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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春意录完本——by素衣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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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马主人的面,堂而皇之地偷人家的马来骑,被那马嫌弃却还要向这个主人求救,实在尴尬。
他面上无措,语意笨拙地道了一句,“你那马,颇具灵性。”
温言未接他的话,转身去收拾山洞,那人也奔来跑去地跟着帮忙,拢了洞里的树枝枯草,升起了一堆暖热的火。
两个人围着火堆坐了,一时无话。
终究是那人忍不住,“我叫沈琼华,你呢?”
温言向火堆里扔了几根枯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并没有搭理眼前人的意思。
沈琼华稍作思虑,觉得这人大概是恼他偷马,便小声地道了歉,“实在对不住,我从窗户爬下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那马,我又实在担心那个爱杀人的大魔头追来,万不得已随手牵了一匹,没想竟是你的马。”
话音隐去,一时寂静。
沈琼华仍在坚持,“你为什么不理我?”
温言总算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接下他先前的话,“你既已下了毒给他,还怕什么。”
沈琼华愣了愣,随后不自在地咳了声,“那是我自己用了染料和着细尘调出来的,没毒。”
那样妖异的颜色和坠落散开的尘雾,竟是假的。
温言也有些怔住,想了想才道,“他不知道没毒。”
“是啊,我明白。可是骗人总是会心虚的。”
“毒门擅毒,你该是身怀奇毒,何至骗他,毒便毒了。”
沈琼华一副极难苟同的样子,“可我只想着支开他救下柳老板。那柳老板是个弱质女流,江湖中人当嫉恶若仇,护佑弱小,可也不能肆意杀伐。”
温言听了这话,先是冷然不信,可看了那人的眸色神情皆非作伪,反倒是诚诚昭然,不由得有些惊诧——毒门夏侯昭□□的人,什么时候竟出了这等良善之辈。
“你这性子倒和先前不一样了。”
沈琼华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你见过我?”
“方才二楼回廊,我站在你身侧。”
“啊,我那时吓得腿软,心间狂跳,只一心装着冷傲的样子对付那个恶人,完全分不出心神理会旁的了。”
“你倒是放心在我面前这样坦然。”
“方才我见你第一眼,就愿意信着你了。况且我的狼狈样子你都看见了,我还装腔作势的岂不可笑?”说罢就想起了他偷骑了这人的马,继而想象着他自己在逐影身上的样子,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一笑竟是不可止息。
山洞里瞬时都是他的笑声。
温言淡淡瞥去一眼,继续拨弄着火堆。这沈琼华脑子大概有些问题,在毒门中应是不受待见吧。十二年前,他八岁幼龄就已经领教了夏侯昭的蛊惑功力,当真是让人避无可避,这人看起来这样蠢善,是被夏侯昭骗了吧。
沈琼华终于笑得够了,起身又去捡了些枯枝干草堆到火旁,盘膝坐好,笑着问温言,“你到底叫什么?”
“温言。”
温言初入江湖,无名无号,一个名字,说了也不会引起猜度,他要知道就说与他好了。
“哦。我此行前去扬州,你是去那儿么?”
温言微眯了下眼睛,套他的话?心思急转,稳稳应道,“是。”

第3章 第 3 章

沈琼华闻言,笑得更加跃然,与先前的冷霜卓资不同,此时的他是明媚如柳,眼里也像是沾染了桃夭灵越,“太好了,你也去琅嬛阁,你我可以同伴而行了!”
温言梗了一下。多少人被琅嬛阁覆灭一事染黑了心尖血,变得贪婪嗜杀,皆是想着独行而去,甚至独吞珍秘,他却想着要和人同行。此人若不是心思至纯至真,那便是城府至深若不测之渊。
温言斟酌了心中所想,面上沉静,“琅嬛阁是什么?”
“你不知道琅嬛阁去什么扬州?”
温言冷淡着一张脸,声色平稳无波澜,“名利场,烟花地,十里软红,美人入怀,又有哪里比得上扬州?”继而又问道,“你说的琅嬛阁是什么?”
沈琼华呆愣着,难以置信竟有人可以冷着脸讲出这样的风流词句。
温言又问了一遍,“琅嬛阁是什么?”
