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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春意录完本——by素衣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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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碧被这深切如利刃的恨意剜剐得摇摇欲倒,见秋怀信上前来扶,退了几步避开,冷声笑了笑,“那你便唤了辰灵上来吧。”

第33章 第 33 章

沈琼华在一旁听着,却不知这殿中连一颗珠子都藏不住,又要如何藏住一个人,若是匿在那池子里,也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什么人可以活在水里?
左右想不通透,沈琼华半侧了身子瞧着苏尤许,见他仍是分毫未动地跪着,想着过去把人扶起来,却因为那位看起来与苏尤许颇为亲近的“姚姑姑”而不敢妄言。
沈琼华正暗暗心焦纠结,却见秋怀信走到那池边,俯身探手,在水面下的池壁上摸索了几下。水面立时震动着漾出几圈水波,很快便平静如初了。
“姚姑姑,不论如何,我总是要看上一看的。待事情了结,怀信随您处置。”
姚碧冷淡道,“此身已不在长老阁,我处置不得你。”
秋怀信静了片刻,正要回话,那水面下却有一团青影迅疾地升了上来。
沈琼华惊奇之下向前凑了凑,想着看得仔细些,温言却一眼便瞧出那青影极是肖似先前他与祝归时在龙吸水处所见,忙握着沈琼华的腕子退了半步。
水面骤开,一人身姿乍现。想来就是秋怀信口中所说的辰灵。
沈琼华略略看了看,竟是个乌发白肤,面容娇嫩可爱的少年郎。辰灵时时都是一副无辜的神情,眼里水光润润的,看起来好欺负得很,沈琼华直怕秋怀信会吓这小孩子,早便将先前的疑猜抛到脑后。
可那小孩子此刻见了秋怀信,竟是开怀笑了起来,眼里晶晶亮亮地落着华光,显是一副极为开心的模样。
“竟是鲛族。”
沈琼华听得温言一声慨叹,不明所以,“什么鲛族?”
温言引着他去瞧那池子里,碧碧海水里浸着的,竟是一条青青鱼尾。
沈琼华竭力忍着,仍是不能自控地低低“哇”了一声。
“鲛族居于深海,人身鱼尾,颇具灵智,可在海面上逐浪而行,数目多起来可以吞吐蜃气,”温言顿了顿,复才淡声道,“善吟歌引人入幻境。”
沈琼华瞧着那鲛尾,总算明白苏尤许口中的“海里的小孩子”是何意义。他那时猜想着说的大抵是极善水的楚澜少年少女,却不料竟是这等令人惊奇的古老族群。忽又忆起他与苏尤许初见时,他便认出了“钟小公子”,彼时他言说自己是算出来的,如今看来,倒是这鲛族为他探得的消息。
慕歌青听得温言所说,又盯着那鲛尾瞧了又瞧,不知忆起了什么,眼眶竟红了几分。
夏侯昭亦是惊了惊,很快便万事不理,只细细探看辰灵周身。
辰灵理也不理殿里的几个生人,只欢欣地瞧着秋怀信,不一会儿,又极为疑惑地找起什么人来,看到矮桌前的苏尤许,先是一喜,又因瞧着他是跪着的而焦急起来。
鲛人不语人言,口中吐露的是清灵单音。辰灵便一声声地唤着苏尤许,见他不曾回头理睬自己,立时便委屈起来,眼底聚着泪意,直要哭出来。
秋怀信亦是瞧着苏尤许,眼底情思难辨,狠狠咬了咬牙,回身扶着辰灵的肩头,轻声细语地哄了哄他,又问道,“宫主可要你管着什么东西?”
辰灵点点头,复又去盯着苏尤许的背影瞧。
“乖孩子,拿来给我。”
辰灵看了看秋怀信,又瞧瞧苏尤许,使劲儿摇首。
“去吧。”
却是苏尤许清清淡淡地说了声。
辰灵眸子一亮,即时反身入水,青青鲛尾倏然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殿里静了下去,七人聚在此处,却未教这处多上半分人气。
沈琼华向着姚碧小声道,“前辈,不如、不如教苏宫主起来吧?”
