在最后,他不怕还魂珠被我们抢了?”
“怕死。大抵是顾忌楚澜机关,防着先行进去会中了些什么招数。”
沈琼华目瞪口呆,“这人真是……”
温言却不愿再提夏侯昭,摸索着与沈琼华十指相扣,轻道,“别怕。”
沈琼华用了些力气回握,嘻嘻笑着,“有你在呢,我本就什么都不怕。”
温言面上笑意明朗,将重重忧心俱皆压在深心处——夏侯昭出身毒门,纵是功力不济,使毒的手段却是千变万化,一路行来未曾对他们使什么毒手,是要借了他们的力,又顾忌着自家师父,他与祝归时许夏侯昭同行寻着还魂,时时还要顾着他的命,是顾忌着曲姨,两相制衡,至此仍是平安无事。可夏侯昭日渐癫狂,不知这平和假象还能持续多久。
几人不知行了多久才到了一高大门前。
苏尤许上前几步,摸过门上繁复花纹,机括声响渐次响起,纹路繁繁杂杂的重新纠结,竟是化出了一方画——云雾缭绕,高阁华宫,好看得很。
楼阁两旁空了凹陷出来,沈琼华好奇瞧着苏尤许同秋怀信取了自己的玉印放了上去,恰如守门辟邪的神物。
高门开启,楚澜禁地映入众人眼帘。
真正是明珠满室,金碧辉煌。
中间修了圆池,里头碧水清清,却是愈看愈觉深邃,望不到尽头。前侧是历代宫主与祭司的灵牌,依着年代肃穆整整地立在檀木架上,两边仙鹿形制的长明灯,此刻正燃着暖暖明火,将禁地耀作光亮神殿。
不见人间烟火气的禁地中,竟有一名着了淡青薄衫的女子,正清着牌位前的桌案,听得开门声响,讶异着回首望来。
“宫主?”
苏尤许见了她,只言未语,却是上前几步,深深跪了下去,额头重重抵着阴凉青砖。
“姚姑姑,原真是我错了。”
众人见状俱是一惊,姚碧更是急急上前要去扶他,“这是怎么了?”
苏尤许仍是跪着,轻言淡语的将事情说了。
姚碧看着除了黑玉面具的秋怀信,又瞧了瞧其后的四人,哀哀叹了一声,“大祭司是与尤许一起长起来的,这孩子的性情品格,你不清楚么?”
“姚姑姑,我……”
夏侯昭心间狂跳,直觉还魂近在咫尺,此时更是按捺不住,再听不得他们说些旁的,立时断了秋怀信的话,“死生大事前,没什么可靠的。你可是要包庇苏尤许?是不是藏了,寻上一寻便知晓了。”
姚碧美目一厉,冷冷瞧着夏侯昭,“我说的是楚澜的自家事,教训的是自家孩子,你这外人来狂言什么!”
“你这般,倒是令人愈发信着是苏尤许将还魂藏在此处了,不交出来,是等着我来翻了这座殿么。”
“楚澜圣地,容不得你放肆!”言罢,姚碧侧首瞧着苏尤许,冷声道,“这等恶人你也敢带进来,跪到你师父跟前去!”
苏尤许静静起了身,走去林立灵牌前的一处矮桌,重重跪了下去。
秋掠先是楚澜大逆罪人,死后未曾设牌位,尸身亦是放逐远海,宫主祭司自为一体,苏紫陌受了他连累,死后入不得牌林,灵位只在其下的一处矮桌上安放了。
秋怀信定定看了苏尤许半晌,回眼看着姚碧道,“姚姑姑是情深入骨的人,在这不见人气的禁地守了紫陌师父这般久,我原以为,您该是明了我所求所为。”
姚碧摇摇头,“你思慕秋掠先,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何必牵扯了尤许进来,你这情深,我是瞧不懂的,”顿了顿,又道,“这殿里一眼望遍,你可见着还魂珠的丝缕踪迹了?”
秋怀信默然地看了看那汪碧池,轻道,“托于辰灵了么?”
姚碧一眼便瞧出秋怀信所想,心间震怒,不及发作便教汹涌而来的悲戚淹没了,她用力缓着不稳的气息,轻道,“执念深深,怀信,你是疯魔了。”
姚碧回首去看苏尤许,却见他稳稳跪着,垂首低眼,青丝发尾委在青砖石上,似是声不入耳,情不入心,瞬时便红了眼眶。
她在这禁地陪着苏紫陌,多年来已是恬淡寡欲,心境静和,此时竟忽地生了滔天的恨意出来——恨早殁的秋掠先,恨眼前的秋怀信,更恨着自己,恨自己没能顾好了尤许,有负于苏紫陌所嘱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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