“是个江湖门派,”顿了顿,沈琼华忽地记起什么似的,一脸明了的神情,“你不是江湖人,是哪地的贵公子,要去扬州游玩吧?”
“我看起来是个富贵公子?”
沈琼华回想了他那性格卓然的马,回想了他那件触感极佳的大氅,又将眼前端坐在火旁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诚心诚意地颔首,“锦衣狐裘,其人如玉,自然是贵公子。”又接着道,“你我同行吧,最近江湖里出了事,乱得很,我呢,虽不是绝世高手,可护着你这样的公子还是可以的。我识人甚清,定可护你周全。”
温言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只是解了身上的大氅递给他,“去睡觉。”
沈琼华将那件大氅抱了满怀,“你呢?”
“我在此守着。去睡。明日我们在此别过。”
沈琼华兀自挣扎,“你我同去扬州,就此同行吧,如此一路上也不至于枯燥寂寂。”
“你若不想睡就换你来守着。”
沈琼华默然片刻,一把将大氅堆在温言手上,闷闷道,“我来守着吧。”
温言侧过头看了他半晌,直看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才淡声问道,“你是在怕什么?”
沈琼华惊了似的摇头,“我行走江湖十年了,我有什么可怕的!”言罢,拖过大氅缩在了火堆旁。守夜,他是放心温言的——他虽认不得那剑却也瞧得出那是把顶好的剑,想来这贵家公子虽不似江湖门派中人那般修习武功,一招半式也是学了的,对付猛兽该是有所绰余的。
迷迷糊糊睡去前,沈琼华犹自嘀咕一句,“我没什么怕的。”
暖火将尽时,温言自浅眠中醒转,扔了几根枯枝进去。
他一路急行,到此时才真正静下来,心中却生了茫然。十载岁月,教中遣人遣力地去寻还魂,却教他瞧尽了空欢喜,此次还魂的消息又有几分真假,是不是他满心祈愿地赶过去,等着他的不过是一纸妄言?
温言想得出神,耳中听得一阵窸窸窣窣之声,手上已经动作,攥住了沈琼华乱挥的手腕子——若不是他阻的及时,这人的手定然要落到火中。指间无意探到沈琼华的脉搏,竟紊乱不绪,似是受了惊骇之兆,就着火光一看,他脸上额上尽是冷汗,眼睛闭得极紧,偏咬紧了牙关,哼都不肯哼出一声。
“沈琼华——”
沈琼华在温言的唤声以及轻拍脸颊下醒过来,一双眸子浸上了水雾,惊惧迷茫得厉害。
沈琼华霍地坐起身,面色苍白地失着神,口中喃道,“一堂的鲜血残体,好像活了似的,全都朝我裹了过来,我没法子呼吸,大声喊着也没人来救我。”
温言有些了然,这人大概是被早些时候客栈里的景象惊着发了梦魇。那情状确实骇人,一屋子血腥气,好像阿鼻地狱。他应该是出了客间看见那场面就怕了,竟仍可稳住阵脚,虽心中惧颤,面上仍是摆足了欺霜傲雪的姿态唬人。温言至此多少是信了沈琼华的闯荡江湖十年之说。
温言取了水袋合在掌中,温热了些递过去,看着沈琼华僵着手指接过去,慢慢喝了几口,脸色终是不似方才那般惨白。
沈琼华小声道了谢,静了静,十分严肃道,“我并非胆小之人。可今日场景实在是见所未见,那血铺了满满一堂,实在歹毒至极。十几人便是如此,也不知那琅嬛阁成了什么样子。”
“心有贪念,自然不得安生。你不是也要去琅嬛阁么。”
沈琼华擦着额上的汗,叹了一声,“那本是别人家的东西,我原也不想去,可这事情闹得太大,有人说去彻查原委,有人摆明了说去捞金分玉,有人说要去维持着井序。每一派所说都有水分,可我宁可信着真有正义之士,那样,说不准我的恩人便在其中,我、我只想着见他一面,道声谢。若找不见,那就看看琅嬛阁是不是有别人漏掉的精巧玩意儿,收好了,有朝一日找着了恩人,可以送给他。可这才走了几日就已是见了很多厮杀,今日那场更是惨绝人寰。”
一言至此,又是叹了好几声。
静寂了好些时候,沈琼华缓稳了心神,看着温言水波不兴的神色,不由问道,“你倒是安稳,你不怕?”