姚碧深深看了沈琼华一眼,叹了一声,“沈公子有心了。事情发展至此,尤许是其中的可怜人,他心思重,教他跪在那处,与他师父说说桩桩件件,才能教他好受些。”
沈琼华“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姚碧瞧着苏尤许,目间哀切悲悯藏了又藏仍是泄了几分出来。
那日禁地神殿开启,宫中长老随着他与秋怀信前来祭拜先祖,事毕他只身留了下来,苏尤许视她为至亲,每每相见,总要事无巨细地说上半天。彼时未曾相谈,他却是期期艾艾地展了一封宫主令给她看。
苏尤许亲笔写就,字字敲打在她的心上——苏尤许要废了“同生同死”的宫规。
那孩子跪在她身前,语意切切,“姚姑姑,我是活不得长久的,可我不想着怀信与我同赴黄泉,他这年纪,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是不是?”
彼时姚碧说不出一个字,只摇了摇头。
苏尤许说了颇多,见她仍是不赞同的样子,狠着心道,“宫令已然写就,待下次祭拜先祖时我便拿来宣了。姚姑姑不愿替我管着,尤许只得交与辰灵了。”
姚碧思虑几重,问他,“宫中先祖传下来的规矩,自是有道理的。你这般作为,若真到了你身死之时,秋怀信做了与他师父一样的事情,你要如何?”
“怀信不是那样的人。”
“你信着他一心为你是不是?”
苏尤许眼里花光夺人眼眸,坚定地点了头,“是。”
“若你是错了呢?”
“怎么会错呢?”苏尤许讶异地瞧着姚碧,“不会弄错的,姚姑姑。”
“他一心为你,难道会独活么?”
苏尤许笑了笑,“我好好哄着他听了话就是了。”
言罢,起身唤来了辰灵,不知又往那玉匣子里放了什么,才仔细锁好,郑重地交给了辰灵。
不成想,一语成谶。
苏尤许再次跪在她身前,却是语意疲惫地说“原真是我错了”,他心里的疼几深几重,她想也不敢想。
几人心思各异,辰灵却已去而复返,隔着清清碧水,隐约可见手上托着个玉匣。
最先上前的是夏侯昭。
辰灵才出水面,夏侯昭便出手去夺那匣子。他先前瞧他虽是古老鲛族,却实在软糯,好欺得很,势在必得之时,臂上狠狠一痛,随即颈侧也传来痛感,却是辰灵探身出来发着狠咬住了他。
夏侯昭痛极,颤着手去拿寒月,辰灵却已松了口回了碧池。
这一幕发生在须臾之间,众人回神之际,血红已洒了夏侯昭半身,慕歌青皱着眉瞧着他捂着颈侧退开几步离得那池子远了些,略一犹虑,仍是上前去查看他那伤处了。
沈琼华此时方瞧清了辰灵的模样,不由得惊呼一声——青麟覆了满身满脸,眸子绿莹莹的甚是骇人,嘴里隐隐可见锋利獠牙——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可爱样子?
楚澜之外的四人俱是心惊,苏尤许却起了身,顿着步子缓了几分膝上的疼,才走去了池边。
苏尤许轻轻抚着辰灵的乌发,低低柔柔的与他说话,小孩子听着他的话,渐渐静了下来,不多时青麟尽退,又是先前那副可爱模样了。他似是更喜爱苏尤许多些,仰着头笑得?0 苁切廊唬先险嬲嫣沼刃斫不埃尬蔡匠隼辞崆崤淖潘妫纹さ煤堋?br /> “好孩子,把那匣子给秋怀信吧。”
辰灵听了苏尤许的话,十分不解,抱着匣子歪头瞧他。
苏尤许俯身亲亲他湿漉漉的发顶,“乖。这匣子如今一文不值,不值得辰灵这般护着了。”
辰灵点点头,单手托着匣子递向了秋怀信。
秋怀信心里忽地慌然起来,直觉不愿去接那玉匣,甚至不自觉地退了半步。辰灵见他这般却有些不耐起来,探了探身,将手里的匣子又递近了几分。见他终于接了匣子,立即喜笑颜开地凑到苏尤许身前,一脸期待。
苏尤许笑笑,轻声赞了他几句,辰灵便更加高兴起来。苏尤许低声叫了沈琼华与温言来池边,将两人指给辰灵看,“这是我的朋友,小灵看清楚了,记在心里,日后这两位有事相托与你的话,要尽力相助。”
小孩子乖乖点着头应下了。
沈琼华笑得很是开心,直直盯着辰灵的鲛尾瞧个不停,许是觉得他喜欢,辰灵趴在池边,扬着尾巴凑到沈琼华眼前,似是许他摸一摸。
沈琼华被溅起的水花覆了满脸,却擦也不擦,只欢欣着伸手触了触那青色鲛尾。温言在一旁颇为无奈,扯着袖口去擦他的脸。
苏尤许笑着看这一幕,轻声与沈琼华说着话。
秋怀信捧着匣子,心中不安惶惶,开着鎏金扣的手竟是微微抖着。夏侯昭止了慕歌青包扎颈侧伤口的动作,撑着身体直直看向秋怀信的手上。
匣子打开,待瞧见里头的事物,秋怀信手上忽地一阵无力,连小小的玉匣都要托不住。
两张薄娟,一双玲珑佩。
秋怀信识得楚澜的宫用薄绢,心若擂鼓地打开,只瞧了几眼,手上便真的失了力气,没能托住那匣子。玉匣滚落在地上,玲珑配和着另一张绢掉落出来,展在眼前。
那佩是他有一日送了给苏尤许的。“生生世世,双双对对。”言犹在耳,如今却是物是情非。
垂眸瞧了瞧另一张薄绢,苏尤许的清隽墨迹甫一入眼,秋怀信立时心间大痛,真气逆流烧灼肺腑,直逼得他吐了鲜血出来——
“我心自与君心同。”
作者有话要说:
要疯了,好想快点儿结束这文,然后专心写个渣攻啊
第34章 第 34 章

楚澜宫主与祭司司掌不同,自幼涉猎自然不同,秋怀信只隐约知道钟景云曾来过楚澜,直至温言一行人来了此处方知钟景云当年留了东西。
温言等人说得很是含糊,却也说了是要拿着此物回去救人,林林总总汇在一处,秋怀信便直觉钟景云是将还魂珠留在了楚澜。他司掌楚澜机关,每处皆是细细查了,却没半分还魂的影踪。
如今他开了这最后一处的匣子,见着的却是苏尤许捧过来的一颗心,他被这颗心的烈烈爱意灼烫,周身内外皆是刺痛,恨不能立时破开胸膛,割了自己的一颗心赔给苏尤许。
温言与沈琼华听得声响,一同回首看了过来。苏尤许却是轻手抚了抚辰灵的脸颊,柔声哄着让他回去了。
苏尤许转过身来,瞧着地上的薄绢,面上无悲无喜地缓步过去,看了那浸染了深情浓意的墨字半晌,一脚踏了上去,“笑话。”
秋怀信头疼得厉害,动上一动都觉费力,此刻便只能怔怔瞧着苏尤许踩着那薄绢,轻言细声的与姚碧说着什么。
姚碧起先静静听着,时时对他笑笑,似是答应了他什么,到得后来,眼里竟流露了几分哀哀惊恐,慌慌地扯着他的袖子,“尤许,你是动了什么心思?!”
苏尤许闻言,轻轻笑了起来,依稀存着几分先前撒娇卖俏时的模样,“姚姑姑,我再不敢教师父失望啦。”
秋怀信心头一跳,直觉这人是下了什么决心。
姚碧流着泪去握他的手,迭声与他说总有别的法子,然而苏尤许似是坚定了心智,只笑着拍了拍姚碧的手,转身便去了沈琼华身边。
“这簪子你拿着,”苏尤许自怀中拿了先前的白玉簪子给他,“我不清楚钟家人为何说还魂是留在楚澜了,为今之计,只有你们亲上秋梧山庄寻问个究竟,这簪子倒是个好信物。”
“可秋梧山庄已经消失百年,没人寻得。”
“怎么会,”苏尤许微垂了眸子,淡声道,“楚澜密册记载,钟景云是鬼神之才,难道连一座山庄都保不住么?去景山上瞧瞧吧,五行八卦、术数机关都在那山上试试。”
沈琼华握着簪子,总觉得心中不安,“苏宫主,你不是说,钟家的东西应该留在此处等着真正的钟家人来领么?怎么给了我们?”
苏尤许笑笑,“这东西总归要还了钟家的,是他们来取还是有人去送,不是一样么?百年已过,楚澜再不能让它沉在深海里了。”
沈琼华看了看温言,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见苏尤许向着牌林走去,忽地叫住了他,“尤许。”
苏尤许回首望他,唇边噙着笑,“怎么?”