温言淡淡回了句,“不怕。”
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见过比之更为狰狞血腥的场景。那时候小师妹哭着叫喊不要再看那样的酷刑,师父却不曾应允,他让他们看着那些人的下场,音色像是在千年寒冰里浸过一样冷,“夏侯昭所作所为,他们每个人都有份从旁协助,血肉长在他们身上多是浪费,不如剐了。”
萧怀眠本是妄为肆意的性子,那时更是喜怒无常,后来淡然了心性,满满的慈父模样,大概是从小师妹哭着闹他,说“先生就不会这样做,先生要生你的气的。”那刻起始的吧。
袖口处被人轻轻拉扯了下,温言回过神,听见一脸期待的沈琼华问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我同去扬州。我一路护着你,到了扬州你自去偎红倚翠。”
温言才从往事中抽离,见着眼前的毒门之人,心间简直厌烦至极,便起身出了山洞。
夜色已淡,天边隐隐微亮,晓寒疏风淡去他身上的暖热,头脑神智也随之清明许多——那个沈琼华满心的心思都挂在脸上,一眼就瞧得清清楚楚,放毒手法生疏,毒物颜色太过,该是个毒门新人,十年前的事本与他无关。他急着与人同行,应是真的惊骇到了,有人结伴,于他而言,多少是慰藉。
身后轻微的声响传来,是沈琼华递了大氅过来。
“你不愿同我一起走那就罢了。”
“到了扬州,你我各行各路。”
沈琼华楞了一下,立刻欢呼着大声应道,“好!”又匆匆将手里的大氅交到温言手上,继而拽出了自己的包裹,“里面有干粮,你先吃吧。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果子可以采。”
沈琼华抱着寥寥几颗果子回来的时候,温言正靠坐在山洞口等他。火上架着半块烤热的饼,正散发着面香味。
“过来吃些。我去找逐影。”
沈琼华走过去拿了饼啃了两口,对着温言笑笑,“我去吧,我方才见着它了。”说罢,叼住手里的饼,将果子细细包好与干粮放到一起。
温言闭了闭眼,这笑容不可多看,惑乱心智。
睁开眼时,沈琼华已急急地去唤早早醒来玩耍得不亦乐乎的逐影。
温言起身去熄了火堆,收拾妥当出了山洞却见不远处沈琼华拽着缰绳,与逐影僵持。逐影一步不肯走,沈琼华一手拽着缰绳与它较劲。逐影大概是记恨着他昨日里要将它顺走,大力甩了甩头,立起身子嘶鸣一声,沈琼华便摔了个结结实实。
逐影颠着小步奔到温言身侧,蹭了蹭他的肩头。
温言淡漠着将马头推开,“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乖巧。”
不远处的沈琼华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袍摆,一脸憋屈地走了过来。
温言看着他,暗忖当年 火云对毒门的击压竟致使其英才凋零到了此般地步——这样笨手笨脚的人也能入了夏侯昭的眼,得他收在门下。
沈琼华颇为忌惮逐影,隔了几步对温言控诉道,“你这马欺生。”
“它有些怕你。”
沈琼华惊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人也太过护短了,那马都这样欺负人了,他竟然说它是怕他。
温言翻身上马,伸了手去拽了沈琼华上去,抖开那件大氅圈住了他。
沈琼华有些动容,却仍是要问那马怕他什么,话未出口便被瞬起的寒风顶了回去。他将半张脸缩在大氅里,暗想着这马任性妄为,可跑起来当真是如风如电。
午时,两人一马歇在了一处寒溪旁。路是按着沈琼华指的来走的,尽是些乡间野径,人迹寥寥炊烟寂寂,衬着寒春未繁的景,真让人觉得暖春是永不会来了。
沈琼华翻出果子去溪水里洗了洗,又细致地挑了几个品相好的给了温言。温言捏着冰冰凉凉的果子,看着沈琼华僵红的手指,问道,“这样一路风餐露宿地去扬州?”
沈琼华一脸“果真是娇养的贵公子”的神色,“难不成住到明堂堂的客栈?你这满身锦绣说不定会被抢个干干净净。各方势力都赶着去扬州,客栈里肯定很多凶神恶煞,你忘了那刀客了?”
“你不是说护着我?”
沈琼华顿了一下,“当然护着你。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能不厮打就尽量避着吧,”又看了看温言所着莲灰锦衣,问他,“你就没有一件朴素些的衣裳?”
温言咬着手中的果子,“这件就是。”
沈琼华被梗得不知如何接话,却见温言嚼了两下便不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来一起玩儿,好寂寞呀┑( ̄Д  ̄)┍

第4章 第 4 章

温言性淡凝敛,对着不相熟的人便又淡上几分,此时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抽了半截太阿出来削下半块青果给了沈琼华,“尝尝。”
太阿十年出鞘,未及饮得一刃狂血,先饮了半颗青果的酸液。
沈琼华嚼了两下便吐了出去,半吐着舌,眼里被酸得浮上了些微水气。
“对不住……”将自己的果子捧到温言面前,“品相不好,味道比那个强一些。”
温言摆摆手,婉拒了。
沈琼华左右有些尴尬,再不敢将手中的果子给温言吃,只好生着火堆烤着两人的面饼。
休整得当,出发之前,沈琼华仍是去采了几颗果子回来,信誓旦旦地言说味道极佳。
温言倒也佩服他在这样的时景里还能找着果子。
沈琼华忘不掉那一片血海,只是如今有了人相伴,又多了逐影白日里耗着他,梦魇倒是发得少了。他素来一个人,如今身边多了温言,满心皆是欢欣,事事都愿与温言讲。
温言虽是对人浅淡了些,可是细细品下来,他对沈琼华已是不错,沈琼华便想着竭尽所能地护着他顾着他。如此,两人一路行下来十分平和和谐。
沈琼华对采果子像是有着执念一般,每每休整总要费心采回些许,甜的酸的不是外表可观一二的,温言本不想再吃,可总也不能回绝沈琼华。
沈琼华最是喜欢与温言谈天论地。风光人文江湖轶事,事事皆言。
一日寻了山洞歇息,聊到了江湖逍遥山主的三公子。
逍遥山主的三公子风流倜傥,是出了名的俊朗公子,多少春闺少女芳心暗许,他却看也不看。后来到了春城历练,途遇同年才俊,竟看上了其中一个正派弟子。历练归家,一字一句对他父亲说了,惹得逍遥山主大怒,亲自断了三公子的腿。
没过几日那正派弟子派了信来,言说情意相断,自此便是江湖陌路。三公子郁结于心,腿伤难以愈合,不出一月便离世了。
沈琼华翻着火架上串鱼的树枝,有些悲悯,“我初闻此事,不明白他怎会看上个男子,后来我见的人事多了,便有些明白他。情愫乍起,依心而动,哪里用去在乎喜爱的是男是女。只是,他也太可怜了些。”接着又问温言,“不知换做是你喜欢了男子会如何?”
温言经由此事忆起了往事。想着如今三千青丝化雪的萧怀眠,想着那时满面血红的先生。听到沈琼华问他,默然了片刻,向火里添了根枯枝,应道,“自是看是否两情相悦。若只是单相思,便不作纠缠,一别两宽。”
“如果是两情相悦呢?”
“那便永生不放手。”
沈琼华闻言,心间微颤。
山河正静,半山斜日暖辉倾洒进来,覆着两人一片融融。
沈琼华侧头看去,温言看着远山寂寂,残阳金辉尽数落在那双眼里,纵使这人一副沉淡模样,也掩不住骨血中的风姿飒飒。
沈琼华一瞬脸颊热烫,心若擂鼓。他走过很多地方,听了很多戏文唱曲的一见钟情,他却总是觉得,日久方能生情,可今日他也如痴心旧曲中一样,陷进了一汪情愫中,他听过的那些可吹断人心的笙箫之音,皆抵不过温言一句“永生不放手”好听。
沈琼华内心欢喜而惊颤,心神难宁,后果便是两尾鱼烤得焦黑。
温言看了看黑炭一般的烤鱼,看了看缩在一旁不愿看着他的沈琼华,心中反复,终究还是拿着那鱼咬了下去。反正平日里沈琼华烤的鱼也没有好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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