“我、我现在有了家,可以招待你了的。你上陆来找我,好么?江南江北,我带你俱皆逛上一逛,看上一看。”
苏尤许瞧了他半晌,又看了看将他紧紧护在怀中的温言,却是说了另外的话,“两心澄澈,茫茫中得以相知相许,是幸事。”
他从前与沈琼华说,情毒至死方解,可他如今却是此身未死,情爱已终。
温言温声道,“江北火云,诚候苏宫主。”
苏尤许回了身,一步步走到牌林边,淡淡回道,“随缘吧。”
不知他触手了何处的机关,机括声隆隆传响,檀木架子缓缓分开,一座圆台慢慢显露出来。黑玉台子上放置了一座冰玉棺,里头依稀可见一人身形。
苏尤许缓步踏上去,稳稳站在那玉棺边上,不理众人惊诧,只定定瞧着秋怀信,“你说若有一处可与我放心藏了什么东西,定是楚澜禁地。你又何尝不是?你我自小便在一处,总是知晓对方多些。”
秋怀信面色惨白,肩头伤处裂开,染红了半面石青轻衫,衬着唇上殷红,实是一副虚弱入心的样子。
苏尤许眸色渐冷,音色亦是浸了寒意,“楚澜容不得秋掠先这大罪之人,你却偏要将他置于禁地,与楚澜历代宫主祭司同享祭拜,情深至此,可真教人动容。”
姚碧怔怔瞧着那玉棺,恨目欲裂地看向秋怀信,“你竟做得出这样的混账事!”
秋怀信不及理着姚碧的怒意,只定定瞧着苏尤许,忽听那人凛然道,“你竟能为他做至如此地步么,可我再不能教这人复还人间,毁了楚澜,毁了这海。”
言罢,手上用力,竟是开了棺。
秋怀信心间幽幽荡荡,恨火怒意竟是未曾在心中提起半分,只怔怔瞧着苏尤许衣角翻动。
冰玉棺一开,秋怀信似是受了蛊惑一般踏前一步,却瞧着地上轻薄绢纱上的那句“我心自与君心同”再难上前一步。
苏尤许细细看上棺内的人良久——冰玉保人不腐不化,这人仍是先前那般英气,眉眼依然是桀骜不羁得很。
苏尤许瞧着,忽地冷笑一声,“情诺空尤许。你许是早便瞧出了端倪,才许了我这名字。怀信怀信,怀的,又是对谁的信言?”抬手抚上冰玉边缘,细细摩挲了一番,淡声道,“千年冰玉,真是稀罕物,可教你这杀孽深重的人躺过了,别人便不能用了。”
言罢,微微探身攥紧了秋掠先的领口,狠着力气将人拽了出来。离了冰玉镇着,秋掠先此身迅疾便化作了齑粉,落在台上的锦衣亦是失了鲜艳颜色。其余人未曾回神,苏尤许已拼着自身稀薄内力,一掌震在玉棺上。
盈透玉色碎裂开来,铺了玉台满面。
苏尤许指尖在腰间轻轻一扣,软剑瞬时入手,剑锋凌厉,却教他反转割上了自己的腕子,鲜血淋漓着洒了下来,经由清润碎玉,浸在了黑玉台面上。
秋怀信周身一震,似是不可置信。到的此时这刻,他瞬时明了这人先前是下了什么决心。秋怀信脚下一软,单膝跪在地上,猛地吐了满袖鲜血,想着飞身过去阻了他,却使不上力气。
沈琼华心间慌然,瞧着苏尤许面色苍白,腕间覆血地站在那处,不由得上前几步,急声喊道,“尤许,你快下来,我想好了,不等他日了,就现在吧,你随我们上陆去玩儿,好吗?”
苏尤许对他笑笑,唇色更加不见血色,“别过来了。”
一人拦了沈琼华前行,却是姚碧。
沈琼华瞧着她满面清泪,不由急道,“前辈,您不管管他么,他这是做什么?”
“我送几位离岛。”
温言听着姚碧语声噎噎,心下了然,上前将沈琼华揽进了怀里。怀里的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张口欲言却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黑玉台上的碎玉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不多时便见着了台面上渐现的繁杂纹路,似是什么阵法机关。
秋怀信勉力起身,撑着力气走了过去,“苏尤许,你我爱恨纠缠难辨,你想只身一人走了,撇开这万千恩怨么?我欺你瞒你,你不想着报还回来么?”
“秋公子惯会说笑,你我之间,何来爱意?”
秋怀信看进苏尤许的眼,轻声道,“我负你良多,自是要与你血肉交融同去,此后生生世世纠缠,将欠了你的、负了你的,统统还了给你。”
言罢,抬脚行了几步,似是要踏进苏尤许站立的阵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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